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妁 ——水韵悠扬
水韵悠扬  发于:2013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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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流风同他越说越是心惊,赵珣的意图太过明显,这看似只是寻常的情敌相争,而以他城府,不可能如此简单的只是问他要人。

果然,下一刻,他便抛出个玉瓶。戚流风下意识伸手一接,心下不解:赵珣究竟想要做什么?而让顾言昔心惊的则是那个玉瓶。他除了在寒潭里沈了一年多以外,托戚流风的福,剩下的时间他等若泡在药罐子里,吃下去的药估计足够开药铺。而且尹诺寒又极为疼他,医理毒理都教了他不少,他也有机会接触到各类奇毒。现下的他,对于药和毒的气味都十分敏感,而那玉瓶上正是他曾闻过的六大奇毒!只是传说中的六大奇毒中有三种气味过于相似,让他无法辨识。

“你若喝下那瓶中之毒,我便就此离去,绝不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不!赵珣你放开我!流风,不要听他的,不能喝!”

听罢赵珣的话,顾言昔顾不得他还扼着自己颈子,狠命地挣扎着,原来幽若深潭的眸里此刻明明白白的写满了震惊,慌乱和恐惧,像极受足了惊吓的动物。戚流风一怔,心问这瓶中之毒到底是什么,竟能让顾言昔这般理智、冷静的人惊惶至此。转念他又想笑,现在这是什么状况?才打完一架就有情敌跑过来说你吞毒我就退出?会不会太儿戏了一点?

“言昔,我这是在替你试他的真心啊,看我多在乎你。”赵珣低头在顾言昔耳边低语,气得顾言昔脸色泛红,想也不想便反手一拳打过去。赵珣制住他,唇边一抹淡笑,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他看着戚流风道:“怎么样?这个交易你不亏,言昔会医,这里离落霞谷亦不远。”

戚流风安静地看着顾言昔,那人因为挣扎,发丝显得凌乱,白皙的皮肤因为怒气泛上一层浅红,死死盯着自己,声音因为喊叫而略带沙哑。他不断重复:“不可以喝!流风,别喝,扔掉那个瓶子!戚流风!你听到没?!”声音里有着难以言说的痛和畏缩。

“赵珣!你这个混蛋!有什么冲我来,这算什么?”顾言昔冲着赵珣大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错觉。赵珣觉得他的声音很凄厉,刺耳的凄厉。自他见顾言昔起,对方给他的印象就是冷静淡然的,就算有生命危险临近,他的眼中也始终有一股不愿认输不肯低头的傲气倔强。他何曾见过顾言昔这般失态,这般……惊惶。那拼命挣扎的样子就像被捉住的蝶,有一种凄艳的美。

“言昔,不管结果如何,我始终爱你。”

安静了很久的戚流风突然出声,唇边漾着浅浅的笑意,很是温暖。顾言昔如同一下子被抽去骨头般静了下来,一双黑眸里除了绝望便是泪光,他声音里带了明显的哭腔,他道:“流风,算我求你……扔了它,不要去碰它,我求你……”忽而他一字一句道:“你若真敢碰,我便恨你一生,到黄泉亦不相认!我不允许我们重蹈那两人的复辙,绝不!”

一时无人说话,惟有风过树林,树枝相触的声音。一直阴沉的天空,此刻终于落下雨来,骇人的冰凉凄怆。纷纷而落的雨滴似在为这一切默哀,雨打树梢,更显凄凉。

顾言昔忽然怔怔的看着浅笑着的戚流风,细雨如幕,顾言昔看得不很分明,但他确定戚流风在笑,是那种连眼底部都有笑意的笑容,一时忘了挣扎,忘了阻止,忘了赵珣,忘了一切。对方在看他,认认真真的,像要看进他灵魂似的,他也直直回望着戚流风,如同这天地间,除了他们两个便只有细如丝线的雨。

言昔,其实我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因为初见你时我已沦陷在你那般干净清透的笑容里了。你要我如何舍得你让一个不爱的人禁锢,空耗一生?你一生爱的便是自由自在,你要我如何忍心看你在牢笼中挣扎。我不忍,不舍,不愿。私心一点来说,我想赌一局,赌我的命够不够硬,赌那三生石上旧精魄可曾许你我三生,赌上天,是不是给我们将来。我知道你会心疼,可是,请原谅我这一次的自私,我亦想学一学那个绝世狂傲的人,和上天争一回。上穷碧落下黄泉,纵这一回此身不复,我魂魄亦与你相随——不离不弃。言昔,我这一局,赌的是你,亦是天下。你是我命里最美的一场桃花烟雨,美得我不舍得天晴。

不,流风,别做傻事,你明知赵珣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你我,你又何必直直的走入那陷阱?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宁可同你天涯相隔,因为那样还能有再见的机会。你可知这毒,连诺寒姐都没有把握能解啊!纵然赵珣不再来找你我麻烦,可你若身中无解之毒,我又如何能快乐?你道我气绝于你怀中时,你悲痛以极。可如今我又何尝不是?你若是怨我当日不爱惜自己,怎样罚我都可以,但别用自己的性命好吗?我知你想赌一场,可是这一局,你胜算极低,而我输不起。我不是诺寒姐,受不住一再的失去。

“言昔,对不起。”

07.桃花泪

戚流风浅笑着,对着顾言昔轻轻道歉。雨越下越大,浸湿了衣发,却显得戚流风身形挺拔,犹如石刻。他站定,脊背很直,接着仰首喝尽瓶中毒。心中一痛,一个站立不稳,单膝点地。

“不!!!”顾言昔见此,只觉心中有如刀割。他失态的放声大喊,声嘶力竭,疯了一般挣开赵珣的钳制,跌跌撞撞地走近戚流风,跪在他身边搂住他,脸上竟是泪如雨下。

赵珣让顾言昔的喊声吓了一跳,手一松,任由他挣开,扑向戚流风。他很讶异,因为顾言昔几乎是从不让外人看到情绪外露的,今日如此反常失态,甚至承受不住,这样崩溃的叫喊,无声的流泪。他很清楚因为对方是戚流风,顾言昔在仇恨之下亦能三番两次放过的人,所以顾言昔才会如此。赵珣觉得顾言昔的那声大喊里,有泣血的凄厉,对,凄厉,从前他不会用在顾言昔身上的词,现下,他不由自主的,想起这个词。

戚流风把头靠在顾言昔肩上,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毒性很猛,心口的痛让他觉得仿佛有千百根椎子在钉着他的心。可他更担心顾言昔,他感到对方在发抖,也许顾言昔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发抖,但他感觉到了。

“戚大侠果然豪爽,这勇气赵某佩服。赵某定当遵守约定,今后定不相扰。”

顾言昔原来垂着头,听见赵珣的话之后猛的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他,眼神中尽是怨毒和恨意,眸子亮得让人心惊。原来幽若潭水的眼瞳里,此刻似是凝满寒霜,明明白白的怨恨表达了眼眸主人欲将对方生吞活剥的那股子恨意。顾言昔的手握得死紧,紧得骨节泛白,声音亦带上些歇斯底里。

“赵珣,你现在满意了,你现在满意了!你很愉快是不是?看见我和戚流风这样你很愉快是不是?我在三生石前就告诉过你,我们可以是知己,你逼我只会毁了我,只会让我恨你。现在我恨你!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生吞活剥!赵珣,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绝不会放过你,哪怕化成厉鬼,我也会拉你下地狱!”

顾言昔怒极反笑。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可如今他的笑里尽是怨毒和戾气。戚流风伸手握住他发抖的左手,他知道,顾言昔的承受力已经快到极限了,再这么下去,顾言昔恐怕会发疯。

“言昔……”赵珣似乎想解释什么,可是顾言昔根本不愿听,他反握住戚流风,声音里是森森的寒气。“滚啊!不是说绝不来打扰吗?为什么还不滚!”赵珣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足下一点,已出一丈之外。“有事的话,萧王府随时恭候大驾。”

见赵珣离开,顾言昔再也撑不住,紧紧拥住戚流风,仰起头看着雨,大声地喊着:“啊!!!”

流风。我知道,我懂你在想什么,可你这样,是生生的在杀我啊!你是那么能忍的人,现在却在我怀里痛得发抖,你可知,痛的是你,我心却胜于凌迟!苍天不仁,一至于斯!老天,你便是如是心寒,见不得人间团圆么?!若我身在曲中,那这曲未终,人已散!这便是你所愿么?花夜雪,凝霜迟,皆是奇毒,你要我如何去解!

大雨滂沱,天地皆寂,唯有雨打竹梢之声,却是更显凄凉,仿如桃花烟雨那般花好月圆后,零落荒寒的残象。

“顾言昔,有人出钱要我们来解决戚流风,麻烦你让开,免得误伤。”“白崎十五,十五个人都在?”顾言昔闻言抬头,看面前十五个白衣人,继而冷笑一声道:“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他,何况就凭你们,也伤不了他!”“哦,那就试试看!”

话音刚落,十五人便排出剑阵向顾言昔攻去,顾言昔眸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收起玉箫,绮逸剑剑光一闪,带出一溜血珠,已有一人毙于他剑下。他转了转手腕,眸光阴狠,周身透出一股令人胆寒的戾气,绮逸剑似被这戾气惊动,剑身锋芒越显寒意逼人。名剑皆嗜血,碎云绮逸亦不例外。

“真是了解我,来的全是有案底的。看来今日绮逸剑可以饱饮鲜血了!”顾言昔冷冷丢出一句,长剑在十余人中似游龙穿梭,突然一个转身,长剑当头劈下,急提,向右横扫,溅出一大片献血,又有两名白衣人已成尸首。足尖用力,空翻向后,落地弯腰,起身,剑尖平扫,再斩一人。一蓬蓬的血水混着雨水溅在他脸上,他一身白衣几成血衣,已然分不清是他伤处的血,还是溅上的血。

须臾,白崎十五便全部命丧绮逸剑下。尽管如此,顾言昔却因内息不稳,双膝一软。正要跌倒,却又硬是挺直脊背,强提一口气,缓步走向戚流风。方才一番打斗他全是硬撑下来的,此刻他真的很累,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他要救戚流风,至少,要撑到落霞谷,他把戚流风扶上马,自己亦翻身上马,一勒缰绳,打马狂奔。而已几近昏迷的戚流风,也感觉得到顾言昔身上浓重的血气和杀气,还有他的疲惫。他想叫他不要这么勉强自己,不想对方先他一步道:“管好自己,别逼我敲晕你!”

戚流风心中叹了口气,他知道顾言昔的强,只轻声道:“多加小心。”“你给我好好休息!万一撑不住,我的命还靠你救呢。”顾言昔轻笑,他又怎会不知戚流风的心疼。

顾虑着戚流风的身体和自己的承受力,顾言昔不敢日夜兼程,原本两日即到的落霞谷,此刻显得分外遥远,一路上追杀的人不断,更是阻断了他们的脚程。

第三日,顾言昔又是一身是血的提着剑跨过追杀者的尸体。连他自己亦觉得自己的杀气重得惊人,踩着满地的血迹他都有想吐的感觉。

“果然不愧是绮逸剑的主人,这样还未尝败绩,厉害!”忽然传来几声掌声,刚刚放松的顾言昔神经有紧绷了起来,四处张望后,发现一人正立在他右前方。来人身着纹有白色祥云的紫袍,手中无他,只一条白绸,闲闲倚在身旁的树。

顾言昔暗自心惊,这几日他消耗甚多,虽将追杀者尽数斩于剑下,然他身上亦是大伤小伤数十处。眼前这个一眼看过去看不见空门,可见功夫至少与他师傅不相伯仲。他心下疑惑,江湖上使白绸的只一人,然那人却于数年前归隐山野,来人年纪相符,可那人向来做事全凭心情,几年前归隐后更是不问世事,如今又怎……

紫衣人见顾言昔一脸警惕,笑了笑,眼神温和,抬手,白绸似有生命般缠住一旁的戚流风,将他扯向紫衣人。顾言昔一惊,手握紧绮逸剑,死盯着紫衣人。对方不甚介意的摆手,然后急点戚流风身上几处穴位,迫他吐出一口毒血,接着淡笑道:“你没认错。我这次回来是受人之托,或者说是让人诱来的。不过他没说错,这么个好苗子,要废了还真可惜!”

“前辈……”“我做事凭心情。小娃儿,快带他去落霞谷罢,莫再耽搁了!”顾言昔亦不多言,快马加鞭向落霞谷而去,他知道这位前辈只是云游路过帮忙,然他是真心感谢对方出手延了戚流风的命。

紧赶慢赶,终于在这日傍晚,两人赶到了落霞谷。顾言昔一身血迹直闯谷内,把几个小仙娥吓得不轻。他不管不顾,带着戚流风直奔尹诺寒住处。走了几步,过来了一名素衣女子,见到顾言昔,福身道:“见过顾公子。”

“冰璃,诺寒姐呢?”顾言昔点了点头,忙问那女子尹诺寒所在。“谷主在寒潭。苏公子沈在里面。”那女子仍无甚表情,淡淡说着。“苏允墨?冰璃,替我照顾好他,我去寻诺寒姐。”“是,顾公子。”那唤作冰璃的女子扶住戚流风,顾言昔则提气向寒潭急掠而去。

“诺寒姐!”尹诺寒闻声抬头,见到十分狼狈的顾言昔不禁皱眉。“小顾?怎么了,你怎么这么狼狈?”“流风中毒了!”“什么?可知是什么毒?”尹诺寒惊起,同顾言昔一道往回走。“不清楚,只知道是六大奇毒之一。”尹诺寒脚步顿了顿,问道:“人呢?”“我交给冰璃了,应是带去了我房间。诺寒姐,苏大哥他……”“那个白痴,替我挨了生关死劫的三道天雷,现在沈在你当年沈的地方,睡着呢。”

两人回到顾言昔在落霞谷的住处,戚流风正倚在床头,清醒大半,除了脸色不好之外,精神倒是不错。尹诺寒不着痕迹的皱眉,伸手去替他把脉,表情有些阴晴不定。顾言昔顾不得抹去脸上血污,忧心忡忡地盯着尹诺寒。尹诺寒叹了口气,道:“小顾放心,小戚目前没什么危险——小顾!”“言昔!”

顾言昔听见尹诺寒说戚流风目前没有危险,心下一松,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这几日他受了不少伤,神经又一直紧绷着,失血加上疲累,他的身体早就负荷不了了,能赶到这里,完完全全是靠精神力撑过来的。尹诺寒一吓,眼疾手快的拉住他,避免了他头着地的惨剧。戚流风立刻把人拉进怀里,仔仔细细的检查。“冰璃,备药,打水,快!”尹诺寒干脆利落地吩咐完,伸手解开顾言昔布满血污的外衣,拿过沾了水的布,小心的擦去他身上的血迹,露出数道狰狞的伤疤和数十小伤。她无奈的摇摇头,嗔道:“不晓得照顾自己,这么多伤也不知道稍微处理下!担心小戚也不能这么亏待自己啊!”

接着取出伤药,小心翼翼的上药,包扎。戚流风搂着晕过去的顾言昔,脸上尽是心疼和自责的神色。尹诺寒一边替顾言昔包扎着腿伤,一边抬眼瞟戚流风。“一个一个关心则乱。你们两个真够本事,每回都可以弄得自己一身伤,然后半死不活的往我这儿丢。”她皱了下形状姣好的眉,随手抽出发间唯一的银钗,手腕轻转,力道恰好地剔去伤口处一片死肌,然后长舒口气,利落地扎上白绢,丢了块干净的湿绸让戚流风把顾言昔脸和颈子上的血污擦干净。随意拢了拢披散下来的长发,尹诺寒斜斜倚在椅子上,看着戚流风道:“你是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对方用这么狠的毒?能中这种毒,你还真是朵奇葩。”戚流风苦了张脸,一点点把事情始末告诉尹诺寒。

“流风!”顾言昔从梦中惊坐而起,然后被尹诺寒一掌拍回去躺下。“诺寒姐……流风怎么样了?”顾言昔揉着太阳穴,他头很晕。“小戚没事,精神比你好!你真是要气死我,什么伤都不处理,你那么想死?好啊,把剑给我,我一剑戳死你!”尹诺寒没好气的瞪他,一醒过来先关心情人?他是不晓得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况啊?

顾言昔苦笑,他知道尹诺寒很担心他,否则以她的性子,别人是死是活才不关她的事。尹诺寒火发过了,气也消了点,但脸色不太好,她道:“小顾,可还记得我教你的六大奇毒?”顾言昔点头:“花夜雪,凝霜迟,两两互为解药,共是三对相生相克之毒。”“那你记不记得,那唯一一种我解不了的毒是什么?”“千山暮雪……难道!”顾言昔惊痛交加,若真是那种毒,那戚流风只能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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