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若沧海,死若巉岩——竹下岚
竹下岚  发于:2012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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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是离坎皇帝的第四个儿子,你知道吧?”

“嗯。”

“上面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皇帝结了三次婚,我是第二个皇后生的,是独生子。以

我为界,上面四个一个妈,下面三个一个妈。想也知道我就是没人要的那种……皇帝念着我那个风流成性离婚去追

求自由的母亲的一点好,对我还挺不错。知道我不乐意在家里呆着就让我考望星原大学来学地理,吃穿用一样不少

,特别慷慨。其他的兄弟姐妹觉得他是对我偏心,一直都有点怨言。”

把脸贴在英凭海的胸口,安景忆的呼吸里全是青年身上干净清新的味道。他闭了眼睛,似乎想哭,却没哭出来。

“大姐尤其讨厌我。今天上午老大打电话说大姐过两个月结婚,让我回国去。我不想回去,他就劈头盖脸一顿骂。

下午更妙,和我关系比较好的一个小妹妹因为我的事和他们几个吵了起来,被大姐骂哭了,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转

身就从露台上往下跳……”

英凭海猛地握紧了安景忆的肩膀。他抽了抽鼻子,声音平静了些,不那么抖了。

“下面的侍卫反应快,硬是接住了,没大事。那死丫头!”

“最小的妹妹?”

“最小那个才九岁呢。是倒数第二个,叫安景蓉,十四岁,胆大包天的。”

“所以你为了这个生气?”

“对。一方面是蓉蓉这么冲动我很生气,另一方面是他们打电话来时那种语气,仿佛蓉蓉会这么做全是我教唆的,

我人在星域该惹的事一样没少惹,恨不得我赶紧消失算了。我听说蓉蓉出事就想细问,他们根本不给我机会……”

“好了,景忆。人没事就够了。”

“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我自己的存在是不是对的,我是不是真的妨碍了别人……”

“你说的别人是指谁?”

“很多人。我大哥,大姐,其他人……凭海,你恨过人没有?”

英凭海很费力地想了一阵子,叹了口气:“还真没有。”

“恨别人是一种特别难受的感觉。被恨的人可能一无所知,但是你自己的心里,像被火烧被油煎一样,尤其是恨着

的那个人活得非常痛快而你自己只能沉默着看他痛快的时候。想把他千刀万剐,但手里没有刀,而对方动动手指就

能把你连根拔除。最好不要去恨任何人……恨上了你自己就万劫不复。”

“你恨谁?”

伏在他胸口的安景忆像是听不见一样不肯作答。初春的风吹起窗帘的一角,皎洁白月移上了枝头,安景忆终于开口

说话了。

“很多人。”

“我呢?”英凭海静静地听着风声,看着浅淡的黑暗在春风中化开。

“我爱你。”

他只是这么说了,没有再希冀英凭海的回答。英凭海的心中被什么鼓动着,一种冲动让他几乎立刻说出“我也一样

”,可他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就像新绿拂遍大地,秋风吹去金秋,一切来得理所当然,去得也理所当然。很多年后

,他会为自己此时的作为而后悔,但此刻的他还需要时间去准备、酝酿,直到能顺畅地将爱情说出口为止。

英辛毅去了罗山,这是四月初的事。但是没想到他四月中旬就从罗山回来了,预计一个月的行程变成了半个月,太

过于短暂而且不寻常。他和韦馥还算是谈得来,怎么可能这样来去匆匆?直到接到管家英烨让他回家一趟的电话,

英凭海才觉察出什么事不太对头。

和安景忆说了一声,他急匆匆地赶回天埠,一进家门就闻出了别样的味道。这不是这座纯白的、没有人气的房子平

时的那种死气沉沉的味道……这味道太过妖异。他茫然地走在通往英辛毅房间的走廊上,思索着这种异常的原因。

走了一会,从前方的岔路跑出来一个女人,站在走廊上茫然地四望着,然后露出甜美纯洁的笑容,向英凭海走来。

“你好,我迷路了。”

她说的是诺族语!英凭海猛地倒退一步,开始认真打量她。顶多十七八岁,一头黑色的柔顺长发披到腰下,长相说

美则美说艳则艳,眉眼的线条非常诱人,一双漆黑的眼眸好像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似的……这是英凭海见过最妖艳

的女人,然而她没有任何装饰,没有脂粉,只是穿了一条白裙子而已。那种妖媚的感觉是从她骨子里透出来的。突

然地,英凭海觉得周围的气温变低了,说不上是害怕还是寒冷。这女人……是蛇吗?

“你也听不懂我说话吗?”她显得很失望,歪着头,红唇微张。

“我听得懂。”英凭海勉强稳住心神,“你怎么在这里?你是谁?”

“我是韦荷川。哦,不对,”妖媚的少女掩住嘴,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英先生不让我用这个名字了,我

叫韦综。这里除了英先生,你是唯一一个听得懂我说什么的人呢。”

“你是他带回来的?”

“他?”

“……你要去哪里?我可以带你去。”

“我要回去英先生那里。”

回去?这什么语气……英凭海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气和重重疑问,带领著名叫韦综的少女走向英辛毅的住处。上了

三楼,他抬手敲门,刚敲了一下,韦综就嫌他多事似的直接推开了门,跑了进去。

“英先生!”

“哦,韦综。”伏在书桌上写字的英辛毅扔下笔让少女扑过来挽着自己的胳臂,“你去哪里了?这次没有迷路?”

两个人在用诺族语对话,言语动作间的亲昵展露无遗。韦综点点头又摇摇头:“迷路了,但是他带我回来找你。他

能听懂我说话,太好了。”

“……凭海?”英辛毅转头看见站在门口注视他们的长子,语气惊诧。

“您好。”

“怎么回来了?学校放假?”

“担心家里,回来看看。这位韦综小姐是诺族人吧?您是怎么带她回来的?”

和外族通婚的规则是很严格的,与星族人通婚几乎是不可能。未嫁的诺族女子不准离开本族一步,私奔即死罪。一

个诺族女人出现在这里的几率,就像彗星坠落这里的几率一样小。

“这孩子是罗山诺族的女祭司。”

英凭海倒抽了一口冷气。女祭司!女祭司是要一辈子奉献在神坛上的处女,怎么可能跟着英辛毅回到天埠?如果哪

个女祭司胆敢与外族人私奔,会被下毒咒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将目光放在英辛毅和韦综身上来回打量。

“以后她就住在我们家了。这孩子不懂亚颂语和国语,年纪也和你差不多,你多照顾她一点。”

“那罗山那边呢?女祭司是说句不见了就可以听之任之的人吗?”

“那边的事你不用管。”英辛毅模棱两可地答道,握着韦综白皙小巧的双手,让她对自己漾开甜甜的微笑。英凭海

看着两个浓情蜜意的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人和自己父亲之间是什么关系,英凭海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管家英烨自然也心里清楚,不清楚的也就是年纪

尚小的英实月和英晓舞,还有一些迟钝的佣人。说的好听点,这是英家老爷摆脱丧妻之痛寻找第二春,说得难听点

,这就是诱拐未成年少女,还是个危险的诺族女祭司。在诺族,神坛的女祭司负责祈雨、下咒和医药,随便哪个女

祭司都会一把一把的邪术,弄这么个女人在这里……

他想抽空找英辛毅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未曾料到一个来自风间堂的电话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风间彤的声音平

稳依旧,像是昨天才见过,而不是半年多未见。他电话内容是要英凭海去帮忙,像过去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在危险

的任务中作为风间堂的助力。英凭海在电话这端沉默少顷,点头答应了。

风间堂比过去热闹了。老大和老三老四的几个孩子都长大了些,最大的风间珲已经上小学三年级,风间璇是二年级

,风间琥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不爱说话,见了英凭海以后也懂得鞠躬行礼了。把带来散心的英晓舞推到他们身边,几

个男孩子先是拘谨了片刻,很快就和英晓舞玩熟了,没了人影。看着妹妹跟着他们跑跑跳跳捉迷藏摘月季花,英凭

海突然觉得小妹那种小心翼翼的性子说不好只是在英家被逼出来的。看她疯起来也没比风间珲要差。

“英叔叔还好吗?”

风间彤抱着手臂站在他身边,望着天井里乱七八糟的追逐,顺口问道。

“说好算好,说不好也很不好。”

“哦?”

“他老毛病比原来厉害了。”

“是指英叔叔的风流还是指他的这里……”风间彤用左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两边都有。”

“需不需要去医院?”

“我敢把他送去医院检查吗?他肯定会骂死我,说我蓄意谋杀他,看他不顺眼什么的。他觉得自己没病,好得很。

“我想不会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吧,四十多年也都过来了。”

英凭海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风间彤的手自然而然地搭上他的肩膀。

“功课忙吗?有交往对象了?”

“有了。”

“处得怎么样?”

“挺好的。听说二嫂怀孕了?”

“是。估计是个丫头。”

“你不喜欢?”英凭海微微侧过脸,探寻似的看着他。

“无所谓喜不喜欢。是男是女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来有没有出息。”

你也就是说得轻松,估计还是想要男孩吧?英凭海想挖苦他,幸好及时收住了。

这次的任务是押送。路途不算长,从这里押送到宝来而已,一千公里。货物非常贵重,据说是某个公司最新的科研

成果,要不也不会花大价钱请大名鼎鼎的风间堂押镖。风间成带队,风间容和英凭海辅助,一共二十四人,日夜兼

程避开人流和大路,用了一天一夜赶到宝来,路上遇到伏击两次,风间成挂彩,英凭海一把机枪一把狙击枪摆平数

名狙击手和杂鱼,任务圆满完成。拿到风间堂的报酬后,英凭海请他们代自己送英晓舞回家,然后带着一身硝烟味

行色匆匆赶回望星原。

见到他日思夜想的安景忆,还没来得及怎么温存,安景忆就丢了个喜帖给他。英凭海一开始还满头雾水,看了内容

以后大笑出声。

“墨音姐结婚?”

“请帖都发下来快半月了,老联系不上你,我就替你写了封信说一定会去。”

“我一定会去。你也去吧?”

“去,干吗不去。”擦拭着雪亮的剑身,安景忆的语气发酸,“见见你那这里好那里好什么都好的齐墨柏,好提高

一下我的水准。”

他明显是在吃醋。但英凭海现在满脑子都是齐墨音和齐墨柏,也就随他去了。婚礼一个月后举行,有点赶。英凭海

觉得其中有原因,琢磨了几次打算到时候问问齐墨音再说。

齐家大小姐的婚礼按说应该气派宏大人流如织,没想到齐家这次只办了个普通规模的婚礼,请了些亲朋好友,也没

有什么噱头。作新娘打扮的齐墨音很漂亮,衬得她的丈夫逊色了许多。不管她怎么强调她的丈夫博学多识性格温文

,英凭海还是觉得太普通了。齐墨柏从中都赶回来,还带了个同学。一看见他说的那个同学,英凭海立刻心如明镜

“端木……公爵大人的女儿?”

就连齐墨音都被吓了一跳。被齐墨柏牵着手带过来的那个小姑娘浅浅地行了个礼。

“齐大小姐你好。我是端木湄。”

从别的客人身边赶过来的齐赭素看到儿子带了个柔美华贵的贵族小姐回来,明显也是呆滞了一下,但他比自己女儿

能屈能伸,迅速恢复正常,赶紧招呼端木湄入座。

“女朋友?”趁着端木湄和齐墨音说话的间隙,英凭海捅了捅齐墨柏。

“是。”他这回承认得很爽快。

“你行啊。这是个绝色美人,你怎么骗到手的?”

“过程很曲折。等将来有功夫我给你细讲。”齐墨柏淡然的语气掩盖不住他的得意。

“真是端木公爵大人的女儿?”

“嗯,独生女。虽然娇生惯养但没有贵族小姐的毛病,聪明极了。”偏过头不放心地看了会端木湄确定自己姐姐没

有刁难她之后,齐墨柏压低声音对英凭海说道,“上个月才算是水到渠成,我付出的代价可不小,和某个讨人厌的

家伙干了一架。”

“你还能和人打架……”英凭海有点失语,“谁?”

“知道卓朝文吗?”

“著名文学家,历史学家。天天看报纸看书怎么不知道。”

“卓朝文的儿子,叫卓越。我和他打架打输了,小湄站在我这边,然后就成了。”

“……没听懂。”

“以后会仔细说的。我现在真觉得像是一场梦,永远别醒就好了。”

“祝贺你。”

“感谢你的祝贺。”齐墨柏托着下巴冲他一笑,“现在就看你了,抓紧!”

英凭海不动声色,拿起杯子喝了两口酒,将视线偏向远处外国客人的酒桌。安景忆坐在那里和一名离坎商人谈话,

坐姿端正气质高雅,偶尔的小动作和手势在英凭海看来都那么动人。他抿了抿嘴角,一仰头喝空酒杯。

“半年内,两边会开战。”

齐墨音将白瓷茶杯放在杯托上,纤柔的手指拿起糖匙给英凭海舀了半勺糖。将裙裾整理一下,已经摘下新娘头饰的

她只穿着白色的婚礼长裙坐在上位,齐墨柏和英凭海再加上几个齐家的子弟坐在两侧。齐赭素还在外面招待客人,

说明的工作就由即将继任总经理的女儿进行。

“这消息是哪里来的?”英凭海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觉得很意外。

“结合风域和中都两边的消息,不会错。我会急着结婚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她笑了笑,将右手覆在小腹上,“

另一方面是这个。墨柏你很快就做舅舅了。”

“姐?”齐墨柏差点掉了下巴,“你……”

“干嘛那么惊讶?老爸都不吃惊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是小外甥还是外甥女?”

“谁知道,才刚怀上我去哪里知道。”

“这孩子不正好赶在打仗的时候出生?如果真的打起来。”英凭海问道。

“对。也不知道他是好命还是不好命……”齐墨音叹息了一声,看着比自己年幼的弟妹们,“老爸说要泰然以对,

没什么可怕的。齐氏历经五百年风雨,只要落星山还在,齐氏就还在。没什么能打败齐氏,再恐怖的战争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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