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长 上——阿葱葱
阿葱葱  发于:2013年06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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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晓乐扬起脑袋,湿漉漉脸颊贴着我的脸。

我把他圈得更紧,话音温柔,“不用仰脑袋,多费劲儿啊,在我面前不用忍,没什么好克制的,该哭咱就痛痛快快的哭,我不笑你。”

然后白晓乐猛然痛哭出声。

第七章

路灯都要变暗,在头顶一闪一闪的,白晓乐捂嘴轻声哭,他又说话,带着稚嫩的哭腔,“涛涛,我不想看我爸成这样。凭什么啊!凭什么我现在入了北京户口我过得好好儿的吃穿不愁天天乐呵呵去上学,我爸还要那么辛苦……他现在站都站不直,还要十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的给人大楼当保安,该有多辛苦。”他断断续续的说着,孝顺孩子哭得一塌糊涂,伏在我颈侧哽咽,湿漉漉的脸庞蹭着,等喘匀了气儿又蹦出一句话,“我不喜欢北京。”

我一拧眉,看他这样也不好发作,于是不作声。

“家乡它有一切。房子亲人朋友,为什么我们要来北京,为什么来了爸妈就散了,我要爸爸。我什么都不要,要爸爸。”白晓乐这气儿彻底喘不匀,连说话都艰难。

我愤怒,怒气冲冲,瞪起眼睛看怀里的屁孩子,不客气的打他脑袋一下,“什么都不要,我你也不要?”

没良心,狼心狗肺狼心狗肺,白养了!真白养了!

白养的屁孩子红着眼咕哝,“你又是谁啊。”说完还搓一下眼睛,云淡风轻。

我更是愤怒,你说我是谁,我是你哥!

“没有血缘的,那不算。”

我用脑袋用力撞撞白晓乐后脑勺,心说不心疼不心疼,让你丫瞎说八道,“别忘了咱俩现在跟户口本儿上是连在一块儿的!不是你说不算就不算的!”想想我还委屈,情绪小小爆发起来,彻底输给他,“讨厌北京?!那我这些日子的努力算什么了?我知道你打别的城市来的,对这个城市总会有不适总会觉着陌生。我骑着单车带你上隆福寺吃炸糕,带你上菜市口老澡堂子吃果珍冰霜,带你去宣武公园万寿公园儿琉璃厂宣武门,还省吃俭用攒出零花,就为周末儿带你去一趟白广路看小电影儿……我为谁这么费心过,我他妈这么累为的什么啊?不就是知道你接下来几十年可能都要待在这所城里,我想让你习惯它融入它,这样儿就没那么累了。好么泱泱的,你现在跟我说这话。合着我就是闲的是吧?想破脑袋,却只做一场无用功。”

白晓乐不说话,傻头傻脑的看着我,眼里都止住。

我一刮他红红的鼻头,“别忘了,现在,跟这儿,110104,才是你身份证儿号。”

白晓乐扯开话题,“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一乐,直说你当我不知道啊,你一心情不好就一人猫这儿,我看见好几回了,给你面子,不叫你。

白晓乐脸一红,我又跟个傻逼似的抱怨起来,“不是说真的白晓乐,我把你丫当瓷器,委实掏心掏肺,你把我当什么啊?”

不等他回答我又继续念叨,“什么事儿都藏着掖着,难过了,遇到烦心事儿也不跟我说,憋,可劲儿憋吧你就,哪天把自己给憋坏了你他妈都不知道。不是我多个心眼,吃完饭过来找你,你就要跟这儿憋到天亮吧,饿死都不知道。”

白晓乐眼神一沉,我知道,丫内疚了。

我用脏兮兮的袖子给他擦脸,冲他说,咱是兄弟,甭管户口本儿连不连一块儿,我现在把你当瓷,你有事儿就跟我说,总比一人挺着好。你这样我看着也难受。

脸白擦了,袖子白湿了,白晓乐又哭,这会儿哭得响亮,转过身一把搂住我,声音亮堂,嚎那么一声哥,这下终于春暖花开,我心里暖呼呼。

“唉,跟这儿呢。”

第八章

哭够了,矫情够了,傻逼劲儿也犯够了,俩小老爷们儿终归不是姑娘,不能守着俩破秋千等下个天亮,我一拉白晓乐,哭得狼狈的屁孩子抬眼,“涛涛,好饿好饿。”红彤彤的脸蛋认真得很。

我两手托起他小脑袋,手掌动动,胡乱给他抹去泪痕,朗朗欢笑,说涛涛可不饿啊,饿的是你。拉起他就要走,“家里饭菜八成都凉了,也不好热,带你去吃点东西咱再回家。”

跨上车前拍拍后座儿,白晓乐老实坐上去,两手搂住我,不怕扰民,丝毫不讲文明,我叫月亮嚎叫一声,“回家咯~白晓乐同学抓稳啊。”笑得张狂,腿一离地,链条跑的飞快,车轮转动,28破车转过弯,离那俩秋千越来越远。

碎石泥沙飞溅起来,校服边角也一齐飘扬,月光都能暖洋洋。

骑到宣武门停下,那儿有一家特地道的卤煮,夏天晚上窝在小店的角落里,两份卤煮一份烧饼也乐呵。

刚准备叫白晓乐却发现屁孩子很赖皮,靠着我背就这么睡着了,而且还睡得很安稳。我没法儿,不太想吵醒,想反正饿的是他,叹一声气就调转车头方向,带着饿肚子的屁孩子骑往回家的路。

终于到家后,我把白晓乐从院子背进家门儿,也没时间锁车,踢28一脚,让它老实靠在墙上,那会胡同里谁心思都单纯,就这么一破车,谁也不会去偷。

家长们都睡了,就在客厅留了一盏灯,我把白晓乐弄到房里,八成是动静太大,把他吵醒。

白晓乐揉揉眼睛,茫茫的样子,看上去有有趣,“到家了啊。”

我脱下沾满白晓乐眼泪鼻涕的衬衫,脏兮兮,扔到一边,光溜溜的跟屋子里翻毛巾和换洗的衣服,“好意思说呢,都跟后座儿睡着了你。”

白晓乐乐得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午觉没睡好,有点累。”

我把他的毛巾隔空扔过去,正好儿盖在他脑门儿上,挡住五官,白晓乐急忙扯下攥在手里,问我干嘛。

“洗澡啊。”

他脸红一下,愣愣地用力睁睁眼,“我和你?一起啊?”

我看一眼墙上走着的老式大挂钟,毛巾挂在赤裸的肩上,“这都十点多了,待会儿这片儿就要限水了,你要不愿意一块儿洗,你去洗吧,要不待会可就洗不上了。”

“那你呢?”

我耸耸肩,脏小孩无所谓,“都限水了,我还能洗么,不洗啦。”说着倒往身后木板床上。

白晓乐走过来拉我。

“干嘛?”

“一起洗吧。”

我一乐,勾着白晓乐脖子就冲进浴室,笑意居然有得逞的味道。

那晚洗澡格外磨蹭,淋在水下,片片白花。

白晓乐低着脑袋站在我身前,光溜溜湿漉漉,矮出一小截儿,瘦得惨不忍赌。我掐他腰,嘟囔着说“怎么那么瘦,平日也没见您吃少啊。”

白晓乐摇两下脑袋,发尖尖的水珠甩到我脸上,整个人都透着奶气,“不知道,我吃很多啦,但是就是长不大的样子,身高好像也快一年没变化了。”

我觉着有趣,故意吓唬屁孩子,“以后也长不了啦,你也就这么高了。”

他不回头我也知道,这会一定哭丧着一张脸,“不行,我连165都没到呢……”

我拿起他的毛巾给他擦着背,笑说没事,我不嫌弃你。

白晓乐低头软绵绵的咕哝,“我在意的又不是你嫌弃不嫌弃。”

雾蒙蒙的水蒸气中,我也不再说话,委实困了,老老实实给他擦背,擦着擦着两人都快要呆愣愣地睡死在浴室里。

我跟个大爷似的躺在床上,看着白晓乐一脸疲惫的端着一盆子走来走去,觉着好笑。

等白晓乐终于完事儿,回到床上准备挺尸才开口嘲笑他,“不是我说你丫也忒贤惠了吧。”

白晓乐愤怒的瞪起眼睛,明亮亮,“自己洗自己衣服是分内事儿,这些都干不来还要留给爹妈么?”

我指指窗外迎风飘荡的大裤衩儿,“那你还连带把我的都给洗了呢。”

白晓乐说那是你懒,你还好意思说。

嘿!臭小孩儿,越宠越放肆。

我装起羞涩的脸蛋,眨巴两下眼睛故意恶心某个谁谁,“除了我妈,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帮我洗裤衩儿呢,你要不要对我负责。”

白晓乐脸一下通红,看都不看我,猛地翻个身,呼噜噜装起来,就要睡过去。

打白晓乐搬进来,我爸就把我以前那张大床给拆了,卖了两张小的,房间不大,所以我跟白晓乐的床也就隔着那么一米多的距离。

我拿过床头一根树杈,前阵儿特地爬树上砍的,树杈儿很长,故意弄回来逗白晓乐的。每天夜里等他快睡着了,就耍起贱兮兮的把戏,树杈一伸,打屁孩子屁股。

白晓乐累得迷迷糊糊,直说涛涛别闹,撒娇的口吻。

我有点失望,树杈一扔,两手抱起脑袋,看着天花板数姑娘,好一会儿也睡过去。

第九章

白晓乐说他是被饿醒的,所以这天起得格外早。

屁孩子也不爱干净,怕吵醒我,拖鞋都不穿,光着小脚丫子踮着脚尖就蹦跶出去,完全没发现我早被他吵醒。

门外传来水龙头的声音,白晓乐乐悠悠的洗漱,刷完牙洗完脸就回来闹我。

我理他呢,他一推开门我就装睡,白晓乐坐到我床边叫我,“涛涛,涛涛。”

用力翻个身,“谁啊,别吵吵。”嘟嘟嚷嚷,迷迷糊糊,一切装作梦里喃喃。

鼻子突然有点痒,我想忍,没忍住,偷偷抬起手揉揉鼻头,就被白晓乐一个软扑扑的枕头生生砸下来,压在脸上。我打开枕头,坐起来深呼吸,掐屁孩子脸蛋,也不使劲儿,可屁孩子脸皮嫩,没一会就被我弄得通红,“出息了啊,敢拿枕头砸你哥了。”

白晓乐眉眼弯弯,虎牙闪闪,稚嫩的娃娃脸上居然写满理直气壮,“让你装睡。”

我愣神一下,真正意识到,昨晚那一出儿后白晓乐彻底在我跟前放开,俨然像被宠坏的宝贝疙瘩,尾巴也不再藏起来,高高扬到天际大力挥甩,得意的臭小孩儿真可爱,我被打压居然也乐呵呵。

我穿上拖鞋,被白晓乐推进洗漱间,动作倒是快,没一会儿就弄好了。

一揉眼睛,打着哈欠,“不是你那么早叫我起来干嘛啊?”一指大挂钟,“这才几点啊?”

白晓乐有点不好意思,一揉肚子,眼睛眨巴眨巴,闪亮亮,“饿了。”

我这才想起来,他昨晚都没吃,急眼儿了,就问他肚子难不难受?

白晓乐同学老实汇报,“不难受,就是饿,空空的。”

我连忙把他球鞋拿过来放他跟前,“穿上。”吩咐着自己也系好鞋带,“快点儿,别真给饿坏了。”

出门前把一罐蜂蜜酸奶塞到他书包里,沉甸甸的重量,给他拉好书包拉链,“上课渴了就喝。”

白晓乐一愣,指指书包,“从哪儿来的?”

下意识卖嘴,笑开一脸没心没肺,沉沉眼底藏起自己当时都意识不到的宠溺,“偷的。”

白晓乐系不稳鞋带,一怒之下,系了个死结,看着还特美,抬头送我一记更美的白眼。

自家的东西都不爱护,我一脚轻踹开门儿,“昨儿放学买的,买了两罐,想着和你一块儿喝的,回家发现你不在,我就自己个儿先喝了一罐,这是留给你的。”

推过28车,俩书包挂上车龙头,让白晓乐坐上去。

白晓乐倒是不老实,先走过去拍了拍我的书包,一蹙眉,“娄以涛你的书包都是空的。”

我脸一红,“废话那么多呢。”一拍白晓乐屁股,占便宜当做惩罚,“上车。”

吃完早餐到了学校,一进班门儿就瞅见刘姐跟讲台等我,嫌累,还搬了一小椅子坐着。

“您早啊~吃了没您。”空落落的书包一丢,甩到一哥们脸上,流里流气的笑,我指指刘姐坐着那凳子,“姐,跟你说件事儿。”

刘姐很生气,严肃,认真,一脸屎色,压根不理我。

我倚着门,同样严肃认真,“那什么,姐,您坐那凳子腿儿昨儿给我拆了一个,后来硬弄上去的,用胶水糊的。”

不等刘姐反应过来,那小凳儿就很争气的替我证明,我是一个诚实善良的好少年。是的,它老实巴交的塌了下去。

刘姐很丢份,差点儿没坐稳,更是气得慌,火气荡漾,全班都感觉危险,目光都聚在我一个人身上。

刘姐气势汹汹,花裙摇摆的走过来,我毫不惧怕,小小少年挺起胸膛,站得笔直,对惩罚磨难只耐心等候。

“你昨儿晚自修没来。”

我点一点脖子,俯首认罪。

“你……”

“无组织无纪律,自由散漫,考勤太差,人高中都看不上我。”我多善良,世界人民都要被感动,替自家班主任把话说全乎了,不费她口水。

“你上哪儿了老实交代。”

我要怎么说?

难不成我要跟她说,昨天我家走丢一小动物,我骑着我的二八破车满世界寻他去了??不说,绝对不说,肉麻忽忽的事闭口不谈,两人知道就好。

“有事儿。”

“你能有什么事儿!重要到晚修都要逃。”

“您说吧这回要多少圈儿?”

“你这什么态度!”

我一扁嘴,能有什么态度,我态度多诚恳,所有人都看见。

“罚站!去年级组办公室门口罚站!两节课!”刘姐插着腰给判决,裙角飘扬,晃得我眼花,哭丧着脸说别啊,这样未免太丢人。

给年级里的人看见,我还要不要混了,给学弟学妹看见,我还要不要威风凛凛了?

可没法,做错了事就得领罪,只得走到办公室。

一抬眼看见熟悉的一张脸,白晓乐很诧异,“你在这儿干嘛,上课铃都打了。”

“你呢?”

“罚站呢。”好学生白晓乐同学很郁闷,看一眼我,“你呢?”

我走到他身边,靠上白墙,和白晓乐一起蹭一身墙灰,“你哥我太体贴,情深意重,义气云天~知道你被罚,怕你孤独,所以我来陪你。”一挠头发,吹牛逼吹得一脸认真。

白晓乐鼓起腮帮子,转过脸,不惜的看我,“被罚站就说,我又不笑话你。”

笑嘻嘻,“唉,对,咱现在同是天涯罚站人。”

白晓乐“噗”的笑出声,我继续逗起闷子,看他被我逗乐,心情也明亮。

好一会儿年级组长探出脑袋来,“你俩跟这儿罚站还是开会啊!”

白晓乐脸一红,拳头捏起,被老师说了,不开心不开心,好学生独有的小挫败。

我一揉他脑袋,用气声说话“好啦我不说话了。”

两节课,时间不长不短,两个课间,我陪他一同被围观,好学生很尴尬,我一捏他掌心,他也抿嘴乐,夏天的风扑面呼呼吹过来,有你的青春最灿烂,罚站都算好记忆。

第十章

快活的日子总能流走得飞快,两个臭小孩在慢慢等待成长的路中走着,一前一后晃悠着,迎来头一个待在一块儿的冬天。北京的冬天最明媚,万物都被冻住,止住向上生长的步伐,可抬头依旧是冬日暖阳光芒万丈,满城白雪,怎样都好看。

我瘫坐在地上,左手五指做梳子,慢慢理着头发,低头细看,点点急眼,巴掌一扬就抽一下白晓乐的脚面。

白晓乐眉间深深蹙起,小老头子一样生闷气,脚丫子缩起,可缩到墙边再不能有退路,于是我又打一下。

白晓乐很生气。

“你干什么啊!”环着腰低头大爷状看我,俩大眼睛瞪着,眼里水波流转。

“不听话不听话。”我絮叨着就起身,拿过白晓乐床上的棉袜抬起他一只脚给他套上,“这冬至都过了,你身体忒健康是吧,牛逼哄哄的,就是家里有暖气也不能光着脚丫子四处走啊,不知道地上是瓷砖啊。给凉了怎么办,谁负责。”说完又给他套另一只脚,摸着都冰凉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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