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会出什麽事,有可能危及到他的人,都已经被他收拾掉,他想不出还有会对他不利的人。
他很担心,却又没有明确的目标,所以只能待在家里狂打他的手机,希望这只是一个无聊的误会而已。
终於,在太阳下山前,他收到他的开机指示,便立马下手打通他的电话,那边接得很快,要他来咖啡厅。
他很头痛,想在咖啡厅喝咖啡也不用特意关掉手机,害他担心吧。
挂了电话,卓思晨火急火燎的赶到咖啡厅,那人正斜靠在沙发上,看远处的天空,他头上立刻冒出一团火焰。
咖啡厅离海边不远,坐在靠窗的位置,是可以看到夕阳的。
卓思晨在他对面坐下,抬手敲击桌面,把那神游四方的人给叫回现实,“你是不是太能跑了?”
韩逸轩对他笑笑,但这笑却让他皱起眉来。
“我是特意叫你来看夕阳的,还不感谢我。”
“得了吧。”卓思晨不屑,他更喜欢日出,那是希望,而夕阳,却是残望,他厌恶伤感。
“你看,我也是第一次才发现,原来夕阳也可以这麽美。”韩逸轩指著天尽头,那大片火红色,一层厚过一层的云海,还有不断耸动努力不太快掉下去的半日,叹气:“只可惜,夕阳再美丽,也只是一瞬,挣扎过後,还是会被黑夜取代,结束的,始终都会结束,一如我们。”
努力无果之下,日头很快湮灭在海平线,韩逸轩终於收回视线,笑著问他:“你说呢?”
卓思晨冷睨著对面剩余过半的咖啡,不解他的话,“你想说什麽?”
“你真的不记得这里了?”
卓思晨似笑非笑,眼里多出一层朦胧的东西,“如果你的问题够明确的话,我也许会记得更多。”
“十七年前,有一位在这里打扫清洁的阿姨,那天,她刚刚下班,因为要赶著回家给她只有十岁的儿子做饭,她走得很急,经过停车场的时候,她被一辆闯出来的名车撞倒,那名司机不但没有关心那位阿姨有没有受伤,反而把她骂了一顿。”
韩逸轩用指头不断控著小小的咖啡杯原地旋转,他的神情有些凄凉,“幸好,那天她的儿子因为考试,提前下课,他本想来接自己的妈妈,没想到正好让他看到这一出。”
冥冥中,羁绊的绳锁,原来早已抛出。
注定纠缠不清。
“他还记得当时那辆车上身穿红色运动服的男孩,是怎麽鄙夷的把那几张雪亮的人民币砸到那位阿姨身上,然後要她滚蛋的样子。”
他忽然抬头看他,那种深沈的憎恨,不禁让卓思晨後退身体,皱起眉头。
“男孩很担心他妈妈的身体,劝她去医院,可她妈妈一个劲的说没事,第二天早上,他妈妈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卓思晨讶异的瞪圆眼睛,他凝神片刻,又皱起眉来,那又怎样?他到底想对他说什麽?
“对於这个片段,你应该不陌生吧?”韩逸轩冷冷的盯著他,恨不得咬下他的肉,“如果你记性还不算太差的话。”
“你想说明些什麽?这和我们之间有什麽关联?”
“卓思晨,你信不信诅咒?”韩逸轩突然笑了,他像个胜利者,以高姿态的俯视,看著那张没有多少波澜的俊脸。
卓思晨哼笑,“你觉得呢?”
对於把问题重扔回给他,韩逸轩没有不悦,他用指尖蘸过咖啡,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小人,然後又在小人身上点出多个穴位,“诅咒大师告诉我,只要在这六个穴位上,每天扎上一针,那个被诅咒的人,就会被如万箭穿心般的噬痛折磨死,这个过程,需要三天。”
他伸出三指,然後一把抹掉那个小人,“不过,在这之前,必须要得到被诅咒人掉在自己床上的头发,数量要满足七七四十九根,必须要自行掉下的,还有他的血,和他贴身用过的一样东西。”
卓思晨的脸越来越阴沈,手指毫无规律的击打著自己的腿,“所以,你是为了这些无聊的东西才来接近我?爬上我的床的?”
“那可不怪我,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我还在烦恼怎麽结识你,你倒先看上我了,这就是缘份啊。”韩逸轩笑得更灿烂,他努力眯起眼睛,倾向他,点点他的胸,“我可是拿了你最贴身的内裤给大师的,这应该最管用。”
说完,他像避垃圾物一样,退回原位,与他保持距离。
卓思晨铁青著脸,用力揪起他的衣领,气得咬牙切齿,“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你不信最好,反正我还没收齐你那四十九根毛发,如果你想死的快些,我们晚上继续。”
“别说四十九根,就是四百九十根,我也给你,你自己拿,你拿啊。”卓思晨抓起他的手,往自己头上猛扯,韩逸轩森冷的抓起他的头发往後一扯,一耳光落下,“你相信与否,都与我无关,你最好再生气一些,那样我会更爽,这就是我接近你的目的。”
他扔开他,踢翻眼前碍事的沙发,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卓思晨则是气得半死,他掏出手机,拨了一个长途,在响过无数次的嘟嘟音後,电话终於接通。
一开口,就听出那边捏著嗓子恶心的声音,“喔,Honey,my……”
“给我闭嘴。”卓思晨差点没有穿过无线电,直接掐住他的脖子,“马上给我滚到中国来,迟一分锺,後果自负。”
他气冲冲的挂断电话,似不够解气,於是,就在那张翻倒的沙发上补上一脚。
可怜的沙发,再一次被狠心的蹂躏,连著转了好几个圈,掉下阶台。
就这麽不明不白,两人吵了一架,再没见面。
韩逸轩开始酗酒,他开始整夜的泡吧。
白天则是躲在家里睡觉,反正工作也丢了,他也不必再朝九晚五,更无需加班加点。
身轻如燕的他,现在已经没有什麽好牵挂的,不对,至少他还有个妹妹,对,妹妹。
穿梭在红男绿女的人群中,他似乎看到一个老熟人,只不过他现在头有些晕,懒得起来叫人,不想那人也看见了他,很快朝他走来。
“逸轩,真巧。”
韩逸轩直起身子,对他笑笑,“元风,近来可好?”
大半年没见,看来双方都没什麽变化,还是老样子,除了自己带点憔悴的面容。
“逸轩,你脸色不好,身体不舒服?阿思呢,怎麽就你一人?”周元风坐到他身旁,担心的拍他。
韩逸轩摇头,“我没事,他今天忙,你呢?半年多不见,过得还好吗?你……”
周元风自嘲的笑,他从桌上拿起一支酒,喝了一口,也学他斜靠上沙发,“我结婚了,我太太已经怀孕,三个月前,我父亲病逝。”
听此,韩逸轩张了张嘴,最後也只是安慰的拍拍他,“节哀。”
周元风了然的和他对碰酒瓶。
结果早已料到,也做足心理准备,悲痛再所难免,他已经沈淀。
只不过有些伤痛,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弥补憾缺,消除不去。
如今的他,已无任何立场说些什麽,他只能祝福他,可以幸福。
“把阿思叫来吧,人多热闹些。”甩去沈重的阴影,周元风恢复明朗,眼看著就要去拿手机,韩逸轩阻止了他,“我马上就得走,我还有事,当然,你也可以继续打电话给他,我就不奉陪了。”
算是赔罪的一干到底,他起身,抱歉的拍拍他,空留给他一个背影。
周元风敏感的嗅出些什麽,他猜测可能出事了,也不追出去,而是直接拨通另一人的电话。
韩逸轩强硬的走出酒吧大门,晃晃悠悠的拐过一个弯,再也忍受不了胃里的翻江倒海,扶住墙沿一阵大吐,他气喘的靠上墙,一手捂住胃部。
或许,他该听话些,少喝点酒。
否则,只是苦了自己的胃。
他舒著气,拿出手机,刚按下第一个数字,手机铃却先响起来,一看来电显示,他眼睛亮了亮,笑著接起来。
“早安,小逸。”
“你这家夥,我这边现在是晚上。”韩逸轩傻笑半天,然後倚著墙,慢慢滑到地上,舒服的闭上眼睛,听著他带些喘气的声音,一上一下。
他就不能先跑完步再打来?那边现在应该才早上六点左右吧,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家夥。
“对喔,我忘了,抱歉。”裘介辉似乎也意识到错误,他干笑一声,停下运动,继而不满的抱怨,“你还敢说,无缘无故消失半年,才又联系我,我在这边急得头发都快白了,差点就要上电视台寻人。”
“你得了吧。”韩逸轩无情的戳破他的谎言,“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你指不定在哪个角落里高兴呢。”
裘介辉气骂他一声,又跑起来,或许是碰见熟人了,韩逸轩听到他在跟别人打招呼,他乐得边听,边缓缓酒意,抬头时,他发现不远处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一惊,立马匆匆切断电话,追过去。
可是等他追到路口时,那里除了一圈围著街灯转个不停的飞虫,压根就没有一个人影。
他想,也许是他出现幻觉了。
刚刚好些的心情下的很快,回到家,他摔到床上就蒙头大睡。
第二天,韩逸轩还沈浸在梦乡,就被一个不太可能会出现的客人给叫起来。
他本想懒得去开门,可是那锲而不舍的门铃,吵得他一个头两个大,无奈下,他只能替他去开门。
“亚思!”看见门外的客人,他的睡意也消失无踪影,他不是在东京吗?怎麽又回国了?
“意外吧,惊喜吧。”
亚思灿笑一声,推开那个睡意朦胧的人,直接闯进他的家,像个主人似的,自己去拿喝的。
看著那副骄傲又得意的样子,韩逸轩眉头也要纠结到一起,瞧这理所当然的劲。
“你怎麽回国了?”韩逸轩坐到沙发上,往後一靠,又闭上眼睛。
“那边不需要我了呗,大哥说还是喜欢把我放到他身边,他也放心。”亚思耸肩,随手翻了翻手边上的杂志,他转头看那人。
“怎麽,我脸上生花了?”
突然冲出来的话,把亚思吓了一跳,他怎麽闭著眼也知道他在看他,他撇撇嘴,气道:“没有生花,不过长了颗小痘痘。”
韩逸轩几不可闻的顿了顿,随後再也没有声响,亚思无趣的看看他,还是起身告辞,“我也没事,就是来看看你,要不你再睡会儿,我就先走了。”
他盯著他,耐心的等他回话,可是半天都不见他有所反应,他以为他睡著了,於是跑到床上随手拿起一件衣服替他盖好,悄悄开门离开。
第六十七章
这边亚思刚刚离开,那边晨云总裁室里来了一位黄头发,棕灰色眼珠的男子,他一进办公室,看见那个坐在办公桌前的人,立马夸张的扯起嗓子,喊道:“喔,Honey,Honey……”
卓思晨厌恶的躲开那只爪子,拽起他一把将他扔到沙发上,指著他鼻子就开骂,“我说过多少遍了,在我面前不要做出这副恶心的样子。”
Steven无聊的摊手,终於恢复原样,他站起身,亲昵的揽过他,“好久不见,Vincent,我是真的想你。”
卓思晨不悦的推开他,锐利的视线直盯得另一人浑身不对劲起来,“怎麽了?”
“你干的好事。”
“我怎麽了?”Steven不解,从几天前电话里的隔空怒音到现在真实的忿意,他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麽错事,需要他如此发火。
卓思晨见他一脸无知,怒气立刻上冒,“十七年前你来中国都做了些什麽事,你都忘光了?”
“我没做什麽啊,我都和你在一块儿玩,你也知道的啊。”Steven臭美的一甩头发,挑起眉头,正对上那对吃人的眼睛,他悻悻不语。
卓思晨越想越气,他拎起他的衣领,恶狠狠的问他:“为什麽你撞了人都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被撞倒的女人在第二天就死了。”
听此,Steven惊愕的张大嘴,呆了半天,他推开压著他的人,遗憾的摊手,“那很不幸,可那不是我的错,是那个女人自己不小心撞上来的,司机当时也骂了她。”
“你还敢狡辩。”卓思晨气得一耳光打得他偏向一边,退一万步说,就算是那个女人不小心撞上来,他也应该立刻送她去医院,不该扬长而去。
气过之後,他又冷静下来,看著那个委屈揉脸的家夥,不禁有些愧疚。
该怪谁呢,当时他也在车上,怪只怪他哪天昏倒不好,偏偏那天生病,或许,Steven当时也是急著想要救他,才会那麽性急,他怪得了他吗?
卓思晨轻叹一声,满肚子的火无处发泄,他一脚踢中沙发,被当作泄气包的沙发,!!倒地不起。
Steven见他真的发火,也不敢乱说话,他咬咬唇,不敢看他,“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都怪我在你的饮料中乱放东西,本想捉弄你,谁知道却害你昏倒,我也是著急……”
卓思晨双眼喷火的瞪著他,把他接下去的话生生瞪回肚里,幸好亚思的闯入,救了他。
“大哥。”
卓思晨平息怒意,重新坐回办公桌前,他已经冷静下来,现在怪他没有用处,他只是心里有一把火,烧得他暴躁的很。
他虽然嘴硬,但在咖啡厅里那番话著实伤得他不轻。
亚思心不在焉的把手头的文件交给他,交待完工作,他又匆匆离开,开门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告诉他,“我去看过逸轩,他还好,除了有些憔悴。”
在他出来之前,他还在睡觉呢,亚思心想。
的确,韩逸轩是真睡过去,大概是前几晚睡眠不好,他又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和妹妹两个人去了另外一个城市生活,他们过得也很开心。
梦里,他裂开嘴角笑了。
忽然,吵闹的手机铃声又一次打断他的梦境,他恼怒的看著那个陌生号码,接起来还没开骂,就被对面的一句话说的惊立起身。
他扔掉手机,匆匆换上衣服冲进电梯。
不想你妹妹血尽而亡,赶快回去救她吧。
韩逸轩飞车赶回老房子,几乎连跑带爬的来到顶楼,来不及拿钥匙,他直接提脚踹开家门。
客厅一片寂静,静到诡异。
他急冲两步,跑进房间,入眼一片血红,他的大脑被满床鲜血淹的窒息起来,他急喘两口气,踉跄著跑到床沿,紧张的用指尖去探她的呼吸。
然後,他腿一软,咚的跪到地上。
躺在床上的韩灵珊,脸色煞白,唇色暗淡,衣服坦露一大片,双手腕被割破,这是满床鲜血的由来。
韩逸轩不敢置信的把她抱到怀里,不停摇他,“珊珊,你醒醒,你怎麽了,我是哥啊,你快醒醒。”
“珊珊,珊珊你别吓我,你快醒醒。”
“珊珊……”
韩逸轩大脑一片空白,他不停的推她,摇她,他哄她,要她醒来,他像小时候那样,给她扮鬼脸,只期望她能突然睁开眼睛,笑著对他说:哥你真笨,逗你玩呢。
可是,这次任他怎样骗她,喊她,换来的结果,却只有冰冷的一室回音,来回轮放著两个字:珊珊……
“不!”
终於,无情的事实让他彻底崩溃,他像一头濒临绝望的野兽,血红著双眼,仰头嘶嗥。
无力而脆弱。
韩逸轩不知道谁会这麽残忍,他妹妹从来都乖巧可爱,人缘极好,不可能是她自己结识仇家被人暗害。
老头子的赌债,除了俞斐那次,他都还清的,而俞斐那群家夥现在也已滚回自己的老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