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君，你成为清君后，早膳也丰盛了很多。”沈熠吃下沈清给他夹的一箸菜，笑眯眯的说。

“是啊，太子殿下，奴婢也跟着沾光了呢，呵呵……”高伍憨厚的笑着，自从来到秦国，高伍算是第一次痛痛快快的吃到肉和野味了。

“小熠，高伍，都多吃点，现在你们都是长身体的时候。”沈清吃的不多，虽解毒了，身上的伤势也在逐渐痊愈里，但这几年秦国后宫的经历，让这个身体胃口变差了，即使看到之前喜欢的膳食，也没有多少的食欲。

虽自己不能多吃，但沈清却是笑着看他们二人吃的香甜，这种久违的感觉，让沈清的心情大好，这是沈清在沈家大宅里才能看到的情景。

其乐融融的沈家人，互相为对方布菜，间或有几声轻言细语，或是几个会心的微笑，一切的关心、爱护，尽在不言中。

回忆起沈家人用餐的那一幕，淡淡的笑意在沈清的脸上绽放，就是他的眼里也染上了笑意，整个人的气质也为之一变，不再沈郁。

“清君，你笑起来真好看……”沈熠看到沈清的微笑，不由的低声喊道，竟忘记吃夹在银筷上的菜了，只顾呆呆的瞧着沈清微笑的脸：“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清君你在笑，好像变了一个人似地，我都有点不认识清君你了。”

第四十章

沈熠和燕国太子偶然相遇之后，燕国太子就一直不曾笑过，他脸上最常见的就是愤怒，还有压抑的无奈。

而今沈清这一笑，好像旭日冲破了漫天的阴云，有一种拨开乌云见青天的清朗和明媚，令沈清脸上一直笼罩着的那层阴霾一扫而空，霎时，明艳的不可方物。

“奴婢也很久，没有看到太子殿下你的笑容了。”高伍也呆呆的盯着沈清的笑脸，片刻后，忽然滚下了眼泪，他胡乱的用衣袖擦了两把脸，匆匆的站了起来：“太子殿下，我吃饱了。”

“高伍，吩咐他们，就在其他殿阁当值，不用到这里来伺候。”对着高伍的背影，沈清说道。

“是，太子殿下。”高伍欢欢喜喜的，挂着脸上的泪痕出去了。

“清君，你会丢下我一个人吗？”秦熠突然问，也一下子没有了食欲，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住了沈清。

“不会。”沈清笑道，秦熠猛的扑过来，冲到了沈清的怀里：“清君，清君。”

两只瘦小的手臂，牢牢的抱住沈清的腰，将小脑袋埋进沈清的怀里。

清君说，不会丢下他，只为清君笑的那一刻，他瞧得出清君不会在后宫久留，只因清君对这里无有丝毫的留恋。

伸手抱起秦熠，沈清也不去看秦熠的脸，他胸口的地方，很快就被滚热的液体浸湿了。

这个孩子太寂寞了，不管是谁，只要给他一点点的好，他就会全心全意的去相信，却也会很容易受伤的，皆因人心难测。

“你们只负责其他殿阁的打扫，正殿和太子殿下的寝宫有我负责，不应允许，谁也不许踏进一步。”

秦禄竟尚未离开，他亦不曾要插手高伍的指派，只笑眯眯的挥手，让那些个太监宫女听从高伍的指挥。

“清君，不知早膳还合你心意吗？”见沈清抱着秦熠出来，秦禄怔了一下，忙又问道，心里却说，咦，这是哪一位皇子，我怎么从未见过。

心存疑惑，秦禄就多瞧了秦熠好几眼，蓦地想起一个人来，这皇子莫不是那卑微宫女所出的三皇子？！

那被陛下忽略的三皇子竟也长这么大了吗？想当初，宫人来报说才人难产，太医只保住了龙子，陛下，也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嗯’，就随手丢下了，再没有过问。

宫里已有两名皇子，才人所出的皇子按序就是三皇子了，秦禄认定秦熠是皇子身份，是据秦熠的穿着，秦颖虽不闻不问，负责后宫妃嫔生育记录的太监，却尽职尽责的上报给皇太后。

是皇太后让人，一切依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衣食住行安排，但到了下面，一切却都从简了，除了每一年按例所得的皇子服，秦熠的衣食住行都是怎么简陋怎么来，除了有秦颖不闻不问的关系，亦有大皇子和二皇子生母指使的关系。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不知何时三皇子竟和这燕国太子走的近了，还让他抱在怀里。

第四十一章

“尚可。”沈清淡淡答道，秦熠从沈清的怀里扭过头，他见过秦禄，知道他是瑞龙宫的太监总管，虽说有点墙头草的意思，却没有在后宫里欺负过人。

对秦禄，秦熠的印象还算尚可，其实欺负他最多的，是大皇子和二皇子那边的人。

秦熠在沈清怀里瞧着秦禄，秦禄也仰头看着秦熠，神情恭敬，只在心里转着念头。

陛下而今好像对燕国太子改观了，这燕国太子和三皇子亲近，是为了日后要拉拢人心吗？也对，他是个男子，日后又不会有子嗣，大皇子和二皇子不可能和他亲近的。也就这在后宫无依无靠的三皇子，能为他所用了。

想着，秦禄忙堆笑问道：“清君，不知这位可是三皇子殿下？”

“的确是三皇子，秦总管，三皇子不可以在我凤仪宫里吗？”沈清抱着秦熠一步步，走近秦禄，看秦禄目光闪烁，定是在心里胡思乱想了。

会认为，他要利用秦熠吗？也好，虽不知秦颖要如何开始游戏，而今他身上那个带有侮辱字号的清妃被废除了，秦熠跟在他这个清君的身边，后宫的人也不能再随便欺负他。

“清君息怒，奴婢没有这个意思，请清君不要多心，奴婢只是许久不见三皇子，才多嘴问了一句。”秦禄瞧沈清不愿多谈，也就识趣的转开了话题：“清君，奴婢还有事，奴婢告退了。”

“清君，他不算是一个坏人。”秦熠扫了一眼，秦禄逃也似的背影，抱着沈清的脖子说道。

“他也不算是一个好人，秦熠，他只是一个懂得在后宫钻营的小人。”秦禄不欺负秦熠，不是他有多么的好心，而是他很谨慎，尽可能的不得罪任何一个人。

“谁是小人？”秦颖的声音突然在凤仪宫里响起来，被沈清抱在怀里的秦熠，蓦地僵直了小身板，急忙忙的将头藏在沈清的怀里。

虽然秦颖是他的父皇，但是对于一个长久忽视他的，任凭他被人欺凌的父皇，秦熠的心里没有多大的向往，反而想要远离。即使是这样，秦熠的心里仍旧有些许的难过。

秦颖对大皇子和二皇子，虽然也没有多么的温和，但到底是不同的，而秦熠年纪虽小，却已然早熟的，过了再盼望得到秦颖关注的时候。

而今，他只想不要让，秦颖抢走给了他温暖的沈清，这是后宫里唯一的温暖。

拍了拍秦熠的背，安抚着他的惶恐不安，沈清平静的面向秦颖，没有了从前的愤怒，好像那些愤怒都沈淀下来了，他已经能平静对待，秦颖接下来要做的任何事。

“又有什么新花样了呢，武帝？”

“他是朕的皇子？”秦颖没有回答沈清，将视线投在越来越往沈清怀里藏的秦熠。

“是你遗忘的三皇子。”沈清没有试图，叫秦熠面对秦颖，对于秦熠的逃避，沈清认为一切的责任在秦颖那里。

“让他下去吧，沈清，朕要和你谈谈，你不是想要知道朕的用意吗？”不要说秦熠这个皇子，就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秦颖也有所忽略，在知晓他们被两个妃子教导错误之时。

秦熠猛的从沈清怀里抬起头，这个一直忽略了他的男人是冷酷的，在他的眼里，一直没有自己的存在，但是他很想保护沈清，哪怕他没有力量。

第四十二章

秦颖看到猛抬头，瞪了他一眼的秦熠，忽然笑了一笑：“什么力量也没有的你，想要跟朕对抗吗？”

竟然妄想从他这里，抢夺走沈清，虽有点自不量力，但这个他长久遗忘的皇子也不算是一无是处的，一丝兴味从秦颖的桃花眼底闪过，或者，可以考虑将他过继到沈清名下……

秦熠咬住嘴唇，他讨厌这个男人，尽管这个男人是他的父皇，他也要讨厌他。

“高伍。”沈清唤，高伍冲过来，接过沈清递过去的秦熠，抱着他退后几步，再退后几步，直到秦熠用手抻了抻高伍的衣袖，高伍才停下来。

“沈清，将他过继给你可好？”秦颖和秦熠对峙一眼，温柔笑问沈清。

秦颖难得一露的温柔，看在旁人的眼里，顿时危机丛生，沈清尚未说话，秦熠已是非常不满的又瞪了秦颖一眼，他不要被秦颖随便送人，哪怕是清君也不行；要送，也要他自己送，秦颖没有那个权力，即使是他的父皇也不行。

“太子殿下，奴婢带小……三皇子下去了。”高伍飞快的说着，抱着猛扯他衣袖的秦熠，在秦颖面前飞快的消失了。

“朕，有如此可怕吗？”秦颖瞧着那一溜烟逃走的人，笑问道。

“可不可怕尚在其次，最主要的是你不能随便将三皇子送人。”沈清是不赞成，秦颖随随便便将秦熠送给他的举动，这样的秦颖让他想起，那个霸道唯我独尊的裴璟。

皆因都是上位之人，方才不将他人放在眼里，随随便便就决定他人的命运。秦颖是一国君主，向来是专横惯了，即使他说不赞成，秦颖恐怕不会理解，也不会听从他的劝说。

“朕是他的君父，要让他过继给谁，他就要过继给谁，而他生母身份卑微，朕将他过继给你，后宫的一品清君，乃是方便他在宫里立足，他就不再是无足轻重的皇子，后宫的人亦就不能随便欺负他，他还有何不满意的？”

秦颖拂袖，他是看沈清和他不在意的皇子投缘，才想将他过继，谁知这两个人对他都十分的不满。

“秦颖，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说一说，为何我会变成‘清君’吧？”他和秦颖的观念不同，他就不再和他争辩，将秦熠过继给他也好，但他会先争求秦熠的意见。

“为何吗？”秦颖的脸色变了一变，眉宇间浮现过一丝的惆怅，抬脚和沈清擦身而过，径自走进了殿内：“进来，再谈吧。”

没有错过秦颖，脸上快速掠过的淡淡的寂寥，沈清随即跟着他进了内殿。

“沈清，秦炎告诉过你，朕为何要将你从燕国带回秦国吗？”秦颖的目光，一一扫过内殿的摆设，每一样都是他所熟悉的，又是他所陌生的。

皆因每一样的摆设，都是他亲自过目，亲自挑选，全部都是依照那个人的喜好，他虽毁了一次凤仪宫，但重建起来的凤仪宫，依旧没有做过丝毫的变动。

“是为了一个叫颜风的人。”沈清站在殿门口，阳光从外面洒进来，在秦颖的身上抹上一层淡金色，却将他身上的寂寥还有惆怅扩大了。

第四十三章

“这里是朕专为颜风修建的宫院，里面的一草一木，一殿一阁，一桌一椅，都是朕看着建造，种植，摆放进来的。每一样，朕都用心了。”

秦颖回转身，脸上是久未流露的真正温柔，他虽看着沈清，却是将他看成了另一个人。一个不存在，却依旧藏在秦颖心底的人。

“朕，自凤仪宫建造起来的那一刻，就一直在等着颜风做朕的凤君，有凤来仪，呵呵……”

秦颖低低的笑了，他仰头，微眯起双目，神情是无限的怀念，还有一丝的莫名悲哀，不是失去颜风的悲哀，而是不被理解的悲哀。

“颜风，他误会了你？”沈清淡淡的问道，有凤来仪，嗯，的确是世人用来形容女子的最好的词语。

秦颖的身子微微一震，蓦地张开双目，他眼里的沈清不再是刚刚那个模糊的影子，而是清晰的面容。

是的，颜风的确是误会了他，就为他一句‘有凤来仪’，就为这座凤仪宫，颜风拒绝了他，迎颜风入宫的要求，从而以一介文人的身份，坚决要求去军中历练，也因此他就失去了颜风。

世人皆说，有凤来仪指的是女子，龙凤龙凤，龙是他这个君王，凤自然是母仪天下的女子，皆为时间阴阳调和。

但世人皆忘了，凤凰凤凰，凤为雄凰为雌，世人所用龙凤不过是比喻，为何‘凤’就单单指女人，却忘了凤亦能用来指男人。

“颜风说，他不要做朕的‘凤君’，不要朕为他建造的‘凤仪宫’，他是堂堂的男儿，即使朕说要迎他入宫，不是要迎娶他入宫，他也不答应，只为他认为是朕看轻了他。”

他从不曾看轻过颜风，他亦从不曾将颜风当做女子，颜风却不相信他。

“或许，他是另一个意思。”沈清回身，视线落在后宫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上。

那时的裴璟，就以为只要给予沈家小六最好的，或是最尊贵的身份，沈家小六就会成为他的人里其中之一。

“还有怎样的意思？”秦颖不信，亦跟着沈清看向，那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那是后宫的宫院，里面居住了属于秦颖的后宫们。

“他不想成为其中之一吧。”沈清指向那些宫院，意有所指。

裴璟和秦颖皆属于居于上位，认为给予最多就是他们最大的恩赐了，却忽略了人的私心，无人不想成为爱着的人的唯一，即使那颜风亦不例外，这亦是颜风会投笔从戎的缘故吧。

沈清，你错了。“秦颖断然说道，沈清蓦地回头，明眸里划过一丝讶异：“是我错了？”

“朕若不是失去了颜风，他就是朕的唯一，朕的后宫只会有一个凤君，不会再有其他的男女。”秦颖说的铿锵有力，无有丝毫的虚伪或是勉强。

秦颖明白沈清的意有所指，沈清却不知他的心意，他即将颜风视做唯一，又如何会做出会令他不快的事。

“那时，朕已安排妥当，即使朕只有他一人，即使朕需要从皇族近支里挑选继承人，朕亦不会向朝臣们妥协。”

第四十四章

他爱颜风，用最强硬的手段逼迫朝臣们闭嘴，不敢对他和颜风的事加以置喙，只要能拥有颜风，后宫只有一人无妨，没有龙嗣亦无妨，他只要颜风。

“颜风仍旧是拒绝了，他说，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来博得上位，博得能同朕并肩的地位。”

他体谅颜风的心情，方才让他参与了渔阳大战，又同他争执良久，颜风才同意为大军运送粮草。

秦颖以为颜风能顺利上位，并且与他双宿双飞之时，得来的却是颜风被一箭射杀的噩耗。

“对朕来说，失去了颜风，后宫里被塞进随便任何人都一样，不管是女妃，亦或是男君，在朕的眼里不过是代表一个家族的工具而已。”

后宫里而今他的宠妃、宠君们，不过是一群摆设，端看他们进宫的早与晚，早进宫的那些男女，秦颖已是抛诸脑后，晚进宫的男女挂着‘宠’字号，实则也得不了他多少的宠幸。

“为何要对我说这些，这是属于你和颜风的往事，不是不应该说与我这个外人，还是你最痛恨的外人听吗？”

沈清对秦颖有所改观，他至少考虑到颜风的心情，没有将颜风看做是他的附属品，这一点裴璟有待向秦颖学习。

“朕，最近愈来愈记不清颜风的脸了，本应最鲜活的面容，却日复一日的模糊了。”秦颖伸手探到沈清的脸上，一股凉意从他手指传递过来。

“颜风是朕最爱的人，而你，沈清却是朕心里而今最鲜活的记忆。”

秦颖有些悲哀的发现，他心心念念着的颜风，竟为沈清给取代了，残留在记忆里的那些碎片，无论秦颖如何拼凑，也拼不出一副颜风完整的图像。

发觉颜风的面容在记忆里模糊之时，秦颖的心底窜起一丝的慌乱，他不想，亦不能忘记，颜风是为了他们二人的将来，而在渔阳大战里失去了生命，他忘记了颜风，就意味着背叛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