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嘉文从门缝里挤出小脑袋,瞅瞅吴莉,又瞅瞅宋子豪,叫了一声:“爸爸……”糯懦的声音里带着恳求,眼风扫向女人。
宋子豪犹豫了几秒钟,终于还是抵不住对嘉文的心软,侧身让开一条缝。吴莉忙挤进屋里。
她这回老实了,轻言细语地逗嘉文,时不时讨好地和宋子豪聊天。
“听说你把王雄他兄弟打了?”
“嗯。”
“打得好!那臭混蛋喜欢嫖又要赖账,名声烂透了!”
宋子豪蹙起眉问:“你好像是在东山帮的场子里工作吧?”
“是啊。怎么啦?”
“我打人的事连东山帮的人都知道?”
“哎,臭混蛋在圈子里烂出名了,所以他一出事就传开了。不过,你胆子真大,我们威哥都不愿动他呢。”
宋子豪眉头蹙得更紧了,下意识地摸出烟点上:“威哥在和王雄合伙做生意,当然不会动他弟弟。”
这时,嘉文摇着他的膝盖问:“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去动物园?”
吴莉马上笑着说:“动物园啊,我也要去!”
宋子豪用询问的目光看嘉文。
嘉文笑眯眯地说:“干妈也去。”
于是,三人一起动物园。
嘉文再懂事也是小孩,玩高兴了就开始任性撒娇。骑在宋子豪脖子上,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的指挥。宋子豪始终耐心满足他的要求。
玩累了,嘉文要吃巧克力冰淇淋。宋子豪去买,好半天不见回来。正等得不耐烦,见男人急匆匆地跑回来,一只手端着冰淇淋,眼睛小心地盯着,生怕冰淇淋掉下来。跑到他们坐的地方,忙把冰淇淋塞到嘉文手上。
小孩满足地吃一口。然后发现爸爸满头大汗,汗珠顺着下巴直往下滴,他正扯着衣领扇风。
嘉文拿纸巾帮宋子豪擦汗,嘟着嘴说:“爸爸去了好久。”
宋子豪满脸宠溺的笑容,解释说:“附近没有卖的,只有大门口才有,还排了一会儿队。好吃吗?”
“好吃。爸爸吃一口。”
……
吴莉冷眼看着这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心中感动。
宋子豪这冷漠的、敢把黑道刺头打成重伤的男人,为了给小孩买冰淇淋,走了不少路,在大日头底下排队;怕冰淇淋化了还跑着回来。 亲爸也不见得能做到这一步。
吴莉今天是特意来探看嘉文养父对他如何的,现在看来,虽然宋子豪在教养方面粗糙了一点,但是对嘉文是相当重视和关心的。所以临走的时候,她对宋子豪说,小莹有你这样对她,这辈子值了。
送走了吴莉,宋子豪带着嘉文去顾叔店里吃饭。
刚坐下,龙哥的电话来了。
龙哥说:“阿豪,明天跟我去见洪先生。”洪先生是洪帮的帮主,一向低调,轻易不露面,像宋子豪这样级别的人通常情况下是见不到他的。
宋子豪奇道:“洪先生要见我?”
龙哥在电话里为难地说:“王雄的弟弟伤得有点重,王雄告到洪先生那里,要我们给个说法。”
宋子豪心头一惊:“伤得有多重?”
“断了几根肋骨……还有就是脑子出了点问题,可能要瘫痪。”龙哥安慰他道:“是那王八蛋不守规矩,你教训的没错。不怕,万事有我撑着呢!”
……
宋子豪接完电话后,脸色阴沉。
顾叔问:“什么事?”
“我把王雄的弟弟打瘫痪了,他告到洪先生那里。”宋子豪心情沉重。他不怕见洪先生,但是觉得自己的做法欠妥,又想不明白具体欠妥的原因。他想找顾叔讨教,便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
顾叔盯着他,严肃地说:“你这事做得不好。”
宋子豪疑惑地说:“是他先不守规矩的,我不该教训吗?”
“你可以暗地里收拾他,何必要明着来,还下这么重的手?他再混蛋也是洪帮的人,还是王雄的弟弟,你的做法犯了三个忌讳。”
“哪三个?”
“第一,你这样做会挑起帮内矛盾。帮派怕什么?怕内讧,你这是在挑起内讧,洪先生能高兴吗?
第二,你对自己人下重手,别人会觉得你太狠,不地道。那些老江湖对你更会有看法,难免会防着你。
第三,现在王雄肯定恨你,你多了一个敌人。在道上做事和做生意一样,讲个和气生财,多一个敌人,以后做事就多一份阻力。
要不然,王雄他弟弟也不是头一次嫖女人不给钱,为什么没人出面教训他?大家还不是有忌讳。
你以前在外地跑走私,不耍狠要被人欺负。可是你现在在自己的地盘上做事,各方面的关系都要考虑到,要不然一个不小心就要得罪人。我们不怕得罪人,当也不能随便得罪人,对吧?”
宋子豪抱着胳膊沉思。
顾叔又说:“一味耍狠是短命做法。阿龙如今就是锋芒太露,他以为出头鸟好当么,迟早要出事!”
宋子豪思考着顾叔的话,忽然有醍醐灌顶的感觉,诚心受教地回答:“我明白了。”
顾叔拍着他的肩膀说:“年轻人,慢慢来。你要小心王雄,他喜欢玩阴的。”
(七)祸事
洪先生住在城郊的一片别墅区。整整一座山上,每隔一段距离有一幢花园别墅,既连成片区又保持了相当的独立性,是本市的富人区。
宋子豪走进洪先生的别墅,小小地吃了一惊。房子是中式布置,有假山园林,有古董字画,处处透出一股雅致的书卷气,很难想象房子的主人是黑帮老大。
洪先生本人也不像道上的人。四十岁左右,白净温和,穿一套白色的对襟绸衫,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朝脑后,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像成功的儒商。
龙哥恭敬地向洪先生问候,对坐在他旁边的王雄只是瞟一眼,当没看见。然后他又向洪先生介绍宋子豪。
洪先生笑咪咪地对宋子豪说:“你就是阿豪?后生可畏啊。”
宋子豪感到王雄阴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睃巡。他对上王雄的目光,淡然而毫无畏惧。两人之间顿时积聚起紧张的气压。
洪先生依然笑着说:“阿豪,这是雄哥,以前没见过吧?”
宋子豪收回目光,礼貌地叫了一声:“雄哥……以前在外面跑,好多前辈都没见过。”他这后面一句话是对洪先生说的。
洪先生点点头说:“年轻人,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
王雄阴阴地说:“他眼里还有规矩吗?”
龙哥指着王雄说:“我操,王雄你什么意思,说清楚!阿豪他怎么没规矩了?最没规矩的是你弟弟吧?”
王雄脸上一变,瞪着龙哥说:“我弟弟不就是嫖女人没给钱吗?不就是打了你的小姐吗?多大点事?你的人要把他打瘫在床上?他再不对也是自己人,是这臭小子的长辈,不看僧面也该看佛面吧?”
龙哥被“自己人”和“长辈”堵住了。他想不出反驳王雄的话,转头对洪先生说:“咱帮里的规矩没说自己人就可以赖账的。如果当时阿豪不教训他的话,以后人人都可以他妈的赖账打人,这生意还做不做?再说,生意是帮里的,要是为这事罚阿豪,以后兄弟们谁他妈还愿意替帮里做事?”
还没等洪先生开口,王雄谑地站起来冷冷地说:“他那是教训人吗?根本他妈是想要我兄弟的命!你们现在眼里有谁?说是替帮里管生意,谁知道是不是打着其他主意!”
龙哥也从沙发上跳起来,大骂:“你他妈说话别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我的人就打你弟弟了,怎么了?谁让他狗日的欠收拾!”
洪先生拍着沙发扶手沈声喝道:“都给我坐下!闹什么闹!传出去让人笑话!”
两人气咻咻地坐下来。
洪先生声音不大,但语气中含着不容置疑地威严,“阿雄,你弟弟做事不地道,应该教训。这回的事情他自己要负责。不过……”他转头对龙哥说:“阿豪下手太狠了。都是自己人,不能一点情面都不讲。”
洪先生停了一下,将各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又说:“阿豪给雄哥道个歉。阿雄,你弟弟的医药费和安家费由帮里和阿龙各出一半,反正不会让他生活没着落。”
龙哥张嘴想说话,被洪先生锐利的眼风一扫,便把话头咽回去了。
这时候宋子豪站起来,平静有礼地对王雄说:“雄哥,是我不懂事,下手太重,你大人有大谅别和我计较。我以茶代酒向你道歉。”说完仰脖把茶喝了,向王雄亮出杯底。
洪先生对他赞许地点点头,然后看向王雄。这一眼并不严厉,却仿佛蕴含千钧力道,王雄心中的不满被生生压下去,不情愿地举起茶杯抿了一口,算是接受宋子豪的道歉。
洪先生笑咪咪地说:“这就对了,自家兄弟应该以和为贵嘛。”
从洪先生家出来的路上,龙哥气哼哼地说:“他妈的,还要老子出钱,忒不公平了!我得收拾王雄!”
宋子豪劝道:“我看算了,洪先生已经开口,我们再生事就是不听他的话,这是违反帮规的。那些钱你从我头上扣吧。”
龙哥气不顺地盯着他说:“就这么算了?”
宋子豪摊摊手:“不然怎么办?”
龙哥在宋子豪面前再不提这事。
他回去把皮蛋找来,吩咐说:“王雄这事我不服气,要找补回来。阿豪自从有儿子以后胆子越来越小,这事不要他管了。你找几个人去王雄的场子里挑点事,把他的场子给砸掉!”
皮蛋忙不叠地答应:“好,没问题,我一定给龙哥出这口气。”
“你要找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别让人以为我们是故意的。”
“嘿嘿,挑他们的错还不容易吗?”
“算你小子聪明。”
皮蛋琢磨着这事不能去找小飞刀,那小子是宋子豪的死忠,既然宋子豪不干这事,他肯定也不会干,不如带大力去。反正傻大个好哄。
他找了几个兄弟,连哄带骗地把大力给带去王雄的酒吧。他们在果盘里揪出一只蟑螂,先吵架,然后顺理成章地把酒吧砸了。
从酒吧出来,皮蛋高高兴兴地带着大力去宋子豪家。
嘉文给他们开的门。大力把他抱在怀里,在他的嫩脸蛋上使劲亲了两下。
皮蛋从兜里拿出一颗巧克力,在嘉文面前晃:“小文文,我给你吃糖,你也给叔亲一下。”
嘉文哼一声,小脑袋一扭,用后脑勺对着他——那意思是我不稀罕你的糖。
“大力叔,我要骑大马。”嘉文搂着大力的脖子撒娇。
大力二话不说将他架到肩头上,在屋里转圈。嘉文咯咯地笑得欢快。
皮蛋讪讪地收起糖,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坐到沙发上看电视。
小飞刀问:“你们刚才去哪儿了?一个两个的电话都不通。”
皮蛋得意地笑着说:“我和大力去砸了王雄的场子。”
小飞刀一惊,“你们去砸王雄的场子,我和阿豪怎么不知道?”
“龙哥让我们去的,不让告诉阿豪。我没乱来,在他们的东西里放了蟑螂才动手的。怎么说也是我们有理,是不?”
话音刚落,耳边风声劲响,他本能地偏头,一只玻璃杯擦着脸落到对面墙上,落到地上碎得稀烂。
宋子豪在他身后怒骂道:“有理个屁!王雄能不知道你们是去找茬儿的?龙哥糊涂,你他妈也跟着糊涂!王雄本来就不服气洪先生的安排,你还去挑衅,兔子急了还咬人,你非要把他逼得动手!你还带着大力去!他什么事都不懂,万一有个好歹,你他妈对得起兄弟吗?”
屋里的所有人全让宋子豪突如其来的怒气吓懵了,连大力和嘉文都惊愕地呆望着他。
皮蛋辩解道:“是龙哥让我去的。再说我们还会怕他?”
宋子豪一脚踢翻沙发,蹿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领说:“他的人没见到龙哥就见到你了!要找麻烦也是先他妈找我们的麻烦!我们不怕他是因为我们不怕死,可是被个小人为点小事弄死弄残了,你他妈甘心?不是说要干大事吗?连命都没了,还干个屁!我看你也就只配在街上混一辈子!”
宋子豪双目怒光灼灼,犹如实质的锐光直逼到皮蛋脸上,把他刺得胆寒,气势顿时萎顿下来。虽然他心里还是不服气,但是嘴上再不敢辩驳。
小飞刀忙去拉宋子豪,劝道:“算了算了,砸都砸了,骂他也没用,还是想想办法。”
宋子豪一甩手,把皮蛋甩在沙发上,烦躁地坐下来抽烟,“现在有屁办法,只能自己小心了。”
这时候,嘉文已经从大力肩膀上下来,抄着小短腿跑到宋子豪面前,伸手叫:“爸爸,抱。”
宋子豪把他抱到膝盖上,嘉文用小手抚着他的前胸,讨好地说:“爸爸别生气了。”
宋子豪抓起他的小软手亲亲,“好,爸爸不生气了。”
小飞刀拿手戳着大力的胳膊,埋怨道:“你说你怎么不听话呢?叫你出去跟我说一声,你不听,现在闯祸了吧?还有啊,你们才几个人就去砸场子,也是运气好,要是被人家关起来砍,你有多少条命给人砍的?”
大力指着皮蛋,委屈地说:“是他,他说你叫我去的!”
小飞刀跳起来打了他一巴掌,骂道:“笨蛋,你不会自己来问我?”
嘉文站在沙发上踢了皮蛋几脚,叉着腰奶声奶气地骂:“坏人!惹我爸爸生气,害大力叔被骂,大坏蛋!”
皮蛋气得直磨牙,嘴上是一句不敢回,只能任个小孩又踢又骂。
没过多久宋子豪的预言成真了。
这天,皮蛋、小飞刀和大力下班后,照例到夜巴黎附近吃夜宵。刚坐下不久,一伙人人拿着刀冲上来便砍。算得皮蛋反应快,掀翻桌子挡住了砍下的刀,要不然铁定被人给开瓢。对方被阻挡了几秒钟,小飞刀飞刀出手,把后面冲过来的人刺翻。三人趁乱撒丫子便跑。
边跑边打,好不容易冲回夜巴黎,急忙关上门,把夜巴黎里的兄弟全集中在一起。宋子豪的电话打不通,只得打电话给龙哥召集人手。
正忙乱的时候,顾叔打电话来说,宋子豪没回家。
小飞刀说:“不可能啊,他比我们先走,这会儿早该到家了。”
“他没回家,小文给他打电话一直打不通,才打给我的。那孩子现在一个人在家哭呢。”
“我们也打不通他的电话……完了!我们刚才被人砍……阿豪,阿豪,一定是出事了!”
(八)陷害
宋子豪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周围一片昏暗。他记得自己从夜巴黎出来,在街边等出租车时,被人从后面袭击敲晕过去。他慢慢坐起身,用手按着胀痛的太阳穴。看房间中的布置,他应该是在旅馆里。
就在下一瞬,他感到了身体的异样。
意识仍然很模糊,全身血液沸腾,像是要从骨头里喷涌出来一般。
他赤裸着身体,但是很热。他喘着粗气,汗如雨下,亟待找到一个出口。
旁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呻吟,一具火热的身体缠上来。肌肤相触的感觉有一种魔力,摸到柔软高耸的胸部的时候,他更加迷糊。不管不顾地对怀里的人上下其手好一阵,要挺进去的时候,听到对方一阵高昂的叫声,他才神志些微清醒过来,眸子定在被他压在身下的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