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少昱愣了愣,心中一热,差点要掉下泪珠子来,“这,这么说,你,你不怪我?”
“你道我是个是非不分蛮不讲理之人?”
这话听在耳中,不意外透著丝丝冷意。
“不不不!”冯少昱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我本也是一番好意,要怪便得怪那姓阮的。若不是他,你我二人又怎会
身陷此地,生死难知。”冯少昱找著了矛头,心中那怨气便也找著了去处。也是,若说罪魁祸首,首推幽云山庄。
这月余来,两人几经曲折仍是没能摆脱。开始时,自己确实还有些不甚清楚,只道是两厢对立,不过是江湖上那些
个陈芝麻烂谷子所谓的正邪不两立。然而,客栈之中一番所见所闻,令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他是真不知,明明这般
龌龊下作的手段,为何到了那些所谓正道人士口中便成了仁义英勇的光荣之举了?在他看来,骗取他人信任,利用
他人感情就是不对,就是邪门歪道!那阮灵溪光这一桩罪责,就该死上百次。即便是那幽云山庄,也没几个好人,
自己不也在那姓云的手中吃过暗亏,中过损招?
旧事翻起,冯少昱心中憋闷,见柳惊枝些微出神,顿生相怜相惜之心。自己皮糙肉粗脸皮子厚,那些个破事儿想想
便也过了。这么个出尘角色的人物,本该是捧在手心里万般疼爱呵护的,怎会有人这般狠心欺瞒背叛,欲图置之于
死地呢?
“他人不死,便有人心不死。”冯少昱不由得想起适才在院外阮灵溪所言,隐隐约约也猜得到那个不死心之人是谁
。那日在客栈,不正有人谣传云过天怎地怎地么?
冯少昱顿时心头咯!一声,难道,莫非,美人与那云过天真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干系?!
这想法刚一冒头,冯少昱便有些坐不住了。满头满脑子都在想著此事的可能性,越想竟然还越觉著真了起来。那姓
阮的这般满心忌恨,几乎快到了不正常的境地,不单将自家庄主撵下高位幽闭庄中,此时还心心念念一路追杀至此
,若说是由爱生恨,从而采取了极端的手段也并非说不过去。
再回想起柳惊枝与云过天会面的场景,当时看来倒未觉察出什么,然而,此时一旦有了怀疑,便觉得无处不散发著
蹊跷与暧昧。那日阮灵溪要冲入帐中,第一个出来阻挡的人,不就是云过天么,只不过后来被关易所阻。而且,第
二回碰面,云过天根本也未采取什么凶狠手段,更何谈置人于死地的阵仗?
难道这两人明里相对,暗里却是相携相扶,情深意笃?!这般想著,眼前瞬间浮现出两人拼杀过后,浴血并立,携
手相牵的画面来。一个是耀目如日,一个是皎洁如月,相映成辉,站在一起可谓养眼至极,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
,若论气势神采,那姓云的确实比自己要胜上许多。冯少昱使劲晃了晃头,才将那恼人的画面从眼前剔除出去,心
头仿佛被什么重重压制著般,几乎快要爆裂开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一把捉住柳惊枝的手,急急地道,“
此次若是能出得了这个地方,你我便找处清幽偏远之地隐居,再不过问世间俗世,可好?”
柳惊枝看了那紧握自己手背的手,随即抬眼看向冯少昱。视线一如既往,清清凌凌,却又氤氲深深,看不出作何想
法。过了片刻,只淡淡将手抽了回去。
“你信我,此话我若有半分违心,便是天打雷劈。”冯少昱忙地表明心迹,满脸期许地望向柳惊枝。
柳惊枝忽地冷冷一笑,“你这人倒是有意思得紧,我信你是真又怎样,你倒不问问看我愿不愿意?”
冯少昱被这话堵得满脸通红,低了头呐呐地道:“你若不愿意,我便等到你愿意。”他心中自然知道,柳惊枝最不
喜他花言巧语、假誓虚盟,过往那些不好的印象也早已在对方心中扎根。但此回他是真心如此,也只能如此。除了
说出来,他不知还能用什么其他方式来表达。
冷冷的笑意倒底还是从唇边退却,只是那轮廓却愈发地冷然淡漠,声音里更是丝毫感情也不带,冷得如同数九寒冰
:“你若真有此心,不如此刻就从这跳下去,你若是还活著,兴许适才所言还有点可能。”
冯少昱瞧了那冷冰冰的面容一眼,身上愈加发凉。是了,遭了背叛,遇了欺骗,如今的他,哪里还会再轻易信人。
他说此话,也并非是想给自己什么机会。不过就那么一说而已。
他倒是了解自己得很。他冯大公子从来就是个怕死之人,从懂得什么叫死的时候开始。兼而有之,他冯大公子还是
个自私之人,人生在世,最要对得起的,只有自己。
冯少昱忽然觉得有些伤心。并非对方看错了他,而是对方恰恰看得很准。
久久的沉寂里,听得到水滴嗒嗒,自蒸湿的黑色岩壁上滴落脚边。冯少昱忽地抬起手,默默触上领口,接著便利索
地将外衫的盘扣一颗颗解了开来,不出片刻,便将外衫抓在手中。随后再慢慢一条条撕了,接著又扎扎实实绑了连
成长条。捡了一端扎在自己手腕之间,只将令一端递到柳惊枝面前。“我若下去了还活著,便会扯动这根布条,兴
许老天爷开恩,我们还真能就这么出去呢。”
柳惊枝眼中有些许诧异,并未抬手接那布条,只微微皱了眉看他。
冯少昱便低头抓了他的手,索性将那端也系在柳惊枝手腕上。之后便毅然决然地转身往那岩石边上走去。
第二十六章
牙一咬,眼一闭,生死一线的事倒是没有想象中那般难以抉择。迎面而来的是湿热的空气,兴许这一下去,剩下的
便只白骨一具,也不知为著一口气堵上生死是不是过于迂傻,但心中总是隐隐觉得,错过此次,便会有什么再也抓
之不住。
柳惊枝倒是未曾料想,平日里这么个拖泥带水光说不练的纨!公子竟有如此干脆毅然的时候,只是一个岔眼,那人
已窜到了岩石尽头,也不知是何缘故,心头陡地升起股莫名的烦怒来。眼见著人没了身影,眉心更是紧蹙,左手只
是一抬,就顺著那系在腕间的布带猛地一拖。
手,手快断了!冯少昱还没来得及喊痛,人已然栽倒在黑漆漆的岩面上,额角上顿时刮出几道血痕来。昏头昏老勉
强睁开眼皮,就看见那一角熟悉的衣摆,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自己,没跳成?!冯少昱呆怔了片刻,猛地伸手捉了上去。真真实实的存在感,仿佛还带著些许润润的湿意,揉捏
在掌心,片刻便捂出些暖意来。那暖意透过掌心,丝丝缕缕地滑进心脉。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吧?
柳惊枝见人揪著自己衣摆一副痴傻模样,隐隐叹了口气。这人若说是痴,又总是透著些滑头不可靠来。若说在装,
却又总在关键时候做出惊人之举。若说自己全无迷惑,全无犹疑那是假话。有时候他甚至会去揣度,这人这般一意
孤行地与自己接近,几番生死边缘,真是为了那句随时随地都随意说得出口的喜欢么?他并非顽石心扉,此时罹难
孤身,有这么个人在身侧,虽然时不时地总要遭人惹怒生些闷气,日子却比起所预期地要容易过得多,仿佛遭人背
叛的伤痛也离得很远了般。只是,这么个风流公子口中的喜欢,究竟有几分真心。即便有几分真心,这真心又能持
续到何时?说到底,自己心中其实明了得很,自己是决意不喜与这样的人打交道的。所以,还是两厢算清,互不相
欠的好。这般想著,柳惊枝伸手将衣摆从对方手中扯了出来,淡淡道:“为了一句气话拼了性命岂不是浪费,你起
来吧。”
冯少昱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又不知哪里不对劲。总觉得对方的言语里刻意在疏离些什么,便是连那本该有的
一点点不耐都褪尽了去,摸不著踪影。这让他无端端想到柳惊枝与云过天说话时的感觉,一点情绪也无。本来回暖
了几分的心兀地一凉。眼见著对方抽了衣摆要走,想也不想,忙地伸手拽住了对方的衣袖。
“叮叮当当”一溜儿细碎脆响,牵扯间,有什么从柳惊枝衣袖里滚落在地,滴溜溜滚了几滚这才停下。两人一时诧
异,都朝那处看去。
冯少昱离得近,自然而然伸手捡了。手指方一触及,心头便是一跳。这东西自己随身携带了十几个春秋,兼之还刻
了自己的名字,自是熟悉得不能再熟,不正是前日在石室里自己解下来塞在对方手中的那枚玉坠么。只是,这玉坠
怎么会在这里?
冯少昱心中咚咚乱跳个不停,也顾不得看那玉坠有否摔坏,匆匆抬了眼朝柳惊枝看去。“你,留著这个了?”
柳惊枝一时语塞,连他自己也不知,当时将此物收进袖内是出于怎样的初衷,此时见对方一脸的热切,更是不知如
何作答,只好用力扯动衣袖,想从这尴尬境地里逃脱开来。哪知对方此次却不像方才那般轻易放手,只死死抓了他
的衣袖,一副听不到回复誓不罢休的模样。
柳惊枝脸颊无端端发热,声音不似平日里冷静,带著几分恼怒道:“不过随手收了而已,你拿回去便罢,还待怎地
?”!!!!!
明明是一句气话,口气也生硬得刺耳,然而,听进冯少昱耳中,却叫他那本还带著几分凉意的心一点点升温,如有
清风拂过,洗净尘灰。面上止不住笑意轻扬,便是连平日里那些个花巧心思也活泛了过来。“东西收了便收了,岂
有还回的道理?”这般说著,人已然利索地爬起身来,也顾不得额上伤口疼痛,只将那玉坠又往柳惊枝手中塞去,
仿佛在送什么定情信物一般。
柳惊枝最怕见他这嬉皮笑脸的模样,哪里还会再要,速速地抽回手去想要脱身。
这冷冷抗拒的模样在此时看来全成了羞赧可爱,冯少昱心中一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不再去管那玉坠,只一把
将人死死困在怀中,搂了个扎扎实实。
“你……!?”柳惊枝气极,知这泼皮无赖又要固态萌发,只恨不得一掌拍过去,无奈双臂被人困在身侧,竟一时
无法动弹。
冯少昱岂会看不出对方发怒,这情形不说十次也有八九,哪次不是被吓得乖乖放手。不过,这回也不知吃了什么定
心丸般,不但全不松动,便连声音里也带著少有的决断:“我知道你生气,你如果真的气到非杀我不可,那便趁此
一次彻底了结了我,否则,我以后便日日缠著你,再不放手!”这么冷冰冰的一个人,如果没有炽火来煨,只怕永
远也不可能热起来。既然永远也不用期待对方会全无障碍地敞开内心,自己只有全无所忌地逼进到极致,虽然,也
许,后果会很严重,但到了此时此地,自己哪还有时间这般无止尽地等下去。
“你道我不会杀你么?!”柳惊枝听了此话,脸上怒气更盛。他,他凭什么……?
“不,我没有。”冯少昱苦涩一笑,“果真如此的话倒是甚好,至少我也有了个解脱。失望了如许多次却还是放不
下,是个人都会觉得累。”
柳惊枝霎时无话可对,只得怒目干瞪著对方。然而,也不知是气愤过甚还是那未来得及除尽的真气又在作怪,下一
刻,只觉内腑气息阵阵乱窜,冲击得手脚发软。柳惊枝下意识挣扎著往后退开半步,放低了声音道,“你先放开我
。”
冯少昱摇了摇头,眼神灼热而坚定。见柳惊枝还待再说什么,凑过头去便将唇印到对方唇上。死便死了,这般死法
也没什么好可惜。
口鼻间陡然全是他人气息,柳惊枝眼前一阵晕黑,心中又气又慌,后仰著想要推开对方紧贴的身体,偏此时那股劲
气还未缓过神来,力道微弱得如同三岁稚儿。
冯少昱哪知柳惊枝此时情形,只觉怀中之人要躲不躲,要避不避,活脱脱的欲拒还迎。心中更是确定,对方若是不
极力反抗,他便绝不罢手。双臂一紧,不依不饶地贴紧了上去。
唇舌间是对方绵软润泽的双唇,几经吮弄,热热酥酥,更觉滑爽甜腻。只是唇后那细密的一排牙关仍是紧紧闭合著
,任他如何扣启也全无松动的迹象。冯少昱心中早有了计较,自然丝毫也不焦急,只将手掐了对方腰眼用力一戳。
怀中身体果然狠狠一抖,力道顿时卸了大半,唇齿间也随之溢出一声细碎轻呼,门户顿开。冯少昱趁势攻城略地,
舌尖过处,几乎要将对方的呼吸尽数席卷。
柳惊枝几乎要被这密实的攻击弄闭过气去,怒气憋在心口却无法释放,那内息自是怎么也调不过来,只得由著人胡
来。
这般的顺从柔弱,几乎叫人心也随之醉软。从未有过的欢喜,冲击得全身皆抑制不住地轻颤。唇舌缱绻著稍作分离
,气息灼灼地吐出一句话来,“你也不是全然不喜欢我的,是不是?”
看不清表情,却听得出欣喜。也不知是那气息过于灼热,烫得人心神不宁,还是那带了几分肯定的雀跃语气探究到
了什么,柳惊枝竟觉得双颊发热,一句否认在舌尖转了几转,临出口时却换成了声辞色厉的一句:“你先放开!”
“不放!”耍赖似地一句话后,唇也随著话尾落了下来,比方才更多了几分热切,直碾压得双唇生疼。柳惊枝皱了
眉想要偏开头去,下颚却被对方捏了钉住,那舌尖便全无顾忌地探了进来,半是挑逗半是发泄似地在口中逡巡,深
深浅浅,只弄得舌根酥软,提不起力气抗拒躲避。昏沉沉手脚虚软间,对方只轻轻顺势往后一推,身体竟全无反抗
之力地被按倒在地,半压在身下。
“你做什么?”意识到眼前情状,柳惊枝羞愤交加,眼见著那人影又要压了下来,只得强行压制下那乱窜的内息,
蓄力抬手推了上去。
这全无力道软绵绵的一推只会搔得人心头更痒,冯少昱本就浑身火热蓄势待发,大了胆子将那双手抓在手中按在胸
前,呼吸凌乱地道,“我喜欢你,自然想与你亲近。你既然对我也不是全然无意,那就该懂得,两情相悦到肌肤相
亲本是世间最最常态之事,全不必如此放不开。”
这胡诌歪理到了这无赖口中竟这般冠冕堂皇,柳惊枝脸热得如同火烧,只恨恨丢出一句,“你敢!”
冯少昱倒觉得美人这般别扭模样勾人得紧,身下更是涨热难消,此时身心两处煎熬,哪还管得了那多,索性将那还
缠在两人手腕间的布条抓住一节绕了几绕,将柳惊枝的双手牢牢捆住。“为了你,我生死皆可置之度外,你倒是说
,到了此时此刻,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第二十七章
“为了你,我生死皆可置之度外,你倒是说,到了此时此刻,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这话虽说也道出了几分实情,但到底只是调笑所用,冯少昱脱口而出,也不外乎逗逗身下之人,是以,刚刚说罢,
还故意在对方脸颊重重亲了一口。
柳惊枝再是落魄也没遭人如此调戏冒犯过,更何况,他最恨的便是冯少昱这般嬉笑耍泼的模样,仿佛把他当做勾栏
瓦肆里那些个欢场卖笑的女子般,此话一出,直气得气血乱窜,浑身发冷,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若换在平日,冯少昱是万万不敢这么胆大妄为的,一则是得知对方心意喜上心头昏头涨脑,二则身下之人也并
无多少反抗任他作为,便著意地胡搅蛮缠,得寸进尺。方方亲罢,才觉察出握在手中的那手腕抖得厉害,身下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