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你技不如人”凌梵问道。
晏召知道这是凌梵的激将法,但这不是技如人不如人的问题,而是他实在不想将凌梵置于危险中,哪怕一丁点,更何况还是整个血屠堂的杀手。
凌梵笑道:“你放心,他到我这以后,不用你保护,这座院子自然会有高手护院。”
“你是说你父亲”晏召想了想,认同地点头,的确会如此。
凌梵道:“他只是其中之一。”
“那还有谁”
凌梵不答,说道:“叶然来了后,你还能与你师兄韩冲常见面呢。”
晏召从少时离开师门后,与师兄弟们聚少离多,如果能与师兄韩冲常见面也不错。可是,他现在要担任的是皇帝的安危,怎么有时间与他常见面,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少爷是说皇帝会护着叶然。”
凌梵点头,“驸马逆了龙鳞还不知收敛,实在有愧‘三元驸马’之称啊。”
晏召似懂非懂,心忖,如果师兄韩冲在的话,一听就明,可他还真有些在迷雾里的感觉。
最后晏召妥协地同意了。
谁料,之前厚着脸皮跟少爷同床而眠的叶然居然还不肯去。
晏召郁卒。
自己不乐意是一回事,可被拒绝又是另一回事。
晏召继续耐着性子道:“你不用担心安危的事情,少爷他自有主张。”
叶然摇头,像是铁了心不去。
晏召对叶然蜗牛般的姿态表示不屑,他以为呆在少卿府就安全了,那可真是笑话。
入府时注意了府中的侍卫,个个身手平凡,哪是血屠堂的对手,留在这里反倒更危险。
如果说开始带着三分不乐意,但观察过少卿府侍卫的身手后,晏召真心为叶然担忧起来,可偏偏有人将他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薜三怪被晏召的眼神给惹得炸毛了,大声道:“你瞪什么瞪,然然就不上你们少爷那里,他要跟师傅呆在一起,有师傅保护就够了。”
晏召看看易冲动炸毛的薜三怪,又看看叶然毫不动摇的神情,不再劝说,转身离去。
薜三怪为徒弟偏向自己而开心不已,在床头坐下,毫不吝啬地夸赞徒弟,“好徒弟,终于聪明了一回,胳膊不往外拐了,终于知道师傅的好了。”
叶然像看怪物一样看向薜三怪。
薜三怪也是有眼色的,问道:“难道不是如果不是,你为什么不去凌梵那里”
“会给他带来危险。”叶然一字一句道。
“明白就好。不对,你怕给他带来危险,就不怕给师傅带来危险。”薜三怪的心碎了。
叶然道:“师傅文武双全。”
薜三怪的心瞬间又愈合了,赞许地拍拍叶然的头,“不错,你师傅我文武双全,何惧区区血屠堂,徒弟你尽管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们伤你毫……嗯,毫发的。”说到最后,看着倚在床头不能动弹脸色苍白的徒儿,薜三怪很心虚。
叶然倒没有在意,还向薜三怪道谢。
薜三怪捂心,虽然这个徒弟常常一句话,就能将他气得七劳八素,但还是一个心地善良好徒弟,更何况还能继承自己独一无二的冰雕绝技,这可真是上天送给他的宝贝啊。当然,如果能在这个宝贝的心中,把师傅的重量再加重一些,把外人凌梵的重量再减轻些,或者说全抹掉,那就再好不过了。
傍晚,凌梵来了,叶然一个人在房里闭目养神。
听到声响,睁开眼睛,见凌梵指挥晏召将自己的东西打包。
“去绿柳院。”凌梵把叶然扶坐起,将外衣一件件替他穿在身上。
叶然摇头,“我不去。”
凌梵用两根手指捏抬起他的下巴与自己对视,“为什么不去。”
“我……”叶然说不下去。
凌梵看出叶然眼中的犹疑,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轻笑道:“你不相信我吗”
对向凌梵深邃的目光,叶然点头,“我相信。”
“既然相信我,那就相信我都会安排好的。”
叶然大眼睛眨了眨,顺从地任凌梵为自己穿衣服。
晏召在心中愤愤不平,自己口水说干了,他死活不肯。凌梵三两句话,就乖乖顺从了,真是天差地别的待遇。
出入少卿府,侍卫们并没阻拦,在先前晏召来接叶然时,就有人去大理侍禀报了李坚。李坚传话,只要叶然同意,不必阻拦。
晏召驾着马车没行多远,就听到凌梵在车内叫停。
掀开车帘看时,叶然伤口似乎疼得厉害,脸色苍白得厉害,额头渗出冷汗。
“马车有些颠簸,你驾慢些。”凌梵一边吩咐晏召,一边将叶然抱到自己的腿上卧躺,为避免他的身体摇晃,将他圈在自己怀中。
少爷待叶然也实在是太好了。晏召见状,心中默想,跟了凌梵这些年,从未他对其他人如此上心。对他人虽不冷漠,却终究是疏疏淡淡,也从不管他人的是是非非,而叶然就不同了,惹了丢失寒月潭冰块的祸,凌梵不但没计较,还带他去开原为他葬父,又教他下棋,为他巧购宝玉,晚上还同床睡觉,现在为护他连自己的安危也不管不顾了。这实在是有违凌梵一惯的作风。
晏召任由马儿信步前行,自己皱眉沉思,他实在想不透,这叶然到底哪里好。除了眼睛大,长得秀气外,性格一点也不讨喜,常常一句话就能气死人,偏偏还是堵在心里气,因为他句句说的都是发自内心,神情既坦然又无辜。实在是让人又恨又气,又无可奈何。
车内凌梵温柔地抱护着叶然,叶然的脸色没有之前那么难看了。
一柱香的路程,硬是走了一个时辰,直到完全黑下来,才进了院子。
第21章
绿柳院不大,很干净,布置也很雅致。
刚把叶然安置妥,呯呯的敲门声响起,薜三怪扯着嗓子在外道:“开门!你们趁我不在,居然敢劫走我徒弟……”
吱吜一声,晏召从里开了门,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往里走。
薜三怪骂骂咧咧地跟了进来,看到床上的叶然,奔了过去,抹泪道:“徒弟,别怕,师傅来救你了,现在就带你走。”
叶然毫不留情地将薜三怪热情澎湃的英雄情怀打破,“别,我要留在这里。”
薜三怪连忙道:“什么,你不是说要跟师傅呆在一起嘛,师傅文武双全会保护你啊,你怎么忘了。”
“我知道师傅厉害,但我想跟凌梵在一起。”
“你,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先前不是不肯吗,这么快就变卦了。”薜三怪看了一眼凌梵,捶床哭道:“徒大不中留啊,不中留啊,留来留去结怨仇啊。”
晏召在一旁眼角直抽搐,心中感叹,这薜三怪的感情实在是丰富多彩,还不掩外露。
捶了一会儿,感觉手痛了,薜三怪停了下来,问叶然道:“你不是说怕给他带来危险吗怎么现在又不怕了。”
凌梵闻言,看向叶然,眼中带着莫名的情绪。
叶然与凌梵对视一眼,说道:“他说相信他会安排好,我相信他。”
薜三怪见二人对视,凌梵波动的眼神,惊觉自己嘴贱,说了不该说的。“他说什么,你就相信什么。”
叶然点头。
薜三怪再次觉得自己收徒不善,“你在这,那我也要在这里,师傅说过要保护你,就一定会保护你的。”
凌梵出言道:“晏召,你带薜庄主去客房歇息,再让厨房多备两个菜,菜一律要清淡的。”
晏召领了薜三怪出去。
凌梵转向叶然,像承诺,像安抚,字字掷地有声,“别担心,我不会有危险,也不会让你有危险。”
戌时韩冲果然来了。
凌梵在书房品茗,面前放着三个茶盏,晏召与韩冲各坐一方。
韩冲脸上挂着熟悉的玩世笑容,“看来公子早料到我会来。”
凌梵道:“隐了多少人”
韩冲回道:“六人,都是我亲自挑选的。”
“院西角隐两人,后面柴房隐两人,另外两人就隐在院中的假山石洞内。”
韩冲迟疑,“如此安排空门太多。”
“另外一队人会填补上。”
韩冲从凌梵脸上看不出表情,转看向晏召,晏召看了凌梵一眼,冲韩冲点点头。
韩冲明白过来,“既然公子早已帷幄在胸,那我再重新布置。”
凌梵道:“不急,他们今晚只是探虚实,明晚才会真正行动。”
韩冲道:“公子好谋略,为圣上解忧。”
凌梵却道:“我只是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与圣上无甚干系。”
韩冲笑容有一瞬僵在脸上。
晏召插话道:“师兄,天珠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我把事情禀报了圣上,圣上向太后请安时,言夜里常难眠易惊醒,太后要和德公主把天珠献给圣上以养龙体,和德公主当即答应了,第二日却回禀天珠被盗。说是三年前驸马夜难安寑从公主府中要走了天珠后一直未还。待和德公主到驸马府问要天珠时,驸马言天珠上月被人盗走,因是御赐之物,故不敢声张,隐而未报,现圣上龙体有无恙,追问天珠才不得不实言。后来陶驸马与和德公主一同入宫请罪,太后虽恼,但顾念和德公主,便要圣上从轻发落了。”
晏召惊道:“这样也行。”
韩冲道:“他的说辞的确无懈可击,除非能有证据。不过圣上对他忌讳已深。”
凌梵冷笑道:“不加收敛,还肆意妄为,皇帝恐怕恨他至深吧。”
韩冲点头,“他雇杀手杀叶然,又销毁证据,圣上已勃然大怒,所以大理寺要请特权彻查时,圣上当朝便答应了。”
晏召听闻至此,才明白先前凌梵所说的逆龙鳞而不知收敛这句话的意思了。
韩冲又道:“公子,我其实此来还带了圣上口谕,圣上了然你现在的身份,便将口谕改成了带话,让你明日进宫叙旧。”
凌梵眼波平静无纹,淡淡道:“的确很久没见他了。也好,明日就去看看他这个皇帝做得开不开心。”
待凌梵与晏召师兄弟品完茶回房时,叶然面朝里已入睡,身边空出一个位置。
凌梵一笑,除了外衣躺到床上。
刚捂热了这半边被子,叶然就迷迷糊糊拱过来,又因移动拉扯伤口,眉头微皱。
见他拱得辛苦,凌梵将他抱过来,揽在自己怀中。
叶然在凌梵的肩窝挑了个舒服的位置,满意地咂巴了一下嘴巴,喃喃地唤了一声:“爹。”
凌梵身体变得僵硬,心中不是滋味。
叶然又蹭了蹭,觉得这个暖暖的怀抱真好。
凌梵突然感到腰部一凉,叶然居然将手从他上衣的下襟里伸进去,贴在他的腰际取暖。
叶然鼻子嗅了嗅,弯了嘴角,喃语道:“凌梵。”
凌梵先前心中不舒服渐渐散去,心情很好地抚了抚叶然的头发,轻轻应了声。
第二日凌梵一早入宫叙旧,直至日暮才归。
当夜,血屠堂前来行刺,被围堵,十二名杀手全部擒获。
薜三怪一早来探望爱徒叶然,撞见叶然亲昵地躺在一个男人怀中熟睡。
“啊,这……你们,你们怎么睡在一起。”薜三怪手指抖得像筛子。
凌梵、叶然二人双双睁眼,皆皱眉,对这个不礼貌闯进来的人表示不满。
薜三怪大惊小怪道:“你们怎么会睡在一起,然然,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梵一边披衣一边答道:“我们一直睡在一起。”
“你,你把我的徒弟当什么了,娈宠。”薜三怪一把拉住凌梵的衣襟怒骂,“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禽兽,他身上还有伤啊。”
凌梵倒一点也不恼,“你误会了。”
薜三怪咬牙道:“误会,都亲眼所见了,还是误会。”
“大胆!”晏召快步进来,以力卸力,将凌梵带到一边,眼中杀意尽现。
“好好好,事情撞破了,就想杀人灭口,我们师徒又岂是你们好欺负的。”薜三怪抽出银鞭。
“你们能出去打吗我想和凌梵再睡一会儿。”叶然揉着眼睛道。
紧崩的气氛被叶然一句话给刺破了,薜三怪抖着嘴唇,眼里尽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纯真干净的徒弟居然自甘堕落。
凌梵看薜三怪被又悲又痛的神情,不由地好笑,“叶然怕冷,睡在一起只是为了取暖罢了。”
看凌梵说的真诚,薜三怪将心略为放了放,可是再怕冷,再取暖,两个男子睡在一起也太奇怪了吧。
“不是为了取暖。”叶然语不惊人誓不休。
薜三怪换向恨怒的目光看向凌梵,自己差点就真相信他了。
“我就是喜欢跟凌梵一起睡。”叶然认真地纠正凌梵的话。
晏召眼角抽搐,目光复杂地看向凌梵与叶然二人。
唉,这个叶然是该说他单纯呢,还是该说他笨。
凌梵闻言很无语,这两天夜里连手都要贴在自己腰际取暖,还说不是为了取暖。
不过无语归无语,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欢喜。
只是可怜了薜三怪,心已经被叶然坦诚的表白击得七零八碎,蹲在地上正一片片拾起。心中悲恸,收徒不善哪,苍天啊。
“这,这是怎么回事”韩冲走进来,看各人脸上表情不一,莫名其妙地询问。
未待晏召答话,凌梵道:“你一早过来,有事要说”
韩冲见场面诡异,而凌梵亦不欲多说,想着有机会再问晏召,便收了心思。“接到急报,辽国十万大军,再次进攻顺州,圣上已暂赦了陆暨之罪,让他暂代顺州刺史一职,带罪立功,守城抗辽,陆暨现已向顺州出发了。”
叶然闻言舒了口气,虽然不是平反正名,也不是自己所救,但总算是重领职位,算完成父亲叶邰的遗命了。
凌梵皱眉沉思了一会儿,问道:“黄将军的大军什么时候出发的”
韩冲道:“昨日申时,急行军约四天可到达顺州。”
凌梵想了一会儿,问道:“你现在去还能追得上陆暨吗”
“可以。”
“你随我到书房,替我带封信给他。”凌梵出了房门。
晏召与韩冲跟随在后。
薜三怪不捡心了,趴在床头好奇地问叶然,“然然,这个凌梵真的是个商人吗他怎么对国事了如指掌,还可以随意指挥近卫军统领”
叶然挠头,“不清楚。”
“连这也不清楚,就跟他上床了,阿呸。”薜三怪又怒又气。
叶然认真地回答:“他是凌梵。”
“唉!”薜三怪一声叹息,转三个调。
第22章
在三年一次皇家祭祀的前一天,收到战事捷报,顺州刺史陆暨以豆米诱马成功阻挡了辽军攻城,并不断加强城事防御,坚持到赤衣将军黄汉忠的支援,并成功退敌至两百里外。
祭祀当天,凌梵穿上了鸦青的祭礼服,眉间是冷冷的疏漠。
“这衣服好奇怪。”叶然伤已大好,站在一旁打量着凌梵。
凌梵道:“嗯,所幸不用经常穿。今天有点事要很晚才回,你的身体还没复元,呆在院子里不要出去。”
叶然点头。
看叶然清澈的大眼睛,凌梵的心情似乎好了些,伸手拍拍他的面颊道:“等我这里的事了了,过两天就和你回碧桃山庄,还能看到碧桃花开。”
“好。”叶然双睛澄亮,他曾听于庆海讲起碧桃坞里碧桃盛开时连绵数里,宛如粉绿相间的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