渗骨的寒意顿时从全身每一处细胞疯狂涌进来。
“阿帕契,阿帕契。”
小白焦急的声音在山壁间回荡起来。
阿帕契努力从水中挣扎出去,“我没事。”
“你等等,我马上过去。”小白眼里一喜,立马向阿帕契的位置冲过去。
阿帕契一笑,心里想,【你狗刨的姿势真是丑啊。】突然头顶一重,眼前一黑,冰冷的水蹿进鼻孔,阿帕契连忙憋住呼吸,僵直的双手划了两下,往旁边游了游,探出水面,边踩水边向头顶看去,只见无数根水柱子从天而降,春日的太阳终于舍得从云朵里探出头来了,照得每一根水柱子像水晶一样闪闪发亮。
可这些水晶柱子却毫不留情地蹿进黑谷,砸到水里,卷起漩涡,将水流的方向不时颠乱,小白拼命地向他游去,却不时被水流卷远,偶尔看不见人影。
“阿帕契,阿帕契咳。”小白焦急地喊着。
阿帕契哆嗦着嘴唇,他已经喊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划着水向小白靠过去。
“阿帕契……阿帕契!”小白的眼睛亮起了光采,手臂长长地伸出去,然后,瞳孔一瞬间收缩,他的声音惨烈无比,“阿帕契——”
“阿帕契——”
“阿帕契——”
山谷里只有他的声音响着,却没有声音来应答小白。
“阿帕契……”
小白紧紧地握住从阿帕契的手腕上拽下来的十胜石,在水柱的冲击下昏迷过去。
在向无底的深渊沉下去的时候,阿帕契心里浮出两个念头:
靠,暗河。
呐,小白啊,我有句话想说……
你妹啊,一定要抓手臂吗!抓手指也是可以的啊!!!
59、大哥的一天
月熊皱眉翻了个身,耳边突然爆起“吱呀”一声,它连忙睁眼捞起不小心被压在身下的小熊崽,“别哭别哭。”
小熊崽咬着自己的脚趾,小黑眼睛圆溜溜地看着月熊,口水“啪嗒嗒”地往下流。
月熊叹了口气,打个呵欠,把小熊崽抱起来,放到身上。
小熊崽“哼叽哼叽”着自动抓住月熊的颈毛,头一埋,开始啃起月熊的毛来。
凯勒曼苦笑道,“你跟你阿爹小时候真是一个样子。有这么饿吗?还是说加斯拉熊的胃口从小都这么大?”
圆脑袋的月熊带着小加斯拉熊往仓库走去,小熊崽在背上不停地催促,越靠近储物房间越兴奋,月熊安慰道,“好啦好啦,马上给你吃。真是的,韦尔奇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放心啊。”
从集盛上回来后,一路焦躁着担心阿帕契的月熊在部落村口就受到了族人的祝福:
“乐斯生了个小崽子啊。”
“真是少见,一般兽人怎么说也要个三五廿啊。”
“韦尔奇的能力太强了,唉,要是我跟他结为伴侣就好了。”
……
新生幼崽的喜悦暂时冲飞了凯勒曼心里的对阿帕契的担忧,它一路飞奔回去,刚拍开韦尔奇的房门,便惊险地看见加斯拉熊正欢脱地将刚出生的小熊崽扔到半空。
“你干什么!”月熊大吼一声。
加斯拉熊一愣,呆住,半空中的小熊崽掉下来。
月熊赶紧一个扑身,接住了哇哇大叫的小加斯拉熊。
“你干什么,韦尔奇!”月熊严肃地教训道,“孩子这么小,怎么能拿它玩!”
韦尔奇摸摸自己的脑袋,嚷道,“怕什么,我小的时候经常被阿爹这样甩,阿帕契小的时候也被这么甩,没事!”
“嗵!”
“凯勒曼你打我干什么?这么久不见,你这可恶的哥哥就给亲爱的弟弟来这么一下?”加斯拉熊摸着自己的脑袋怒气冲冲地说,“信不信我一脚踩扁你啊。”
凯勒曼头上爆出青筋,“阿爹捡到你时,你体型已经跟我一样大了,阿帕契也是长到快两岁才被你甩来甩去的,这孩子才三十天不到,你也乱甩!”
“呃,”韦尔奇一缩,不好意思地将脸偏到一边,“我忘了,好啦好啦,哥哥我太兴奋了,我知道错了,弟弟呢,我当阿爹了——快来看看我家小崽子。”
加斯拉熊欢快地吆喝了一阵子,没有看到黑发黑眼的自家雌兽弟弟从门外蹦进来,不由转头,纳闷地问,“凯勒曼,阿帕契呢?我有孩子了他怎么不高兴了?”
月熊垂着脑袋,脸色灰败,它轻轻摇着手上的小熊,“阿帕契在集盛上被双王带走了。”
“双王?草原的双王?”
凯勒曼点点头。
“真的是草原的双王?”韦尔奇的眼睛亮了,然后蹲到墙角边去种蘑菇,“为什么呢?为什么带走的不是我呢?我比阿帕契壮,我比阿帕契高啊。”
凯勒曼:“……”
“不过,他们带走阿帕契干什么?不会是看上弟弟了吧?不过,他们的年龄,会不会也太老了点?”加斯拉熊探过脑袋去逗自己的孩子,“哥哥,要不要去揍揍他们?怎么可以不经兄长同意就把雌兽拐走了。他们还没经过兽人家庭这一关呢。”
凯勒曼已经对韦尔奇的粗神经绝望了,他无奈地摇摇头,“你也知道,双王的孩子一直无法化形,祭师和其他部落的医师试了很多方法都没有,他们说的最后一个方法就是让一只雌兽跟那孩子呆在一起。”
“喔。”
“于是便选了阿帕契。”
“可是拉普德跟阿帕契在一起呆过了啊,也没有变成人形。”
“他们想认真地试一试。”
“什么叫认真地试一试?”
空气顿时僵住,熊兄弟俩大头对小头,半晌同时跳脚。
靠,这不是明摆着将自家弟弟洗干净送到对方兽人的身下么。
艹艹艹艹艹艹艹!
加斯拉熊大叫道,“凯勒曼他们在哪!走!”
熊兄弟俩冲出房门跑了一阵子,月熊忽然想起自己从集盛后只偶尔收到其他兽人从双王那里传来的消息,“阿帕契过得很好”之类的消息上,却从来不知道具体地点在哪里。
只怕,做了这样的事,双王也害怕他们去抢雌兽吧。
熊兄弟俩又耷拉着耳朵回了家,闷闷着相对而坐。
加斯拉熊摸了半天脑袋,嚷道,“既然阿帕契跟双王在一起,凯勒曼咱们就不用担心了。双王是谁,那可是驰骋草原的王者,哈佩和长牙象都能打败的兽人呢。”
“嗯,乐斯呢?”凯勒曼打起精神问,“你有没有好好照顾他?雌兽生完孩子,身体都是很脆弱的。”
“喔,有啊。”加斯拉熊继续摸脑袋,“嘿嘿”傻笑几声,凑到凯勒曼耳朵边,小声说道,“咳,哥哥,我怎么觉得,乐斯变得有点像桑毛甜浆,越来越甜……”
凯勒曼一愣,欣慰地笑开,“嗯,这样很好,你们以后一直生活在一起啊。”
加斯拉熊嚷道,“什么挺好啊,每次为了得到点桑毛甜浆,我都得滚好几遍草地,费很大劲,被桑毛虫弄得浑身发痒,绿油油一身才能得到一丁点点。”它伸出手指,比了比一个关节。
凯勒曼:“……”
它低下头去,轻轻拍着咬自己爪子咬得正开心的小熊崽,决定不理那个正抱怨着自己被桑毛虫蜇得半死,却每次还兴冲冲跑去囤积桑毛甜浆的二愣子熊。
因为乐斯身体一直没有恢复,韦尔奇又比较粗心,所以小熊崽大部分时间都是跟亲爱的凯勒曼阿爹度过的。
好在之前因为养阿帕契积累了不少经验,凯勒曼照顾起小熊崽来得心应手,高兴地韦尔奇索性直接将崽子甩到了大哥家里,撒手不管。
于是,继奶哥之后,凯勒曼又开始了奶爹生涯。
不过,小兽人的身体比小雌兽好多了,一个月刚过,就开始满地爬,大概是继承了韦尔奇贪食甜性食物的性格,时不时偷着他老爹藏起来的桑毛甜浆喝得肚皮朝天。
却从来没有过敏过。
凯勒曼总是边抚摸着小熊圆滚滚的肚子,边想起当初给阿帕契喝甜浆时,小雌兽拉了一夜肚子的事情。时间过得真快,阿帕契转眼已经到了择侣期,说不定再见面的时候,连孩子都有了。
不!
月熊揉了揉自己这几天跳得频繁的右眼角。
就算是双王的崽子也不行,过不了他和韦尔奇这关,就算有孩子也不会让阿帕契受委屈的。
“凯勒曼,族长有事找你。”
“喔,森格,什么事?”
森格摇摇头,三道疤的脸上带着些悲伤,凯勒曼没有放在心上,自从夏天那只狼人沃夫离开后,森格就多多少少有些不太对劲。
“你把孩子给我吧,我把它给韦尔奇送回去。”森格说道。
凯勒曼“喔”了一声,将小熊崽递给森格,往肖金的房子去了。
刚刚到肖金的地肤边界,一股强大而压迫的气息便迎面扑来。
凯勒曼心里一跳,眉眼舒展开,四肢着地扑开肖金的门,“阿帕契!”
从窗户外面透进的阳光,因为是春天,所以还不是很明朗,在屋子里留下奇怪晦暗的灰色。
双王之一的白坐在那里,族长肖金正叼着烟杆,青色的细烟从长长的兽雕木嘴里冒出来。
“阿帕契呢?”月熊扫视了一圈问道。
“凯勒曼,你先坐下来。”肖金在椅子上敲了敲烟杆。
月熊一愣,慢慢沉静下来,冷冷地看向肖金,“族长,你向我保证过阿帕契不会有什么事。”
一族之长避开了月熊的眼睛。
凯勒曼的瞳孔瞬间放大,它猛地咆哮一声冲到白面前,伸出爪子毫不犹豫地刮过巨狼的肩膀,巨狼连动都没动,白色的皮毛上顿时涌出一长溜的血珠子。
“你们说过,阿帕契不会有事的!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凯勒曼你冷静些。”
肖金忙过来劝架,白朝他摇了摇头。
“说啊,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草原的双王吗,有你们跟着,再强大的敌兽不是都能打倒吗!”月熊眼睛发红,朝着白怒吼。
“对不起,”白低头,耳朵微微地颤着,“我们遇上了……”
月熊却不等他说完,暴跳道,“你们双王的称号原来是假的吗,连一只小雌兽也保护不……”
“凯勒曼冷静点!”
“族长你让我怎么冷静地下来!”
“你现在暴怒也没什么用!”
“呼呼呼!”怒视着巨狼的月熊强抑着怒火,它发现白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兽形憔悴了很多。除去伤痕,身上的毛甚至出现了斑脱,月熊慢慢地放下爪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白讲述到最后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但还坚持着把整个事情说完。
“我和克布分开后找了整整一冬,都没有他们的半点消息,一天,克布传来了消息,在乌阳山下的河流里找到了小白。”
“小白?”
“就是拉普德,小白是阿帕契给他起的名字。他已经化形了,手里紧紧握着这个……”白将一串黑色的手链递给月熊。
凯勒曼颤抖着手接过来,那是阿帕契刚到部落时祭师送给小雌兽的十胜石手链,一直都没有离开过阿帕契身边,随着年龄的增长,十胜石上的珠粒已经增加到了二十二个,可是它的主人却不见了。
“因为刚化形的身体比较特殊,克布和我在附近找了找,没有任何阿帕契的消息,所以只好先回来给你说一声,希望你能原谅我们。”
月熊用掌子捂住自己的脸,没有说话。
“对不起,我们只是想让拉普德化形,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我们会再去找的。对不起,凯勒曼。”
月熊摇晃着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凯勒曼……”肖金唤了声。
月熊站住,“族长,你现在让我原谅他们,我做不到。就算他们是双王,就算他们是为了孩子,难道阿帕契不是我的孩子,我把他从一岁养到这么大,现在突然不见了,我这里……”月熊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这里很难过。”
“让我原谅……如果阿帕契回不来了,让我怎么原谅?”
“哼叽哼叽。”
“别叫了别叫了,你凯勒曼阿爹马上回来了,”韦尔奇拎着自家眼泪汪汪的小熊崽嚷道,“真不知道为什么我生的却跟凯勒曼那个混蛋哥哥那么亲。咦,凯勒曼,凯勒曼,凯勒曼……哥哥,你怎么了?”
微亮的月光下,月熊佝偻着身体,因为化成了人形,悲痛的表情如此明显,他嗫嚅着嘴唇,“弟弟,阿帕契失踪了。”
韦尔奇沉默了。
60、爱你的人
“凯勒曼,你要出远门?”
月熊点点头,将小熊崽交到韦尔奇手上,“我要去找阿帕契。”
加斯拉熊摩了半天脑袋,吭哧吭哧说道,“乐斯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我又不会养小孩。双王说他们会找阿帕契的,我们就留在部落里等着吧。”
“你怎么能这样说?”凯勒曼皱着眉头教训道,“阿帕契是我们的弟弟,弟弟失踪了,我们难道可以安心地呆在部落里?你是怎么做哥哥的!有你这样哥哥吗!”
韦尔奇低下头,抖着耳朵。
凯勒曼长出了一口气。
两只熊都沉默不语。
半晌,韦尔奇小声问道,“哥哥,你真地要去吗?”
凯勒曼点点头。
“可是你走了,吉森怎么办?一直都是你在照顾它,凯勒曼你怎么可以突然把这么艰难的任务交给我呢?”加斯拉熊突然嚷嚷道,“你这样做是不负责任的。”
凯勒曼:……
他叹口气,伸手摸了摸窝在韦尔奇怀里探出脑袋拼命伸出爪子的小熊,耐着性子说,“你在乱说什么?什么不负责任?照顾孩子都是慢慢积累出经验的,你以后小心着就行。吉森是你和乐斯的第一个孩子,你不学会照顾它,将来有了其他孩子怎么办?我总不能替你一直照顾孩子啊。”
“那倒是,”韦尔奇点了点头,“不过,在你走之前,你得教会我怎么养着这小崽子?”
小熊崽吉森突然被提溜着后颈拎到了半空,加斯拉熊手一抛,小熊崽尖叫着扑向了凯勒曼。
“韦尔奇!”凯勒曼连忙伸手去接,口里怒叫,“说过多少次了,不许把孩子抛来抛去!”
加斯拉熊甩着短尾巴跑开,“今天我要出去打猎了,凯勒曼你替我照顾小吉森一会……”
“你——”
凯勒曼只能望着加斯拉熊的身体叹气。
小熊崽吉森很粘月熊“阿爹”,小爪子爬拉过来爬拉过去,抱着月熊不撒手,尽管心里像油煎着一样担心阿帕契,凯勒曼也是打起精神来照顾在身上乱爬的小熊崽。他焦急地踱着步子等韦尔奇回来。
可是,当太阳沉到了西山边时,部落入口依然不见加斯拉熊傻头傻脑地冲来的影子。凯勒曼大怒,如果不是韦尔奇把小吉森抛过来,他现在已经在去找阿帕契的路上了,说不定在半道里就碰上可怜的被卷到河流里的雌兽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