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随笔的形式随时保存我调查的经过和结果，所以这封信不是一次写完的。读下去吧，你会知道要做什么……”

曹华熙详细记录了一些她找到的证据和追踪的过程，娜加他们用最快的速度看了几遍，根据曹华熙信，他们总结出了如下信息：

第一，陈前鸥经过多年潜心努力，练成了一种历史记载中无人练成的法术——分身术。凭借这种法术，他可以一边在雅典的监狱服刑，一边在外面作恶。

第二，可惜这种法术有缺陷，就是身体分开活动的时间一长，两个身体就会逐渐产生分歧，难以被一个灵魂统帅。时间久了会有不能重新合体，即世界上真的存在两个独立的陈前鸥的危险。所以陈前鸥练成这种本领之后也不轻易使用。他一直试图寻找彻底解决这种副作用的方法，但是都不成功。唯一有成效的就是用力量强大的金绿猫眼使灵魂变得更强大，强大到能够统治两个身体。他有个设想，就是按照古老文献的记载，集齐七颗金绿猫眼，使灵魂力量达到顶级，彻底摆脱身体的束缚，这样或许能奴役更多的身体，分成更多的陈前鸥，这些分出来的陈前鸥都统一在一个强大的灵魂下，分合自如。为此，他在拿到三三的猫眼之前，至少夺取了两只猫的金绿猫眼，非金绿猫眼的猫眼石可能有五个以上。

第三，陈前鸥在御奴的帮助下，成功得到了三三的猫眼，他发现三三的猫眼比之前的猫眼强大很多，这使他对三三的家族产生了兴趣，他很快发现，这是一个罕见的金绿猫眼聚集家族，两个都有金绿猫眼的猫族生下的孩子猫眼力量更强大，比如三三的猫眼。所以他对已经成人的巫轩有了更高的兴趣，穷追不舍。

第四，御奴是陈前鸥的得力助手，陈前鸥很看重御奴。我发现的一些线索显示，御奴早年遭受的一些磨难可能是陈前鸥刻意安排的，也就是说，陈前鸥早就策划好要御奴成为他的奴隶。但是这一点我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如果能证实这个推测，我们也许可以瓦解御奴和陈前鸥的关系，让陈前鸥少一个帮凶。

第五，如果陈前鸥仅仅自己窝在家里捣鼓点长生不老的秘方也就算了，毕竟害人有限，猫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让他抓住抠掉眼珠子的生物。但是他发明的这种破烂分身术还有一个环节，不得不让巫师和猫一起行动起来，制止他的疯狂和私欲。这个环节就是，分出去的那个陈前鸥必须由一个巫师的性命做祭品，才能造好。

这几条关键的结论都是在最近几天的日期中才写到的，信前半部分的内容以调查中的细节居多。

到了后面信写得潦草和敷衍，很多细节根本不写，只写结果，有的甚至只用简单符号表示，似乎她记录这些的时候非常匆忙。信中还有很多曹华熙一直在调查但是依然悬而未决的事，比如御奴的身世，比如到底谁是陈前鸥布置在巫轩周围的间谍。关于间谍，有这样一段记述：

“……我确定他们周围一定有间谍。以前我一直以为陈前鸥派出间谍一定是在白袜子和御奴彻底决裂之后。现在想来，我可能小看陈前鸥了，他为什么不会在更早的时间就派人到巫轩周围呢？一定会的！所以我的嫌疑人名单要重列了……

……我查到陈前鸥的手下确实有一个重要但是从没露面的底牌，估计他就是潜入我们周围的人……”

不过可惜一直到信的结尾都再没有提过这个间谍。

巫轩看着最后几个日期，密集而短促，正是他和吴衫去日本之前和在日本的这段时间。看来这段时间曹华熙非常忙。

信的最后像是一句没写完的话：“他暴露了，有人看到他，我必须……”

“可能是老师正在记录的时候就发生了突发情况，让她不能记录完这段东西。”娜加读着信的结尾，忧心忡忡。

“看日期，是我们救崇子那天。”吴衫说，“也就是说，我们赶来找曹婆婆的不久之前，她才刚刚被带走。”

巫轩点头表示同意，又问娜加：“奶奶，按照信上标示的时间和我们来的时间算，曹婆婆根本来不及把这些新写的东西存进银行的，她是怎么做到的？”

娜加解释说：“这个信是用特殊魔法制作的。老师应该是早就开了户，把东西锁在了自己的保险柜里，然后用魔法随时远程传输记录，有点像个网盘，无论你在多么远的地方，只要有网络就能存储。看来陈前鸥也真厉害，能找到老师的住处。”

“陈前鸥应该早就知道，御奴曾经来这里找过曹婆婆。当然御奴那个时候可能并不知道这是曹华熙，他只是找学校附近的巫师而已。但是事后，他确定我在这个学校了，必然也会注意和我接近的巫师吧。”巫轩想着自己第一次来找曹华熙，碰巧御奴也在的情景。

吴衫拿着信重读，问道：“奶奶，曹婆婆和陈前鸥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曹婆婆敢赌陈前鸥不会杀她？”

巫轩也转过头看着娜加，等着她回答。

“既然老师说可以告诉你们……哎！因为陈前鸥一直是爱着老师的，他似乎从没停止过对老师的追求。”

66.救人（中）

几个人离开银行回到了曹华熙的住所，在这里，娜加继续给他们讲完了曹华熙的故事。

“老师今年该是234岁了吧，陈前鸥应该有两百七十多岁。老师跟陈前鸥学艺的时候还是个小女孩，她冰雪聪明，一点就通。陈前鸥喜欢的不得了，区别对待老师和其他学生，总给老师开小灶。那时候陈前鸥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巫师，但是却表现出了很出色的领悟力和创造力。老师跟我说，陈前鸥是个聪明而刻苦的人，不断学习，本就已经是优秀巫师的他依然在以惊人的速度进步。当老师的巫术也达到一定水平的时候，陈前鸥和她的关系是亦师亦友，老师对一些法术的独到见解和古怪的思维方式给了陈前鸥很多灵感和帮助。就这样，陈前鸥越来越喜欢这个女学生。陈前鸥经过了几次事件，包括一些巫师史上都留了笔墨的大事件，变得声名鹊起，这大概是老师跟随他的前几十年的事。老师作为陈前鸥的得力助手，也在这些事件中崭露头角。可是老师和陈前鸥之间渐渐出现了很大的分歧，她看不惯陈前鸥的很多做法。沟通了几次都没有结果，两个人都不妥协。最终老师离开了陈前鸥。”

“什么分歧？”吴衫问道。师生反目的事情在人类社会也听到过很多，但是大部分人即使和自己的老师在学术或利益上有分歧，也不会闹得太僵，尤其是在中国这个有尊师重道传统的地方。就拿他们课题组来说，即使白雅静再不厚道，他们做学生的也会在面子上客客气气。他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分歧，能让曹华熙和陈前鸥决裂似的对抗，过百年而不改。

“陈前鸥追求长生和权力，而且追求的方式让老师不能接受。不错，陈前鸥在百年之前就已经在寻找长生秘术，他甚至收集普通人类的相关典籍，据说连秦始皇当年找长生不老药的记载和踪迹他都参考过。他为了争夺权力铲除异己不惜用暗杀这样不能放上台面的手段。而他追求长生的手段更加残酷，他试验过成百上千种方法，从草药到魔咒，不计较危险和触犯法律。其中最让老师不能接受的，是他用人类、巫师、猫族和其他有灵性的动物做实验。陈前鸥做这些实验之前曾和老师探讨过那里面的学术问题，他发现老师极度反感，甚至跟他前所未有地激烈辩论，于是他做实验的时候刻意避开了老师。不过老师还是很快发现了。老师说，那天她有急事找陈前鸥，冲进了他的操作室，看到屠宰场一般挂满了各种人和猫的器官和尸体的时候，当场就吐了。之后她和陈前鸥激烈争吵，这种蔑视生命的行为远远超过了老师能接受的底线。既然他和陈前鸥谁都说服不了谁，于是就离开了陈前鸥。那之后的一些年，老师隐居了起来。她不愿意和陈前鸥正面冲突，只是因为陈前鸥是她的授业恩师。陈前鸥还是总去找他，妄图用自己对老师的爱说服老师理解他，当然老师永远不能接纳。再后来，陈前鸥为了一次规模空前的实验，在一个春天杀掉了某个猫王国的全部幼猫，并通过自己的法力威胁某些反对者，贿赂某些官员，压下了那次暴行。老师提前知道那次行动，多年未露面的她也试图说服陈前鸥收手，不过显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事件发生后老师的良心备受谴责，也是从那次之后，她决定以后一定要用有效的方式阻止陈前鸥。然而那次事件之后陈前鸥也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直到近几十年才又有动静。老师这次是铁了心要和陈前鸥周旋下去的。”

“那，她以前在乎的师生情谊，现在不管了？”巫轩问。

“师生情谊算什么？”接话的是吴衫，“你看看陈前鸥那样的人哪里配做老师！我们尊敬老师并不是盲从，也不是让所谓的恩情束缚自己，这个世界谁也不欠谁的，没有那么想当然的事。而且，你记不记得三花家族长说过，曹婆婆是巫师界为数不多能和陈前鸥一较高下的巫师，她有责任为了更大的道义站在陈前鸥的对立面。”

“诶诶，师兄你别激动，我没说曹婆婆这样做有什么不妥，我就是想问问她的想法。”

娜加接着回答：“老师的想法可能很单纯，就是弥补上次见死不救的内疚。老师这个人，从老不说自己有什么高尚的品格，她做事和说话总给人感觉她唯利是图，其实她内心自有一个天平，知道孰轻孰重。她曾有过太多荣誉，她不喜欢那种东西带来的压力。”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曹婆婆也没在信里给个明确指示。”巫轩把手里的几页信纸还给娜加时问道。

娜加收起信，摘下花镜说：“想办法杀掉陈前鸥。”

“凭我们？”吴衫有点吃惊，瞪大眼睛问。

“凭我们，还有巫师联合会的人，可能还有老师自己。老师在自己家被抓走可能是大意了，中了陈前鸥的什么圈套。她绝不会束手待毙，我们应该能里应外合救出她，甚至趁机解决掉陈前鸥也不是不可能。”

“怎么救？”巫轩问。

“我联络巫师联合会，你联络一些猫族，我们双方配合行动，跟着老师留下的踪迹追过去。”

“好，我负责猫族。不过她留下什么踪迹了？信里没说，我知道一定又是你们师徒的小诡计。”

娜加笑了，去曹华熙的厨子里拿出了一个小水晶瓶。“这个是你的胡子？”

巫轩看着曹华熙手里因为打磨成很多小平面而显得流光溢彩瓶子，那上面贴的标签显示那里面是他曾经为答谢曹华熙帮他改变外貌而付出的代价。“应该是……不过看不清楚里面有什么，瓶子造得太华丽了。怎么？”

“应该不是这个瓶子……”娜加自言自语说着，猛然抬手，用力将水晶瓶杂碎在地上。吴衫和巫轩同时惊呼，可惜了这个精致的容器。

水晶瓶子摔碎之后，他们才发现，原来这个瓶子里还有一个小管子状的小容器，看不出材质，有点像实验室的小离心管。娜加捡起这个瓶子解释说：“果然如此……是这样，老师用你的胡须做了一个追踪器。这里面有半根你的胡须，她身上应该带着另外半根。我们用这个就能跟上她。”

巫轩知道自己的胡须被派了这样的用场，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为什么非要用我的胡子啊？”

“首先因为你们的胡子长在皮下很深的地方，周围布满神经，是一根很好的传导器。第二是因为这是一种陈前鸥探测不出来的魔法。我想老师也考虑到了，如果有一天她败给陈前鸥，一定会被限制使用魔法，那种时候猫族的东西就变得非常好用。这是老师自己的小发现，而这种发现是陈前鸥那种人再活三百年也发现不了的。因为这种魔法的使用前提是，原料由猫自愿给出。所以你们看，虽然也是利用猫类，但是这和陈前鸥的利用法完全不一样。”

巫轩点点头表示了解。娜加又问：“那么现在，尊敬的猫先生愿不愿意给我一根你的毛？”

“呃……头发算吗？”

“当然可以。”

巫轩拔了一根头发给曹华熙。心里想拔胡子真是比拔头发疼多了。

娜加把头发放进细管之后，管子开始微微发出亮光，光亮逐渐变强。娜加松了口气说：“老师果然还活着。我就说嘛，陈前鸥一直追求老师，始终没有得到她，不会轻易杀她的……先生们，行动起来，做我们的事去吧。根据管子的指示……”说着她把管子指向空白墙壁，管子像投影仪一样在墙上投下影像，似乎是在一个现代化的公寓里拍摄的照片。下面有一串吴衫和巫轩都不懂的文字，娜加用奇怪的语言念了一遍，对二人说：“老师现在在雅典……”

67.救人（下）

“你是说，曹婆婆被陈前鸥绑去雅典了？那里是巫师联合会的大本营，陈前鸥难道是本着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的想法去的？”吴衫立刻问出了这个问题。

娜加看着投影出了一会儿神，然后缓缓摇了摇头，说：“从老师的信推测，陈前鸥是在夺得了巫轩的弟弟的金绿猫眼之后，法力才有了奇迹般的突越，才能使两个灵魂分合自如，才能用分身术逃避巫师联合会的牢狱之灾。但是根据魔法规律，这种复杂艰深的法术很耗费法力，一个金绿猫眼的能量不足以支撑这么耗能的法术太久，陈前鸥是个巫师，到底不能像猫一样把金绿猫眼的力量内化成自己的东西。所以分体时间一久，他还是觉得暂时还原回一个自己安全一点。”

巫轩听完娜加的推测，突然笑出来了：“我看也是。况且他现在把曹婆婆那样一个危险的女人带在身边，要时刻提防那女人想出点什么鬼点子对付他，他当然要打叠起精神全力对应了。”

“确实是这样，老师从来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否则，陈前鸥也不会惦记她这么多年。我马上联系雅典方面，请他们马上行动，追捕陈前鸥。巫轩，你这就去联系猫族吧，雅典那边的猫族你们也认识一些吧？把他们都发动起来。”

“那我干什么啊？”吴衫看着两人兴致勃勃发令听令，自己似乎被有意无意的遗忘了。

“你什么也不用干！这关你们人类什么事？”巫轩果断打压吴衫跃跃欲试的热情。

吴衫急了：“当然关人类的事！你没听奶奶说，陈前鸥那个变态当年做试验的生物包括人类。他现在是在打猫的主意，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发现我的眼珠子比较好用来攻击我？到时候我也不要你搀和来帮我，你能同意？”

吴衫几句话把巫轩堵得干瞪了几下眼睛，愣是没想出反驳的话来。吴衫看着巫轩，微微扬起了下巴，似乎是在问：“怎么样？你能不让我去？你能拿我怎么样？”

巫轩没办法，只好把目光转向娜加，想请娜加帮自己说话。

娜加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问吴衫：“孩子，别告诉我你是为了人类大义去的，这不是拍电影，你也不是救世主。你为什么非去不可？”

吴衫使劲剜了一眼巫轩，回答娜加：“反正就是要和你们一起，没什么为什么……”

娜加不再深问，转向巫轩：“这事，我管不了。有的人就是这样，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和事，放弃原本的生活，选择一条并不愉快的路，还死不回头地走下去。这是任谁都无可奈何的一件事，连当事人自己都左右不了这种执着。衫衫的做法我理解，也支持。他要去你就让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