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这里。”捕头领着众人走到墙边,指着墙上一串脚印说道,“常人翻墙,留在墙上是半个脚印。可你们看着脚印,轮廓清晰,步履轻盈,仿佛有人贴着墙面行走。这正是白重霏耐以成名的绝技——登云梯。”
“娄捕头,我威远镖局做的是正经生意,走的也是江湖正道。从未与此人打过交道,为何这次偏偏就盯上我龙府了?”龙笑海跟在捕快后面,越听心里越凉。
冰狐白重霏的名号,他行走江湖多年,自然听过。传言说他年纪不过三十,却以成名十载。飞檐走壁,上天入海,无处不去无处不往,为何会偷到自己头上?而那莫名丢失的紫金葫芦,更让龙笑海不安。若真是落在白重霏的手上,又要如何才能追回?
“副镖头有所不知,这白重霏虽是大盗,也颇有侠名。不过也偶尔接手一些不甚光明之事来做。威远镖局声明远播,也许引他前来的,是那块遗失的盘龙玉佩。不知副镖头能否将玉佩来历说于在下,也好借此寻些线索。”
龙笑海眉头紧锁,颇有些为难。按照行规,镖局不得随意透露托镖主顾的字字片语,正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忽然听得院外一阵喧哗之声。
“哼!我才不去书院!就不去!就不去!”
拨开众人,只见院外站着一老一少。老者乃是龙府老管家龙图,青年正是昨晚遇见白重霏的傻子少爷龙在渊。
只见龙在渊头发蓬乱,衣衫不整,正捡了块石头向龙管家掷去。四下围了不少下人,并不少衙役捕快,围着龙在渊指指点点。
见此情况,龙笑海心头火起,立刻上前大吼一声:“在渊,不可胡闹!”
捕头也被吸引过来,站在一旁张望着。龙笑海一把捉了龙在渊拉在身边,然后转身向着好奇打量的娄世安说道:“这是家侄,名唤在渊,是个傻子。”
“哦……昨日第一个发现窃贼的,就是这位公子?”
龙在渊默默低下头,挣扎着向龙笑海背后躲去。龙笑海见状,嘴角一撇,面露厌恶之色。放开龙在渊时,右手不着痕迹在衣摆上拂过,仿佛甩开的并非亲侄子,而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知道龙少爷能否记得昨夜那人的相貌?”娄世安看到龙笑海的举动,微微皱眉,眉宇间写满探究。
龙在渊低下头,双手搅着衣角,扭捏半天。
“娄捕头问你话呢,你看到什么就说出来!”龙笑海见状,伸手在龙在渊身后一推,催促道。
“他……他蒙着脸。我用弹弓打他,结果他伸手挥了一下,我就睡着了。”
娄世安见问不出什么,遂点点头,对衙役们说道:“各城门可有消息?”
“从昨晚戒严到现在,未有报告。”
“嗯……如此看来,白重霏只怕还躲在城中。吩咐下去,多派人手,挨家查找!”
衙役领命去了。龙笑海向娄世安作揖为谢,娄世安挥挥手,带着一帮衙役离开。
待人都走远,龙笑海转身对着龙在渊,上下打量几番,最终拂袖而去。
威远镖局失窃一案,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冰狐白重霏仍然滞留城中的消息,更是让城中大户们心中惴惴。
如是书院中,家丁赵大富拖着扫把,将院中尘埃扫净。秋风阵阵,卷起枯黄落叶,在院中飞舞着。
“大富哥!”忽听得背后有人呼唤,赵大富转过身去,见是厨房的丫鬟茗月,便停下手上伙计,立着扫把站在一旁。
“茗月姑娘。”
“大富哥,你的早饭我给你放在屋子里,等下记得去吃。”茗月双颊带笑。
“多谢姑娘。”赵大富低下头,一脸不敢直视少女容颜的羞涩。说完这话又拖着扫把开始扫地。
“大富哥,你的脚怎么回事?”少女注意到赵大富左脚微跛,关切的问。
“昨晚起夜,摔了一跤,扭伤了脚。”赵大富这样说着,一边颇不自在的抓抓头。
“既是这样,你赶紧回屋歇着吧,这里我来。”说完少女便上前接过赵大富手中的扫把。
“这可如何使得?”赵大富见状,立刻上前,想要拿回扫把。可伸手过去,眼见要碰到少女手臂,又默默缩了回来。
“不碍事,你自去歇息。”茗月伸手推了赵大富一把,笑着说,“你到书院也有些日子了,为何还这般拘谨?我家老爷夫人都是好人,从不苛责下人。你只管把这儿当做自己家,要吃要用要睡,一切和我们一样。去休息吧,你在这里,反倒碍着我了。”
听少女这么说,赵大富更是手脚都无处放,期期艾艾的半晌,最终拗不动,跛着腿一瘸一拐的离开。
谁知刚行至前院,就见大门大开,大群学生走了进来。赵大富见无处躲,只好站立一旁,低头垂手等着众人走过。
人群中,隐约见一人面相十分熟悉。再仔细一看,心中大惊。那位青年穿戴整齐,剑眉星目,跟在一位年龄略小,容貌相似的青年学生后面,形容懒散,百无聊赖。
“竟然是他!”赵大富埋着头,等学生们走过,立刻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后院走去。他未曾看见,那位学生向他所在方向看了一眼,又转头跟着同伴离开。
回到屋中,踱到桌边,随手捡了几样小菜丢进嘴里,又灌一口酒。
“这酒和老焦的梨花白比起来可差远了。想不到那傻子少爷居然是书院的学生?不过昨晚想必他也看不真切。何况此时又有易容,他又是个傻子。只是没想到衙门动作如此之快,只好等风声过了,再寻出城之法。只是时间拖延,阿四那里不太好交代。”
原来着书院中不起眼的家丁,竟是昨天独闯威远镖盗宝的飞天大盗白重霏。
正在此时,窗外传来一阵钟声,那是书院开课的钟声。瞬间,整个书院安静下来,除了窗外朗朗读书声,再没有别的声响。
白重霏靠在窗边听了半晌,忽又展颜一笑。
“大富哥在么?”门外有人唤道,“管家让你去柴房把柴垛子码了。”
白重霏答应一声,挑门出去。临出门时,回头看一眼桌上的酒壶,又随手拿在手里。
“聊胜于无。聊胜于无。”说完甩甩头发,出门去。
熟练的穿过走廊,一路尽可能躲避着其他人,转眼就来到前院。
前院正是书堂,声声读书之声便是从此处传来。此时正是课时,白重霏略略看了看,便沿着屋檐穿过游廊向大门走去。
05.真相
“啊——”过了转角,突然眼前出现人影。白重霏来不及细看,就见那人跌跌撞撞的朝着自己冲来。
他右手微抬,那人身形一顿,歪歪倒倒的慢了下来。
“不行!”白重霏心中一凛,手中力道立刻撤去。那人顿时失了依托,整个人向前一扑。他只好硬生生受了这一撞,两个人滚做一团。
“呃……”白重霏直接倒在地上,后背在坚硬的地面上重重一磕,痛感瞬间袭来。而那人仿佛未感觉到一般,直愣愣的盯着白重霏。
“怎么偏偏是这个傻子!”看清来人,白重霏心里暗暗叫苦。
撞上他的,正是龙在渊。只见他头发微乱,衣襟敞开,却不急着起身,而是拿了眼睛仔细打量着他。
“大哥!”
背后传来一声音,白重霏仰头一看,正是那位跟龙在渊一起的年轻人。那人飞奔过来,伸手扶起龙在渊,一个劲的打量。
“大哥你没事吧?”
“呃……没事没事……”龙在渊一边说着,一边躲开年轻人四下摸索的手,转眼看见还趟在地上的白重霏,脸上立刻浮上怒容。
“你这人好大胆!”
“对不起对不起……”白重霏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爬起来,一副惊吓又忍痛的模样,黯然站在一边。
“不对,你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龙在渊说着,立刻把头凑到白重霏面前,上下打量。
白重霏心中一惊,暗暗叫道不好。面上却不表露丝毫,只作苦笑状说道:
“这位公子说笑了,小的是前几天才进来的下人。公子千金之体,哪里见过小人。只求二位公子莫要嚷嚷,饶了小人吧。若让管事听见,下人可吃罪不起。”
说罢一边摆手苦笑。
见此情状,龙在渊还要说什么,倒是旁边的年轻人一把拉住了他。
“算了大哥,何必与他一般见识,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不回去!”听了此言,龙在渊又换了一副怒容,一把挥开青年的手,“要回去你自回去,龙在野你凭什么管我?”
“原来这人是威远镖局的二少爷龙在野。”白重霏低头站在一边,却竖起耳朵仔细听二人对话,“听说威远镖局二少爷聪敏正直仁孝,还好昨晚撞见的是那个傻子。”
正想着,忽然龙在渊又凑了过来。
“你休得唬我!你这眼睛,绝对在哪里见过——”
话未说完,又被龙在野拖了回去。
“好了大哥,你何苦为难一个家丁。”复又扭头对白重霏说道,“不关你事,你自去吧。”
白重霏拱拱手,低头离开。待走远了,才微微松一口气,伸出一直紧握的双手一看,手心密密麻麻一层汗。
“想不到这傻子尽然这么敏锐。传言说龙府大少爷未痴傻之前聪敏多智,有天才神童之称。如此看来,到不是虚言。不如趁此机会,四下无人,还是早走为妙。若被那傻子少爷认出来,反而不妙。”
这样想着,快脚来到柴房,胡乱将柴垛子码了,又匆匆回到房中。只见他双手在脸上一阵揉搓,不多会儿,右手揭着脸皮一角,竟然整张脸撕了下来。点火将脸皮烧掉,再一看时,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露出一张算得上俊朗的面皮。年约二十七八,剑眉微扬,一双狭长眼,眉宇间却有些许沧桑。
又从枕下摸出一小包,从包中摸出一物,抹在脸上,对着屋中镜子一阵揉捏。再转过身时,已然又是一张面孔。只是这张脸,颇让人不敢直视。满脸皱纹,眼皮上还吊这个大肉瘤。头发花白,腿脚微跛。再取一套破衫穿在身上,将随身物品用一包袱装好,又掂了掂怀中玉佩和葫芦,如六旬老翁一般,颤巍巍出了门。
穿过后院,从后门走了出去。来到街上,白重霏径直向着城门走去。脚踝还在隐隐作痛,若是寻常院墙,还能仗着轻功翻墙而过。可颖昌城墙高且深,直接越墙而出已然不可能。不过虽说有盘查,凭他一双易容妙手,料定那些小兵也认他不出。
就在此时,转交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抓贼啊——”
白重霏抬头一看,只见一男子仓惶逃窜,正向着自己的方向奔过来。那男人一老头挡住自己的去路,狰狞着面孔大喊:“老头,还不给我让开!”
而在男人的身后,一位妇女迈着三寸金莲奋力追着。忽然脚下一拐,便扑到在地,只好看着男人逃窜的方向哭喊着:“抓贼呀,抓贼呀——”
男人从怀中刷的掏出一把刀,几步奔到白重霏面前。路人见一瘸腿老头站在路中间,似乎吓傻了,对男人的喊叫充耳不闻,纷纷捏了一把汗。而就在此时,只见男人一下撞到老汉身上,手中利刃也顺势送出。
而后,男人突然觉得好似面前出现一道墙,刀子怎么也送不出去,硬生生停留在距离老汉不过三寸的地上。忽然只觉一阵凉风从胸前吹过,低头一看,却见自己衣襟大开,胸膛展露。而原本藏在衣襟里的偷来的钱袋,却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
路人只听见“嘭”的一声,男人撞见老汉身上,两个人都想后退去。老汉退了几步,然后颤巍巍的坐在地上。待有人将他扶起来时,还是一副茫然无措的表情,似乎并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而小偷却向后退了好长一段距离,然后翻身倒在地上。他伸手捂住胸口,呻吟连连,表情痛苦。
路人立刻上前将他按在地上,绑了去见官。那妇人拿回钱袋,千恩万谢的跟着众人去了衙门。一人将白重霏扶起来在路边石阶上坐下,见他无事,便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人群散开,白重霏才慢慢站起来,继续向前走去。
不远处墙头上有一人翻墙而出,重重摔在地上。白重霏定睛一看,双眉紧皱,怎么又是龙在渊那个傻子?
只见龙在渊趴在地上,伸手揉着摔疼的屁股。发髻歪到一边,衣襟敞开,鞋子也跑掉一只。白重
霏见了,低下头去,是蜷缩着身体默默向前走去。
就在他快要走出巷子时,龙在渊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向他冲过来。白重霏硬生生受了这一撞,两个人滚做一团。混乱中,白重霏被龙在渊压在身下,带伤的左脚更是痛得厉害。他看着龙在渊近在咫尺的脸,心下有些慌乱,不过仗着蒙了面具,做出一副又惊吓又忍痛的样子。
“哎哟,哎哟……我这把老骨头诶……”
“你……你这人……”龙在渊趴在白重霏身上,却并不急着起来,而是拿了眼睛仔细打量着对方。
“不好,要遭!”见对方神色有异,白重霏心里开始打鼓,背后更是嗖得一凉。
“啊!你就是昨天晚上那个——”
见龙在渊惊叫出声,白重霏果断伸手捂住对方嘴巴。豁的站起来,拽着龙在渊,脚下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白重霏拉着龙在渊纵身翻过几道墙,将众人惊呼抛在脑后。落地后一言不发甩开对方,径直向前走去。
“我认得你,你就是昨天晚上那个青衣人。”龙在渊在背后补上一句。
白重霏回身看着龙在渊一笑,脸上硕大肉瘤跟着一颤,看得人仿佛心也跟着颤一下。
“是么?难道你家大人没有教过你,有些话不能乱说么?”
话音刚落,龙在渊只觉一道风吹过,眨眼之间眼前人身影一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愣愣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街道,半晌才摸摸脑袋离开。
“冰狐白重霏?这人真是有趣。”
白重霏本想神不知鬼不觉溜出城,却被龙在渊坏了好事,正一肚子窝火。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先回书院暂避,待有机会再出城不迟。
“只是从今往后,要小心避开那傻子才行。”思及此处,白重霏又摇晃晃的向书院走去。左脚疼得厉害,刚才强行施展轻功,现在更是几乎痛到麻木,又要躲避行人。这一路上,白重霏行走得颇有些狼狈,心中也不禁暗暗咒骂坏他好事的龙在渊。
说道龙在渊,此时他翻墙逃出书院,独自一人向着城外河滩走去。
此时虽已过中秋,天气还颇有些炎热。刚到河滩,便隐约闻见一丝水汽。两岸翠色延绵不绝,微风轻柔拂过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走不多远,但见一小亭。龙在渊快步走进小亭,亭中早有一人在此等候。那人锦衣华服,头戴玉冠,面若皎月,眸如灿星,懒懒靠在石桌上。
那人听见脚步声,回身略略打量一回,面上露出一丝诧异。
“难得见你如此高兴,遇见甚好事了?”
龙在渊微微顿脚,复又在那人对面坐下:“小王爷说笑了。倒也不瞒小王爷,昨晚遇见一只飞檐走壁的狐狸,好生有趣。只是胆子太小,怕是被我吓跑了,不知有无缘分再见。”
“哦?小王听说昨晚威远镖局遭了贼,失了一枚价值连城的玉佩,还听说是冰狐白重霏干的。难道竟然你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