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他朝洛伊看了一眼，那位印象里总是笑容满面的伯爵此刻满面寒霜，紧紧地盯视着狼人们。

詹姆斯觉得心里在打鼓，他不知道留下来的话等待他们的命运会是什么，但是要他就这样带着大家逃跑，他似乎也做不到。

他又朝埃兰看了一眼，埃兰脸色苍白地躺在结界里，腹部的伤口应该已经愈合了，但是他看起来还很虚弱。

詹姆斯想起之前在来凯撒城的路上，埃兰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埃兰有喜欢的人了，可如今他却对那个人拔剑相向。

「我们留下来，和血族一起战斗。」詹姆斯下定了决心，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彻底结束圣战，也是为了埃兰。

库尔撒在不远处听到了他的话，朝他投来一个感谢的眼神。

詹姆斯接收到了，他朝库尔撒笑了笑，推了推眼镜，镜片顿时反射出一片逆光。

就让他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吧，不管那个人之前为人类做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人类得到很多宝贵的经验和力量，这是事实。

带头冲出极雾之林的狼人有着一头火红色的长发，略显粗犷的外表让人很容易的就联想到了一个人，前狼人之王。

「血族之王，虽然你用卑鄙的手段夺走了我的圣物，但我却要感谢你送给我一位长老，本来我们空缺一位长老的问题还很棘手呢。」

多德尔·史维德，现任狼王，此刻正满脸讽刺地看着洛伊。

洛伊朝不远处的凯看了一眼，知道他之前的感觉并没有错。

凯已经被多德尔变成狼人，而且由于刚才吸食了埃兰的血液，他现在很有可能已经成为异变者。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变得非常棘手了，因为身上集合了血族和狼人两大种族王族血液的凯，会变得非常强大。

「能看到你这种脸色苍白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心情愉快。」见洛伊不说话，多德尔又加了一句。

洛伊红色的眼眸直直看着他，半晌后冷冷地答话道：「狼王，我只是送给你一位长老，可你却送给了我一个彻底结束圣战的方法。」

「你说什么？」

「只要杀了你，让恢复意识的凯成为狼王就可以了。」

洛伊的话就像是平地响起的惊雷，在瞬间点燃了多德尔和大多数狼人的怒火。

愤怒的吼声响彻夜空，撕开夜幕，霎时间，凯撒城上方的月亮害怕地再度躲进了云层里。

圣战正式开始了，在双方爆发出呐喊的那刻，大地再度震动起来，本就已经变成废墟的凯撒城几乎摇摇欲坠。

凯向洛伊发起了进攻，狼王的圣物在他手上绽放出刺眼的光芒。

「铿」的一声，狼爪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阵气流从相击的武器间迸出来，被吹开的银发间，乔萨一双微微上挑的邪魅眼睛里闪过讥笑。

「一个人类的变种想要动我们的王，你还差得远呢！」讽刺地说完，乔萨一挥手，一股劲力立刻把凯逼退了一些。

乔萨的左手上戴着一副护甲，那上面应该附着力量，刚才正是它挡住了凯的攻击。

乔萨侧头看向洛伊，嚣张地说：「这里交给我，你去解决那家伙。」

洛伊朝多德尔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乔萨，你要小心。」

虽然不知道凯的力量强到什么程度，但是狼王的圣物却绝对不好对付，就算是乔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放心，我会小心不把他杀了的。」乔萨一贯嚣张地扬着嘴角，朝洛伊摆了摆手，示意他快走。

洛伊转身朝多德尔掠了过去，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艾里斯就在乔萨不远处，虽然在和其他狼人战斗，但是眼睛却是注意着乔萨的。

所有人都归位了，凯撒城中杀声震天，四散的鲜血和肢体让这座废墟之城变成修罗场，无数的生命在这里终结，甚至没有丝毫苟延残喘的可能。

大多数人都重复着机械性的动作，他们不断挥动手臂，砍杀出现在身前的每一个敌人，他们为了结束这场战斗而努力，更为了从此以后不再出现这样的战斗而努力。

愤怒的吼声、武器金属的碰撞声、血肉被撕裂的闷响、鲜血飞溅的轻响，这些不同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充斥在空气中，组成了一支让人胆战心惊、盛大恢宏的交响曲。

漫天飞溅的鲜血染红了大地，也染红了每一个人的视野，月亮始终躲在云层中不敢露面，微弱的月光无法穿透云层。

大地始终陷在黑暗中，唯一散发出光芒的，就只有渐渐变弱的火焰结界。

Chapter 7

长时间持续的战斗使双方都渐渐变得疲惫，体力跟随着汗水和鲜血从身体里流走，越来越多的人无法继续战斗，还持续着的，就只剩洛伊他们几个而已。

圣剑的剑鸣在耳畔回响，多德尔的鲜血在眼前飞溅，洛伊一剑刺穿他的肩胛，随即释放出一个强大的电结界。

电流使多德尔的半边身体都陷入了麻痹，也耗尽洛伊最后的力量，他不停地喘息，幸好扶住了圣剑，才没有因为眼前发黑而倒下。

多德尔虽然狼狈，但是力量还没有用罄，他讥诮地看着洛伊，讽刺地开口：「莱温特，你的力量也不过如此。」

汗水顺着洛伊的脸颊流下来，他抬眼看向多德尔，「放心吧，我剩下的力量足够杀了你。」

「是吗？一直维持着那个结界，你现在根本连剑都挥不动了吧？」

多德尔冷笑着勾起了嘴角，电结界的力量已经开始消退，他的身体渐渐能动了。

就算因为力量的消耗，身上的伤口已经无法复原，但是他剩下的力量足够给洛伊致命一击。

这句话触动了洛伊的心弦，他握着圣剑的手猛地收紧，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保护着埃兰的结界至今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历经数小时的战斗，有无数的武器和尸体撞上那道结界，但是，它依然保护着埃兰，没有丝毫改变。

「真可惜，莱温特，你本来可以杀了我的，但是现在，会死的人是你！」多德尔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他锋利的狼爪猛地朝洛伊挥去。

洛伊用最快的速度后退，但是，狼爪还是抓伤了他的胸膛，留下了三道深深的血痕。

和多德尔一样，他的伤口已经无法自动复原，甚至他也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会死在多德尔的手上。

但是，当他的目光扫过埃兰，看到埃兰依然紧闭的双眼，洛伊知道，他还不能死。

「血族之王，去死吧！」多德尔再度发起了攻击，这一次，狼爪袭来的速度更快也更狠了。

从伤口传来的疼痛和恶心感让洛伊眼前阵阵发黑，那一瞬间，他想起他的父亲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洛伊，我们的力量是由意志决定的，只有最坚强的意志，才能释放最强大的力量。

光芒回到了眼中，眼前的一切都清晰了，他握紧圣剑，几近枯竭的力量在那瞬间涌了回来！

多德尔，要死的人是你！

埃兰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他在一片黑暗中狂奔，时不时有影像从他身边窜过去，那些影像上都有两个人。

一个人是他，还有一个，是那位金发蓝眼的美丽伯爵。

在希士敦酒店中的初次见面；他第一次去伯爵公馆；他和洛伊一起去撒耶华寻找圣物；他们曾经牢牢铐在一起的手；洛伊对他的每一次捉弄和帮助……

埃兰过了很久才意识到，那是他和洛伊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居然在梦里以这种形式让他重新回忆了一遍。

然后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昏迷前的一切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他甚至还能感受到之前盘亘在胸口的那股愤怒。

坐起身，他转头看向四周，陌生的环境却让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这是在哪里？圣战已经结束了吗？他还记得昏迷前凯撒城混乱的战况，可现在，他在一个到处都是白色的房间里。

墙壁、床单、窗帘，甚至就连床边的椅子都漆成了白色，窗外似乎是一个院子，不少人在那里走动，有些是猎人协会的会员，有些则不是。

他有些茫然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干净的衣服下，腹部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那么重的伤，可现在却连一点伤疤都没有留下。

那是洛伊的力量，是他拼命想要拒绝、却最终没能拒绝的力量。

可恶，那个人每次都是这样，不顾他的想法，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啊啊，埃兰前辈，你醒了。」

有人从门外走进来，看到他坐着，兴奋地叫了一声。

埃兰循着声音望去，进来的人是凯，身后还跟着詹姆斯。

看到凯，他显得很惊讶，他记得之前凯不但重创了他，还吸了他的血，当时凯的样子很奇怪，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凯，你……」张了张口，埃兰不知道这个问题应该怎么问才好。

凯的脸上浮起了一丝难色，他抓了抓脑袋，在埃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半晌才说：「埃兰前辈，其实……我已经不是人类了。」

不是人类了？埃兰在脑海中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原来他之前的感觉真的没有错，凯他……被变成异族了。

「我被克劳泽他们抓回去之后，多德尔，就是狼人的王，他强迫我变成了狼人，还控制了我的意志，埃兰前辈，真的很抱歉，我差点杀了你。」

凯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心中的歉意，虽然他当时因为被控制了，并没有自己的意识，但是光听詹姆斯讲述那天发生的事他就心惊肉跳。

有时候，人想象出来的场景远比亲眼所见的真相要可怕得多。

虽然，事实上詹姆斯有把事件夸大了不少的嫌疑，什么埃兰的肚子开了好大一个洞，内脏和肠子流了一地啦，什么他几乎把埃兰吸成人干啦，实在是吓死他了。

「所以，你现在是狼人了？」

「不，因为吸食了你的血液，我好像成了变种。」凯的脑袋彻底耷拉了下来，说实话，他很难过，现在的他，就好像是个怪物一样。

詹姆斯轻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要在意这件事了，你现在还活着，而且拥有很强大的力量，这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成为变种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但是凯在变身的同时没有失去理智，并且集合了两大王族的力量，这一点却值得庆幸。

以凯目前的能力，足以制衡异族，这对人类来说是好事。

「嗯，詹姆斯前辈你说得没错，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我还要用我的力量为猎人协会尽力。」

对凯这样的单细胞来说，一件事一旦和他说清楚了道理，他就不会继续去钻牛角尖，就像他也很自然地接受了洛伊和卡米拉他们的身分一样。

清醒之后才知道圣战时发生的一切，凯在这件事上表现出的接受力曾经一度让詹姆斯觉得惊讶。

同样的事，埃兰却没有凯那么洒脱，对于凯变成异族的事，埃兰觉得很遗憾，但是遗憾之余，他却也知道詹姆斯的话是对的。

「这是哪里？」半晌后，他转头又朝窗外看了一眼。

「这里是多特新开的护理站，村民们都自愿来当看护工喔！」提起这件事，凯看上去很兴奋，笑着跟埃兰介绍道。

多特是凯撒城的邻近城市，城市规模本来不大，但是因为之前凯撒城的居民大多迁徙了过来，所以现在人手倒是很充足。

埃兰怔了好一会儿，迟疑地开口：「圣战……结束了？」

其实看现在的样子就知道圣战已经结束了，但是他突然觉得有些不甘心，结果准备了这么久，他居然在圣战中什么也没干吗？

那之前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他这几个月来到底在干什么？

似乎从他的神色间看出了什么，凯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却说不出话来，他大概能猜到埃兰的想法，这样一来，他就更觉得抱歉了。

所以，他只能用求救的眼神看向詹姆斯，希望他来回答这个问题。

詹姆斯推了推眼镜，叹气道：「是啊，圣战结束了，三方都死伤惨重，但是莱温特伯爵杀死了狼王，所以勉强可以算是我们赢了，现在不战协定也都签署了。」

詹姆斯说得很简单，好像没有要多做解释的意思。

埃兰苦笑着扯了扯嘴角，「结果我什么忙都没帮上，就像个废物一样。」

「才不是！埃兰前辈，你不要这样说，你这样我会无地自容的。」凯伸手握住埃兰的手，大眼睛里泪光闪闪，都快哭了。

要知道，埃兰只是没有帮上什么忙，可他根本就是帮了倒忙啊！

詹姆斯没说话，只是感慨地看着埃兰，说实话，那天的事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是命运既然如此安排，他们也只能遵从不是吗？

埃兰沉默了许久，最后掀开被子下了床，「我想……去战场看看。」

「也好，我陪你去吧，凯，你要一起去吗？」

「我就算了，我看到那地方心脏会受不了。」

面对詹姆斯的邀请，凯连连摆手，说他承受能力太差也好，胆小也好，总之他再也不想看到那个人间地狱。

詹姆斯点了点头，和埃兰一起往外走，由于猎人协会正在清理战场，所以多特这边有不少马车，在护理站外找了一辆，他们去了凯撒城。

就算事先已经想象过那会是怎样一副惨状，真正看到的时候，那种震撼还是无法用言语诉说。

到处都是散乱的尸体和鲜血，凯撒城的每一块断壁残垣都被染成了暗红的颜色，分不清是狼人还是血族还是猎人的尸体，混乱地堆积在一起，将这里变成了真正的地狱。

就连此刻悬挂在天际的太阳似乎也被这里的惨状吓到了，阳光毫无温度，冰冷地洒下来，将这片暗红色的大地照亮，却似乎再也无法让它变得温暖。

近处，一具尸体仰面躺着，死不瞑目的样子让人看出他的不甘；远处，几块大石头下压着的尸体还维持着伸手求救的样子，看起来触目惊心。

埃兰看着这一切皱起了眉，无法诉说的悲伤此刻充斥在心头，原来无论是异族还是人类，当他们变成身体，一样让人觉得难过。

詹姆斯在这时开了口，语速很慢，像是刻意说给埃兰听的。

「不战协定的内容，是以后异族不得再强行吸食人类的血液或者伤害人类，三族和平共生，不再起冲突。除此之外，作为战败方的狼人，血族会在极雾之林的出口布下封印，以后低级狼人将再也无法离开极雾之林，这在一定程度上从根本保护了人类的安全。」

因为，低级的异族往往缺乏理智，所以限制了这部分人之后，对于普通人类来说会比较安心，可以说，这次的不战协定完全是从为人类考虑的基础上签订的。

甚至，异族本身根本就没有得到任何利益，詹姆斯觉得如果换了他是血族之王，他不会愿意签署这样的协定。

埃兰沉默了半晌，答话道：「艾里斯说过，他希望血族可以和人类共生，甚至联姻，为的是延续血族的后代，让他们不至于灭亡。」

这个他是谁，不用埃兰说，詹姆斯也知道。

「这样啊，他……」

「詹姆斯，不要提他。」

「埃兰……」

詹姆斯皱起了眉，他确实是可以预料到埃兰会逃避现实，但是在洛伊为他做了这么多之后，如果他还是这样，那洛伊的付出又算什么呢？

埃兰转过身朝马车走去，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那道影子映在暗红色的大地上，几乎和那些暗色融为一体。

回到多特，埃兰的情绪看起来很消沉，詹姆斯和凯面面相觑，想劝他，可又不知道从何劝起。

凯从詹姆斯那里听到了一些有关埃兰和洛伊的事，他很惊讶，可惊讶之余又觉得那其实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是他也知道埃兰有多倔强。

所以这件事，凯决定还是交给詹姆斯去处理。

「埃兰前辈，既然你没事了，那我也该准备回诺维斯了，不过你放心啦，我以后有空会到维特卡罗看你的。」

一起吃过午饭后，凯向埃兰辞行。

这次他离开家真的太久了，久到他爸妈都快急出病，虽然之前就让诺维斯的同伴带了他平安无事的消息回去，但是他人不出现的话，估计家人还是不会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