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碧桃坞里碧桃绵绵,山庄款款。
霁月彩云落似尘,大漠烟霞待谁归。
庙堂高,江湖远,生有所待万目空。
寻迹故里,并肩笑看溪边稚子逗黄狗。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然,凌梵 ┃ 配角:晏召,韩冲 ┃ 其它:
第1章
震东镖局并不仅仅震东而是震四方。镖局分号遍布各地州府,白道碰到了会礼三分,黑道碰到了会敬三分。
接下运送十六块寒月之冰到安州碧桃坞的碧桃山庄已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而押护这趟镖的镖头是震东镖局的云里豹贺卡山。
贺卡山抬头看看阳光正盛的烈日,抹了把脸,催促着镖行的兄弟继续前行。
“再走五里地,就是聐水镇了,到了聐水镇我带你们去吃有名的茶酥鸡。”贺卡山拔高嗓门对众镖师说道。
镖行众人连连欢呼。
贺卡山对西北十三州诸地的熟稔度他们一点也不会抱有丝毫的怀疑,因为这是贺卡山连续第六年押送寒月冰到碧桃山庄了。
每年的五月,天山派就会送来十六块寒月冰到震东镖局的漠州分局,要求押送至安州的碧桃山庄。从漠州到安州途中需经过西北十三州,费时两个月。到达碧桃山庄时刚好是七月,严暑正浓。
在众人奋力往聐水镇前行时,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年从路边的林子里跑出来,望了一眼长长的镖队,清透的大眼睛映着天空的蓝色。
他推了推肩上的包袱,向聐水镇方向跑去。
阳光直射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投下一团阴影,阳光的阴影随着少年踉跄的脚步左右晃动。
少年的身影才被前方的山坡影没,树林里一阵纷踏的脚步声渐渐至近,三个持刀的男子从树林里蹿出来。
贺卡山眼神一凛,他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已经走过十趟了,还从未有山贼敢动过劫镖的心思。
持刀男子连镖车上的震东镖局的镖旗看也未看一眼,便纷纷沓沓地往聐水镇方向去了。
贺卡山前后联系了一下,心中了然,这三名男子定是那少年的仇家。
想起少年单薄的身影,心中微微担忧了一下。
聐水镇唯一个酒楼便是客来楼。
客来楼很旧,四面窗户坏了三面。
客来楼老板兼掌柜王金来每日都盼来往客人多一些,这样才有银钱重新翻修酒楼。
擦抹桌子的店小二注意到这已经是王金来第四十五次探头看向来聐水镇的路口了。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问出声:“掌柜的,您是在看什么”
王金来看着这个新到来两个月的伙计,眯了眯眼睛,故做神秘道:“等大客人到来。”
店小二是个好青年,没有继续刨根问底,只知道有大客人要来,开始手脚麻利地收拾打扫酒楼。
王金来低头,心中算算时间,今天就该经过聐水镇了,他连茶酥鸡都准备好。
王金来抬头,第四十六次探头看向路口。
终于,在王金来的千等万盼中,震东镖局的车队犹抱琵琶半遮面般先显露了迎风而展上书“震东镖局”四个大字的大红镖旗。
接着,镖队慢慢地也显山露水沿着路坡爬了上来。
王金来脸上立即堆满笑容,小跑着迎了上去。
“贺镖头,一路辛苦了,快进去歇息歇息,酒水茶酥鸡都给您备好了。”
“王掌柜一年不见,越来越会做生意了。”贺卡山笑着打趣王金来。
“那是咱们的交情越来越厚,一年只见两次面的老朋友,我能不多费心吗。”
“哈哈哈,说得好。兄弟们,咱们就在客来楼前歇歇脚,尝尝酥香可口的茶酥鸡。”
镖行众人欢呼打着响号将镖车停妥,照例留了两个人看顾,其他们进了客来楼。
“不用看,不用看,镖车停聐水镇跟停在咱们震东镖局镖库里一样安全。”贺卡山拍拍看顾镖车兄弟的肩膀说道。
这聐水镇位置偏僻,向来太平无纷扰。更何况镖车里放着的只是些冰块,劫了也没用,所以十分地放心。
“镖爷们尽管放心吃喝,聐水镇太平得很,要是再不放心,我就站在这给镖爷们看顾。”王金来立即近前来说道。
“你只要好好招待我这帮兄弟,让他们好吃好喝,有力气上路。看镖车的事别掺和了。”贺卡山推搡着王金来进了客来楼,另外两个镖师也跟着走了进来。
在震东镖局众人酒正当酣时,削瘦少年从曲陌横折的小巷子里穿了出来。他看到停在客来楼前马车上铺着棉絮盖着油毡布的木箱时,大眼睛转了转,向前打开其中一个木箱,缩身进去,又悄然盖好箱盖。
纷踏的脚步匆促响起,引起了贺卡山的注意。
还是那三名持刀的男子,在四处搜寻张望。
其中一名男子看到马车的大木箱,迟疑了一下。抬眼时看到木箱上插着震东镖局的图腾旗,又被众镖师带着凛然警惕的目光直射到身上时,当下敛了行动,与另外两名男子边寻边远去了。
见几名男子远去后,贺卡山微微皱了皱眉头。
担心牵连惹麻烦,用过饭后,贺卡山催着众镖师上路。
车轱辘转动,四辆马车,每一辆上放着两口大箱,每口大箱里放着两块寒月冰。
少年双手抱膝窝在四面是厚厚棉絮的木箱里,所幸他身材削瘦,挤在空出来的角落里刚刚好,但寒月冰刺骨的寒气像细针一样刺入肌肤里,一阵一阵地发疼。
少年颤抖着将肩上的包袱揽进怀中,以求能暖和点。
马车颠簸着向安州方向而去。
第2章
太阳渐渐西斜,下玄月爬上天空。
贺卡山带领镖队选了个平敞透风的地段停了下来,扎营过夜。
喧哗声渐渐安静下来,奔波一路的镖师们都进入了梦乡。
被冻得脸色青白的少年牙齿咬上自己的嘴唇令自己头脑清明过来。
他打开箱盖,直起僵硬掉的身体,呼吸暖暖的空气。
六月暑夜里的空气很快把少年冻僵的四肢暖和过来,少年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他动了动四肢,打量了当下的环境后,弯腰将一块寒月冰搬起,小心翼翼移除箱外,放到马车车板上,接着又将另外一块搬出搭在另外一块上,才箱内跨出,跳下马车。
在将两块寒月冰分次搬至不远处的矮树丛后,少年爬进木箱内,倚在棉絮上,一边大口喘息,一边揉着发疼的胳膊,渐渐沉睡过去。
两天后到了安州境界,三天后到过碧桃坞的碧桃山庄。
按照贯例,碧桃山庄的管家于庆海亲自验货。
四箱寒月冰已验完三箱,准备开箱验第四箱时,下人急匆匆赶来禀报,“庄主回来了。”
于庆海把准备好的银两交给贺卡山,又给众镖师每人发了一袋碎银表示谢意后,便急急向花厅方向走去。
贺卡山对碧桃山庄不留外人宿庄的规距早已习惯,也不恼怒,不待庄内下人带路,领着众镖师熟门熟道地出了碧桃庄。
于庆海来到花厅时,碧桃山庄庄主凌梵正接过下人捧过来茶盏,随身侍卫晏召立在一旁。
“少爷,您回来了。”于庆海快步向前,混浊的眼睛里盛满喜悦的光芒。
“算日子,寒月冰今天该送到了,便赶了回来。”凌梵啜了一口茶,润过喉咙后说道。
“是是,震东镖局刚把寒月冰送到庄内。”
“晏召,你把箱子都搬到冰房,我随后就过去。”
晏召领命离去。
“少爷路途辛苦,不如歇息一下,再去也不迟。”于庆海看凌梵面带疲色,出言相劝。
凌梵摆摆手:“上个月来庄去看时,冰椁已经很薄了,要尽快替换。我不想让娘的身体有一丝一毫的损坏。”
于庆海心知再劝无用,便道:“那我给少爷去取狐裘大衣。”
待凌梵与于庆海下到冰房时,晏召已经将四个大箱排放在冰棺前。
凌梵走近冰棺,通过融薄后透明的寒月冰椁看水晶棺材里躺着的母亲凌絮帉。
凌絮帉神态安详,双手搭放在胸口,宛如在睡梦中一般。
她这样恬淡安祥的模样,谁能想到她已过世六载了。
这六年来,凌梵每到七月就会用寒月冰为水晶棺换一次冰椁,以保凌絮帉身体不被腐坏。
晏召依次打开木箱,露出冒着白白凉气的寒月冰。
开到最后一个箱子时,一个削瘦的少年卷缩在箱内熟睡。他长长的睫毛因冰房的寒冷而微微颤抖,身体往棉絮里靠了靠。
晏召脸色瞬间变了,噌地拔出长剑,抵在少年胸口,凛声道:“你是谁。”
少年被这股浓浓的杀意给激醒过来,睁开澄亮的眼眸,脸上一片茫然之色。
“你是谁,为何在箱内”晏召长剑又送去半分。
“叶然,睡觉。”少年的声音虽缓慢却清亮。
凌梵扫了一眼其他三箱子,开口道:“这箱子里的两块寒月冰呢”
“扔了。”
“你说什么!”于庆海吸了口气。
寒月潭名为潭其实很小,也就是七八口井的大小,位处天山雪峰,经年积雪结冻,冻出的冰块更是寒气凛冽,不易融化。每年五月取冰,六月潭水再冻住,直冻到来年五月再取出。取出的十六块冰刚好能为凌絮帉做一个冰椁,护她身体不被腐坏。年年如此,复了六年,谁能料到,被这个叫叶然的少年给扔了两块。这缺了的两块,也就意味着冰椁不全,冰椁不全,躺在水晶棺材里凌絮帉身体便难以保存,为在凌梵心中这无疑是让凌絮帉再死一次。
“扔在哪”凌梵墨眉染霜。
叶然摇头,“不知道。”
他当时只顾逃命,哪知道是什么地方。
“什么时候扔的”
叶然继续摇头,窝在箱子里睡了醒,醒了睡,饿了啃两口干粮,他真不知从钻进箱子到刚才睡醒过了多少天。
凌梵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盯着叶然看着,试图从他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但是失败了,叶然表情十分真诚。
“你躲到箱子里做什么”
“被追杀。”
凌梵敛了眉,没打算再追问下去。
于庆海忍不住问道:“是谁追杀你”
“不认识。”陶开物请的杀手,他的确一个也不认识,而且他们也不打算给他认识的机会,直接举刀砍过来。
“少爷。”晏召忍不住提醒,抵住叶然胸口的长剑从开始到现在还未移过半分,就等凌梵下令,直接将剑送进胸腔内。
凌梵没有答话,看着叶然站着的空箱皱眉。
晏召长剑送进去半寸,叶然吃痛,退了一步,鲜血沿着剑刃滴落下来。
于庆海见身体削瘦,五官秀气的叶然虽因疼痛而紧皱着眉却仍咬牙不求饶而心生了不忍。
“少爷。”于庆海看向凌梵。
凌梵抬了下手。
晏召不甘地收回长剑。
叶然站立不稳跌坐回箱内,血从胸口慢慢流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把新送来的寒月冰装上去,把薄化了的合成两块,也装上去。”凌梵吩咐晏召。
晏召的速度很快,一盏茶的功夫就全部装好了。
于庆海看着左侧明显薄出许多两块寒月冰,忧虑道:“恐怕只能撑半年。”
“凝雪池的冰怎么样。”凌梵垂眸,修长的手指划过冰椁。
于庆海沉吟一下道:“凝雪池的冰虽不及寒月潭的冰寒韧,但撑上半年应该没有问题。只怕,凝雪山庄不会同意。”
凌梵看着被寒冰冻红的手指,不徐不急道:“他们会同意的。”
“他们怎么可能会同意”对于恶名昭彰的凝雪山庄于庆海无法抱乐观的态度。
“我会让他们同意的。”
“少爷您的意思,您的意思是说您要亲自去凝雪山庄可安州到开原来回路上至少得三个月,您何必……”于庆海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突然明白过来,无论凝雪山庄同不同意,无论路途多遥远,凌梵也势在必得。
晏召默然无声,如俊松而立。无论凌梵做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拼尽全力也要达成他所愿。
因流血地多,意识渐渐模糊的叶然,听到开原二字时,不觉抬手放在包袱上,最后意识全无。
第3章
叶然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从火葬了父亲叶邰,自己被陶开物雇的杀手一路追杀后,再没像今天这般平平稳稳,四肢舒展地躺在床上。
叶然决定再躺一会,眼睛直直望着帐顶,直到睡意袭来,沉眠过去。
睡醒过来时,太阳已西斜,阳光透过窗棂照到床沿。
叶然动动几乎躺僵掉的身体,引来胸口一阵疼痛,才想起自己之前是因流血过多而昏迷过去之事。
低头,拉开衣襟,伤口已被包扎得严严实实,只要动作放轻,痛感倒也不明显。
捡了放在床头备好的一套青衣穿上,又转看到随身包袱放在木柜上,放下心来。
走到屋中央的桌前坐下,端起盛好的米粥喝了一口,已经凉了。
不过夏日喝凉粥,正好。
吃饱后,太阳已落下山,上玄月正从东边山头爬起。
暑气仍旧没有散去,叶然将房门打开,坐在房廊下第四步台阶上,背则靠在第一、二步台阶,残留的暑气从地底钻出来,侵入肌肤,润出一层细细的汗水。
“天阶夜色凉如水,完全不写实。”叶然摇头失望。
“你醒了。”于庆海走过来。
“嗯。”
于庆海看了一眼叶然身上的衣服,道:“以后你就是碧桃山庄的下人了。”
叶然点点头,“嗯。”
在冰房里听凌梵与于庆海的对话便知道惹下了不小的祸事,只伤他,没杀他已算幸事。至于在碧桃山庄做一个仆人,这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有床睡,有粥喝,好过被杀手没日没夜地追杀。
于庆海对叶然淡然的态度很欣赏,“明天来事务房签卖身契吧。”
叶然点头。
于庆海走后,叶然仍旧在台阶上坐了很久,直到牵牛织女星出来,才拍拍手站起来,“还好下半句没骗人。”
进屋,关门。
上床,睡觉。
第二天,叶然一路问过去,找到了事务房,在卖身契上摁上了自己的指印。
于庆海见叶然年纪小,身上又没几斤肉,安排个洒水浇花,侍弄盆栽的轻松活。
叶然领事后,便按照心中喜欢的词句,在成征的草地,成盆的盆景,连栽的花朵上真实再现。
碧桃山庄变得异常有趣起来,就像平面如镜的水面,刮起一阵风,带动水面涟漪阵阵。
凌梵为尽快处完理手上事务,以便早日去往开原,已连续几日未曾出门,自然没能感受到这阵涟漪。
待于庆海提起时,倒生了几兴致,在庄内随意走了走,便看到奔月的米兰,西子梳妆的鹅掌柴,半掩红妆的仙客来。
最后看到了左手持剪,右手持锯,脚边还散落着花铲、花耙、水壶的叶然。
叶然正在将修裁好平安树搬到小溪流岸边。
“这是何意”凌梵看不出来。
叶然闻声抬头,见是凌梵,点了点头算是向主子行礼了,“深门海不见,浦树远含滋。”
“哦”
叶然拿起水壶在平安树叶上浇洒,为树叶披上了一层水衣。
凌梵失笑。
“那这又是何意”凌梵指着从溪水里引流至草地的水和打竖排立花叶渐落的杜鹃问道。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青。”
凌梵会意点头,复又有意刁难,随意指着叶然放在溪边的铜盆道:“这是何意”
叶然眼眸动了动,“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