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距离最远的爱 上——令珑
令珑  发于:2013年06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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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直视宋子豪的眼睛,仍然带着笑容,开口道:“叫徐老四来见我。”

宋子豪微微一愣,不仅因为“徐老四”是只有长辈才会用来称呼四哥,还因为那人的语调中透出来的威慑。

“操,遭贼了啊?”四哥恰在这时走进一片狼藉的办公室。他瞟见地上躺着的人,夸张地惊叫起来:“哎呀,修哥你什么时候来的?阿豪,快放手。”

宋子豪站起身,淡淡地说:“我以为是贼。”

四哥忙把地上的“修哥”扶起来,嘴里叨叨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他是我们二当家,怎么会是贼呢?”

宋子豪了然。原来面前的人就是竹连帮的二当家季修,传说中少年得志的黑道传奇。

季修任由四哥替他拍打身上的灰尘,挥了挥手说:“我是从窗子爬进来的。”

他转身冲宋子豪漫不经心地微笑,用么指擦去嘴角的血迹说:“你小子下手真他妈的狠。”

他的语气中含着显而易见的挑衅,悠然的神态里隐隐透出凛然的气势。

宋子豪丝毫不避让,镇定自若地对上他的目光。

在片刻的对视中,季修看到宋子豪脸上平静得近乎漠然的冷冽表情下透出一股森然杀气。而在宋子豪眼中,季修慵懒的笑意根本未映入眼底,英挺清俊却偏偏如修罗魔魅。

宋子豪率先开口:“对不住了。”

季修剑眉轻挑,无所谓地回答:“不知者不为罪。我是特地来看你的。常听徐老四说你能打,今天见了人,呵呵,果然很能打。跟着徐老四委屈你了。”

宋子豪淡淡地说:“四哥能收留我已经不错了。”

季修耸耸肩说:“不就是跑路嘛。做个假证件一样能出来混。”

宋子豪笑笑,并不答话。

季修转身坐到四哥的座位上,双脚搭在桌边,数落四哥:“办公室好歹是放钱的地方,连窗子都是坏的,你也太大意了。是不是徐家村的人都被你收拾老实了,不会出小偷啊?”

四哥忙点头说:“是是,我以后一定小心。”

季修并不放过他:“要是有内鬼进来,你的罪过可大了。”

四哥额上开始冒冷汗:“重要东西我不放在办公室,另有地方放。”

季修从兜里掏出烟盒。不过刚才和宋子豪过招时,烟盒连里面的香烟全压扁了。四哥忙拿出自己的烟恭敬地递给他。

季修就着四哥的手点上烟,搂住四哥胖脖子,在他耳边说:“最近你们这边会有大单,你给我上心些,嗯?”说完用手拍拍四哥脸上的肥肉。

四哥咧嘴笑道:“修哥栽培,我一定和弟兄们打起十二分精神。”

宋子豪见四哥在这个比他年轻的人面前,一扫平日的嚣张,点头哈腰唯唯诺诺,不禁暗自猜度——这季修肯定有几分手段,看来外界关于他控制竹连帮大部分权利的传说可能是真的。

季修站起来伸个懒腰对四哥说:“走,去看看你仓库里的货。”经过宋子豪身边时,他意味深长地说:“我还会再来找你。”

(二十四)受气

码头上,大力坐在一个栓缆绳的石墩上。

他们三人的处境在宋子豪走后一落千丈,又回到码头当小弟。眼巴巴地盼宋子豪盼了一年多,还是没有音信。转眼要过春节了,三人置办好年货,小飞刀和皮蛋去借车装年货,让大力等着——送完年货他们还得继续工作。

快到春节了,天气湿冷。尽管大力穿着羽绒服还是觉得冷,他把衣领竖起来,脖子往衣服里缩了缩。

大力怀里抱着刚买回来的包子,还冒着热气。他要等小飞刀回来一起吃。

包子的香气一阵阵飘进鼻端,令大力本来就饿的肚子更是咕咕叫不停。他忍不住拿出一个包子使劲闻了闻,然后把包子放回去。

当他第三次把包子拿出来的时候,有人在身后使劲推他,“傻大个儿,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么呢?”

大力被推得一个踉跄,怀里的包子一大半掉到地上。他慢蹲下身去捡。

推他的人踢了他一脚,不高兴地提高嗓门说:“叫你呢,聋了啊?”

大力不理他,忙着捡地上的包子。

“灿哥,这大个儿是真傻啊,哈哈……”几个混混围着大力,嘴里不干不净地嘲笑。

踢大力的人叫阿灿,原来也是跟龙哥的,在宋子豪手下做事。那时候瞧着挺普通的人,也就是打架狠点儿,不知为何他忽然受到了洪先生的青睐,宋子豪跑路后,龙哥这一支便是他一支独大。如今,小飞刀他们全要看他的脸色。

今天,阿灿忽然来了兴致,想戏弄大力取乐。

他对手下人说:“傻子好啊,正好给哥几个乐一乐。”说完,上前一步,踢飞一个地上的包子。

混混们有样学样,像踢球似的踢包子,还专等大力伸手去捡的时候猛地来一脚。大力被他们耍猴似的耍得团团转。一米九的高大身躯猫着腰在原地绕圈,十分狼狈。

众混混手叉腰,满嘴混话,笑得可欢了。

大力抓纸袋的手指紧紧地攥起来,牙齿咬得腮帮上肌肉一跳一跳的。他抬头瞪着混混们,眼中喷出火来。

“哈,不服气啊?”阿灿眼角微挑,冲大力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大力擦去脸上的汗,又弯下腰去捡包子——小飞刀叮嘱过他不能打架。

阿灿冷眼注视着大力佝偻笨拙的身影,他的嘴角现出蔑视而残忍的微笑。也许是大力的忍耐激起他的残暴,也许是捉弄大力让他获得了极大的乐趣。他在大力再次将手伸向一个包子的时候,猛地踩上去,使劲碾动。

大力愤怒地瞅着他,眼珠几乎把眼眶迸裂。阿灿面带得意的、居高临下的笑容,缓慢地把包子踩得稀巴烂。

大力大叫一声:“我操你妈!”魁梧的身体象炮弹一般撞向阿灿。

阿灿被摔倒在地。他坐在地上挥舞手臂,骂道:“给我打,打死这傻B!”

混混们还反应过来,大力大吼一声冲过来。这一声吼得众人心肝都颤起来,傻大个转眼变泰山,把混混们吓傻了眼。

眼看大力要冲进人堆里,突然被人牢牢抱住腰。他拖着身后的人又跑了两步,挥动拳头叫着:“放开我!放开我!”

抱他的人沈声喝道:“大力!你是不是不听我的话?”

宛如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大力沸腾的脑袋一下子冷却下来。他生生刹住身体,愤愤地盯着阿灿。

小飞刀暗嘘口气放开手,走到大力身旁,对阿灿说:“灿哥,不知道我兄弟怎么得罪你了?”

阿灿目光扫过小飞刀,傲慢地说:“你不是看见了吗,他打我呀。”

大力气得浑身发抖,刚要张嘴,被小飞刀制止住。

这时皮蛋也赶到了,他微喘着气开口:“对不住啊灿哥。大力脑子有问题,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他计较了。”

“那不成,我被傻子打,传出去多没面子。”

“别以为人多就可以欺负人,兔子急了还咬人!我们兄弟可不是好欺负的。”小飞刀上前一步,强硬地说,眼睛意有所指地扫了一圈地上散落的包子。

“哎,没那么严重,都是自家兄弟,闹着玩打两下也是有的。可是别传到洪先生耳朵里,他最讨厌自己人不团结了,对不对啊灿哥?”皮蛋不等阿灿开口,笑咪咪地说。

他俩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让阿灿踌躇起来。这三个人虽然现在是马仔,可是以前也算小有名气的打手,要真打起来,怕是要两败俱伤。关键是,自己刚刚才获得洪先生的赏识,而洪先生确实很反感帮里人打架,为个傻子得罪老大实在不值。

可是,阿灿不甘心。以前龙哥在的时候,这几个人从不正眼看他,使唤他的时候连名字都不会叫。如今风水轮流转,自己翻身了,也要让他们尝尝被人踩的滋味。

他眼睛一转,似笑非笑地说:“他打我,我要打回来才行,要不然不公平。”

小飞刀和皮蛋对视了一眼——阿灿现在是洪先生跟前的红人,如果和他撕破脸,肯定是他们吃亏。

“行,你打我吧。打完,这事就算完了。”小飞刀站到阿灿面前。

大力拉了拉小飞刀的衣服,被小飞刀狠狠瞪了一眼。

阿灿阴阳怪气地笑两声,扭了扭手腕,用足力气一拳打在小飞刀脸上。小飞刀头一歪,鲜血从口中涌出。他稳住踉跄的身形,挺直脊背,若无其事地笑笑,问:“满意了吧?”

阿灿冷哼一声,带着手下离开。

等阿灿走远了,小飞刀张嘴吐出几口血,血里还混着碎了的牙齿。大力忙抱住他,发现他的身体瑟瑟发抖,手心里全是冷汗。

大力吓得大叫:“你怎么啦?”

小飞刀靠在他怀里,虚弱地说:“小声点儿……”然后昏了过去。

阿灿一拳打掉了小飞刀的三颗牙齿,还打碎了他的颚骨,半边脸全陷下去。难怪小飞刀会疼昏过去。

糟糕的是,据医生说骨头的碎片压迫了他的面部神经,导致呼吸不畅,还有若干说不清的后遗症,得做全面的整形手术。他们不得不去找顾叔借钱。

皮蛋在医院把阿灿连同其祖宗八辈诅咒了好几遍。

“妈的,烂鸡巴的阿灿,老子跟他没完!”他再次发誓要报仇。

顾叔担忧地问:“你们是不是得罪了那个阿灿?”

“谁记得啊。我都不知道兔崽子往哪儿冒出来的!”

“我怕他以后还找你们的麻烦。”

“我和小飞刀没关系,就是傻大个儿……我就担心他还拿傻大个儿挑事。”皮蛋烦躁地抓头发。

大力沉默地坐在墙角。他低着头,缩着肩膀,手指绞来绞去,像个犯错的小学生。

小飞刀带着钢托说话困难,他用眼神制止住皮蛋的话头。

顾叔安慰小飞刀说:“你好好养伤,别担心大力,我来想办法。”

小飞刀感激地点点头。

等病房里只有大力和小飞刀两人的时候,大力挪到病床边,小心翼翼地摸摸他受伤的地方,问:“还疼吗?”

小飞刀捏住他的手,困难地说:“不疼了。”

大力眼眶红了,一拳捶在床头柜上,懊恼地说:“都怪我!我以后再也不打架了!不过,我没惹他,真的!”

小飞刀抚摸着他粗糙的手指说:“我知道,是他欺负你……被欺负就要还手……我们不是怕他……要等阿豪,要干大事……”

大力抱着小飞刀的一只胳膊,趴在床边,难过地说:“我是你的累赘。要不是为我,你也不会受伤。”

小飞刀揪揪他头顶支楞的硬发茬,柔声说:“你怎么是累赘?要不是你,我已经死了。”

(二十五)旧事

小飞刀说如果没有大力他就死了,这不夸张。

小飞刀仍然记得第一次见到大力时,大力站在他家门口,身上的衣服又短又小,裤角只到小腿肚,衣袖吊在胳膊上,可是身材出其的高大。小飞刀几乎是仰视这个黑孩子愣头愣脑的笑容。

大力家是小飞刀家的远亲,家里遭灾没人了,所以来投奔城里的亲戚。可惜小飞刀家也不富裕,刀妈是看上大力个子大、能做廉价劳动力才留下他的。

小飞刀也看中大力的个头,他让大力帮他打架,给糖吃,还可以偷偷在晚饭的时候给他加肉,可是大力不去,傻乎乎地说不能打架。

可是,有一次小飞刀让人堵在家门口打,大力冲出来把打他的人打跑了,自己也挂了很重的彩。

小飞刀奇怪地问:“你不是不打架吗?”

大力说:“他们打你。”

从此以后,小飞刀每次想让大力帮他揍人时就对他说:“有人要打我。”

傻大个儿二话不说便去应战。

开始时,小飞刀还为自己的计谋得逞而暗自开心,慢慢的,心里变得不是滋味起来。他逐渐明白大力每次不要命似的打架是为了保护他。

有个人可以不要命地保护自己,小飞刀不知道别人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在他自己是又酸又甜。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俩不知打了多少次架,大力不知有多少次挡在小飞刀身前替他受伤,而在小飞刀心里自己从被保护人变成了保护人,大力变成他想照顾的对象。

想起以前的大力,小飞刀扯起半边嘴,露出一点笑容说:“大力啊,你真是个傻子。”

大力眨巴着眼睛说:“我是傻啊……”

“不过,不是累赘。”小飞刀急忙截住他可能出口的话,“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

小飞刀想起令自己挨打的一地包子:“包子。”

“你等着,我去买。”

大力高大的身躯一阵风似的转出门。

小飞刀听见走廊上传来急促沉重的脚步声。想像着大力火急火燎的模样,他忽略了下颚隐隐的疼痛,安然地闭上眼睛。

顾青山为了大力的事,主动打电话给洪峰,约好在宋子豪练枪的旧仓库见面。

如约到了仓库,里面并没有人。顾青山正疑惑,一个硬物顶在腰间。有人贴在他背后,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你的反应变慢了。”

熟悉的情景,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声音,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呵呵……”洪峰愉快地笑起来。

顾青山像被烫了似的跳开,勉强保持平淡的态度,说:“我现在只是普通老百姓。”

洪峰掂了掂手中的枪说:“是啊,我也很久没练了……我们都老了……”他的语气怅惘而无奈。

顾青山环视满是灰尘的仓库,再看眼前已显老态的洪峰,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洪峰把枪往桌上一丢,随便坐在一只箱子上,也不管弄脏身上的名贵西服,“难得你主动给我打电话,说吧,有什么事?”

顾青山踌躇着措辞,慢慢地说:“我店上最近人手不够,想找你借人……有个叫大力的,能让他来帮我吗?”

“大力?他又是你的朋友?”

“算吧。这孩子脑子有点问题,不过力气大,在你的码头上只是干体力活儿,少他一个不会影响你的生意。”

洪峰掏出烟递给顾青山。

顾青山摆手道:“我戒了。”

“酒戒了,烟也戒了,你真重新做人了……借个人给你无所谓,这大力是宋子豪的兄弟吧?我很好奇,你为什么那么帮宋子豪?”

“宋子豪和他的兄弟救过我的命。那时候他们还小,我中了枪,被人追杀,是他们把我藏起来,被人打也没有出卖我……我喜欢讲义气的人,何况还欠他们一条命。”

“既然是这样,人借你。你想用多久用多久。”

“谢谢。”

青山想走,又感觉洪峰还有话要说,于是站在原地等他开口。

洪峰抱着胳膊抽烟,幽蓝的烟雾中,隐约能看见他眉间的皱纹——“我们都老了。”顾青山想起他刚才说的话。

他仿佛看见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身体贴着身体,举枪瞄准靶心,“青山,手要稳,不要晃……”温柔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和宠溺。

一种无以名状的悲痛在顾青山的胸腔中蔓延——是谁毁了这些单纯而美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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