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声。
阿帕契坐在略高一些的岩石上,远远地望着草丛中的小白。
这几天他发现小白从来没有变成过兽形,虽然说刚开始的时候,小白习惯用四脚着地走路,阿帕契只认为那是因为长年没有化形的原因,在他的教导下,没过几天,小白已经直立行走了。
但是,小白还是一直没有化出兽形。
联想到小白手掌上的伤痕,阿帕契特地提出要看看小白的狩猎,如果他猜测的事实成真,那么,他们在丛林中的危险程度会更深。
有只小角羊走到了草地边缘。
小白突然跃起,少年流畅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双手成爪,直直扑向小角羊。
小角羊叫了声,撒蹄子就跑,角羊群也被打乱阵脚,四处逃窜,引起一片鸟飞。
小白扑到了小角羊身上,用手紧紧抓住角羊的后臀,两只腿在后命拼命跑着,好几次努力地往角羊身上蹬去。
他想翻到小角羊身上。
阿帕契站起来,看着拼命蹬上去,又被角羊奔跑颠下来的小白,抿了下嘴巴。
小白终于骑在了角羊身上,他张开口,狠狠地向角羊的脖子咬下去,小角羊一声悲鸣,更加努力地奔跑起来,小白死死地卡住角羊的脖子,开始慢慢收紧胳膊。
这场战争持续了整整半天时间,那只小角羊终于筋疲力尽地倒下,抽搐着四肢断了气。
小白吐了口唾沫,将嘴里的皮毛吐出来,握着小角羊向阿帕契走去。
阿帕契看着向他走来的少年,伤痕累累的胳膊和手。
这场类似于人类和动物的角逐看得他心惊魄动。
这么多天,小白一直都是用这种方式来捕猎的吧。无法兽化的身体在面对自然时如此劣弱无比。怪不得小白一天几乎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外面。
“小白,你真棒。”
一股情绪突然涌上心头,阿帕契张开双臂,做了欢迎的姿势。
小白一怔,停下来,远远地看着阿帕契。
阿帕契一直保持着那个拥抱的动作。
在正午的太阳下,在小白的眼里,少年过肩的黑发被风拂动着,他带笑的脸让小白感觉如此温暖,如春天里的暖阳一样,让人忍不住想一辈子拥有。
阿帕契偏了下头。
小白慢慢走上前,将脑袋埋进阿帕契的脖颈里。
脖间有湿热的一滴东西落下。
阿帕契,你真好。
56、心悸
小白,我要教你的第二件事,就是学会使用工具。
目睹了一场可以说是极其惨烈艰难的捕猎后,阿帕契决定教教小白利用起外界工具。
做为灵长类的人类,以孱弱之姿降生于万物当中,却能以万物之首雄霸地球,在几千万年中繁衍存活下来,站在地球食物链顶端,并不是靠着人类那副小身板办到的,完全是借助了大脑发达的智慧和外界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
对于人型的小白来说,虽然速度、力量、体型上比不上的它的兽型时期,但相比阿帕契这个人类而言,小白的身体素质实在是好上太多。弹跳力、敏锐力,完全秒杀阿帕契。
相信以这样的力量,加上使用人类的智慧和工具,小白会少受很多苦。
“小白,你看,这里有一只动物,”阿帕契在地上画了一个四蹄猪,“我们埋伏在这边悄悄靠近它,你一跃而上,在半空中扑向它,把这个骨矛狠狠刺进它的喉咙,我在旁边叫喊,如果体型小的话,它就死了;如果体型大逃跑的话,我们就跟在它后面狠追不放,直到它筋疲力尽,倒地为止。”阿帕契严肃地摆摆手上磨得尖尖的骨矛,“记住,一定要刺中猎物的咽喉。追着它,让它惊慌失措,大声叫喊,以为自己无路可逃。”
银发少年蹲在地上看着阿帕契的画,一副云外天书般困惑的表情。
阿帕契一笑,索性拉起小白往外走,“估计你也看不懂想不明白,走,让你看看什么叫做人类的智慧。”
人类?
小白琢磨着这个词,最近这个词在阿帕契口中频频出现,这是个什么东西?
又或者是其他的兽人?
阿帕契说起“人类”来总是一副憧憬和怀念的表情,难道除了霍珀还有其他兽人在阿帕契心上占有很重的分量?
怒。
想到这里,银发少年的表情就臭臭的。
深秋正是草美动物肥的季节,胖乎乎的小毛伊们,像滚滚的毛球,鼓着圆鼓鼓的肚子,在树上一团儿一团儿地窝在一起。
阿帕契拉着小白找了个地方,野物茂盛,他蹲下身将长长的草茎连着打了好几个结。
小白眼神疑惑地看着阿帕契,【这是干什么?】
阿帕契笑出一口灿烂的白牙,“你呆会就会知道。走,埋伏去。”
他们找了个离草丛近的地方,悄悄在树后埋伏下来,阿帕契屏住呼吸。
四野安静,惟风轻抚着草茎。
“啊欠!”
被晃来晃去的草尖扎到了鼻子,小白轻轻打了个喷嚏,阿帕契连忙回头,食指竖到嘴边,“嘘——安静。”
小白愣愣地看着阿帕契的小嘴巴鼓成了个圆形,肉嘟嘟地泛起水泽般的光芒。他下意识地舔了下自己的嘴巴,觉得很干。
黑发的雌兽转过头后,金黄色的阳光勾勒出他耳边的侧脸线条,柔软美好。脸颊上的茸毛在金色的太阳下像晕染了一层光般美丽柔和。
好像……
好像汁多肉鲜的样子。
好想……
好想咬一口,然后慢慢地舔上去。
“来了!”阿帕契突然低叫一声,将身后慢慢靠近的小白吓得后撤,一屁股跌倒在地上。小心肝“嗵嗵嗵”一阵乱跳。
阿帕契没有注意到小白的异状,头也没回地直接扑出去,向后喊道,“快跟着。”
一只明显刚刚成年体型的板牙兔正蹦到半空,惊慌地向旁边逃窜。阿帕契手里拿着骨矛,飞快地追在后面。人类的力量与速度在这时迅速迸发,阿帕契胳膊和腿上的肌肉鼓起来,少年的体型在半空中像只瞪鹿一样迷人。
小白头昏目眩。
突然,正在拼命往前蹦的兔子绊倒了,它跳起来后没多久又再次绊倒,阿帕契挥舞着手上的骨矛指挥道,“小白,去,去,堵住那边!”
小白听从命令从左边包抄过去。
可怜的兔子正从地上爬起来,但大概是因为摔得太狠了,起来后脑袋不停地转圈,一时分不清方向。
阿帕契几步赶上去,甩手狠狠将骨矛扎进板牙兔的脖颈间,鲜血顿时溅到他腿上,空气中弥漫出一股子血腥味。
“呼呼——”阿帕契喘着粗气说,叉腰得意地问,“看明白没?把草打成结是为了防止它跳得太快。”
小白点点头。
“好,那我们下一个目标,那头……那头角羊。”
阿帕契指了指远方,“一定要记得我们俩互相配合才行,左右两边包抄。”
小白握了握手里的骨矛。
阿帕契坚持将板牙兔挂到自己的腰间,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单独猎的猎物,而且决定要将兔子的板牙取下来做项链。
“你知道吗?以前我们那里可是有人把同类的头骨作成项链挂在脖子上呢。”
小白偏下头,拉坎冬部落有这么残忍的习俗吗?兽人们难道不是都很敬重自己的对手吗?
“走啦,小白,你发什么呆啊——”
两只猫着腰开始向草原上的角羊群靠近。
大概因为最近小白经常捕猎角羊,羊群的警惕性很高,他们还没钻进草丛多少,示警的头羊已经高亢兴奋地大叫起来,羊群登时慌乱,四散逃窜。
阿帕契插腰叹道,“唉,再找下一群吧。”
努力爬上高坡观察地形,终于找了块阿帕契心里认为比较合适捕猎的地方,他们幸运地在那里发现了一种叫短狨的动物,长相一看就知道绝对属于皮厚肉多纯良好欺负型。
小心翼翼前进了很久,两只才爬到短狨群的外缘。
阿帕契观察了一会,悄声说道,“我喊一,你就跟我一起跳出去,大声叫喊,只围住那个行动不便的,就是那边树底下正在吃蓝色树叶子的那只老角羊,不管其它的,把老角羊往山壁边上逼,了解吗?”
“了解。”小白言简意骇地回答。
“好,一!”
银色的发丝从脸边呼啸过去,少年的身体在空中拉成饱满的弓形,一眨眼便射到了短狨的身后,伸爪、张牙,动作优美而危险。
阿帕契一怔后气得哇哇大叫,“不是叫你不要这样捕猎了吗?你快给我从上边下来!又要受伤了!”
已经紧紧咬住猎物咽喉的小白当然不可能回答,他死死地趴在短狨的身上,口间白牙上鲜血淋漓而下。
在猎物轰然倒地的那刻,小白跳到一边。
阿帕契“吭哧吭哧”地赶过来,“你搞什么飞机啊!”
小白的眼神非常悲伤。
他看着被自己咬死的猎物说,“我是一个兽人。”
阿帕契一愣便理解他的意思,一股火气冲上脑袋,他大声叫道,“是兽人怎么了?对,兽人的确是要用天生的爪牙去猎取猎物,这样够威武够帅,但你现在根本没办法变成兽形,就这样强迫自己用人型去干兽型干的事吗?兽型时你有尖利的牙齿、锐利的爪子,强大的咬合力,但你现在是人型,你什么都没有!”
小白眼神里风云变幻,他抿紧嘴巴,颌边咬肌鼓起,“但我能捕到猎物。它死了。”
阿帕契冲上去,一把抓起小白的手,“是,你能捕住猎物,短狨确实死了。但要是碰到厉害的野兽怎么办?你会受伤,你看,你的手,你的脚,你的嘴巴,你哪里没有流过血。本来这些伤都是可以避免的……”阿帕契抬头看向小白,眼神诚恳,“流血的话会引来更多的危险,伤口愈合时可能会导致感染高烧,小白,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在冬天的时候,如果逯到猎物,我们就不得不忍受饥饿。如果不能兽形,为什么不先想着好好活着,少受点伤,用更强的体力活下去,跟我走出森林,回到你阿爹阿爸身边。”
小白怔怔地看着黑发少年。
阿帕契继续说,“用我的方法不好吗?小白,我们要接受现实,我想走出森林时,你和我都好好地活着。”
看着眼睛布满水汽,眉毛下垂的阿帕契。
嗯。
小白在心里无声地应了声,朝阿帕契点点头。
少年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黑色的眼睛,宛如天上的月亮一样,夺去了我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位置。
小白想。
“你听好,不是单纯地去追猎物那么简单。要观察地形,摸清它们的习性和作息规律,看什么时候好下手,哪些动物不能招惹。这些都很重要。要学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来捉住猎物。”
想通了的小白便跟着阿帕契开始了一段奇妙的捕猎旅程。
他们在地上挖上很大的洞,铺上草掩盖,将动物逼到洞边。有时幸运的话,第二天在洞里就可以看到昨天晚上掉下去的猎物。
用结实的藤蔓编成网,放在地上,盖上树叶,或者用草编成的长绳子系在树的一边,在动物跑过的时候,拉起来另一端,将猎物吊到半空扎死,或者绊倒在地。
用草茎夹杂在石头中,在河里拦鱼。
用倒扣的编好的藤筐捉小鸟。
爬到树上偷各种飞禽的卵蛋,用水整个煮熟或是作成一种叫蛋旭的东西来吃。
把蚂蚁窜到树枝上烤熟。只是阿帕契自己不吃,说是看见老感觉像烤他的二僠乐斯。
……
日子这样快乐无忧地走着。
即便是在即将到来的冬天,不能兽化的小白和身体素质差强兽意的地球人阿帕契,一起也积攒了足以撑过一冬的食物。
他们找了个深长而温暖的洞穴居住下来。这是阿帕契无意中发现的。
他们在森林里辨明方向后,就一直往大约是西的方向走去,虽然树木的数量越来越少,但还是没有看到有部落或兽人的影子。随着气温越来越凉,阿帕契做好了在山林里过冬的打算,好巧的是这时候,他们发现了一个山洞,里面的温度很暖和,而且洞穴很深,如果天气太冷的话,可以窝到里面去。
小白在洞里嗅了一圈后发现没有什么大危险,两只便打算在这里过完这个冬天,等开春了再往西去。
57、首次冬日
天空中飘下第一片雪的时候,阿帕契搓着手,在洞口跺跺脚,拉紧身上披着的兽皮,“真冷。”
小白走了出来,将阿帕契的两只手拉到自己手里,轻轻地搓着,温暖的体温一下子传递到阿帕契的胳膊上,他哆嗦了几下。
虽然两个男人(兽人也算是兽人世界的男人呀)这样做感觉真地很奇怪,但是,阿帕契舍不得离开这份温暖。又没有人看见他们这样做。
而且,而且这样做的小白有种专注的美丽。
大抵是因为毛科动物都喜欢自己的毛型,所以小白异常抗拒阿帕契剃头发的要求,也不知道算不算毛科动物的特性,当阿帕契老烦恼自己头发长时间不洗会粘在一起时,小白的头发总是滑顺光溜,摸到手间凉凉的。
已经过肩的银发衬着少年金色的眼睛,有种神祗边的优雅,他低头时长长的睫毛,像鸦的翅尖下,倾泻着流金般的弯眸。
雪花在他面上飘过,眷恋着不去。
阿帕契看呆。
他想,真是个漂亮的少年啊。
“阿嚏!”
阿帕契突然打了个喷嚏,鼻子一抽,吸溜溜有声。
“外面冷,进去吧。”小白说,顺手牵了阿帕契往洞里走。
“再看会吧。”阿帕契说,“又到冬天了。”
算起来,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十二年了。
时光如水,这么快,他感觉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做呢。
多么不可思议,十二岁的他,在地球的时候,无助地流浪,大冬天跟着其他人躲在城市的变电站旁边偷暖,眼睁睁看着跟他一起去蹭暖的流浪汉被活活电死烧焦;十二岁的阿帕契,大冬天也在流浪,但是,身边有一个人,呵,虽然不是人类,却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为他拉紧身上的衣服,强迫他,走进暂时的歇身之处。
“你怎么哭了?”小白笨手笨脚去擦阿帕契脸上的泪水。
阿帕契一笑,“因为外面太冷了,洞里又太暖和,一进来就流泪了。”
是吗?小白怀疑地想。如果是,他为什么不会掉泪?
不过,他只要擦去阿帕契的眼泪就行了。
哭着的少年雌兽虽然有种奇异的美丽,但却不是小白想要的。
大雪封林的日子里,万物沉伏。两只懒懒地在山洞里过日子。阿帕契琢磨了很多新玩意:五子棋、象棋、扑克牌、足球……
这天,他又嚷嚷着要吃石头火锅。
小白乖乖听话,用闲来无事磨出来的石刀切了一堆肉片和菜片,看着阿帕契兴致勃勃地将雷茹和味道极呛的植物欢快地撒到篝火上的石头窝里。
这不跟平时煮肉汤一样吗?
小白好笑地想。他端起切好的肉片准备往里倒,阿帕契眼急手快地接住他,“你干什么?”
小白指指石头锅,“火锅,肉汤。”
“笨,不一样的。”阿帕契将肉片放在一边,“你坐下来,等着汤咕噜噜滚的时候叫我。”说完跑了出去,不一会跑回来,手上拿着两根粗树枝掏空成的杯子,里面盛着满满两杯雪。
“今天教你一下吃火锅的乐趣。”
石锅里的汤很快滚起来,冒着的热气里带着雷茹特有的香气,阿帕契将切好的肉片一片一片放进去,用剥皮树枝筷子搅了两下,“小白,你的刀工得再练练啊,这肉切得有点厚了,要切得薄薄的,呐,就像这片,拎起来能看得见光,下到锅里两三下就好了。像现在这种,还得等等啊,我已经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