天邪 上卷——且听子
且听子  发于:2012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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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墨大摇大摆地朝赵丹容走过来,嘴里飘呀飘的似乎咬着张纸条。

赵丹容和站定在面前的赤墨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伸出手去,从赤墨嘴里取出那张纸条。

赤墨仍是那副很有气势的样子,动作却是轻柔乖顺的,松了口让赵丹容取走纸条,静静地站着。

赵丹容摊开纸条,墨迹很新,是刚刚写下的硬朗字迹:“谢谢。”

赵丹容呆了一呆,想起来这是楼长风的字迹,还呆了那么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方才送的那一大把糖葫芦。

赵丹容惊奇地看向赤墨,心道这只狗真不是凡品,又想着它不是朱连碧的狗么,怎么连楼长风的指示都听从呢?

顿时好奇心起,赵丹容左瞄右瞄,找到了桌台上蒙了尘的笔墨纸砚,赶紧奔过去。

他想问为什么赤墨会在楼长风房里,一想不对,上回见到赤墨时楼长风正昏睡在大铁箱里,压根没见到赤墨呢。

不多久,赵丹容试探性地将自己刚写好折好的纸条送到赤墨眼前。

赤墨看了看里头写着“好吃不”的纸条,再看了看赵丹容,再看了看纸条,还看了看赵丹容捏着纸条的白白嫩嫩的

手腕。

赵丹容吞了口唾沫。

赤墨突然张口,那动作又大又快,丝毫不逊色于武林高手的骤然出招!

赵丹容下意识地一惊一缩手,却发现赤墨咬的不是他的手腕,而是纸条。

似乎有些怨怒赵丹容的退缩,赤墨咬着纸条喷了喷鼻息,帅帅地一个转身跑走了。

赵丹容还真是吓出了些冷汗。

不多久,赤墨又回来了,嘴里是另一张纸条。

赵丹容这回胆大了许多,摊开一看:“比想象中好吃。”

赵丹容问那句“好吃不。”纯粹是没话找话,想试试赤墨是否连他的话都听,这回倒有些玩上瘾了,再写下“会不

会太甜?”这样的废话,塞给赤墨。

赤墨皱了皱眉毛,咬了过去,转身再走。

这下子赵丹容真的乐了。

他很喜欢动物。什么猫儿狗儿鸟儿的都喜欢。特别是狗,大狗。

这回见到了这么有灵性还这么乖巧的狗,自然是乐开了花,心想着什么时候也要去养一条这样的狗儿,或者干脆想

法设法从朱连碧手里把赤墨抢过来算了。

他越想越开心,屁股下面的凳子也被他摇得东倒西歪,突然吱呦一声又吧嗒一声,整个往后头栽去!

赵丹容“哇!”了一声赶紧跳起来,才没跟着那被他摇坏的凳子一并跌到地上去。

在他那“哇!”的一声响起时,他分明听见,隔壁传来一声非常相似的“汪!”。

——赤墨!

就在隔壁!

原来隔壁就是楼长风的房间?!

赵丹容突然想起来,他方才被赤墨追着乱跑时,的确是穿过了个看似后门的小铁门。

楼长风的房间接近转角,本该是两排的房间到了他这里却只剩了一间。相邻的另一间房自过道被砖隔开,大略是留

给客栈厨子杂役之类的住宿,自然是从后门进出的。所以两间房虽然就在隔壁,却要从这一头绕个大圈跑到另一头

才能绕回来。

怪不得这间房子这么小了。赵丹容这么想着,也不知思绪飘到了那里,拿了毛笔慢慢挪过身去,站定在那道隔着他

和楼长风的墙边。

想了想,赵丹容转身,用背靠上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心地轻笑两声。

另一边的楼长风自然也听见了那一声惊叫,听出了是赵丹容的声音。

他刚写完一张纸条,笔还没来得及搁下,愣愣地看着那面隔着赵丹容的墙。

赤墨抖了抖肩上的毛,示意楼长风回神。

楼长风就低头垂眸,笑了。

他如此低头一笑时,总是这么秀美温柔。

楼长风伸手摸了摸赤墨的脑袋,赤墨很是受用地扬了扬鼻子,咬过楼长风递给它的纸条。

赤墨领命再次出发,房间里只剩了似乎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楼长风。

其实楼长风很少会不知所措。

他习惯于分析情况,找寻道路,开拓前途,直到目标。

但他并不觉得忐忑。

他甚至越来越觉得和那个惯常胡来却意外细心的赵丹容在一起,虽然常有些不明就里、乱七八糟,但很是轻松,常

有欢乐。

比如此刻。

所以他也提起毛笔,慢慢走到那面墙边,转身靠上。

楼长风并不知道赵丹容就靠在他的背后。

赵丹容也不知道。

两人都在原来的那张纸条上写字,不一会儿就快写满了整一页。

“还行。”

“以前没吃过么?”

“很小的时候,记得吃过。”

“味道一样不。”

“不记得了。”

“哪次的好吃?”

“上次也很好吃。”

“这次的更好吃。”

“答对。”

“废话。”

诸如此类的闲聊。

赤墨很不解。

它的眉头是皱着的,低低地呜咽了两声,有些不耐烦和怪罪的意思。

赵丹容觉得若是它能说话,定会骂一声这两个呆子真无聊。

这是自然,明明就在两隔壁,说话大点声就能听见,还非要它这么大老远地当跑腿送纸条,那两人竟还乐此不疲。

赵丹容安抚地顺了顺赤墨颈上的毛,又打发它送信去了。

月色从隔了一道墙的两面窗里射进来,是同样的皎洁轻悠。

赵丹容和楼长风放松地隔着一道墙背靠着背,一人左脸,一人右脸,沐在月光里。

光与影的线条剪出两人各自优美的面部轮廓。

赵丹容的眸子半掩在长睫的阴影下,有着鱼一样美好而流畅的线条。而楼长风整张右脸面向月光,唇角弯着仙子般

优雅的笑意。

谁都没说话。

赵丹容看向月亮,楼长风看着地面。两人的眸子里都映了满满的月光,莹亮得像是两汪与世无争的泉。

只有兢兢业业的赤墨忙着来回奔波。

微风起,两人都不禁微眯了眼。

月色被云微遮了那么一些,却洒下更是朦胧温柔的光。

倦然欲睡的惬意与安然。

无论日后多少风雨,又怎能忘怀。

一面墙,一片月,一阵风,一条东奔西跑的可怜大狗。

还有两个分明背靠着背,却执意在纸上胡乱涂抹,代替交谈的呆子。

第十八章

就在可怜的赤墨被支使得团团转时,可怜的金钱钱也不太好过。

他刚依照计划雇了船顺着汉水往上二十里,再顺流而下回到宜城。

这可不是什么好干的活儿。连船夫都是收了金钱钱大把的钱才接的这苦差事。

金钱钱也很累。

他是会点儿轻功,甚至还不止一点儿,但他只是个生意人。且是个向来坐惯了真丝羽绒垫大轿的成功生意人。

金钱钱在那唯一能找到的小船里摇摆了整整一天,没吃什么好茶好饭,晒饱了毒辣辣的太阳,还得随时留心着河道

及两岸的地理环境,仔细询问船夫一些犄角旮旯的风土人情。

其实金钱钱很擅长干这样全面搜集情报的活儿,也很不介意多了解一些各地的情况,如果不是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

的话。

所以当金钱钱回到客栈潇湘楼的时候,天早就黑了,饭早就没了,人早就累死了。

而正当他直奔床铺只想好好睡一觉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自旁窜到他面前,吓得他差点一个倒挂金钩翻到房顶上去

有着这么娇小玲珑身材可爱水灵脸蛋新鲜石榴籽儿似的人,当然就是那个被金钱钱“救”下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直在等他回来。

金钱钱这时候才发现这一点,讶道:“你还没走?”

小姑娘也讶道:“去哪?”

金钱钱一愣,想想也对,这个小姑娘刚被那两个奇怪的人拐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的确没处可去,只能依赖他们

几个大哥哥了。想到此,金钱钱油然而生一种男子汉的保护欲,忽然又道:“你……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

原来一直保持沉默的小姑娘终于松了口,啜嗫道:“我叫……燕……燕……”

“燕燕?”金钱钱道。

小姑娘一愕又连忙点头:“对对,叫燕燕。”

“哦,燕燕。好,燕燕。”金钱钱说着笑了笑,倒也没想问燕燕到底姓什么。他觉得每个人都有些不想说的东西,

虽然燕燕还小。而这一笑,又扯出了他不少睡虫,打了个哈欠。

“听说你跑遍了楚国?”燕燕顺势拉了拉金钱钱的衣角,很有兴致地问道。

“要做生意,没办法。”金钱钱无奈笑道,“如果碰不到合适的买家或卖家,只好全天下地找了。”

“那你跟我说说吧,你一定知道很多有趣的事情!”燕燕的眼睛越来越亮。

金钱钱心底的烦躁也越积越多。但凡一个人在很想睡的时候,总是会烦躁的。特别是在你很想睡而身边有个人不依

不挠不让你睡的时候。

“知道一些。但我今天很累了。”金钱钱随口说着,坐在了床榻上。他本也是想多问些燕燕的来历好送她回去,也

不介意和这个小姑娘讲一讲这么多年的经历,可是他太累了,他没了兴致。

“听说金陵的街道都有五丈宽,两边都种了七丈高,一年四季碧油油的树?还说金陵的地砖都是用金纸裹了的?说

江南女子柔美娟秀个个都是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皆精?还说楚王楚天玉就是个百年难见的美男子?”燕燕追着金钱

钱不断地说着,兴致盎然。

金钱钱“啊?”了一句,禁不住哈哈笑了几声。他想,这燕燕还真的是从燕国来的吧,都听到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流

言,只最后说楚天玉的那一句比较靠谱。但楚天玉看上去再年轻英俊,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

想到这里,金钱钱又咋舌了一番。

他再有钱也只是个平民,只有一次去赴常买他珠宝的平仁王爷楚天福的四十寿宴,不想楚天玉兴之所至也来小坐了

一会,这才见到了楚王楚天玉的庐山真面目。

他回想起来楚天玉的面容,真是感叹又感叹。楚天玉真如传言所说的年轻俊美不可方物,永远都是登基接受日暖生

香时的二十六岁。可天下有哪个二十六岁的男子能有那种美貌,那种气度,那种权势?

“你说话啊?”燕燕不知道金钱钱脑袋里在想什么,开口提醒他回神。

金钱钱越想就越困的脑袋定了定,呆了呆,歉然地看向燕燕。

金钱钱真的是个心软的善良的人。当然是办正事以外的时候。

他觉得燕燕年纪这么小的女孩子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很可怜,而且今天大家都忙着打探情报,把她冷落在

这么个冷冷清清的客栈里头呆等着他回来很可怜,等他回来之后还没力气陪她聊天就更可怜了。

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跟这个根本不懂事的十二三岁小姑娘说句“请你出去,我要睡觉了”之类的话。

他只好说:“你先说吧,我听着。明天再轮到我说给你听。”

燕燕很开心,当真叽叽喳喳地继续讲着她听来的关于楚国和楚都金陵的传闻。

她说着说着,就听见床头似乎传来了鼾声。

当然是金钱钱的鼾声。

他睡着了。

燕燕嘟了嘴巴不乐意地推推金钱钱,金钱钱睡得香甜理也不理。

燕燕也没继续推,她认真地看着金钱钱的脸。

金钱钱的确很累。他还没来得及洗脸,脸上被日头晒得红红的,还有一道道汗水混着灰尘的痕迹。终于得以松懈的

眉头很是惬意地放开着,享受能够坦然休息的每一刻。

燕燕看出了金钱钱的疲惫,便不再呱噪,反而走到一旁,拿了块搁在脸盆边上的巾帕,回来帮金钱钱抹了把脸。

那巾帕是燕燕白天时拿来用过的,洗得干干净净。

其实燕燕也不是真的不懂事。她在金钱钱进门的那一刻就看出来金钱钱很累了。

但她一整天一个人待着,身边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她也孤单了,有些害怕了。

她只想找个人说说话陪陪她,而显然金钱钱是个很好的人。

她帮金钱钱揩脸的力气有些小,需要擦好几遍才能把金钱钱脸上脖子上的那些汗渍擦干净。燕燕一边擦着,一边放

轻了声音道:“你有没有去过燕都长安。你知不知道长安气势恢宏,却只有同一个昏黄的颜色?皇宫里头很大很深

,特别是冷宫,一旦走错了路就永远出不来了……你知不知道我的父王根本不喜欢我的母后。他喜欢的人嫁到了楚

国当王后,可他还是一直忘不掉……我还有个七王叔,名叫燕平晴,他在一次重要的战役里用功过度,被‘回冰窃

玉功’反噬,伤得非常严重。大家都说他死了,可我有次偷听父王谈话,说七叔没死,是被封进千年玄冰里头,已

经十多年了……我没见过七叔,可我见过我哥哥的。在很小很小,刚出生的时候。听说那个时候他也很小,就被父

王送走了。前不久我才知道,哥哥是送到楚国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楼哥哥,就觉得他很像是我亲哥哥

呢……”

燕燕絮絮叨叨地叙述着,说着说着就有些泪湿了双眸。

她在那个永远也不属于她的地方出生,长大,享受凡人绝对艳羡的尊贵,也经历凡人绝想不到的生杀权谋。

她还是个孩子。有很多东西不明白,但仍然必须去看,去知道。

而她又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有些事情她看了知道了,也就明白了。

燕燕帮金钱钱拉上被子,吸了吸鼻子,看向窗外朦胧在风中的月亮,眼里满满的泪滴倔强,硬是没有流下来。

枝影横斜,她最后自语般的声音幼嫩却坚定:“我会找到哥哥。然后在一起,快乐地活。”

等到第二天赵丹容在自己房里睡醒,他猛然想起赤墨,于是草草穿衣梳洗风急火燎跑去楼长风房里。

可惜大狗的影子早没了,只有个楼长风。

楼长风也刚梳洗完毕,神清气爽地站在窗边上,回头看向赵丹容。

楼长风高,瘦,腿很长,骨骼匀称优美。

第一次见时让赵丹容觉得过白了些肤色已经红润了许多。

长身玉立,笑容得体,眸色如洗。

赵丹容再次觉得,若说这楼长风像个儒雅秀气之乎者也的饱读书生,或像个家教良好不问凡间的贵族子弟,或像个

入仕不久一身清气的年轻官爷,都不如说他像是个仙风道骨德高望重的年轻道长。

特别是现在。

赵丹容简直觉得此刻楼长风光洁细腻的额头上如有神光隐现,说不得的雍容清贵。

“赤墨呢?”赵丹容还是忍不住左看右看了下,道。

楼长风看着赵丹容失望的脸,不由笑道:“就这么喜欢那只大狗?”

赵丹容猛点头。

他最喜欢的就是那种高大到可以搂着肩膀称兄道弟,还乖巧到可以任他随意折腾的狗了。赤墨不巧正合适。

赵丹容随着楼长风的脚步迈出门去,边走边问道:“你觉不觉得赤墨很喜欢你?”

楼长风道:“昨晚我也说过了,我第一次见它。”

赵丹容自语道:“不过它也很听我的话。肯定也很喜欢我。”

说完他就得意洋洋地自顾微笑起来。

楼长风忍俊不禁。

两人随口闲聊着,就到了客栈一楼后院的空地上。

痴愚和尚起得更早,正在棵桃树边上拉伸身体活动筋骨。他的十七只宝贝鸡围在他身边捉虫子吃,场面好不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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