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九十九章
段摮夫妇二人进了慈宁宫，先后参见过皇太后，乍一见到婢女装扮的段摮，皇太后惊得险些从卧榻上滚下来，紧接着眼圈就微微的红了，将宽大衣袖一摆，将所有的太监宫女都哄了出去。
皇太后这才一步上前，扶住了段摮的胳膊，她一张口，眼泪就跟着滚下一滴：“哥哥，为了见哀家，你竟委屈自己至斯，你让哀家情何以堪啊……”
口里说着心里也在恨着，暗恨秦颖的薄情寡性，段摮是你的亲舅舅，哀家是你的亲娘，你就不念一点旧情，将你舅舅逼迫至斯，哀家，哀家，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逆子！
“太后娘娘，你莫哭，也莫伤心，为了太后娘娘，为了段家，不要说让我扮作婢女，就是扮作其他下九流的行当，我也在所不惜。”
段摮跟皇太后一同起身，他脸上倒没有皇太后那般的惊怒和羞辱，对于这身婢女的妆扮，他倒是很得意于自己的忍辱负重。
“前些日子我多次趁夜进宫，过于太频繁了些，未免皇帝觉察，我今儿就扮做婢女，他不会想到我自甘降低身份，也方便我们说话。”
“哥哥，可是事情有进展了吗？”皇太后拿丝帕擦去眼角的泪痕，叫段摮和段夫人一起坐下，她也是心急于托付段摮之事的进展，想早日摆脱被囚禁的日子。
“有进展，今儿我算是暂时说服了秦炎，为了后宫的清君，秦炎虽尚有犹豫和迟疑，也最终会站到我们这边，这燕国太子就是他的心魔，心魔无法根除，他对皇帝的忠心迟早会变质。”
下午跟秦炎在太白酒楼面谈多时，秦炎还是在迟疑和犹豫中，段摮有信心说服他，皆因每每说到燕国太子，秦炎的表情就会变，关心则乱，只要继续让秦炎看到燕国太子在后宫的‘凄惨’，他对秦颖的忠心就会动摇，到那时大事可成。
“哀家，就纳闷了，那燕国太子也不过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也是寻常人的五官，怎的就吸引了秦炎，往常哥哥和哀家也没有，少给他塞容貌上乘的人，却一个也入不了他的眼。”
皇太后叹，秦颖是一个，秦炎又是一个，秦颖不喜欢段家的女孩，秦炎也不喜欢段家的男孩，在得知秦炎只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后，段摮和皇太后为了控制他，便从段家挑选容貌上乘，品性温顺的男孩子，先后送进雍亲王府里，却又先后被段摮遣了出来。
“若是他肯迷恋我段家的男孩，哥哥也不用再三的试探，哀家也不用再此烦恼了。”
“太后娘娘，或许是各花入各眼，燕国太子人虽寻常，却恰恰入了秦炎的眼，让他欢喜，让他迷恋，也幸得秦炎的迷恋，咱们才有机可乘，不过就是要多试探他几次。”
段摮也纳闷，也在忿忿不平，想段家经营了多少代，不管是男还是女，世世代代个个都是如花似玉，段家的人在秦国那可是品貌最佳的代表，为秦国上流世家所追捧，只是偏偏碰到了秦颖和秦炎这两个铁板，让段家的人铩羽而归。
“哥哥，你有什么打算？”皇太后振奋了精神，不再纠结秦颖和秦炎不喜欢段家人这件事。
“太后娘娘放心，我已经布下一局，单等着秦炎自己踏进来，只要他肯入局，咱们就大事可成，也可将他引为心腹，将机密事告知他。”段摮胸有成竹，秦炎能不能为段家所用，还是需要再三小心的试探，他和皇太后才能放心。
“哥哥，若是他入局了，也不能将所有的机密都告诉他，尤其是咱们的打算尽数泄露于他，你只能告诉他，不会杀秦颖，会囚禁秦颖，就向秦颖囚禁燕国太子那般，也会继续供给秦颖锦衣玉食，秦炎对秦颖的忠心，还有他那不应有的慈悲心肠，他是不会答应咱们杀了秦颖，未免再起风波，哥哥，你千万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皇太后欣喜段摮的胸有成竹，却也不忘认真叮嘱，万万不能说他们不但要废黜秦颖，还要杀了他这个事实。
“太后娘娘，你的意思是……？”段摮原本要告诉秦炎，最后会杀了秦颖，以免留下后患无穷，秦颖不是软弱无能的帝王，留下秦颖将会是段家的心腹大患，有可能会一子错满盘皆输。
“秦炎若问起，如何处置秦颖，你就说，为了秦国的将来，咱们还需要让秦颖留下更多的子嗣，这样秦炎就不会怀疑我们会杀秦颖了。”
皇太后徐徐道来，即使他们不说，秦炎也会想到，逼宫的目的就是要杀了秦颖，段家和皇太后都容不得秦颖，若是留下秦颖，有朝一日他得隙翻盘，段家就一败涂地了，要知道，朝中忠心于秦颖的人不少，有些人在明处，有些人却是在暗处，他们不可能将这些人一并连根拔除。
“秦炎不喜欢女人，秦颖后宫的三个皇子都不成器，秦炎没有子嗣，秦国就会后继无人，咱们留下秦颖也就能说得过去了。”
“还是太后娘娘想的周全，我就照太后娘娘的意思去说。”
“太后娘娘，宋家的女子而今嚣张气焰直冲云霄啊，妾身跟夫君进宫，偶遇到宋贵妃被她奚落和羞辱了一场。”
段夫人看皇太后终于问到她了，便急急将宋贵妃的事一五一十说给她听，段摮要她忍耐，她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忍了又忍，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皇太后的脸色也黑了，宋贵妃就是秦颖对段家蔑视的一个人证，她虽被囚禁着，也知道秦颖临幸了宋贵妃，还为了她而误了早朝。
就是秦颖折磨燕国太子之时，不管折磨多久，也不曾误过早朝。
“那贱婢说，今夜陛下还要临幸她，这些日子她不会来给太后娘娘晨昏定省，还要妾身务必给她将这些话带到。”
段夫人遂将偶遇宋贵妃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随着她的述说，皇太后的脸色一黑再黑，直至黑如锅底，只一双无了血色的唇，气的哆哆嗦嗦，惨白。
“那贱婢还真敢说，她而今倒嚣张了，也就是仗着秦颖一夜的恩宠，就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这也是秦颖纵容了她的无礼，哀家，真是痛心，哀家，可是他的亲娘，到比不上后宫一个贱婢了。”
皇太后不只气的嘴唇哆嗦，就是身子也在哆嗦，她又何尝受过这般的蔑视，秦颖囚禁了她，而今连他的后宫都敢轻视她了。
“太后娘娘，你莫生气，宋家本就跟咱们不是一条心，尤其是经过了昨夜，宋家就更不会向咱们靠拢了，你若是为了这件事而气坏了身子，高兴的可是宋家，以及后宫的那个贱婢。”
段摮微微的瞪了段夫人一眼，责备她不该说出宋贵妃这件事，引得皇太后怒火烧身。
“秦颖这是要早做打算啊。”皇太后勉强的压下怒火，长长的指甲套还是将手里的丝帕划了个大洞：“他为了对付段家，为了对付哀家，就必须让宋家不跟咱们一条心，哥哥，你就将宋家抛开，等日后废了秦颖，到那时将宋家也一并处置了。”
宋贵妃对她的蔑视，被皇太后记在了心里，她是有仇必报的人，能将跟她争宠的妃子折磨死，日后宋贵妃落到她的手里，她也会让她求死不能求生不得。
“妹妹，夫人，你们且看着吧，有朝一日我会亲手掐断那贱婢的脖子，让她后悔今日的无礼。”段摮露出嗜血的冷笑，他可是曾经在战场上历练过的，要亲手掐断一个弱女子的脖子，那还不跟踩死一只蝼蚁一般简单么。
“好，哥哥，等事成之后，哀家就将那贱婢交给你发落。”皇太后这才转怒为喜，段摮和段夫人办完事，为防秦颖突然过来，也是他们心虚，就悄悄的离宫了。
是夜，秦颖秘密来了凤仪宫，秦熠看到他过来了，忙扑到沈清的怀里，手脚并用爬到他的膝盖上，牢牢的占据了他的怀抱，示威的看向秦颖。
秦颖的桃花眼阴了，秦禄和高伍立时觉得，殿内刮起一股子冷风，冻得他们手脚发凉浑身发抖。
“父王，他不是去延熹宫了吗，为何会在凤仪宫出现？”秦熠故意提及，秦颖要临幸延熹宫的事。
“朕要临幸哪一宫，是你能随便置喙的吗？”秦颖阴着脸伸手，秦熠不等他碰到，就大叫一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立即盈满了泪水，可怜巴巴的偎进沈清的怀里：“父王。”
“秦颖，不要和小孩子计较，是你先命人传话，说要临幸延熹宫，你忽然出现在凤仪宫里，小熠会惊讶也在情理之中，你欺负小孩子，心里不觉得愧疚吗？”
沈清环抱住秦熠，轻撇了秦颖一眼，秦熠不欢迎秦颖，他也不是十分欢迎他，后宫能为他解除寂寞的人很多，不是必定非己不可。还有，被秦颖连着折腾了好些时候，他也想安静休息。
“沈清，你说这话不觉得诛心么，朕何时欺负他了，又何时跟他计较了。”这下子，秦熠在秦颖的心里，彻底的扣上了讨厌的名章，秦国武帝有两个废物皇子即可，为何他要再制造出第三个来？！
制造出第三个，没有如他所愿成为废物皇子，偏偏成了他和那人中间的障碍物，看着就碍眼。这令人讨厌的小鬼推开他也就罢了，沈清也跟着起哄，也要将他推开，长此以往这还得了，沈清只会被小鬼霸占，他的寂寞谁人来抚慰。
一瞬间，秦颖的心底升起杀意，大有冲出腰间软剑，将秦熠一剑穿心的意思。
“秦颖，你不去延熹宫，不会让人看出破绽么？”阴冷的瞪着秦熠的秦颖，他眼里那一抹杀意，不会被错看，沈清便转移了话题。
秦寿已经说了，他只应下秦颖一次，不会再做第二次，第三次，秦颖也答应了，虽说为了迷惑段家和皇太后，秦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摆出，要临幸延熹宫的架势，只是他不去延熹宫，之前所做的努力不就要付诸流水了吗？
“朕都安排好了，不会有破绽，不必前往延熹宫。”秦颖收起心里的杀意，在沈清面前他还是不能杀了这小鬼。
“朕后悔了，不应该将他过继给你。”秦颖的视线落在，秦熠紧紧抱着的沈清的腰上，桃花眼里迸出一丝火花，很碍眼，很想一剑砍了他的胳膊，让他不能碰触自己的人。
“君无戏言。”沈清淡笑，收秦熠为继子是他没有想到的事，但也是他最为欢喜的事，在这个异时空里，他不是独自一人，不需要再有置身事外，不能溶入的感觉了。
“有朕在的地方，他不能出现。”秦颖霸道的说，飞快的将秦熠从沈清怀里拽出来，点住他的穴道让他再不能说话，而后将他丢给高伍。
此动作一气呵成，也不过是眨眼间就完成了，秦禄不愧是秦颖的心腹，在秦颖有所动作之后，他也快速的抓住高伍的腰带，将他拎出了殿外。
“沈清，朕寂寞了。”秦颖猛扑向沈清，语气和神情颇有些无赖模样：“来安慰安慰朕吧。”
“秦颖，你不是寂寞了，你是……”后面的两个字，被秦颖吞到了唇里。腰带也被秦颖快速的解开，他不顾沈清踢上来的腿，要用狠狠的掠夺，来平复心底的不安。
沈清不是他一人的，在他抱着秦熠之时，秦颖就有了危机感，他想要让沈清独属于他一人，想要独占他全部。
“跟朕一起不管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沈清，朕都不会放开你了。”
今夜的凤仪宫里依旧是大好春光一片，远处的延熹宫里虚假的春情也在泛滥着，夜色总能掩盖住什么……
第一百章
秦炎自那日跟段摮密谈了几个时辰，除了上早朝之时，就不再频频进出皇宫，也不再前往凤仪宫，而他则和段摮走的比较近了。二人会不定时的，在某一处喝酒聊天，或是在太白楼，或是在睿王府，也有可能在段家。
后宫里，‘秦颖’也夜夜临幸延熹宫，宋贵妃成为‘秦颖’最宠爱的妃子，以己之身独占后宫三千恩宠，让后宫众人嫉妒和羡慕，宋贵妃却是日日春风得意，而‘秦颖’也为了她，大有从此君王不早朝之意，三五不时的误了早朝，甚或是不上早朝。
朝堂上文武百官开始惶恐，对宋贵妃和宋家颇有微词，被段摮控制的言官频频上书，大意是请秦颖不要如此恩宠宋贵妃，免得为了一个女人而误国。
朝中大臣也有折子上奏，无非也是请秦颖顾及到后宫，让后宫雨露均沾，不要全放在宋贵妃一人身上，秦颖却将那些折子冷冷抛回去说：“朕要临幸谁，要宠幸谁，还轮不到你们来为朕做主。”，依旧是宠幸宋贵妃如常。
宋家和宋贵妃对此的反应，却是沾沾自喜，他们看不到一时荣宠后面藏有的危机，宋家夫人还进宫叮嘱宋贵妃，要牢牢抓住秦颖的心，从而一跃成为后宫之主，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后。
宋贵妃的得宠，和宋家的风头一时无两，也让宋家周围聚集了，不少趋炎附势的朝臣，俨然有跟段家分庭抗礼之势。
段摮便藉此机会，频频向秦炎传输：“陛下，今儿又不上早朝了，听说延熹宫昨儿动静差不多响了一夜。”
或是：“那宋贵妃能夜夜的陛下雨露，也不知她是用何等妖法魅惑住陛下，让陛下舍弃后宫，专宠她一人，听说，凤仪宫秦禄遣过去伺候的太监宫女，全部被宋贵妃要走了，到延熹宫伺候她去了。”
如此等等不一而足，每一次段摮跟秦炎说起，秦炎都是一脸的痛苦，又强行压制的样子，段摮欣赏的要见到的就是他的痛苦，唯有将他尽快逼进痛苦的地狱里，才能彻底根秦颖划分界限，站到段家这一边。
如此过了一段日子，段摮要进行下一步的试探，后宫里皇太后竟也安稳下来，整日在慈宁宫的后殿里礼佛，不再急于过问后宫之事，后宫诸人也有好些天没有见到皇太后了，在听说皇太后要长期吃斋礼佛后，一个个也是惊讶不已，又暗暗猜测是为宋贵妃得宠而不悦。
在秦炎和段摮走的比较近之时，宋贵妃也时常遣人将她的爹娘传进宫来，说是想念父母其实也在咱中筹划着。
“爹爹，段家和陛下不合，你可不要跟段家站到一起，也不要跟段摮走的太近，陛下对女儿的恩宠不知何时就会消失，在这之前女儿会努力抓住陛下的心，爹爹，你也要趁机拉拢朝臣，让他们支持女儿成为后宫之主才是上策，也是稳固女儿地位，让宋家繁荣的最佳法子。”
“贵妃娘娘，请放心，臣已经在暗中筹划了，段家和宋家日后只能是敌对，而不可能在一条船上同行，为了贵妃娘娘的大计，也为了宋家的繁荣，臣和段摮，他走他的阳光道，臣走臣的独木桥，断不会一路同行的。”宋父坚决的说，宋家而今也不用再仰仗段家了，自然是越早划清界限，才不会成为段家的垫脚石，也不能为武帝所喜。
“有爹爹这句话，女儿就放心了，女儿在深宫不能随意出行，一切就都拜托爹爹了。”宋贵妃笑着叫人传膳，自从秦颖夜夜临幸延熹宫，宋贵妃偶然说了一句早膳不称心，秦颖便传话给御膳房，说日后延熹宫的膳食，由宋贵妃亲自点好菜式，再由御膳房做好呈上。
秦颖对宋贵妃专宠如斯，让后宫在又嫉妒又羡慕之余，也在暗中打听宋贵妃为何会得宠，还有人暗中散步流言，说宋贵妃会的得宠，乃是使了不入流的法子魅惑了秦颖，才得来了夜夜专宠于人前。
宋贵妃听了流言，也不过是一笑置之，并不曾有追究的意思，她就是要让那些人，猜不透摸不到她得宠的因由，又随即厚赏了宋家二少奶奶，给她求来得宠秘方的女人，宋贵妃猜测那一日她所呈上的参茶，应该是没有浪费，她便又按照宋家二少奶奶所说，日日服用能让女子尽快怀孕的丸药。
“愚蠢的女人。”宋贵妃和宋家的消息，放到秦颖的面前，彼时秦寿也在当场，他先抢先看了，看过后随口讥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