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 中——尼罗
尼罗  发于:2012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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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奇怪得很,金小丰当真就是凭空消失了!

第八十一章:单刀赴会

入夜时分,一名身高力壮的年轻卫士穿过李公馆的后院,提着竹篮在仆人房前停住了脚步。

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门上暗锁,他在进门之后随手一拍墙上开关,头顶电灯就立刻大放光明了。

然而年轻卫士对于这样的光明,显然是并不欢迎的。目光掠过缩在墙角的叶崇义,他厌恶的一撇嘴,极力要去忽视掉对方的面孔。

把手中竹篮放在地上,他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从篮中掏出一支用白纸包裹着的注射器。剥开外层白纸,他将里面那支已经吸足吗啡针剂的针管拿出来,然后抓起叶崇义的一条手臂,也不仔细辨认,随便一针扎进肉里,开始不甚耐烦的进行注射。

一针注射完毕,他再次留意到了对方手上的白金钻戒。回手把针管放回篮子里,他扫了叶崇义一眼,见他像是昏迷不醒了,便坏笑着伸出手去,开始撸那钻戒。不想戒指刚刚滑过一个指节,叶崇义忽然睁开眼睛,随即尖叫一声踢打起来,牵扯的身上铁链铮铮作响。

年轻卫士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眼看着对方那张可怖面孔将要挨到自己身上,他厌恶的向后一跃起了身,先是没头没脑的混踢了叶崇义几脚,而后匆匆捡起地上的一只肮脏铁碗——碗里装着一点冷水泡饭,早上送来的,也没见少。

年轻卫士把这唯一的一件餐具扔进了篮中,随即转身就跑。长官有话,今晚就要把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送走,所以不必再留饮食了!

房门“咣”的一声关了上,叶崇义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他哆哆嗦嗦的蜷成一团,把无名指上的钻戒一直推到指头根部,又攥了拳头,将戒指送到唇边长久的吻住。

他一阵阵的痴傻昏迷,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只本能似的,护着这枚戒指。

与此同时,陆雪征的汽车已经驶过黑暗街道,开进了李公馆的大门。

陆雪征是“单刀赴会”,他连李纯都没有带。

李继安站在楼门前的水泥台阶上,已经提前在院内布好人马——事到如今,他是怎么安全怎么来,虚名什么的,就完全不讲究了。

不是不想讲究,是讲究不起。要是当真全按规矩道理来,那他早就死在陆雪征手下了。

此时前方车门一开,陆雪征从驾驶位上跳了下来。

深秋时节,夜凉如水,陆雪征穿了一件黑色短风衣,腰间服帖的扎了衣带,越发显得身形利落;礼帽帽檐却是压的很低,也许是要以此来遮掩眉目。站稳之后关上车门,他转向前方李继安,似笑非笑的微微一点头。

李继安不由自主的,也笑了。

抬脚向前走了两步,他不肯过于靠近陆雪征,在一个相当的距离外招呼道:“陆先生,好久不见。”

随后他压低了声音,盯着陆雪征含笑说道:“甚是想念。”

陆雪征环顾四周,就见四面皆是全副武装的卫士,全部手按枪支,是随时预备拔枪开火的姿态。

坦然的迈步走向李继安,他语气温和的问道:“府上房屋很好,为什么要布置成龙潭虎穴的样子?”

李继安不甚自然的笑了一声:“你说呢?”

陆雪征扭过脸来看了他:“怕我?”

李继安听闻此言,尴尬之余,几乎快要恼羞成怒。勉强维持了笑脸,他故作诙谐模样:“正是!”

陆雪征抬手摘下头上礼帽,而后转向前方笑道:“你以上百人敌我一人,无论如何,都不该怕。”

李继安横了他一眼,知道他这是在讥讽自己以多欺少。

两人并肩步入客厅。陆雪征随手把礼帽交给勤务兵,而后与李继安在沙发上并肩落座。天花板上悬着一只两百支烛光的水晶吊灯,借着这样璀璨的光明,李继安再次打量了陆雪征,就见他一身黑衣装束,衬得脸色洁净白皙,竟是显得年轻了几岁——他那做派一向偏于老气横秋,总让李继安感觉自己是见了大哥。

小勤务兵用托盘送了香茶过来,李继安亲自端起一杯送到了陆雪征面前:“天冷,喝点热茶吧!”

陆雪征接过茶杯放到了面前的茶几上,无意去喝。转过身来面对了李继安,他抬起一侧手肘架在了沙发靠背上,心平气和的问道:“李团长,叶崇义在哪里?”

李继安直到这时,才觉出了自己乃是占据上风的主导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热茶,他舔了舔被烫疼的嘴唇,随即笑道:“当然是在我这家里。”

陆雪征侧倚着沙发靠背,也低下头淡淡一笑:“李团长,活要见人嘛。”

李继安这样近距离的凝视了陆雪征,忽然有感而发的说道:“陆先生,整个天津卫,再加上北平,能让我李某人衷心佩服的人,只有你一个!我们就应该合作,我们两个联起手来,正是强龙加上地头蛇,谁来灭谁!连日本人都不必放在眼里!”

陆雪征抬眼看了他,不急不缓的问道:“谁是龙?谁是蛇?”

李继安一昂头,当仁不让的答道:“我是龙,你是蛇!”

陆雪征歪着脑袋皱了眉头:“李团长,你是真NND不会说人话!”

李继安冷笑出声:“我不说人话,我不办人事,可是你能把我怎么样?你敢把我怎么样?”

陆雪征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别废话,把叶崇义带出来,让我看一眼!”

李继安立刻抬手握住了他的手。

陆雪征的手是修长白皙的,掌心温暖干燥。李继安非常清楚这一只手所具有的杀伤力,握着这只手,也像是握了一把枪。

“见人可以。”他笑着望向陆雪征:“但是要先缴枪。我不想在我家里上演劫法场!”

陆雪征垂下眼帘犹豫一下,然后抽出手来,从风衣口袋中掏出了一把勃朗宁手枪,欠身拍在了茶几上。

李继安不言不动,单是盯着陆雪征微笑。

陆雪征在和他对视片刻之后,回手掀起风衣下摆,从腰间又拔出一把强力式手枪,“咣当”一声也扔到了茶几上。

李继安闭上眼睛点了点头,随即抬头望着陆雪征,依旧是微笑。

陆雪征叹了口气,弯腰一甩左手衣袖,先从袖口中甩出一把匕首;随后又从右边袖口中抽出两支弹夹。

这回抬头迎着李继安的目光,他平静说道:“李团长,如果你还是不放心,可以把你的卫士叫进来,用枪指住我的头。”

李继安本来有心亲自动手搜身,可是听了他这番话,忽然又觉得自己姿态不高。故作洒脱的爽朗一笑,他回头对着门口卫士一挥手。

卫士领命,立刻转身向外走去。而李继安向陆雪征挪近了两寸距离,压低声音笑道:“看来看去,还是你最够味儿!上次咱们两个的那一场好事,我总记着,想起来就像喝醉了酒似的,都NND上头!”

陆雪征微皱眉头正视了他,身上寒毛竖起一片。

两名卫士,用担架把叶崇义抬进了客厅。

担架上的叶崇义姿态扭曲,衣裳倒还穿的整齐,诡异之处是在头上套了个白布口袋,血迹斑斑的遮住了面孔。陆雪征扫了一眼,隐隐觉出了不妙,可是暗暗的做了个深呼吸,他极力控制住了自己的身心言行。

看了李继安一眼,他置身事外的冷淡笑道:“这可不像个活人!”

李继安扭头对一名卫士使了个眼色,那卫士一点头,随后走向担架,一拳就捣上了叶崇义的腹部。

果然,担架上的叶崇义随着那一拳的力道微微扭曲了身体,同时从白布口袋下细细的哼了一声。

从这短暂的呻吟声中,陆雪征确定了那是活的叶崇义。

他站起身来,想要去看一看叶崇义。然而李继安随即起身,抬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哎?活人给你摆在这里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良宵苦短,我看,我们还是珍惜时间,上楼去做些正事吧!”

陆雪征笑微微的上下打量了李继安:“正事……也不用一定上楼去做。”

李继安听闻此言,歪头做出探究神情:“什么意思?”

陆雪征没有回答,骤然出手揪住李继安,一把就将他扯过来搂在了怀里。从后方紧紧抱住对方,陆雪征随即腾出一只手,“嚓”的一声扯开了风衣前襟!

在他瘦削的腰身上,赫然紧箍了一圈扁平小巧的特制炸弹!

厅外卫士发觉情形异常,举起手枪一拥而入,刹那间便团团围住了陆雪征与李继安。李继安已在方才一瞬中反应过来,正要出手反抗,哪晓得眼中一花,却是陆雪征把导火索抻出来送到了他的面前。

“别动。”陆雪征轻描淡写的说道:“德国来的新型炸药,足够炸碎一辆汽车。如果我引发了它,你我二人就可以直接火化了。”

李继安低头向后瞟了一眼,果然看到那炸药样子与众不同。

仿佛直到这时,他才对陆雪征的身份恍然大悟了——陆雪征不是卖弄拳脚的武师,也不是以威服人的帮会大佬;他就是个亡命徒——他那一帮人,从上到下,全NND卖命吃饭,全NND是亡命徒!

李继安后悔不迭的紧锁了眉头。他是错了,他早该直接废了陆雪征,他有这个机会的!

这时,陆雪征的气息扑到了他的耳后:“李团长,劳驾你下命令,让你的卫士把叶崇义抬到我的汽车上去!”

李继安侧过脸来斜睨了陆雪征,一言不发!

陆雪征也面无表情的盯了他,双方陷入了僵持状态。

良久之后,陆雪征忽然对着李继安笑了一下:“李团长,以为我是在虚张声势吗?”

李继安依然无言,单是恶狠狠的向陆雪征射出目光,眼神坚定,也是个犟种!

于是当着李继安的面,陆雪征单手举起导火索,张口用牙齿衔住索子顶端一层胶皮,扭头向外用力一拽!

导火索的顶端大概是有机关,陆雪征“呸”的一声吐掉口中一环胶皮,同时就见导火索上嗤啦啦的冒出了火花。

李继安瞪着火花,脸上肌肉已经愤怒到了扭曲的地步,可就是不肯发话!

导火索燃烧很快,转眼间便已烧过了小半。围观的卫士们开始自动后退,而李继安屏住呼吸凝视了火花,嘴角忽然抽搐了一下。

陆雪征手持导火索,稳如雕塑。

两秒钟之后,李继安终于忍无可忍的大喊了一声:“停!”

陆雪征当即捏灭了导火索,又把嘴唇凑到了李继安耳边,轻声说道:“李团长,你是龙,我是蛇,强龙不压地头蛇,谁的命更值钱,你自己心里有数。”

李继安猛然转向前方,对着卫士怒道:“发什么傻?把人抬出去!”

话音落下,陆雪征却是又开了口:“李团长,好事做到底,你也上车送我一程吧!”

李继安恨的肝胆俱裂,听闻此言,也不答话,迈步便向前走。而陆雪征单手勒住他的脖子,随即跟上。

第八十二章:晚了一步

陆雪征亲自开车,李继安坐在副驾驶座,身体被皮带绑到了靠背上,不能自由行动;而叶崇义无声无息的躺在后排,暂时还没有什么反应。

汽车驶出公馆大门,后方卫士不能眼看着长官这样被人绑走,也各自上车追了出来——又不敢快追,只能是在后方不远不近的跟着。

李继安到了这个时候,反倒恢复了平静,还能不动声色的冷笑说道:“陆雪征,早知道你存了这个打算,我刚才就应该直接扒光了你!”

陆雪征把汽车开得风驰电掣,面向前方淡淡答道:“晚了。”

李继安眼看他这是要往码头走,心里大概有了计较:“以后还回不回天津了?”

陆雪征一打方向盘做了个急转弯:“不好说。”

李继安扭头盯住了他:“敢回来吗?”

陆雪征加大油门:“不好说。”

在进入码头地界之前,陆雪征的汽车被日军岗哨拦截下来。

陆雪征一脚踩了刹车,顺势弯腰从座位下面摸出一把雪亮短刀。面无表情的靠近李继安,他掩人耳目的把刀尖抵上了对方的肋下。

于是李继安将车窗打开一半,向那日本士兵露出了大半张面孔——他现在似乎是个名扬天下的人物,脸就是他的通行证了。

果然,日本士兵在看清他的容貌之后,当即后退一步,一言不发的向同伴做了个“放行”的手势。

汽车再次发动,浪里鱼一般的滑入夜色之中,霎时便不见了踪影。

李继安一直在研究陆雪征身上的炸弹——凭陆雪征现在的状态,应该无法在刹那间再次点燃导火索;只是拦腰捆住自己的这根皮带讨厌,即使可以强行挣断,也免不了要浪费时间,落了下风。话又说回来,陆雪征既然能在身上暗藏炸弹,那这汽车中的花样岂不是会更多?万一他触动机关,那自己恐怕就逃不了和他同归于尽的命运了!

李继安没有和陆雪征同生共死的打算。这次他一步输、步步输,但也怨不得别人,只能是怪自己糊涂油蒙了心。为今之计,一是保命要紧,二是希望在自己脱身之前,陆雪征不要看到叶崇义的真实面目!

思及至此,他不禁试着想象那真相大白之时,陆雪征会有的反应——费了这么大劲,救回去一个染了吗啡瘾的活鬼!

于是他不由自主的又一次暗暗冷笑了。对于陆雪征,李继安纵算是一时制不住他,也要长久的恶心他!

李继安料想着自己未必会死,故而能够怨气冲天的浮想联翩。而陆雪征这边越是临近港口,心情却越是紧张。待到汽车停在了岸边,他举目四望,就见前方栈桥尽头,正有一艘小火轮静静停泊,除此之外,四周一片空旷,竟是再无旁人!

按照事前商议好的方案,戴国章和李纯应该早已在此等候了——戴国章带着财物钞票,李纯抱着小灰猫!

陆雪征心慌了一下,随即做了个深呼吸镇定情绪。日本士兵会定时乘坐小艇在水面巡视,他须得趁着这个空当尽快启程,否则只要迟误了一分钟,就定然会全军覆没了!

陆雪征把戴国章和李纯抛去了脑后。转身面对了李继安,他要先解决这个大麻烦!

凭着李继安的罪过,死上千次万次都够了,可是码头寂静,不能容他开枪;若是用刀,李继安身手不凡,又定然不会让他轻易下手——他可没有时间在车里和这家伙打持久战。

但是如果把李继安全须全尾的留下来,也许在自己通过栈桥上船之前,就要被他挣脱束缚,上前围攻了!

李家的卫士,可还在后面远远跟着呢!

借着外面路灯灯光,陆雪征低头看了看腕上手表,随即抽出短刀,一刀就捅向了李继安的心口!

这一刀来的突兀之极。李继安果然是有所防备,虽然身躯不得自由,却是猛然抬起右手攥住了刀身。而陆雪征一把握住他这只手,顺势抽出短刀就抹了他的手腕!

刀刃锋利,立时割开皮肉血管,鲜血当即喷涌而出。李继安惊呼一声,陆雪征抓住时机,反手一刀切向他的颈侧;李继安抬起左手又是一挡,陆雪征眼看自己是不能将他一刀毙命了,干脆临时调转刀锋,直接挑开了他那左腕动脉!

刀尖过处,鲜血滔滔的直灌进了衣袖里,李继安又惊又怒,抬着两只血手大喝一声:“陆雪征!!”

然而与此同时,陆雪征已然推开车门跳下,转向后排打开车门,生拉硬拽的抱出了叶崇义。李继安坐在车内,就见他迈开大步跑向栈桥,直奔小火轮而去!

卫士们还没有及时赶到,他在鲜血急速流失的恐慌中低下头,想要尽快解开皮带铜扣。然而满手鲜血,又湿又滑,一时间竟是无法摸清铜扣结构!怒不可遏的打开车门,他纵身向外猛然一冲,竟是将那又宽又厚的牛皮带子强行挣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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