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然侧头冥想。
陆意秋见叶然想得认真也不敢打扰。
思忖良久,叶然认真回答道:“比蜜饯马蹄糕还好吃。”
“比……蜜饯马蹄糕……好吃”
“嗯。”叶然重重地点头,“更甜。”
陆意秋的一脸的好奇全被冻住,摔到地上,发出喀喀声。
蜜饯马蹄糕有什么好吃的,甜腻腻的,堵心得很。
亲亲比那还甜,那不让人作呕吗
哇,陆意秋一脸嫌弃,甩袖败兴离去。
叶然见陆意秋嫌弃离去,又坐着回想了一会儿,突然明白,如果说亲亲比酒酿丸子还好吃,或许陆意秋就能理解了。
可是陆意秋为什么这么想知道亲亲的感觉呢
叶然想了一回又把心思转回凌梵身上,直至恬然入睡。
第42章
翌日清晨,叶然步出刺史府,就见晏召坐在马车辕上,挑眉看他。
叶然双眼一亮,快步行至马车前,一把掀起车帘,赫然见凌梵斜靠在软枕上,身披着紫色狐貂,映得眉目更加修俊清雅。
于庆海也在车内,见叶然看呆了的样子,轻笑出声。
叶然低头,左脚踩右脚罕见地露出了忸怩的神态。
于庆海老眼精明看出凌梵的心思,立即敛眉正容。
晏召从京城就一直阴霾着的脸此时却经不住朗声大笑,惊得立在叶然肩头的花点和雪蛋扑扑飞起。
感到背后一阵冷风直吹后颈,晏召立即收声。
“送你去学堂。”凌梵对叶然道。
叶然大眼睛弯弯,手脚并用爬上马车。突然闻得身后一声冷哼声,叶然回头,就见陆意秋坐在刺史府的马车上,一脸怨怒地瞪着叶然。
叶然一笑,露出细白的小瓷牙,闪亮的笑容硬暖了这寒凉的初冬。
陆意秋又哼哼了两声,不过气势较之前弱了许多,转身入了马车,向车夫吩咐了一句,车夫驾车离去。
晏召啧啧感叹,叶然随便一笑,便胜过刀剑枪戟啊。
叶然上了马车,挨在凌梵身边坐下。
凌梵将怀中的手炉送过去。
叶然冲凌梵眨眨眼睛,弯弯嘴唇。
于庆海见自己坐在车内明显有些多余,咬咬牙,钻出马车与晏召一块坐在车辕上,拢了拢衣棉袄,缩紧脖子。
凌梵从青石台上给叶然倒了杯热茶随口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叶然摇头。
凌梵以眼神询问。
“很冷。”
“刺史府连保暖的被褥都不够吗”凌梵问完,扫了一眼叶然略带不满的神色,当下了然,不禁轻笑着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叶然被凌梵一弹,弹得情绪莫名高涨,随即打了个口哨,花点与雪蛋飞下来。
叶然打起窗帘,两只鸟从窗中钻进,花点落在叶然肩上,雪蛋落在凌梵手中。
“花点和雪蛋,你见过的。”
凌梵点头,这两只鸽子见是见过,只是头一次听到它们的名字,不禁莞尔一笑。
“红樱鸽品种罕见,且难认主,你跟它们是怎么认识的”
叶然一边说认识的经过,一边将手中温热的茶水递到花点嘴边,花点呷了一口后嫌弃地转了个身。
凌梵听得有趣看得也有趣,嘴角一直挂着笑容。
“你来顺州做什么”叶然突然想起问道。
凌梵一笑,初始的目的经自己在半路想明后已变得不重要了。
“是因为我”
凌梵点头。
叶然弯了眼睛,“你会在这呆多久”
“现在就走……”见叶然垮了的眉眼,复又带笑道:“只是去一趟顺州附近的东安县,两天便回。”
“东安县。”叶然侧头想了想,上次来刺史府的东安县令。陆暨早上发宣令,下午县令就来府衙了,想来离顺州也不是很远。
凌梵在一旁道:“不过几十里,来回也就三个时辰。”
叶然点头,“你去那里做什么”
“那里有一座新开采的岫玉矿,准备察查购买。”昨日夜里晏召快马赶到了顺州,同时也带来一个新岫玉矿的消息,恰又离顺州不远,凌梵便准备去矿地探查一遍。
“到了。”于庆海打起帘子向内道:“到学堂了。”
“这么快。”叶然打起窗帘向外看。
晏召嘴角抽抽,他已经绕着学堂这条街走三遍了,要再绕一遍,叶然等下肯定会因误了时辰挨手板心。
“你把雪蛋带上,什么时候回来,提前给我个信。”叶然对站在马车旁的凌梵说道。
凌梵点头,拍了拍叶然的头顶。
叶然这才转身走进学堂。
不远处,醉了一宿的陆谷序从酒肆出来,阴沉着脸看凌梵的马车向顺州城外驶去。
入夜,陆谷序入西跨院时,叶然正在描字帖,案旁是早上凌梵递过来的那只手炉。
叶然习颜体,书法端庄稳重,清丽俊秀,凌梵则喜行草,书法流畅奔放,骨力非凡,一派泱泱大家之风。
陆谷序脚步虚浮地走进来,坐在桌旁,半闭着眼睛,脸上是疲羸的青色。
扑鼻而来的酒味令叶然不适,起身推开两旁窗户。
叶然在陆谷序的对面坐下,倒了杯热茶放到他面前。
陆谷序猛然伸出手,拉住叶然的手声音哑沉低唤,“小然。”
叶然抽出手,支着自己的下颌,歪着脑袋,看平日沉稳大度的陆谷序发酒疯。
陆谷序学叶然,用手支起自己的脑袋,身子歪靠着桌子,瞅了叶然好一会,忽然一笑道:“小、小然长得很好看。”
忽又伸手,拉住叶然另一只手,拖到自己的胸口,笑容带着一丝心酸的苦涩,“小然一直住在我这里。”
“原来我住在那么小的地方。”叶然顺势在陆谷序胸口拍两下,收回手。
陆谷序又把叶然的手捉回去,“很大了,大了,只有你一个人住。”
叶然觉得无趣,垂下眼眸,不理陆谷序。
陆谷序比划,“小然还是那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待你比小秋还上心,小秋他生过好多次气。我一直、一直在等小然长大,好不容易小然长大了,我爹却出事了,待我爹事平了后,小然却变了。”
陆谷序的指控,让叶然有些莫名其妙,不欲再理醉酒糊涂鬼,起身还未站起,却又被陆谷序一把拉坐下来。
见叶然受制,花点从鸟笼中飞出来,在陆谷序手背上狠狠地啄了一口。
陆谷序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仍不撒手,死死地拖着叶然的胳膊,继续含糊不清地指控,“小然认识了凌梵,比对我还要亲近,一提到他双眼便亮晶晶,一收到他的信便笑逐颜开,一见到他就把我们抛却脑后,还跟他,还跟他……”陆谷序说不下去,眼睛变得通红,一把拉近叶然,将叶然箍在怀中,一手按压叶然的双唇,哑沉声音道:“他居然敢碰你,我守了那么多年的人,他居然敢随便乱碰。”
陆谷序越说怨恨越深,双眼迷离,低头不管不顾地乱亲下来。
叶然使力挣扎,偏过脑袋,陆谷序亲在叶然修长的脖子上,触感异常温暖细腻,陆谷序就像在沙漠里徒行了数日的极度缺水之人,叶然就是沙漠里的绿洲,沙漠里的清泉,让他头脑发狂,恨不得投身绿洲,浸泡在清泉水里。
衣帛的撕裂声令叶然心中大骇,上次在晚风馆看过的春宫图册自然知道陆谷序想做什么。
叶然越挣扎,陆谷序便搂得越紧,满嘴的酒气,到处乱亲乱咬。
花点咕咕乱叫,去啄陆谷序眼睛,被一掌掀拍在地。
陆谷序伸进叶然的衣襟里一通揉搓,叶然只觉得全身都很痛,痛得像拿石头在脏腑里沙沙地刮一样,难受得很。
“哇”地一声,叶然直接吐了出来,吐了陆谷序满身。
陆谷序也不在意,一手脱去自己外袍,一手死死地抱紧叶然,嘴里犹自恨声道:“跟我亲近那么恶心吗,跟凌梵是不是就投怀送抱。”边说手上加大力劲,使叶然痛呼出声。
“痛就对了,我的心比你痛上千百倍。”陆谷序将叶然压在桌上,伸手去脱裤子。
叶然双脚乱踢,陆谷序竟一时也耐何不了。
叶然反手摸到一把茶壶,举起直砸向陆谷序的脑门。
“咚”茶壶撞额头的声音。
“哗啦”茶壶摔地碎裂的声音。
陆谷序除了额头肿起一块外,安然无恙。
“一把茶壶就想砸晕我,要砸,至少得要你房中那个落地花瓶才……”
“哗啦”一声巨响,陆谷序最后个字没说出来,昏迷前看到那个落地花瓶与他一起摔落在地。
“小然,你怎么样”陆意秋将叶然扶站起。
“没事,就是衣服被撕破了。”叶然检视全身,又走到墙角将花点抱起来,还好没有受伤,只是暂时晕厥过去了。
“现在怎么办,我大哥快要醒了。”陆意秋听闻陆谷序低低的呻吟声,向叶然道。
叶然捧起香炉欲砸。
“哎,等下,这个是铜的,要把握不好会寸会砸死人的。”陆意秋连忙阻止。
叶然想了想,将香炉放下,从衣柜里找了衣服穿戴,又披了一件紫色大氅,将花点放在怀中,举步出门。
“等下,你去哪里”陆意秋追过去问。
“我要离开这里。”
陆意秋目光闪烁,“你不想把事告诉我爹,也不想面对我大哥,是吗”
叶然点头。
“那你打算去哪”
“我去找凌梵,我要跟他在一起。”
陆意秋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也好。”
房中陆谷序呻吟声越来越大,陆意秋推了叶然一把,“快走,我来善后。”
叶然大眼睛冲陆意秋眨了眨眼睛,转身向外走去。
陆意秋退回房,四处找轻一点的物什再砸陆谷序一次。
第43章
叶然独自行走在去往东安县的官道上,黑幕沉沉笼盖在四周。瘦弱单薄的身影几乎被夜色吞没,方野里只有自己碎碎地脚步声,在静寂的夜里不断放大,震得耳朵发疼。
当下情景,像极了当初孤身躲避血屠堂的追杀一样,孤立无援。与那时不同的是,现在有凌梵在前作引路灯,引照叶然。所以叶然虽狼狈,心却充实坚定。
“得得”的马蹄声响起。
“小然!”陆谷序的声音如夜枭般在黑夜中穿刺。
叶然屏着气躲在灌木丛中看他在路上来回寻找,最后抵不过越来越重的眼皮,也不惧山野中的寒冷,头靠着树干沉沉睡去。
叶然睡到后半夜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这一冷一热两股力的夹击下,硬把晕厥的花点给激醒了,此时天已大亮,陆谷序也不见所踪。
花点咕咕低唤叶然无果后,又用头蹭了蹭叶然的脸颊,叶然毫无反应。
花点抖翅膀向安东县方向飞去,飞到一半又折回来,衔了几根树枝在叶然身上,才又重新飞去安东县。
此时,凌梵已坐在客栈的大堂内用早点,将店小二送过来热好的玉米粒放在桌上,任雪蛋自己在碟子里捡吃。
于庆海喝了口粥,拿起一个水煮蛋,一边剥蛋壳,一边打量正无意识吞咬馒头的晏召。
于庆海转看凌梵,凌梵半垂眸,捏着碗边喝豆浆。
于庆海叹了口气,将满腹的言语就着鸡蛋全吞进肚里。
凌梵吃得八分饱放下碗筷,晏召已抓起第三个馒头无意识地吞咬了。
凌梵手指拈起一粒玉米放进茶杯里,又将茶杯推到晏召面前,晏召正咽得困难,举杯便喝。
“咳咳。”随着晏召的咳嗽,澄黄的玉米粒咳跳到桌面。
对向凌梵的双眼,晏召羞愧敛容。
作为一个近侍,如此粗疏大意,实在不该。
“说吧,到底何事。”凌梵手指敲了敲桌面。
晏召低头不语。
凌梵施施然道:“事关韩冲。”
晏召猛然抬头,乌黑的眸子瞬间点亮。
于庆海在一旁感叹,想不到晏召的眼睛也能明亮如斯。
“因为韩冲要娶妻”
凌梵一句话,桌上两人讶然抬视。
晏召想了想,摇头。
“只因他要娶妻,你却并不替他开心,所以思解不透”
晏召重重点头,简直要奉凌梵为知己。
的确就是这么回事,去京城一趟,在坊间就听闻南安郡主要下嫁禁宫侍卫营统队韩冲。
南安郡主晏召也是见过的,虽然有些娇蛮,但也是个美人,配师兄韩冲也勉强能配,只是心里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反而有些失落
晏召一面为自己有失厚道而自愧,一面为自己滋生的这种莫名怀绪而烦扰。现下被凌梵一语中的,真有引凌梵为平生知己的冲动。
晏召望着凌知己,只盼他能说些指引迷冿的话。
可是明显他失望了,因为凌梵问过后,便不再打算说话。
凌梵未言,倒是桌上的雪蛋发出咕咕声,扑棱着翅膀飞出去了。
雪蛋没多久伙同着花点一起飞回来了,花点落在桌上,咕咕地表达着只有雪蛋才听得懂的东西。
凌梵抓起花点的脚查看,并没有绑缚书信,略有些困惑。
花点与雪蛋双双飞起,落在凌梵的马车顶上,回头望着凌梵,嘴里咕咕叫着。
“它们这是什么意思”于庆海猜想不透。
凌梵脸色一变,立即起身,“叶然出事了。于叔你留在这里与矿商会谈,晏召随我回顺州。”
凌梵吩咐过向马车走去。
晏召扔下馒头,立即拿起剑跟在身后。
在官道半路发现的叶然,人烧得迷迷糊糊,细细的一层汗水粘着发丝贴在烫热的额头上。
官道上来往的行人车马虽多,叶然藏身的位置较为隐蔽,竟无一人发现。
凌梵将叶然身上的树枝拿下,将他抱起,晏召伸手欲接,凌梵径自走向马车,将叶然轻轻放在软垫上,除下身上的貂衣盖在他身上。
“去顺州。”
叶然服过药后,虽未醒来,但热度退了些。
凌梵叫人送了热水进来,替他擦身。
汗水将里衣染湿,紧贴在身上。
凌梵搂着叶然侧支着身,将帕子拧干,一边除衣,一边擦拭。
翻开上衣,白皙的肌肤上布着暗红的咬痕和勒伤的青痕,斑斓点点,像带彩花的白玛瑙,明快细润,艳彩瑰丽,令人心惊。
凌梵双眼冷如严冬寒冰,下手却越发轻柔细致。
晏召唤来店小二收拾好后,叶然悠悠醒来,眼睛往房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凌梵身上,眼睛眨巴了两下,带着埋怨与委屈。
凌梵将叶然扶坐起,拿了个枕头垫在他腰下,从晏召手中接过细米白粥,喂送到叶然嘴边。
叶然扭过头。
“是我不好,没照顾好你,让你受委屈了。”
晏召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
听到凌梵的话,叶然回过头,凑着勺子,将粥喝下去,复又咂巴了下嘴巴道:“太淡了。”
凌梵看了晏召一眼,晏召回神,收闭嘴巴,将糖罐递到凌梵面前。
叶然见凌梵只舀了半勺,在旁道:“再多一些,两勺最好。”
凌梵舀了一勺放进粥中慢慢搅动后,喂送到叶然嘴边缓缓开口道:“你正在病中,不要吃太多糖。”
叶然张嘴接了一口,觉得比之前好喝多了,便从凌梵手中接过碗,喝起来。
凌梵将空碗接过放在小桌几上,递了一块手帕给叶然。
“陆家的大儿子”
叶然擦嘴的动作稍顿,慢慢点头,“陆大哥喝多酒了。”
凌梵冷哼道:“禽兽行径,枉尊为兄。”
“我没事,小秋帮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