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长 上——阿葱葱
阿葱葱  发于:2013年06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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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臭流氓啊,小眼儿在镜片后烁烁发光。

屁孩子长大了,长大就要更加懂得耍狡猾,狐狸尾巴扬起来,啪啪落下,白晓乐眨眨眼不看我,“我现在可以自己买。”

我无语凝咽,满心挫败,眼圈儿都要红。

臭流氓小时候拿来收买屁孩子的武器没有了,该怎么办?我连一点留住他的办法都没有。

我点燃一根烟抽起来,白晓乐走过来就要抢,我眉间拧起,干哑着嗓子带委屈,“你抢什么抢,你想抽直说,又不是不给你。”

白晓乐很倔,不说话,指尖凑过来继续抢,然后被烟头的火苗烫到,猛地收回去。

我心口给扎一下,急忙拉过他手看,“没事儿吧?”

白晓乐横我一眼,直问我,“你跟谁学的啊,抽这个不好。”

我心说还不是被你逼的,世界都消极。

他伸手到我嘴边抢烟,我下意识张嘴含住他指尖,他手就一颤,满脸泛白,抽回手去,我的烟也随着掉在地上。

我怕是被烟熏了脑子,所以它成了一团浆糊,我说,乐儿,我现在特想亲你。

说着就凑上去,约定一下就不作数。

下一秒就给他推开,力度不大用脚踹,一脚踹我进河里。

我操!我脑袋泡在水里想,这算什么,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不带这么打击报复的啊,大冬天儿让我泡冰水!白晓乐你忒狠了你!

水慢慢淹过我脑袋,我整个人都往下沉,用力扑腾起水花,可水温实在太低,我整个人都要被冻得没有力气。

在我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白晓乐这屁孩子一颗良心终于要发作,把我拖了起来。

于是我又在想,他是什么时候学会水的,八成是在离开我的那三年里。

他在我耳边叫我,有些模糊,娄以涛娄以涛的叫,后来屁孩子是真急眼儿了,声音都要带哭腔,涛涛涛涛,一声儿比一声儿软绵绵,我骨头都要酥掉。

神志慢慢儿恢复过来,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楚。

可我这会儿半点儿都不想睁眼,我承认这有点儿贪得无厌,我想多听他叫我几声涛涛,就算他现在对我爱理不理的,也可以把这几声儿叫唤藏进心底当作念想。

我估计是真把他吓坏了,他不停拉着我的手东晃西晃,爪子冰凉凉的,指尖都在发颤,“涛涛,你别吓我你。”

“娄以涛,你不醒我走了啊!”

“……真走了啊!”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我走了!”

“……我已经走了!”

我知道他舍不得丢我一人在寒风里吹成干尸。

所以依旧乖乖闭着眼睛在地上挺着。

他两手掌心按压这会着我肚子,力道很重,我心肝脾肺一下都要吐出来,快装不下去了,这也忒狠了,就是真晕的人也得给他按死啊。

就再我快要睁眼不再演下去的瞬间,感觉他脑袋凑近,嘴唇就贴上来。

他的呼吸就在我耳边唇间,往我嘴里输送着暖暖的空气。

有多久没有吻过他了?

我一下有些恍惚,这感觉实在太好,于是鬼使神差的把右手举起来扣住他后脑勺,舌头就要钻进去,他一下反应过来,牙关紧闭,我舌尖出血,满嘴腥甜。“操”的一声蹦跶起来。“白晓乐你下嘴真狠啊你!”张牙舞爪的就要讨伐屁孩子。

他瘫坐地上,一脸软趴趴的愤怒,“你骗我!”

我一下愣了,马脚给人抓到,有那么些慌乱,“我,我没有!!”

他瞥过脑袋不看我,使劲儿的擦嘴,那劲儿好像要把自己嘴巴擦破,我一下就被他这一举动伤得手足无措,呆立着冲白晓乐嚷嚷起来,“我嘴又不脏,你擦擦擦擦什么?!”

他气呼呼的站起来,理都不理我,往反方向走,湿漉漉的裤脚一路滴着水。

他越走越快,我没法儿,只好跨上单车追他。

我说,你要上哪儿啊?!“

“白晓乐儿!!”

“说话!!”

他不理我,我委屈的闭嘴不说话,只得骑着车慢慢儿的沿着护城河的路跟着他,不快不慢,破二八车和他一块儿保持匀速直线运动。

走了好久,我听见白晓乐说,我刚真以为你要死了。声音低低的,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喃喃细语。

原来他在生气这个。

我后槽牙咬紧,心口一下有些暖呼呼,想说点儿什么好听的安抚他,可一开口又只剩下损人话语,我说:“我不跟你似的,我会水。”

“……你以后真别这样吓人,别人真的会担心。”

我想说全世界会那么担心我的怕是只找得到你白晓乐这么一个小二愣,哪来的别人。

你明天的火车?

嗯。

过年真的不留在北京过?

我答应我爸了的。

你跟阿姨说了没。

说了。

你跟那……何以言一块儿回去。

嗯。

接着就是沉默,快走出这条街道,他才说,我初八这样应该就回来了。

我一下欢天喜地,“我到时候去接你。”

他不说话,我当是默认。

第二天,我给他提着大包小包的陪他去西站。

在月台才看见何以言,那姑娘正忙着和一群姑娘抹泪送别,那惨兮兮的场面,见者落泪啊。

我放下包就要走过去。

白晓乐叫住我,你干嘛啊?

没事儿,就过去跟你妹打声招呼。

何以言看见我走近,脸唰的就黑下来,漂亮脸蛋也显得阴云密布。

“你来干嘛?”

“来送你啊。”我故意恶心她,挤出个流氓兮兮的笑。

她显然给我这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恶心到。

我看见不远处白晓乐紧紧盯着这边儿看,生怕我把这姑娘活吞了似的,心头不快,于是开门见山,笑嘻嘻一张脸,眼底藏起满满情绪,“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吧,你这回跟他回去,一些太琐碎的事儿还是不用跟他们家老爷子汇报了。”

我死死盯着她,有些居高临下的架势,姑娘给我吓着,只得连连点头,“我有分寸。”

“那就最好。”

我走回白晓乐跟前儿,鼓起勇气伸手揉了揉他发梢,看他缩了缩脑袋,一副不想让我碰到的样子,心脏还是紧缩一下的,刺刺的疼。

“到了那边儿记得给家里来电话。”

“……嗯。”

我突然想到什么,就跟他说,你等一下我。然后转过身一路狂奔。

西站门口拐角处那时有一家老牌儿的糖烟店。

我递出几张零钱,“北冰洋汽水儿。”

“什么味儿啊?”

“橘子味儿。”

“要冰的么?”

“不了,大冬天儿的谁喝冰的啊。”

我把北冰洋汽水儿塞进他手里,他显然愣一下,抬起头时我看见他眼眶有点儿湿。

我突然说,白晓乐,你知道么,那年我追了那趟T61列车追了老半天儿,腿都要跑断。

他一愣。

可腿都快跑断,还是没能追上你。

他好像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又紧抿上。

我指指车厢口,“车门儿开了,去检票吧。回见。”说话间就迈腿想走人。

他眼神有点儿疑惑,大概是奇怪我为什么不等火车开走才离开。

我挠挠头发,苦乐出声儿,“又他妈是T61,我不想看它开走。过年见。”

然后一人离开西站。

第四十三章

大一的寒假我就在漫长的等待中度过,一支红色马克笔一本新日历,一天画一个圈儿,画到大年初八的早晨,脑子激灵一下,一笔划下去,奔到门口儿扯过二八车就要走。

我知道我想他,想得快要害怕。

过年的气氛弥漫在整个院子里,我爸跟一干亲戚在桌外围成一圈儿抱着饺子,看我急成这样儿,站起来问,“涛子你上哪儿啊?”

谁笑开一脸没心没肺,“出去!”

“知道你出去!问你上哪儿啊!”

我笑着,小声念着,“初八了,我得去把他接回来。”

厚重的冬装被刺骨的北风吹得飞扬起来,空气里的寒冷呼啸而过,沁入骨头皮肉的疼痛,没拉好拉链也不管不顾了,满心满肺牵挂着一个人的感觉满满当当,心脏像被敲打,砰,砰,砰,一心只想着单车最好长上翅膀,飞也要飞到月台上去。

睫毛一眨,寒风吹过结起的薄薄一层冰冷掉落下去。

我盯着月台一面墙,火车晚点儿了,一边儿候着的工作人员看着我向他挪动的步子,飞来一个白眼,免费的,就要大方送给我。

因为我已经问了他六次,“您说这车到底几点儿才来啊?”他显然是不耐烦了,我暗暗啐一口,职业精神多差劲。

我是真慌,等不到他来,心里边儿就火烧火燎的不踏实。

太阳挂到高空上,我一流氓样蹲在月台上,倚着一面墙就要睡着。

“你等多久了?”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大包小包落我眼前,抬眼欢喜的看着眼前的白晓乐,伸手想抱抱许久未见的屁孩子,手刚抬起来又自觉落下去,别了,再给他推开,又要又多难看。“车晚点儿了啊?”我站起来,“嚯,这么多大包小包呢?都说了让你别带那么多东西回来,又不缺东西的。”

“我……”白晓乐刚要张口说话,打了个喷嚏,苍白一张脸一下给冻得红通通,“我带回来给我妈的。”

得,合着自作多情了吧。

看着他给冻得一副可怜样,我满心焦急,凑过脑袋细看,眼珠子骨碌碌的转,“怎么不带围巾,还穿那么少,你当这是昆明啊?”

我还想再念叨几句,就看见他脖子上多了条围巾,灰白格子样式。

白晓乐低下脑袋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脸埋进那条不属于他的毛茸茸里,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灿烂得刺眼。“谢谢。”对方伸出手掌拍了拍他头发,白晓乐笑容弧度很暖和,抿起嘴的样子像冲那人撒娇,我觉得这样的白晓乐竟是我所不熟悉的。

我以为在我跟他那么久的相处里我已经看到了全部。

可实际是我没有。

突地一下,我觉着心脏被搅乱。

心里莫名其妙滋生出一点懊恼和不甘心。

我转过眼认真打量起来,这时才迟钝的发现白晓乐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眼前这个人年纪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身西装革履,外边儿还披了件黑色风衣,头发上还抹着蜡来定发型,五官算得上立体,可跟我眼里那就是莫名的怎么瞅怎么不顺眼,刚从火车上下来一脸风尘仆仆样。

那人冲我伸出手,笑得跟以前某某中学学生干部白晓乐一样假模假式,装得人五人六儿五讲四美的,“你好,于烁,晓乐的……”说着他看了一眼白晓乐,笑了笑,“晓乐他哥哥。”

我冷笑,没有接他的手,拉起白晓乐放在地上的行李包,“噢,你是他哥那我是谁啊?”挑衅意味十足。

于烁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可也并不显得局促或尴尬,他笑得很从容,“噢,我的意思是说,我是从小看他长大的,在昆明的邻居,可以这么说。”他看一眼白晓乐,笑意满是宠溺,手很自然的搭到他窄小的肩上勾住,“乐乐在北京多亏你照顾了。”

白晓乐好像对他这个说法儿不大满意,瞥了于烁一眼,湿漉漉的眼睛软趴趴,像只乖乖的小京巴,正在冲着使坏的主人摇晃尾巴,开口就是温软的嗓音,“什么叫你看着我长大的?你也没比我大几岁啊。”

“好啦好啦,我说错了行了吧……”

我觉着眼前有点儿花,也觉着我挺多余的,瞥过脑袋眼眶酸涩。娄以涛别丢份,不许爆炸。

后半句我没听懂于烁叽里呱啦的说的什么,不过看到白晓乐笑得很开心,我猜测他在说他们那边儿的方言。

我听不懂。

我突然有些失落,甚至站不稳脚,就连听不懂云南方言都觉得是种罪过。

有些失神,我太阳穴都被气得一鼓一鼓的凸凸直跳,说不出一个字来。

多,亏,我,照,顾,了。

我操!

吸一口冷空气,还是没能将情绪放松下来,脖子上的筋都凸了起来,这一刻我发誓我满脑除了一堆我操再没别的想法儿和别的词儿。

第四十四章

我看着身边有说有笑走出月台的俩人,觉得有一团纷乱的思绪,不停的在他脑内冲撞着,导致大脑都疼痛起来,这团混乱的东西似乎在试图冲破这个躯壳,再让我狠狠的爆发。

一个没站稳,行李包落到地上。

于烁走到我面前,笑意依旧温和,“我来拿吧,这包是挺重的。”

我铁青一张脸,“没觉着重。”赌气一般把白晓乐的行李包扛到肩上,步子越跨越大,孩子气展露无疑也毫不知情。

一走出西站,一红旗小汽车停跟前儿。

我急忙冲着那司机开口,“我不打黑车的!边儿去!”

车里的司机瞥我一眼,鸟都不鸟,冲白晓乐身边的于烁点了点头,“于总过年好。”

“过年好。”于烁打开车门,背挺得笔直,钻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降下车窗跟白晓乐说话。

“我安置好公司的事就去找你,红线胡同没错吧。”

是,红线胡同。他抬着睫毛长长的眼睛。

我的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紧了,可我没有打出去,我不知道这时该打谁,我很迷茫,该往那费油车副驾驶的人揍还是往我胸膛狠狠擂一拳头,让它别在一抽一抽的,跟他妈犯病似的。

车开走了,我蹲下来,睁眼看人流如海,冬天的北京依旧茫茫碌碌,抬起脑袋看白晓乐,搓着鼻头冷笑着叹一口气,“嚯,这世道什么人都说自己是总了。唉,他们家干嘛的啊?修单车股份有限公司还是回收废旧集团啊。”

白晓乐说,你幼不幼稚。脸色都青了,不知道是给冻得还是给我招出来的。

我一包中南海甩出老远,砸完还要心疼钱,气得红通通一双眼都要冒起杀人的血光,直嚎我就是幼稚。

仿佛幼稚也天经地义。

我不得不承认,在那个什么于烁面前,我没来由的自卑。

就算不计年龄阅历社会地位,一想到那个人他或许比我更了解白晓乐,那个人跟白晓乐或许度过了比我跟他相处更漫长更漫长的年月,我胸腔就快要炸开,愤恨情绪狰狞的向心脏周围扩散开来。

白晓乐脸色慢慢平静了,开始不理我,当我傻逼了。

事实上我就是傻逼了,给自己心里的怒火气成一个彻底的傻逼。

真是什么总什么总人怎么不坐飞机啊?我说。

“于哥是要陪我。”

我冷哼一声,两个拳头攥得紧紧的,骨间发出喀喇喀喇的声音。“真他妈感人啊,我眼泪都要掉了。”我顿了顿又问白晓乐,“不是他是云南人吧?”

白晓乐点点头。

“来北京做事业?”

“嗯。”

我一下无理取闹起来,说话都胡扯一通,挠挠头发,“操,外地人都他妈削尖脑袋往北京挤。”

白晓乐沉默一下,“我也是外地人。”说完拿起行李包就要去一边打车。

我狠狠拍一下脑门儿,又说错话了吧,口气软化下来,“等等,乐儿!”急忙站起来紧跟上去。

回到家后,家里人见着白晓乐都特别高兴,特别是我奶奶,就跟人白晓乐同学才是亲生的,我是捡回来的似的,一大帮子亲戚拉着他嘘寒问暖半天儿,我排不上号儿,跑到一边包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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