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月微笑道:
“虽然这是个很有效率的方法,不过我们难得合作。恩里克要是知道我们一起表演应该会很高兴吧?”
“不要提老师的名字!”卡洛斯大声打断了七月:“这只不过是一场报酬丰厚的商演。”
“田越,你不觉得有意思吗?明明是Solea还要两个人跳。”
在舞蹈圈里所有人都只叫他卡洛斯,而这个男人却突然叫了他的本名,温柔的声音和原来一模一样,就是这样的声
音在叫他的本名。
“不要这么叫我,林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声音沙哑,为了掩饰只好拿起矿泉水一阵猛灌。
七月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卡洛斯你在报复我呀!可是怎么办呢?我还挺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的。”
【七…七月,那什么你有时间吗?我有问题想问你……Solea是什么样的曲式呢?
你不觉得它长得像孤独那个字么?──“soledad”
所以是才是孤悲调么?
我最喜欢的某首Solea的歌词,我下次有机会写给你吧。】
那张纸大概压在很多本书下面了,再上了一个永远封存的强力符咒,那样就算是孙悟空的爷爷也死都没法子出来。
即便如此那句歌词至今依然记忆鲜明。
【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往我的口袋里放满石头,这样我便哪里都去不了了。
你看,田越,这就是永远孤独着的SOLEA。】
上一次当的人最多是傻,上第二次当的话大概这辈子就完了。
两个人决定分开编舞以后,总算是各自都有进展了起码用了这么两个多小时时间基本两个都把自己的歌词部分编完
了,虽然不是最终完成版。粗粗编好之后,两个人都必须跳给对方看一下,以便双方对互相的编舞都心中有数。
虽然刚才是卡洛斯自己提的要分开编舞,但一想到要跳给七月看的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七月从来没有来看过卡
洛斯的表演,现在两个人的水平基本上是势均力敌周围的人也都能理解,两个人免不了明着暗着互相较劲。
卡洛斯和恩里克学舞的时候,七月基本上已经算是老师的助教了,当时恩里克极力想要培养七月成为自己在中国舞
团的第一位置的团员,所以七月也负责教学结束后带大家练习。卡洛斯和别的人一样,在分组跳的时候,只能看到
七月的光芒,而那个时候的卡洛斯还掩埋在人群之中。
“看你一脸不想先跳的样子,那就我先吧。”七月喝完水站起身:“反正我也是跳第一段歌词,有两个Marcaje!
我还没有编好,想到的都觉得太普通了,我就先用基本的12拍Marcaje代替,我回去会再想想。”
七月的编舞一如既往的华丽,那些动作漂亮别致极了,也一如既往像是带着假面。或者该这么说,自从七月离开恩
里克以后,就变成了这样。
弗拉门戈舞蹈非常奇妙,包含了很多原始的发泄情感的动作。击掌,拍打身体,以及依靠脚步踩踏宣泄情感,爱憎
喜悲分明,毫无灰色暧昧的感情。
卡洛斯没有办法掩饰这些,就算是不跳舞的时候想要拼命隐藏自己的情绪都不可能,更何况是跳舞的时候。严格来
说卡洛斯的技术细腻程度是没有办法超越七月的,但曾经有一个女人在看完卡洛斯表演之后失声痛哭,这个女人之
后就一直跟随着卡洛斯学舞了──她就是娜娜。
当卡洛斯开始跳的时候,原本想着就跳一个大概的结构让七月差不多明白就行了。可是听到吉他和歌的时候又没有
办法控制了。
【Solea的拍子我数给你听吧,很快它的旋律和拍子就会进到你心里永远都出不来了。
田越,你会被Solea困住的。】
卡洛斯想,如今想来困住我的东西千千万,又何止是Solea。
那种不稳定的情绪突然袭来,像是随时可以引爆的炸弹。
卡洛斯突然觉得有人抓住了他的手,他惊讶的发现抓住他手的那个人是七月。
“够了,卡洛斯。”七月的眼睛里闪过阴郁但转瞬即逝:“今天就到这里吧。”
注:(1)Solea 翻译为孤悲调,是最古老的弗拉门戈曲式之一,有人称这种曲式为弗拉门戈之母。节奏为12拍,
速度缓慢,歌词哀伤。有人认为这个曲式来源于西班牙语的孤独 “Soledad”,但并不可考。在跳舞使用的Solea
曲式中,最后通常会进入快速的Bulerias(喧嘻调)。
(2) Bulerias(喧嬉调)较为快速的12拍,但赫雷斯地区的Bulerias经常以6拍数。Bulerias歌词十分有趣戏谑
类似什么拿着柠檬砸你的头,让你光着脚下水去捕虾(这是举例 囧)之类的。这种曲式经常用来Por Fiesta,即
在派对上即兴跳舞,派对上的Bulerias但求有趣不求好看。Bulerias当然也可以单独拿来编舞,有些12拍的曲式如
SOLEA,ALEGIRAS在最后也都会进入Bulerias(原因大概是结束的时候可以HIGH一点)。
(3)Marcaje 在歌手唱歌时为了不影响歌手,通常舞者不会做踩踏脚步发出声音,而改做的一些比较没有声音的
舞蹈动作,Marcaje是有一些最基本的固定动作和舞步的,当然也可以由舞者自己编出独特的Marcaje,在舞蹈中经
常会在歌词部分使用。
第二章
2003年初
虽然表演是年末的时候就看完的,可是下定决心去学是在第二年年初的时候。实际上田越一直想要跳舞,自从看了
一部烂得没边儿的舞蹈纪录片以后,这个想法就一直难以遏制。
他看完演出以后始终没有办法忘记那一个晚上,每次闭上眼睛都是那一场表演的残影。用整个寒假把网络上能找到
的关于弗拉门戈的信息都找了出来还觉得不够。之所以没有学舞是因为田越的家人觉得男孩子跳舞容易变成娘娘腔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得出的结论,但他的父母对此深信不疑。
恩里克的教室很好找,地段是在市中心的一个老洋房里。一楼改造成了Tablao(弗拉门戈表演餐厅酒吧),也就是
田越年末看表演的地方,二楼就是教室。
田越那天去的时候恩里克刚好不在教室,一个年轻的西班牙青年接待了田越,中文说得意外的好,是来本地留学的
汉文化爱好者留学生。
教室外面挂着恩里克表演时的各种照片,每一张都神情夸张,田越尤其喜欢某张恩里克做出斗牛士般动作的照片,
无畏极了。
啊,这个人。
田越在这张照片的角落看到了那个卷发青年,卷发挡住了他的眼睛,他似乎也是在笑。如今回忆起来那一天的表演
也是如此,明明卷发遮住了眼睛,为什么还是看得到他在看自己。
正想着,教室里突然进来了一个青年,那个西班牙青年看到他便走过去和他一起用西班牙语聊天了,两个人都笑得
很开心还夸张的比划什么。
青年突然察觉到了田越的存在,于是走到了他的边上。
田越指着恩里克照片上的击掌手转向边上问:
“这是谁?”
他没想到一转脸问到的人不是西班牙青年而是另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简直是吓了一大跳。
青年长得很英俊,如果非要挑毛病的话下巴的线条可能有些生硬,但却使得整张脸更加有男子气概,他带着黑框的
眼镜,看起来就像个懒懒散散的大学生。他此时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田越手指向的地方。
“你问他吗?卷毛那个?”青年问道。
“是的,他是谁?”田越等着答案。
“哎?这么说还真有点尴尬,这是我。”青年很平淡的说……
“什么?一点都不像嘛。”田越简直是脱口而出。
西班牙青年立刻接口:
“是吧?大家都说他换了发型以后跟以前一点都不像了。”
“拉斐尔,你应该是在夸我吧?”
西班牙青年挤挤眼睛继续揶揄道:
“嗯,之前头发都挡了半张脸,现在脸露出来当然不认识了。”
田越很想开口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可是正要开口,对方却先问出了“你是谁?”
“我是来跳舞的。”也只能这么解释吧,对方显然不记得自己了,如果再继续追问丢脸的只能是自己。
“我是七月,”青年向田越伸出手:“这个舞蹈教室吃闲饭的兼助教。”
“什么怪名字。”田越再一次脱口而出。
“我说你啊,这种话心里想想就不要说出来了嘛。”七月无奈了。
西班牙青年把话接了过来:
“这个混蛋的西语名字是胡里奥,刚好就是七月的意思。”
“谁让你每天学这种词语啊拉斐尔。”
“恩里克跟我说的,说是别人教他的,说混蛋是很亲的人互相叫的昵称。”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看上去有这么大的差异。
田越犯了个很大的错误。
恩里克见到田越的时候给他起了个西班牙语名字叫卡洛斯。恩里克说见到田越的脸立刻就想到了这个名字,之后田
越就被安排去了最基础的Sevillanas舞班。
那天起,Flamenco圈里多了一个叫卡洛斯的男舞者。
Sevillanas,塞维亚纳舞,简而言之就是来自塞维亚的民间舞,严格来说并不算在Flamenco范畴内,但是因为基本
的手位转腕和Flamenco是有相同之处的之后也经过Flamenco式的改良,舞蹈呈循环结构十分适合入门学习。
塞维亚纳舞一般为双人完成,恩里克说这个舞蹈有个浪漫的说法。因为周而复始的有四段音乐,是老套的爱情情节
。第一段是初逢,第二段是坠入情网,第三段争执,第四段和好如初。
恩里克带所有学生一起做基本的手位联系,他声音宏亮表情热切,一如他在舞台上。
“ARRIBA!向上!再向上!”恩里克直视着卡洛斯的眼睛:“现在你就觉得自己像是雄鹰,把手臂当成翅膀上扬!
ESO ES ASI!就是这样!”
恩里克就像是个疯狂的传教士,配合着播放的吉他旋律,几乎所有人都涨红着脸抬高了头,带着从未有过的傲慢神
情。
七月在恩里克示范动作的时候,会在一边击掌或者是打CAJON(Flamenco中用来打击节奏的箱鼓),以帮助恩里克
顺利完成动作;在所有人一起跳的时候又在前面负责带舞。
他独有的那种精准漂亮的动作让所有学生都非常向往,虽然和恩里克还是有差距,但几乎所有人都希望能跳成七月
那样。
抛开七月这种天才型的学生,卡洛斯的资质也算得上是非常优秀,天生良好的身体协调性,模仿能力也不错。最重
要的是他虽然初学却没有任何怪动作,动作虽然青涩却很端整。
塞维亚纳舞需要两个人搭配完成,班里基本都是按照男女男女的分配好两人一组,就剩下了卡洛斯一个人。
“七月你去。”恩里克大手一挥,把七月派了过去。
七月笑嘻嘻的走到了卡洛斯身边,故作轻佻的眨了眨眼睛:
“SHALL WE DANCE?”
卡洛斯的胸口突然像是蒸汽机一样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
……
或许是习惯问题,从第一天起的分组就一直保留了下去,虽然恩里克当初分组的时候并没有规定好。落单的卡洛斯
的搭档也只好一直是七月,作为班里唯一的男男组合,却还是所有组里面跳的最好的,虽然这大多是七月的缘故,
但恩里克觉得两个都是男孩儿,示范各种动作比较不容易尴尬,加之跳得好就更有示范的价值。
“我说第一段是什么?第一段是初遇,第二段是热恋!我们都已经学完了两段你们完全没有听我在讲什么!”恩里
克叹了口气:“卡洛斯七月,过来。”
两个人像洋娃娃似得随恩里克摆弄,一个人站在一边。
“首先最重要的是对视。”
卡洛斯在看七月的眼睛之前犹豫了一下,他并不是个适应经常和人对视的人,长时间的对视难免会让他觉得焦躁,
于是他露出了习惯性的神经质表情。
七月朝恩里克笑着抱怨说自己再“初遇”这一段就被讨厌了,接下去的情节完全没办法进展。
恩里克立刻反驳了他的论点:
“如果第一次因为被对方讨厌就败下阵来可不是安达卢西亚人的风格,所以我们做到双人换位的时候,要紧紧搂住
对方的腰!”
学生们一下子全笑起来了,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舞蹈课呀,难道是西班牙南部约会指南么。
“你们两个再来一次,卡洛斯抬起头,都是男人害什么羞,以后去塞维亚的春会上碰到漂亮姑娘了怎么办?”
卡洛斯想看就看吧,和这个男人也不是第一次对视了,是啊,第一次的对视的情形,这个男人已经完全忘记了。
五个基本步,换位,然后再一个基本步,之后后踏前点,一共要做四次完成后换位,再一个基本步,最后是四个不
停顿的换位,收尾。
卡洛斯脑内过了一边第一段的顺序。很好,现在放轻松,和他对视。
当他看向七月的时候,七月还是一脸柔和的表情回望着他,卡洛斯这个时候不由自主的开始开启脑内PHOTOSHOP,
假如这个现在清爽利落的短发换成了那晚的卷发……
卡洛斯一边想一边开始了换位,没想到脚踩到了地上不知怎么落的水滴一下子打滑了,以夸张的趋势向后倒了下去
。
完了,卡洛斯心想,这回算是彻底完蛋了。
就在他后脑勺快着地的时候,七月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对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物传达了过来,还有那热得发烫的气息,像抓住救命草一样紧紧回抱住了他的身体。
“好险。”甜美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事吧!”大家一下子围了上来,卡洛斯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抱着七月的腰,于是慌乱着放开,可七月的体温似
乎和自己的体温叠加了,身体发烫得厉害。
“干嘛抱过来,就算你不抱住我,我也不会摔倒的。”卡洛斯涨红着脸狠狠盯住七月的脸。
这种时候坦率的说谢谢就可以了,七月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是却把这些话变成了一个笑容。
恩里克的舞蹈教室在空余的时间是向学生开放出租的,大家可以相约一起来练舞分摊场租费,也可以单独过来。恩
里克不喜欢早起,一般10点才会出现在教室,恩里克说是为了奖励早起也能想到来练舞的学生,上午8点到10点这
两个小时的租金最便宜。西班牙青年拉斐尔在恩里克这里打零工,一般早上来开教室的门,如果当天大学里没有课
程,那就在教室里负责接待。
虽说是最便宜,但是能想到早起练舞的只有卡洛斯一个而已,只要这段时间是空出来的卡洛斯一定都会去教室。拉
斐尔每次都要说一遍“HOW OLD ARE U”这个冷笑话。
他并不练舞曲,而是开着枯燥无聊的SOLO COMPAS(单纯的弗拉门戈节奏音乐)一次次练着最看似最无趣的技术。
卡洛斯打开CD,他每次来都有一个目标,像是打游戏练级那样中了毒,不达到目标势必不会罢休。
上次完美完成的速度极限是120,卡洛斯决定要挑战每分钟140拍的速度。
七月偶尔才会早上来教室,他使用教室练舞都是免费的,所以并不在意早上的优惠时段,教室的时间表他都清楚,
挑空闲的时候随时来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