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熙远无奈的笑笑,心里想,他这一上午真是倒霉透了,还正好应了白佑宁早上的那句话。——“你那份工作干脆就别干了,换一份轻松一点的或者在家呆着都行,又不指望你赚得那一、两千块钱……”
现在倒好,不仅每个月连一、两千块都没了,连饭碗都丢了。
冯熙远收拾好东西,又去人资那里办了手续,那主管欲言又止的磕磕巴巴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收了他填好的表给开个证明就说可以走了。冯熙远临走前,她告诉他要好好保重,反正从这间刻薄的公司出去正好,换份新工作,因为这里真的没什么好留恋的。
冯熙远也明白,点点头,抱着东西就走了。
出了公司的大门,走到公交站,摸摸口袋,身上连半毛钱都没有,手机又丢了,没办法让白佑宁来接自己一下,真是有种穷途末路的感觉。
算了,干脆走回家吧,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而已。
路边的花草很好,行人也是匆匆,大家似乎都很精力充沛,只有冯熙远一个人垂头丧气,他觉得自己窝囊死了,忍不住的叹了一口又一口气,最后到了家门口,就剩下一个念头,这下顺了白佑宁的意,他可以整天在家呆着了。
白佑宁晚上回家比往常晚了一个小时,刚进门就埋怨冯熙远不接他电话。冯熙远没吱声,像往常一样接过白佑宁的包就去厨房忙活了。
白佑宁也没发现冯熙远哪里不对劲儿,他就是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情人的喜怒哀乐都与他没有太大关系。他的任务只是打理好自己的公司,并且希望回到家就有做好的饭菜等他。当初和冯熙远在一起,也是主要因为这样的想法,而且冯熙远性格那么好,几乎没什么脾气,他就是找茬生气,也超不过两天,冯熙远虽然有点古板,可是在床上还是放得开的,他那么一勾引,冯熙远就把持不住可,所以和冯熙远在一起的日子过得真是很舒坦。
就比如说现在,他洗完澡就嚷嚷饿了,冯熙远不吭声就盛好了两碗米饭摆在桌子上,他什么都不用管,努力吃就可以了。
饭都吃到了一半,白佑宁才听冯熙远说:“我被公司辞退了。”
白佑宁听见这消息,要夹菜的筷子也滞住了,看着冯熙远说:“熙远,你是说真的?”
“嗯。”冯熙远点点头,夹了一筷子鱼,剃好刺放在白佑宁的碗里,面上也没有太多表情,然后又补了一句:“今天够倒霉的,不仅丢了工作,手机和钱包都被偷了,所以你打电话我也不知道。”
“啊?你怎么搞的。”白佑宁问。
“就在公交车上……”冯熙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白佑宁打断了,“怎么我一天没送你上班就变成这样?”
“我也不想啊。”
看冯熙远那德性,白佑宁也不愿意计较,他顶讨厌冯熙远这种因为这点小事儿就摆出如丧考妣的样子,手一挥,大度的说:“算了算了,等周末我带你去买手机。以后你不上班更好,索性买个好一点,这样也不怕丢了。”
“可是我还想……”
“熙远,我都跟你说过好几次了,你去上班赚那些钱还不够买一部好手机,还不如在家照顾我,我可以养你嘛。”
“可……”冯熙远还想说自己只想休息两天,等整理好心情再去找工作,可见白佑宁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识相的闭上了嘴。
晚饭吃完了,冯熙远洗好碗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见白佑宁在阳台那里打电话,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专业术语听也听不懂。
他本想跟白佑宁说明天他会自己去买个手机,但看见他在忙,也没开那个口,一、两千块钱,自己又不是没能力付。
第二天,冯熙远送走了白佑宁,自己去了手机城,挑了一部不起眼的直板手机,又去营业厅补了卡,把卡装上后,才意识到除了白佑宁的号码他谁也不记得。
中午在外面吃了碗面,又顺路去了超市,给白佑宁打了电话问他想吃什么,那头却没耐性的跟他说正忙,等下再说。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冯熙远都把晚饭做好了,电话也没来。
今天白佑宁回来的也不早,他大概已经忘了昨天的不愉快,突然间想起白天冯熙远打过电话给他,赶紧就像小狗似的凑过去给冯熙远赔不是。
冯熙远被白佑宁闹得忘了一整个下午的失落,谁知白佑宁却一眼瞄到了流理台上摆着的新手机。——那是冯熙远怕白佑宁来电话接不到才摆在随手可拿到的位置的。
他刚要问冯熙远为什么不等他给买手机,冯熙远却挺直了脊背,对他说:“佑宁,我想好了,年前就听你的不找工作了。”
“那年后呢?”白佑宁还是敏感的听出了这话中的毛病。
“年后再说年后的吧,万一我在家呆腻了,出去找个活干也不错。”
“……我看你……你这么想就对了。”其实他是想说一直也别找工作才好,但是知道冯熙远已经退了一步了,就没再强求。
冯熙远愣了一下,还以为白佑宁连这点都会反对,谁知却松了口,于是开心的说:“嗯,快点吃饭吧。哦,对了,我买手机了,你就不用特意陪我去买了。”说完话,冯熙远就去厨房端饭菜了。
白佑宁拿起手机嫌弃的看了看,觉得可真够难看的,屏幕小,键盘却很大,估计连网都不能上,拿在手里也够掉价的了。白佑宁心想,等什么时候再去给冯熙远买一部,毕竟照顾他也是挺累的活,就当犒劳他罢,至于冯熙远找新工作的事儿,他还是不愿意的,但是想到冯熙远最近心情不好,暂且就这样吧,到时候他有的是办法缠着冯熙远不能上班。
三、
冯熙远从失业到现在在家已经呆了快半年了,每天把白佑宁的起居生活伺候的无微不至。
还有半个月就要过春节了,一想到等三月份一开春就可以去找新工作,冯熙远觉得生活还是充满希望的。冯熙远在这半年之中报了个驾校,算是呆在家里唯一的收获,虽然白佑宁对此呲之以鼻,并且振振有词的说想去那里他可以当司机,可是冯熙远还是觉得有些东西还是得自己掌握。
今天是路考,也是最后一科,好几个驾校的学员都凑在了一起考试,他们还趁着候考的时候彼此交流着道听途说来的考试经验。
冯熙远话不多,可还是认真的听着,并没有不合群,这个时候感觉一个人拍了他一下,回头一看,竟是一张特别熟悉的脸,可是名字却怎么都想不出来。
“冯熙远,你不记得我了?”那人笑得很灿烂,右脸上还露出一个小梨涡。
“张……”张什么来的?好像是自己学生时代某个阶段的同学,但是真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啊,张春兴。”
“哦!”冯熙远拍拍自己的脑袋,被他一说,总算想了起来。张春兴,是他在高三复读的时候插的那个班的同学,因为只相处了一年,难怪今天再见印象不深。
“嗨,你看我都认出你来了,你还想了半天。”
“是啊,我真忘了,不好意思啊。”冯熙远讪笑着。
“没事儿,没事儿,我早就觉得像你,走近了一看更像。你也今天考试?”
“嗯。”冯熙远点点头,提到考试,他心里就有点紧张,没去细细打量张春兴。而且大冬天的,大家穿的都厚重,再被教练场的北风一刮,外套和裤子都跟出土文物似的。
不过张春兴却因为看见熟人表现得很兴奋,就跟找到了知己一样,那嘴就一直没闲着,叭叭叭使劲儿的说,直到轮到他考试了好像才意识到今天是来干什么的,一脸苦楚的去应考。
张春兴跑了一大圈,该记住的要点一个都没落下。等考完,他觉得自己表现的还成,虽然考官那棺材板脸一直就没笑过,可他还是过了。他第一个就想通知冯熙远,谁知冯熙远却在一旁打电话。
张春兴走近了,只听冯熙远啰啰嗦嗦的在说:“啊,行,我考完就去买……太冷了,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啊?……我会尽量早点回去的,你放心吧。……嗯嗯,我知道了。你好好上班。”
张春兴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但是感觉电话那头的人肯定和冯熙远有亲密关系,于是趁他收了线,赶紧凑过去问:“女朋友啊?”
“啊,是啊。”冯熙远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他说想明天早上想吃糯米鸡,让我买材料回去做呢。”
“什么?你还会做那玩意?”张春兴惊讶的问,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皮肤把梨涡都扯平了。
冯熙远看见这夸张的表情忍不住就笑了,说:“是啊,其实又不难。”
“哎我去,冯熙远,你真人才,谁娶了你,哦,不,谁嫁给你可真是幸福。”
幸福吗?也许吧,只有白佑宁在被喂饱的情况下才会露出那种表情。
这时候轮到冯熙远考试了,他做了两次深呼吸,毅然决然上了战场,就听张春兴在后面冲他喊:“冯熙远,加油!”
冯熙远紧张的把方向盘都攥得湿了,上车那一瞬间还差点忘记系安全带,不过还好他没犯什么低级错误,稳了稳心情,越开越顺当。
人在倒霉之后,定会有什么会变得比较顺利,比如这次考驾照就是,前几科都是超高分,这次路考更不例外,他甚至在恍惚间还看见考官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冯熙远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想找张春兴,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可是向四处看看,发现人已经不在了,倒是有一个和他同驾校的学员看见他,递给他的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小字条,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冯熙远问是谁留下的,那人形容了一下身高长相还特意提到了脸上有个小梨涡,他马上就明白了。
他把号码存到手机上,打了辆车就走了,他得去菜市场买做糯米鸡的材料,在路上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那一瞬间还以为是张春兴,可又想到他明明存了号码,于是就把那个念头给否定了。
其实这电话是白佑宁打过来的,令冯熙远惊讶的是,这个手机号竟然是宋玉君的,因为他的手机丢掉了,宋玉君的号码也就没再存过。
白佑宁催他快点到XX饭店去,宋玉君请他们两个吃饭,而他的手机没电了,用宋玉君的手机给他打的这个电话。
这一瞬间冯熙远诧异了,他不知道白佑宁是什么时候、怎么跟宋玉君联系上了,而且他说起宋玉君这个名字似乎一点都不见外。他们毕竟也是将近五年未见了,大学时再好的朋友,那么长的时间,再见也会变得很生疏吧……况且那时候白佑宁和宋玉君并不熟……
或许他们已经联系很久了,而且还是背着他的。
冯熙远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自觉想了太多,甩甩头丢掉这种念头,可是脑海里却一直在回忆大学毕业前他和宋玉君因为白佑宁闹翻的情景。
那天是毕业前的散伙饭,大家都喝高了,走路晃晃悠悠的,宋玉君大改他温文尔雅的形象,在饭局上即使没人劝酒,也在一个人不停的喝闷酒。冯熙远和宋玉君坐得远,对于他的表现虽然诧异,却鞭长莫及没办法劝他少点喝。
饭局之后还有通宵唱K的节目,宋玉君却醉得连路都走不稳,出于朋友的原因冯熙远不愿袖手旁观,怕他自己回寝室出事儿,于是就跟班长说他还是陪宋玉君回寝室吧。
班长没反对,因为宋玉君看起来太需要人照顾了,于是冯熙远搀着宋玉君从饭店往寝室走,宋玉君最开始没怎么样,但是被风一吹,酒稍稍醒了点儿,当他看见扶着他的竟是假模假样的冯熙远的时候,酒劲儿一下子冲到头顶,薅着冯熙远的脖领子照着他的脸就揍了一拳。
宋玉君喝多了根本控制不住蛮力,冯熙远被打蒙了,与此同时还感觉嘴里就有一股子铁锈味儿,舌头顺着牙齿舔了一圈,庆幸还好没有松动的,正当他还愣神的功夫,宋玉君又一拳接着挥了过来。
这次冯熙远有了防备,麻利的躲到了一边,宋玉君这一拳挥了个空,却导致整个人都失去平衡,向前摔去。
冯熙远被打得莫名其妙,可他还是接住了宋玉君,他扯着宋玉君的衣服大声喊:“宋玉君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宋玉君却苦着脸差点没哭出来,抽搭着也对他喊:“冯熙远你他妈知道吗?我他妈傻逼兮兮的去跟白佑宁说我喜欢他,他竟然说他喜欢的是你,哈哈哈哈……冯熙远,老子跟你铁哥们儿四年,你他妈竟然撬我的人,冯熙远,我没看出来……你他妈,你他妈是这样的人……呜呜呜呜……”这话越说越伤感,到最后还真的哭了出来。
冯熙远更蒙了,白佑宁喜欢他……宋玉君说白佑宁喜欢他……可他什么都不知道,白佑宁连屁都没放过。如果不是宋玉君提白佑宁,他都快忘了白佑宁长什么样了。
这时候,宋玉君推搡了冯熙远一下,冯熙远没防备的往后迈了几步差点跌倒,宋玉君跌跌撞撞的走了。
此后几天冯熙远留在学校等毕业证,而宋玉君一直没回寝室。冯熙远约好和父母一起去毕业旅行,拿到毕业证马上就回了家,于是他和宋玉君就这么失去了联系……
过去的好朋友在五年前喜欢他现在的恋人,就在半年前,他在他公司查账的时候在同事面前丝毫没给他留面子,还间接的让他失去了工作,一会儿他们就要一起吃饭,这样的场面,真的不会太尴尬吗?
司机把车停在饭店门口,冯熙远的思绪一下子就断了,他简单整理了下心情,付好钱,下车后,第一件事就是挺直脊背,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宋玉君在看不起他,尽管他现在被人养着。
对了,他考到了驾照,这也是他今天唯一的自信了。冯熙远安慰自己,明明这点安慰显得微不足道。
冯熙远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找到了白佑宁提到的包间,推门进去,两个人正有说有笑的喝着茶。他轻声咳了咳,成功的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白佑宁左手戴着的新腕表,似乎和宋玉君的款式很像。
或许是巧合吧,冯熙远告诉自己。
这时候他们两个人全都站了起来,白佑宁甚至很贴心的把他脱下来的外套挂在了衣架上,还特关切的问他:“熙远,怎么样,考过了吗?”
冯熙远点头,白佑宁表现的很激动,挎着他的胳膊说:“熙远,你真棒。”那样子就好像在冯熙远报名的时候,从来没有抢白过他一样。
相反,宋玉君看冯熙远的眼神就有点犀利和不屑,他几乎是审视般的从上到下把冯熙远打量了个遍后才挂上一抹微笑,伸出手,很礼貌的寒暄着:“熙远,很久不见了。”而刚才的蔑视是一闪即逝的,没在他的脸上留下丝毫的痕迹。
冯熙远握住宋玉君的手,回应了一句:“很久不见。”
这一餐饭是让冯熙远食不下咽的,尽管白佑宁一直殷勤的给他夹菜,叮嘱他多吃点,热情的像只小哈巴狗,冯熙远很不适应,与此同时他感觉在白佑宁和宋玉君之间正散发出某种奇怪的气场。
比如说,他们的言谈很随便,就像很久不见的老朋友;比如冯熙远不经意的抬头,就会看见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有点不同。
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但是他心中的确有种不良的预感,这让他很不安很紧张。
冯熙远决定出去透口气,他在卫生间洗了把脸,一抬头却从镜子中看见了宋玉君。
宋玉君从容的洗着手,冯熙远偷瞄一眼那双手,顿时被惊住了,那手指纤白细长,连肿大的关节都没有,可是再看自己的呢?常年累月的操持家务,不仅起了倒刺,还特别粗糙,关节粗大,特别苍老,更别提白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