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枝 下——吴沉水
吴沉水  发于:2012年0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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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气,对徐老先生说:“伯父,您说的都对,没有您,绝对没有徐文耀,他能成长成今天这样优秀的人,肯定是

您从小教育得好。”

徐父脸色铁青,冷笑说:“我可没有把他教成现在这样为个男人连父母的话都不听。”

“他不是不听您的,”王铮好脾气地解释,“他只是着急了,您的儿子您还不了解吗?别看外头人人称他一句徐

总,可回到家,还不是个犟脾气好发火的混孩子?”

徐老先生愤恨地说:“都是他妈从小给惯的。”

王铮这回倒有点想笑了,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对父子争执的起点,不知不觉已经不是要不要同意儿子搞同性恋

,而是看谁辖制得了谁的拉锯战。他清清嗓子,推徐文耀说:“给你爸爸拿杯喝的东西。”

徐文耀愣了一下。

“去吧,我也渴了,想喝点热的。”

“咖啡吗?”

“咖啡可以吗,伯父?”王铮问徐老先生。

徐老先生脸色铁青,抿紧嘴唇迸出两个字:“随便。”

徐文耀站起来,忽然叹了口气,对他爸爸说:“爸,您不习惯喝咖啡,我给您弄杯茶去,还是您常喝的乌龙冻顶

,好吗?”

他爸这才脸色好看了些,无言地点点头。

徐文耀起身走开,王铮笑了笑,对徐老先生说:“您别介意,我把他支开,是有几句大实话跟您说。”

徐将军抬眼看了看他。

“您刚刚说的话都有道理,我确实不会看上没钱的徐文耀,或者应该说白了,我不会看上窝窝囊囊的徐文耀,但

这里有个问题,我直说了您别生气啊,您也许该扪心自问一句,没了您的帮忙,徐文耀就成不了事吗?”

“我想,徐哥今天能力这么强,肯定跟你从小严格要求脱不开关系,您当初应该也想要教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汉,而不是一个躲在父母屁股后面吃喝玩乐不事生产的窝囊废,家里条件好,您更在意的,肯定是别让孩子成为

一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对吗?”

徐将军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他没成为您最担心的那种人,却成为一个这么优秀能干的精英,您心里其实挺骄傲的,对吧?”

徐将军有点不自然地说:“不听话,不孝顺,再能干有什么用?”

“真不孝顺您,就不会记得您常喝哪种茶了。”王铮微笑说,“徐文耀他心里其实总惦记您,比惦记他的母亲还

多,还跟我说过很多您的事呢。”

徐将军斜睨了他一眼,敲敲沙发扶手,装作不在意地问:“那个臭小子,肯定没少编排我。”

“恰恰相反,他一直说您性情刚直,爱憎分明,比如季云鹏小时候您从他父亲手里救了他的事。”

徐将军没有回答,良久,才吁出一口气,说:“云鹏那孩子,摊上那样的爹也算倒霉。”

“是啊,相比之下,徐哥一定会在心底觉得自己很幸运,他一直那么努力工作,可不就是想让您高兴,让人夸一

句虎父无犬子吗?”

徐将军脸色和缓了许多,微微一笑,对王铮说:“你挺会说话,也挺为徐文耀着想。我儿子看人的眼光还成,不

赖。”他略微一停顿,话锋一转说,“但要说服我,还有段距离。”

“我没指望这点糖衣炮弹就能迷惑您,”王铮也笑了,说,“我只是恳请您别因为这么点事,就对自己儿子失望

,就否认他这个人,更加别因此伤了感情,我认为,他无论跟谁过日子,选择什么生活,都不会从根本上改变血

缘关系,您再生气,这也还是您的孩子,他再较劲,他还得叫您一声爸爸。”

“说来说去,你还是试图想让我同意你们俩的事。”

“我当然想努力说服您,这点我不否认。”王铮笑呵呵地说。

“就这么让他不结婚?让他被人戳脊梁骨骂同性恋有病?”徐将军问,“你要是当父亲,你会同意?”

王铮叹了口气,说:“他如果立得正行得稳,一辈子坦荡无愧于心,被人骂几句也未见得就会怎样,再者说了,

这总好过祸害别人闺女吧。儒家提倡正心修身,然后才是齐家治国,心都不正,又岂能修身?修身无能,又怎么

去齐家?更不要说治国平天下。”他猛然住了口,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我扯远了。”

徐将军一言不发,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这时候徐文耀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位侍应生,端来全套中式茶具,恭敬地

摆在他们跟前的茶几上冲泡起来。

“爸,给你找口茶喝可不容易,这里是西餐厅,我倒给忘了。”徐文耀笑着说,“这还是丁叔叔办公室里的私藏

。”他对王铮说,“丁叔叔就是这家餐厅的股东,跟我爸爸是老朋友。”

徐将军威严十足地端起茶杯闻了闻,浅浅尝了一口,嫌弃地说:“老丁不懂茶,这茶叶藏得不对,一股霉味。”

“那是,谁有您懂啊,”徐文耀笑着说,“我看咱们大院里头,最风雅的老领导就是您。”

“改拍马屁了?小子,这套对你爸没用。”徐将军淡淡地笑了。

“哪呀,我这都是实打实的心窝里掏出来的话,”徐文耀笑呵呵地给他爸爸又添了茶,说,“我给您准备了斤顶

级的白龙珠,您回去试试,也换换口味。”

气氛总算不再针锋相对,大概两父子都同时意识到对方跟自己如出一辙的性格,于是双方均改变战术,不正面攻

打,改成游击作战。王铮微笑着想,只要不当着他的面吵起来,这事就还有斡旋余地,不然真有一方犯了牛脾气

,明知口不对心,可他们没准真的就能干出决裂这种事来,那样的话,他罪过可就大了。

正聊得有点高兴,一旁来了两人,都是徐将军的老朋友,见面格外亲热,徐文耀帮着应酬了几句,就拉着王铮退

到一边,不打扰父亲跟老朋友会面了。他紧紧攥着王铮的手,拉到角落里,趁着没人注意,立即扑上去亲了一大

口,啃着他的嘴唇喘着粗气说:“真想在这干你。”

“去你的。”王铮红了脸,低声骂他,“整天脑子里除了这点事您能想点有用的不?”

“能,”徐文耀大手贴着他的后背顺着脊梁骨摸下去,热炙的呼吸喷在他鼻端说,“我还能琢磨怎么干,从哪开

始干……”

“住,住嘴……”王铮被他这么摸,腰也开始发软了。

“真他妈的不是时候,”徐文耀狠狠亲了亲他,说,“你还得见一个人,来,咱们速去速回,见完了就回家。”

“谁?”

“于萱爸爸的朋友。”徐文耀替他顺了顺头发,说,“我带你来本就是要见他,至于我爸,那是个意外。”

“什么人这么重要?”

“嘿嘿,负责国家重点科研项目课题的头头,对我是不重要,对你可不一般。”

王铮心里狂跳起来,问:“徐文耀,你不会是想,让我上吧……”

“为什么不可以?文科类本来就每年都有名额,我都打听清楚了,这些名额中,你那个研究领域也有份,而且有

文件说要重点扶持青年学者科研成果,你不是最合适吗?咱们又不是让他违法乱纪,咱们只是让他在已有的基础

上优先考虑你而已……”

“不不,我不行,我还不够资格,徐文耀,你别这样……”

“资格?”徐文耀笑了,看着他说:“我说你有,你就有。”

第65章

王铮被徐文耀拉着见到那位传说中教委的大人物,对方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先生,风度儒雅,和蔼可亲,但一张嘴

,则将官腔打得出神入化,一番对答下来,完全没法从中捞到点确定的信息。王铮并不真的想从这人身上捞到实

际好处,因而能置身事外,微笑旁观,只是他不擅长跟这种人打交道,因此倒是沉默的时候居多。徐文耀几次三

番,想把话题往想要的地方上引,都被对方四两拨千斤给挡了回去。他脸上的笑渐渐变冷,正要单刀直入,王铮

却在一旁适时地拉住了他,低声说:“心脏有点闷,咱们早点回去吧?”

徐文耀一听,天大的事也只能抛脑后了,他跟对方再寒暄几句,就带着王铮告辞。徐文耀让王铮略等等,他过去

跟自己爸爸打了声招呼,又安排了人呆会替他拍下那只翡翠镯子送母亲,然后匆忙跑出来,带着两人一起坐他开

来的车回家。

坐进车内,徐文耀忧心忡忡地摸摸王铮的额头问:“现在觉得怎样?要吃药吗?”

“没事吃什么药,刚刚说难受是骗你的。”王铮难得调皮地说,“我讨厌坐在那跟一个官员打太极,还不如回家

喝老火汤看动画片。”

徐文耀松了口气,不由笑了,敲了他的头一下骂:“小坏蛋,下回再拿这种事骗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铮叹气说:“哥,我也是没办法,我最不懂应付这种场面,往后你还是别拉我去,行吗?”

“你不学着点,以后会吃亏。”

“吃亏就吃亏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王铮不满地说,“我都三十岁了,人格早已形成,没办法再改造了。我

早就明白自己天生缺这根筋,不瞎折腾这些。”

徐文耀无奈地说:“我这不是为你好吗?”

“千万别,我还是那句,宁可穿背心裤衩在家里看动画片,也不要大热天穿成这样在那里头听人忽悠。你没发现

那个人说话多艺术吗?我听了半天,愣是没听出来他到底懂还是不懂你的意思,懂了的话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

难为老先生一把年纪,这么说话也不嫌累。”

徐文耀呵呵低笑,摸摸他的头说:“这叫语言艺术知道吧,老家伙其实是摸不准我的来头,以及这么做筹码多大

,毕竟,他跟于参谋长是老朋友,跟我可不熟,跟你就更是头一回见了。”

“那直接拒绝你不就完了?要有原则有规定,就全照那个来办事,不就简单很多吗?别人也挑不出他的错。”

“小傻子,他要这么办事,早给人踹下去了,哪还能一直坐到那个位子?这些事啊,你确实不懂,不过你说的也

对,你还是别懂的好。”

王铮撇嘴说:“哥,我跟你说两句实话行吗?你别生气。”

“说吧。”

“那我说了啊。”王铮想了想,轻声说,“我知道你为了我,连于萱爸爸都找上了,背地里还不知花了多少功夫

,你这么替我着想,我说不用你帮,是太不懂事,也太自以为是了,可是我真心觉得,我不想你帮我这个忙。”

徐文耀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也不生气,一边开车一边说:“行,给你个机会,痛快说你的真实想法,别藏着

掖着。”

“我不愿你插手我的事,是因为那个对其他人不公平,我如果走了这个后门,那我不也成了我们系副主任那样的

人吗?还有啊,我觉得自己现在还不够资格,我是在学术上有点小成绩,但那点小成绩还不足以成为业内专家对

我关注侧目的地步。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

徐文耀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立即说:“对不起对不起,你继续。”

王铮恼火地说:“不说了,你根本就不听,听了也在肚子里笑我。”

“我真没笑,好啦,我是有那么点想笑,别生气啊,我错了,我不该想笑的。”徐文耀凑过去亲了他一下,笑嘻

嘻地说,“谁让你这么可爱,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可爱。”

“滚。”

徐文耀哈哈大笑,欢快地开着车,打开音响,车里立即流淌出一串钢琴如水的旋律,是贝多芬的钢琴小品,从《

小步舞曲》到《月光》,王铮听了一会,渐渐不生气了,打破沉默说:“我说真的,你别管我这个事了啊。”

“好,不管了。”徐文耀想也不想,立即回答。

王铮反倒意外了,问:“这么好说话?”

“要不然怎么办?”徐文耀笑着说,“谁让我找了这么个容易较真的老师呢?”

“你还是赶紧说转折句吧。”王铮没好气地说,“这么通情达理,我不习惯。”

“是你强烈要求的啊,那我就顺应民意,说两句?”

“别废话了。”

“小铮啊,我觉得你把原则这种东西太当回事,以至于不懂变通。”徐文耀和颜悦色地说,“你的大致想法我了

解,往大方面说,就是自由主义,个人奋斗,你觉得这样才叫公平,若人人如此,那这个社会就会多点公义和秩

序,若这个社会没有,那你起码也做到问心无愧,是这个意思,对吧?”

“这么讲也可以。”

“你这一套,在西方国家都行不通,别说在我们国家。大道理我就不跟你说了,讲一件自己亲身经历的事吧。我

在美国读书的时候,美国大学中有很多学生搞的政治社团,有些在我看来纯粹扯淡,但有些还是做了点实际工作

。我呆的大学比一般州立大学好,但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名校,可是校风很自由,颇有点英国味,一块租公寓的

哥们是个激进的环保分子,他们整天没事找事,看见点污染就吵吵嚷嚷,可惜美国这方面法律越来越完善,哥几

个能体现自我价值的地方挺有限,我常常开他们玩笑说他们生错了国家,要是在发展中国家,这几个哥们估计得

乐死。”

“后来有天,终于让他们发现了一件大事,有家三十年前的药厂往一个湖区填埋废品,过了这么多年,后遗症才

开始被发现。那几个哥们一下兴奋了,好不容易找到为革命事业发光发热的地方,可等他们真正接触了,才发现

问题复杂得很。那家工厂早已拆成三块,被三家不同公司收购,就是说,找直接责任人很困难,虽说按照法律,

这三家公司都要赔偿,但赔多少,怎么赔,对方当然想尽一切办法推托了事。司法程序放哪个国家都冗长,就是

卡夫卡在《城堡》中描写的那样,当个人面对一个庞大的体制机器,那种无能为力感是直接而压倒性的。”

“后来怎样?”

“后来啊,问题解决了。你知道怎么解决的吗?”

“他们借助媒体?”

“媒体早就曝光这件事了,但他们只对这个事感兴趣了一会。很快就有层出不穷的其他新鲜事替代了对这件事的

关注。”

“那怎么办呢?”

“你绝对想不到,他们利用的是政客。”徐文耀笑了笑,说,“在选举中,环境议题是一贯的口号,但很少有竞

选者能真正解决什么问题。我那位同住的哥们出身美国上层阶级,他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人,于是他想了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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