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囔完这句话,郑福昌嘴角上扬的弧度渐渐降了下来,回想起罗文刚才的表情,直起腰摇了摇头,一声长叹。
……
鉴证科走廊的尽头有一处小阳台,罗文站在阳台上,慢慢的抽着烟,发麻的手指已经有了知觉,这就是报告出错的原因。
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只是因为这样吗?大脑的运转能力越来越差,触觉跟着一起不敏感,接着要来的,还有什么?
“该想什么办法,才能让你与我再见面?时间再拖下去,不仅我会失望,估计,你也会失望吧!”
“你在想什么呢?”
回头,郑福昌站在身后,神色中充满了关切。
“没什么,报告看完了?”
与他并肩站在阳台上,“你也觉得凶手是个女人?”
罗文笑了笑,“你不也是一样?在见到凶案现场的第一时间,你已经知道了,凶手是个女人。”
双手斜插思考了片刻,郑福昌说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凶手的手法很残忍?”
“这还用说?先是割下死者的生殖器,然后在他尚未断气前对其实施活体解剖,最后还倒了高浓度硫酸,看得出来,她倒得很仔细,手术刀切口保存完好,并不像以往的手法纯粹是泼。或者,与其说她是倒,不如说她是在淋,如同我平时做饭拌菜放调料的感觉一样,她像是在烹饪。先把食物切开,而后放调料,不难看出,这个凶手不仅对死者极其怨恨,还是个变态!”
郑福昌补了一句,“没错!是个变态,不过,是个很冷静的变态。死者经历了那种死亡过程,期间不可能不呼救。街心公园在闹市区,适逢周六,人流量相当大,凶手要这么做,除非是在午夜。”
俯身趴在阳台的栏杆上,“郑队,个人觉得,这个凶手既然把死者当成菜品,那么她的烹饪调料,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她自己动手制作的?”
扭头看到郑福昌眯着眼睛看着自己,“我这只是猜的。”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要做出高浓度硫酸,方法应该会很复杂。”
“不一定复杂,只要有硫化氢,通过提取其酸性气体,要做出高浓度的硫酸,并不难,前提是,她需要有专业的提取设备和场地。死者除了这些创伤性的痕迹以外,好像还中了毒。我会将死者的血液送到化学组那边进行检验,等结果出来了,我再补一份详细的报告给你。”
看了罗文一眼,“你又准备几天不睡?看来这次李林总算做了件好事,有陈睿风看着你,估计你没机会再乱来。”
低声笑了笑,“李局应该说过,若是陈睿风干涉了我的工作,会将他丢出鉴证科吧?”
伸出的手僵在空气中,郑福昌想起来自己说过以后不会再和罗文开玩笑,悻悻的甩了甩手,“总之你不能再乱来!”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我觉得……你可以从化工厂那里入手,本市的化工厂就那么一两家。”
点了点头,郑福昌也决定先从本市的化工厂进行询问排查。
这个凶手属于高度危险人物,犯案手法极其残忍,在群众心中,已造成了一定的恐慌,必须尽快破案。
想法刚到这里,罗文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队,这个案子,必须尽快破!”
“我知道,这还用你说?”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转过身,看到了走廊里带着笑意的陈睿风,罗文迎了上去,最后一句话传进了郑福昌的耳中,“我觉得,她很有可能会再犯案。”
会再犯案?
郑福昌掏出电话,准备通知队里开始进行排查工作时,看到了一条信息,“哥,值班取消了,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按了几下按键发出信息说自己晚上不回去了,让她早点休息。
信息很快再次发来,“我会送饭给你,文哥哥和你在一起吗?顺便带上他的那一份儿。”
……
第五节
今晚的夜,来的有些早,傍晚的风很急,像是要降雨的前兆。街道上的行人大多数准备回家休息,做好迎接一周工作的准备。
手里拿着几张纸从化学组出来,罗文低头翻看着得到的结果,与他预想的一样,死者属于急性中毒,身上类似紫癜的血块正是这种毒素引起的。
“什么毒素能够引起人类出现紫癜性出血症状……抱歉……”
只顾着看资料,一不留神撞到了人,罗文道过歉抬起头,陈睿风一身白大褂站在面前,这个样子,让他错以为自己是在医院。
“该吃晚饭了。”
“你先吃,我得看结果,还有些事没有想通。”
“先吃饭。”
转身过去,扬了扬手里的资料,淡淡的话语传来,“我在工作。”
“那我去买给你。”
口袋里的电话传来震动,掏出来看到了信息,罗文回过头去,“不用了,晚一会儿有人给我送,你先去吃。”
陈睿风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等罗文进了办公室后,收起笑意走进了不远处的洗手间。
“你一会儿要来鉴证科送饭?”
“不是一会儿,而是晚上十一点以后,午夜。”
“你……”
“就这样。”
挂断电话,陈睿风摘下眼镜,打开冷水管洗了洗脸。
双手撑在水台上,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模糊,带上眼镜再次望去,仍是一片模糊,或许,面容清晰,模糊的,只是自己的心。
再次连线出去,对方却没有接。
……
近郊的一处活动样板房,在逐渐变急的夜风中,显得有些摇晃。
出了房间打开后备箱,用宽胶带仔细的将一切缝隙封死,又将准备好的加厚塑料布铺上,最后在上面放上几条吸水性极强的毛巾,她转身上了楼。
推开房门,折叠床上有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男人,眼睛以及嘴巴都用宽胶带封得死死的。
“别担心,你儿子已经被接走了,我不会对你的家人不利。”
正说着,一边的火头上传来了“呲呲”声,她几步走过去,掀开锅盖搅了搅,重新盖上盖子,搓开一道缝隙。
没过多久,房里传来了粳米粥的香味。
从背囊中拿出手术刀,回头看了一眼粥,眼底尽是清甜的笑意,“估计你饿了吧?再等一会儿,很快就有得吃了。”
……
急速行驶在城际公路上,今晚的夜色,很浓,云很重。
伸手碰了碰一旁的两个保温盒,还好,能够支持到午夜。
到了收费站,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二十二点三十分,这会儿市区的马路上,车流已经不算多,以自己的速度,应该在一小时之内,便能赶到。
趁工作人员找零的时候她低着头想了想,车子出了收费站,改变了原有准备行驶的方向,转到另一条路上,目的地,刑侦大队。
不知道,大队旁边的路灯,修好了没有?
……
天空开始落微雨,男人在泥泞的巷子里渐渐失去生息。
……
走廊里的脚步声有些急,罗文站起身打开房门,外面是浑身湿透的郑佩文。
“文文?为什么不打伞?先进来等会儿,我去给你找套衣服换。”
拉着他一起进了办公室,郑佩文将手里的保温盒往桌上一放,“手这么凉?快吃饭。”
“我先……”
“我看你还是听她的话,先吃饭的好!”
两人回过头去,同样湿透的陈睿风,似笑非笑的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拎着刚买回来的夜宵。
“没想到陈主任也在,早知道的话,我就多准备一些了。”
罗文看得出来,郑佩文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文文,你自己吃饭了吗?”
“吃……吃过了,我先回去了。”
“等等。”罗文看了一眼陈睿风接着说道:“这会儿已经快一点了,外面又在下雨,你今晚留在这里,等天亮再走。”
郑佩文一愣,“留在这里?”
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跟我来,你睡李科办公室。”
说完后,罗文直接走出办公室,与陈睿风擦身而过的时候,郑佩文轻轻说了声,“打扰了。”
没有任何的回答,陈睿风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保温盒旁边,点燃了一支烟。
……
食物放在一边,无论是郑佩文送来的,还是陈睿风买回来的,通通没动。
办公室没有开灯,借着百叶窗透进来的走廊灯光,罗文看着陈睿风,后者也在看着他。
点燃一支烟递给他,“她是郑福昌的妹妹。”
没有伸手接,陈睿风话语平静,“我知道。”
将烟蒂熄灭,罗文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你是在闹别扭吗?”
“没有。”
推着椅子到了墙边,弯下腰,凑近陈睿风,“为什么闭上眼睛?睁开,看着我。”
没有听他的话睁开眼睛,却靠着感觉吻上了罗文的脖颈,边吻边靠近沙发。直到随着罗文的脚步靠近沙发,陈睿风才睁开眼睛,将他缓缓放在沙发上平躺,“我没闹别扭,也没生气,心烦,是因为别的。”
拉着他的手,紧挨着自己躺下,罗文翻身压上,动手解他的衣扣。
“法医,这里是你的办公室。”
“主任,还记得上次在你办公室吗?”
“……”
“上次你说过,允许我报仇。”
“……”
摘下两人的眼镜,吻,缓缓落下,浅浅的允吸着陈睿风的耳廓,“有些话我一直不愿意说,有些事,我也一直不想面对。但,你是我唯一能够倾诉的人。”
转过头去看着已将脸颊埋进沙发中的人,“是什么?”
“与你的记忆回来的同时,另一个不堪的记忆也一起回来了。”
罗文将头越埋越深,想用沙发来阻隔自己声线中的嘶哑,可在陈睿风听来,却更糟。
“什么……记忆?”
“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应该要义无反顾的对她好,一开始只是以为她是郑福昌的妹妹,可是三年前的记忆全部回来后,我才发现,事实不是这样的。”
拉着罗文的胳膊,将他的头放在自己颈窝,陈睿风感觉到,除了温热的吻以外,还有另一种温热,在罗文的心里,他只是强迫自己,不让它溢出而已。
翻身而起,深吻上罗文的脖颈,话语仍在继续。
“刚开始和郑福昌合作,我们因为案子经常要熬夜,有的时候会忘记吃饭,在她送饭的时候,我们认识了。有一天,她本该先给郑福昌送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选择了先来鉴证科,那条后巷……”
抬起头,看着眼瞳紧闭的罗文,“这就是你那晚醉酒的原因?我以为你只是因为得知了自己的病情,才会那么……”
“讽刺吧?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事情发生之后没几天,我认识了你,失去了这一部分记忆,一直都以为我对她好,只是因为她是郑福昌的妹妹,一切,太过讽刺,这算是逃避吗?这……算是我给自己的一个借口吗?这……我永远不可能补偿她了……”
解开罗文衬衫的扣子,将手探进去感觉着他杂乱无章的心跳,陈睿风凑近他的耳畔,轻声道:“你那时对于我的硬性侵犯,所抱有的,是一种什么心态?觉得亲身去体会,是一种令你的心好过一点的方式?”
没有得到回答,陈睿风按着他的肩膀,有些用力,“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睁开眼瞳,罗文的笑有些凄然,“你明知道不是,为什么一定这么问?”
松开了他的肩膀,陈睿风笑得淡然,接下来的吻,却近乎疯狂。
伴着罗文急促的喘息声,话语声渐渐回荡在办公室里。
“罗文,我告诉你,事情不是你能够提前预料到的,更不是你能够阻止的。我知道她对你有感情,甚至到现在,这一份感情并没有因为那件事而有任何的转变,如果硬要说它变了,那只能是变得更深。你,不能再对她好,这样不是在补偿她,而是将她推进深渊,明白吗?”
“……明白……”
“你本身并没有错,知道吗?”
“……知道……”
伸手反锁上房门,将两人的衣物褪尽,陈睿风俯在他的身上。吻,顺着罗文的脖颈落至后背,一路向下,每一次,都很轻,很小心。
“罗文,突然觉得我现在像是在吻着一张纸上的地老天荒,如同纸上谈兵,一切到最后,什么都留不住。你与我之间的幸福,一旦你走了之后,我还剩下什么?回忆吗?没有你,只有回忆,这是一种惩罚,比什么都要残酷的惩罚。”
翻过身来按着陈睿风的后颈,将两人的距离拉近,额头顶着额头,罗文的话语声,温和中带着低哑,“……你的意思我明白,幸福,可能很短暂,但与很多人相比,你就该平衡,我现在能做的,想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救你。”
轻轻咬着他的唇瓣,两人的口腔共鸣音重叠在一起,“我只想救你,不想看着你离开。”
伸手替他抹去额前的细汗,陈睿风躺在沙发上,再一次感受着他每一次的深深顶入,像个孩子。
“罗文,你的呼吸很急,平静下来。”
急喘几下,罗文的笑,很淡,“这个时候……你让我怎么平静?我……要是平静了,你又会说我不专心了……”
话骤然没有了声音,俯在陈睿风身上的身影,喘息越来越急。
轻抚着罗文的背,在他耳旁,话语很轻,“你累了,剩下来的事,交给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你,包括你自己在内。”
沉睡前,罗文温和的话断断续续送出,“累的,是你,别乱动,你没有机会……乱来。”
拥紧他的身子,两人接下来的梦中,拥有着彼此。
……
门外,一道身影,在走廊里,无声走远。踏进雨地,脚步变得急,变得重,逐渐变成步伐凌乱的奔跑。
……
第六节
没有曙光,估计是临近秋季的缘故,到早上,雨依然在下。
罗文滴进两滴眼药水,闭上眼睛停了片刻才将眼镜带上。陈睿风侧着脸趴在办公桌上,眉头有些微皱,明显睡眠质量不高。
轻轻挪动椅子,想站起来活动一下,桌上的电话传来震动,罗文看了一眼被惊醒的人,刚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了郑福昌的暴怒声,“你马上来一趟刑侦大队!!”
没有半刻的犹豫,他挂断电话准备出办公室。
“罗文,你这个状态不适合出现场。”
回过头刚想说话,郑佩文和林朗正好推门进来,一个手里拎着买来的早餐,一个手里拿着两个工具箱。
掏出车钥匙递给林朗,“你到车里等我。”
罗文看了看郑佩文,“文文,天亮了,你快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