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早出现只是因为住的公寓楼上一清早就开始施工，弄得他神经衰弱完全不想再睡回笼觉。
“看来这几天都要这么早看到你的脸了。”七月手里拿着咖啡非常苦恼，他听到教室里传来的练舞声问拉斐尔说：
“这么早谁来练舞了？要找个清静地方真不容易。”
“卡洛斯，早上会来练舞的也只有他一个学生了。”拉斐尔把桌子上的课本放进书包，向七月交代道：“既然你这
么早来了我就早退了，要去书店一下，你帮我看着教室吧。”
还没等七月跟他要看教室的工资，拉斐尔就一溜烟消失了。
抱着咖啡的七月想，偷看一下应该没什么关系吧，透过门上的玻璃圆窗看到了紧锁着眉头蛮练的卡洛斯。七月想要
纠正他练舞的方法，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进去。
卡洛斯是出来找水的时候发现七月也在的。一开教室门就看到七月横在接待间的沙发上，吓了一大跳。本来以为他
睡过去了，走过沙发的时候，沙发上的人却开口说话了：
“一大早上练这么用力，膝盖会坏掉。”
“管的着吗。”卡洛斯径直走向卖水的小吧台。
恩里克对于教室里的水一律采取大家自觉付钱的形式，水都标上了价钱，只要把钱放在旁边的碗里就可以。
“你为什么喜欢弗拉门戈？”七月问：“我只是很好奇，你不是学舞蹈的对吧。”
卡洛斯在七月旁边坐下来，想了想回答说：
“人这辈子经常会有切实想要的东西，看到了就觉得‘啊，我想要这个’，我第一次看恩里克表演的时候就觉得我
想要它。”
七月仰躺着，手肘遮着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居然也会认真回答啊。”
“那你呢？”卡洛斯反问他：“为什么？”
“至于我嘛……哈……”
哈？哈算是个什么答案？！卡洛斯瞬间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觉得刚才不由说出内心话的自己真是万分羞耻。
“卡洛斯，我家楼上装修这几天早上都会早到教室，恩里克本来就让我带大家练习，一群人也是带，你一个也是带
，有不会的问我好了。”
“真的？”卡洛斯警觉的看着七月。
“真的。”
卡洛斯什么都没说拿着水回了教室里，但没过一会儿又走了出来。七月知道他一定刚才就想问，卡洛斯真是个过分
坦白的人，就算想遮掩，但是这些小细节也完完全全把他出卖了好几百遍。
“七……七月，你有时间吗？Solea是个什么样子的曲式？”
七月坐起身喝了一口咖啡。
“说法很多呢，你不觉得它像那个词么？‘SOLEDAD’，西班牙语孤独的意思。”
“所以被翻译成孤悲调么？”
“我很喜欢某首Solea的歌词，下次写给你吧。”
“我想去学西班牙语。”
“虽然我认识的一个歌手说过弗拉门戈的歌词大都很美，但因为南方口音和含糊的唱法，就算是会西班牙语也听不
清晰。这样也很好，歌词听得那么清楚多无趣。”
“我总是听不清楚Solea的节拍在什么地方，虽然知道它是12拍，从12拍开始数‘12 1 2/3 4 5/6 7/8 9/10 11/’
但是节拍太不清晰了。”
七月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随身CD机走近了教室。大舞蹈教室有一整面都是落地窗，每到天气好的早晨，教室都是个
晒太阳的好地方。
“进来，我数给你听。”
七月靠着落地窗坐了下来，卡洛斯也安静的在他身边坐下来。
“在12拍的时候，你能听到吉他敲板的声音，第三拍和第十拍一般都会有个重重扫弦的声音。”
卡洛斯似乎还没有明白，七月分了一个耳塞给他，打开了小CD机。
“手掌伸出来。”七月说。
Solea独特的旋律从耳塞里流淌出来，每到重拍的地方七月都会轻轻在卡洛斯的手掌上拍一下。
“很快你就不需要数它了，不用过多久它的拍子和旋律就会进到你的心里出不来了。”
第三章
2010年
“什么？！卡洛斯是GAY？！”
“嘘！小声点，被听到我们两个人一起死哦！”娜娜紧张的捂住了女孩儿的嘴。
这个女孩儿似乎对卡洛斯那张神经质的漂亮脸蛋相当感兴趣，抓住娜娜就偷偷开始询问卡洛斯的感情生活，没想到
娜娜立刻摇了摇手说她根本没有机会，至于原因嘛，那就是卡洛斯是个已经公开出柜的GAY了。
卡洛斯拖着表演用的小箱子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老师练完了？”娜娜赶紧上前去：“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现在过去刚好赶上彩排时间。”
卡洛斯似乎很累并没有接话，连停都没停一下直接往门口走去。
娜娜拿上包，最后对那个女孩儿做了个鬼脸小声说：
“就算他不是GAY，也不推荐你捕猎，吃下去绝~对~会消化不良！”
“娜娜！你在干什么？！”卡洛斯不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马上就来！”娜娜摆了个苦涩的表情指了指门外，然后故意用高了八度的声音对女孩儿说：“小柔一会儿帮我把
教室门带上啊！”
娜娜小心翼翼地跟在卡洛斯身后，直到实在是不说话憋到难受了。
“老师，那什么……练舞累了吧？”
“我看你倒是很累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我不累，我怎么会累呢？老师都没累我没资格说累的！”娜娜干笑了几声。
卡洛斯完全没有接腔，娜娜立刻意识到结果还是说错话了，赶紧换个话题：
“现在一定咱们开车过去路上一定会塞很厉害，不过没关系，我这个超级助理可是把堵车的时间也算进去了哟！不
过七月老师真是轻松呀，在附近也开了新教室，练完走过去就可以了……”说到这里娜娜于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更
大了，她简直就想开了车门立刻跳下去。原因有两个：一，关于七月的话是禁语；二，关于七月工作室有多成功的
话是禁语的三次方。所以她立刻决定现在开始不说话了，死都不说话。
“今天表演结束以后可能会很晚了，你要是想先回去的话，等彩排完了你就先回去。”
“奥是，哦甫用高回嘎（老师，我不用早回家）。”娜娜捂着嘴含含糊糊的回答，心想反正我没张嘴，你听不明白
就算了，总比说错话好。
卡洛斯叹了口气：
“我没生气，倒是你男朋友不是每次都会等你回家吗？让他等着不太好。”
“老师！你是好人！”娜娜热泪盈眶的抓过卡洛斯的胳膊就拼命摇。
“喂……我在开车，想死不要找我做垫背。”
娜娜这才吓得放开手，然后低下头小声说：
“老师，没事。你不要担心我，他现在不来我家睡了，而且我们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联系了。”
“不好的家伙就早点甩掉，不然也是浪费时间。”卡洛斯淡淡的说。
娜娜笑了，她知道这是卡洛斯安慰朋友的方式，这个男人虽然嘴很坏，但是像是温柔的发光体，每次只要一靠近都
温暖的不得了。
“倒是老师你呀，多长时间没有恋爱了呀？不恋爱容易老哦！”
卡洛斯的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
“你把我当你的姐妹吗？我是太纵容你了。”
“来晚了呀！”七月笑着跟卡洛斯打招呼，却看见卡洛斯背后的娜娜神情紧张拼命朝他招手，又做了个封嘴的动作
。
“是你来早了，我喜欢准时到。”卡洛斯面无表情的回答。
“卡洛斯，不要欺负娜娜，这么好的姑娘被你排挤走了，我是一定会重金聘过来的。不过娜娜，你要是现在想过来
也可以呀，我给你两倍工资好不好？”七月更加肆无忌惮。
卡洛斯的挑起眉毛反击：
“可不是吗？我差点儿忘了，你的特技就是撬墙角嘛，当年撬走了那么多学生，现在改撬助理了？”
“你们两个有点合作精神好不好。”娜娜长长出了口气：“我说弗拉门戈幼儿园A班的七月跟B班的卡洛斯拉拉手！
”
七月的男助理佩德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七月一副很困扰的样子说：
“既然娜娜都这么说啦……”说完直直走向卡洛斯，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放开！！”卡洛斯像触电一样大喝着甩开了七月的手，那么大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他也意识到
自己似乎反映过度了，于是道：“我先去换衣服。”
“老师……”娜娜也同样吓了一大跳，卡洛斯虽然嘴坏，但真的很少会发脾气。
七月举起手做出投降的手势，朝娜娜叹气道：
“被讨厌了。”
这一次的表演是纯粹的商业演出，是某家当地公司为了接待西班牙大客户而准备的特别演出。公司很有钱，出手也
非常大方，至于要两个男舞者的原因非常简单，西班牙外宾们大多是女人。表演有舞蹈，中国乐器演奏和中国戏曲
表演，弗拉门戈是特别准备了，想让外宾们在体会到中国文化的同时看到自己国家的国粹能更加有亲切感。
从那天两个人不欢而散之后，两个人就一直分开练舞，最后合练一个晚上就准备上台了，那之后卡洛斯的情绪稍有
控制，一切都很顺利。
彩排试跳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差错，虽然演出的地板声音略微显得太脆，除此之外谁看都觉得这两个舞者简直合作的
完美无瑕。
演出方负责人是这家公司的公关经理，是个梳着大背头的娘娘腔。他在看完演出以后跟旁边的人用夸张的肢体语言
交代了两句，那个人就上前来和七月还有卡洛斯沟通。
“嗯，是这样的，我们经理说啊，能不能再热情如火一点……”
“叫那家伙自己过来说，几米就需要传话啊。”卡洛斯瞪了公关经理一眼，那个公关经理便一扭一扭的走了过来。
“我觉着吧，西班牙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团火’！”这个男人做了一个费翔唱《冬天里的一把火》时候做的那个动
作：“对！非常的热情如火，我觉得跳得吧是挺好的，反正我也不懂这个东西对吧，我只是建议啊，强烈建议，你
们跳舞的时候后面要不要弄几个姑娘在后面甩裙子什么的？我看那个女的不错嘛，然后我再找几个一起在后面甩大
红裙子！那视觉效果，没治了！”
公关经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世界，大家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才发现他指的是娜娜。娜娜正在喝水，听到
这话呛得立刻咳嗽起来。
卡洛斯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他忍耐着等这个男人全说完，然后对娜娜道：
“我们走了。”
“哎？不是吧！老师！演出怎么办啊？”
“他们要找的不是跳弗拉门戈的，”卡洛斯转头对公关经理道：“想要康康舞演出，我可以给你介绍。”
公关经理气得炸毛了，由于长得太矮，只能跳起来大喝道：
“我不就是建议吗？建议怎么啦？我们可是给你们发工资的老板，得意什么呀？康康舞怎么了？你看不起康康舞啊
！”
娜娜很想跟他说这完全不是看不起康康舞的问题吧，而是她知道卡洛斯最讨厌别人糟蹋弗拉门戈。
“七月老师，你劝劝卡洛斯老师啊！”娜娜着急了，这是真正的病急乱投医，叫七月劝卡洛斯还不如不劝。
七月想了一下用很轻松的语气说：
“这样的话，那我也不跳了。”
连七月老师你也……娜娜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十分钟的表演就赚三万，又不是国际巨星，没有比这更便宜的买
卖了吧。
“是呀，居然让我最喜欢的卡洛斯生气了，那我也不跳了。”还是那么轻佻的口吻：“啊！而且啊，我现在刚开了
第四间连锁教室，三万对我来说明天就赚回来了。”
“娜娜！还不走？！留在那里干嘛？！”卡洛斯怒不可遏。
娜娜吐吐舌头跟在卡洛斯的身后离开了。
“佩德罗，其实我是M体质吧？”七月对助理道。
“啊？”佩德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个人越是生气，我越喜欢呢，这就当做是对他的一点小小惩罚吧。”七月像是自言自语。
七月在离开的时候，公关经理还在跳脚中，有个人追了上来对七月说：
“你忘了东西！”
七月并不记得自己掉了东西，那人拿来的是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七月认识这个笔记本，是当年恩里克送给卡洛
斯的东西。
把笔记本收下来以后，七月想，明天拿去给他吧，算是老天格外恩赐给他再见卡洛斯的机会。
……
卡洛斯发现笔记本不见了是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打电话给那个公司的人，对方却说另外一个舞者替他收下了。应该
是要打电话问七月要笔记本的才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敢拨那个号码，就这样对着手机长吁短叹了十分钟。
结果直到了第二天晚上，卡洛斯还是没打成电话，一面唾弃着胆小的自己，一面又不由得焦躁了起来。明明自己是
受害者，但七月却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凭什么啊？
卡洛斯扶住太阳穴不停的揉，然后大概叹了这一天第1000次的气，自暴自弃的把手机扔在了床上。没想到刚扔上去
电话就响了起来，卡洛斯接起来的时候被电话那边的人吓了一大跳。
因为电话那头的人不是在说话，而是非常夸张的嚎啕大哭。
“娜娜，出什么事了？”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娜娜，原因他大概也是知道的，没错，那就是──
“老师！我被甩了！”
卡洛斯记不清楚跟娜娜认识后，这是第几次了，第一次他是记得的，因为那是他和娜娜认识的原因。娜娜因为看了
他的演出当场就嚎啕大哭了，在表演之后她特意找到在后台的卡洛斯，边哭边说：
“不好意思，今天我失恋了，看了你的舞蹈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感同身受，你一定也在失恋吧？”
卡洛斯停止了回忆，把注意力集中到电话上：
“你在哪里？”
“当然是在老地方喝酒啊，老师你来陪我嘛，这么丢脸的事我不想告诉我朋友，她快结婚了！啊！讨厌死了！结婚
有什么了不起啊！我明天就要加入‘情侣去死团’，死了也要诅咒这些闪瞎人狗眼的人，不对，我变成了灰也要诅
咒！也不对，我一定不轮回，做了厉鬼以后长期去情侣酒店蹲点……”娜娜还在滔滔不绝，应该是已经喝了不少吧
。
“你等我吧。”
卡洛斯无奈的拿上钥匙和钱包准备出门，不，其实他也并没有那么无奈，或许自己今天也是想要喝一点酒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