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奇怪地看着突然变得兴致高昂的肖恩。后者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个圈:“今晚的降灵会一定会很有意思。
注1:Jean Chevalier, Alain Gheerbrant, John Buchanan-Brown. “Dictionary of Symbols” Penguin
Books. 1996
注2:犹太教六角星
第九章:三个鬼魂 (上)
第二日
晚九点整
所有吃完晚餐的人都有些兴奋地聚集在小沙龙里。发生了这么多起血腥凶杀案,大家几乎都忘记了来到这幢大屋
的初衷。超自然现象原本就是他们共同的兴趣所在,在这个百年古屋中进行一场降灵会才真正地符合这个真人秀
节目。
小沙龙里书架上的射灯有一半已经被拆掉,日落后的室光显得昏黄暧昧。窗上垂挂着黑色的厚重天鹅绒窗帘,一
丝微风都无法透入。墙壁除了一面封起的壁炉,另外三面都树立着光泽暗哑的橡木书橱。子绛红的地毯上黑色的
卷草花纹和不知何时留下的污迹难辩彼此。在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小圆桌。云杉木做成的桌子分量并不重,桌面
上的六个精致的银质烛台上插着羚羊角状的黑色的长螺旋形蜡烛。烛台四周则摆放着一小碟面包和橄榄油。
仿佛等待着电影开场一般,四散而坐的众人在轻柔的小提琴乐声中压低嗓音交谈,一边紧张地等待着主人公的出
现。不多时,门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推门进来的人却让人觉得一阵陌生。肖恩穿着正统的黑色三件套西装,擦
得铮亮的黑皮鞋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原本略显杂乱的卷发妥贴的梳到脑后,甚至在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
边眼镜。与其说是神棍,此刻他的形象更加接近于某个华尔街上的年轻金融家。
“先生们,女士们晚上好。” 同时可以感觉到女士们的钦慕和男士们的敌意,青年优雅地笑着倾了倾身“欢迎你
们大驾光临。今天我和我的助手会为大家带来一场真正的降灵会。”
随着他走进房间,跟在他身后被称为“助手”的埃文恨不得立刻变成烟就这么消失掉。虽然没有夸张到肖恩的程
度,他也被后者要求着穿上了自己为了以防万一带来的灰色西装套装,甚至打着肖恩的黑色绸缎领结。
丝毫不在意对方脸色的肖恩摊开带着白色丝质手套的右手,掌中变魔术般的多出一只金色的怀表:“时间刚刚好
,大家请移坐到桌边来吧。”
珍妮和海伦分坐于肖恩的两边,海伦身边坐着未婚夫布鲁斯和艾瑞克,珍妮身边则坐着尼克和非里克斯。埃文则
坐在了艾瑞克和非里克斯之间,肖恩的正对面。
“在我们开始之前,首先我想请大家把身上的所有电子仪器都关闭,因为微小的电场也会干扰到灵场。”肖恩说
完,布鲁斯和尼克就都掏出已经被当作钟表来使用的手机,并将它们关闭。“其次我想请大家在仪式中尽量保持
安静,即使有超自然的现象发生也不要惊慌失措。”他意味深长地环视四周,除了埃文以外,所有人都点头表示
了解。“现在,请我的助手将蜡烛点燃,并且关掉电灯。”
一脸别扭的“助手”起身,按照之前被教导的那样,依次点燃烛台上的黑色蜡烛,并将它们转交到布鲁斯手中。
“请注意观察每一个火苗的跳动,它会帮助你保持内心的平静。”肖恩说着时,埃文已经关闭了射灯和收音机,
燃起书柜上摆放着的乳香。
蜡烛在所有人手中传递过一遍后,侦探先生也回到了桌边。神棍先生面带微笑:“今天,我,肖恩·史蒂文森将
充当这次降灵会的介质。现在请握住身边人的双手,闭上双眼并和我一起深呼吸十次……”他的话带着镇定人心
的力量。所有人都依照他所说得握起手来。在深呼吸十次之后,埃文明显感觉到烛光的范围比刚才广了许多。这
是刚才肖恩的心理暗示起了作用,他难道是想在这里集体催眠所有人么?正想着,对面人再次开口:“现在请和
我一起念下面的话‘我们所爱的葛雷·尼仑,我们恳请您与我们对话,与我们交流……”
所有人都与他一起低咛起来,单调反复的声音在一片混沌中彼此融合变成一体,埃文觉得头比刚才更加涨得厉害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他觉得自己都快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的时候,脚踝边吹起了一阵微风。猛地抬头
望去,烛光对面肖恩的脸似乎扭曲起来。
“葛雷,你现在与我们一起么?”肖恩问道“如果是,请让蜡烛的火焰闪烁一次。如果不是,请让它闪烁两次。
”
紧盯着烛台上的火苗,在静默了两秒钟左右的时间后,所有蜡烛的光芒突然缩小接着猛地亮了一次。
“呵。”珍妮和尼克都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如果你愿意,现在你可以借助我的身体来说话了。”肖恩低声说着,桌子发出轻微的震动。几秒钟之后,桌子
和蜡烛都恢复了平静:“我……在哪里?”
埃文觉得握着自己的两只手一紧,那声音的的确确是从肖恩的方向发出得,可是却完全不同于肖恩的声音。
“你真得是葛雷?”艾瑞克试探着率先问 。
“是的。”肖恩的脸上没有任何熟悉的表情,嘴唇几乎机械的开闭着。
尼克紧接着问道:“葛雷先生,那天晚上是你让我留在厨房的对不对?”他的声音带着焦急,显然他对当晚没有
跟着葛雷上楼梯有愧疚感。同时也不想被怀疑为凶手。
“是的。”
“你是不是独自一人上的楼梯?”非里克斯发问。
“是的。”
“在你上楼前,有没有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海伦道。
“白色的……影子……”机械的回答第一次发生了动摇,埃文感觉到非里克斯握着自己的手突然紧了紧。
“是谁谋杀了你!”侦探朗声道。
“谁……谋杀……”声音开始含糊不清,肖恩的身体开始不住颤抖,低垂的脑袋连眼镜都被震了下来“杀……死
……谁死了……是谁……”
桌子再度开始震动,不过这次的动静比刚才大了许多,磁碟里的橄榄油溅了出来,烛台也发出哒哒的响声。一切
又在一瞬间恢复了平静。
“Sterben……”一个犹如生锈锯齿相互摩擦般嘶哑的声音从肖恩嘴里传出“你们都得死……为了第三帝国的荣耀
……”
“他在说什么?”尼克小声说。
埃文冷静地望着对面:“他说得是德文。”
“老克莱格?难道你是约翰·克莱格?”海伦惊呼。
“没错。”
“你现在还在这幢屋子里?”布鲁斯问道。
“是的。”
“你……你还记得你把自己的金子放在哪里了吗?”尼克问。
“金子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想得道。”
“你刚才说第三帝国的荣耀?你是纳粹党的人?”艾瑞克似乎突然想起什么。
“为了第三帝国!”
埃文看了一下蜡烛燃烧的情况,断然道:“今晚的降灵仪式就到这里,请大家松开手……”
话音未落,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珍妮突然全身剧烈晃动起来,她的头前后左右混乱地摇摆着,两眼翻白,似乎是癫
痫发作的前兆。猛然间一团白色如同棉絮的东西从她的鼻孔里钻了出来,上升到半空中。
“呀!”海伦忍不住惊叫起来。
“好热啊……到处都好热啊……”珍妮的声音变成了一个中年男人的悲鸣“救命!谁来救救我……好热……我还
在里面……我无法呼吸了……”她的身体开始向一边倾斜,抓着尼克的手指深深地掐进他的手掌中,似乎都能听
到她牙齿相互碰撞发出“咯咯”的声音。
就在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的时候。 肖恩的声音如同天籁般响起:“无论是从哪里来鬼魂,此刻都立刻
回到你来的地方!”紧接着,他松开了与海伦相握的手,猛地吹熄了距离珍妮最近的蜡烛。
“啊!”所有人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地推了一下。珍妮则一斜身瘫倒在地。
埃文已经打开了灯,所有人的表情都不比昨天晚上第一次见到葛雷的尸体时好到哪里。这该死的降灵会。
第十章:三个鬼魂(下)
“珍妮……”肖恩把女孩拥起,将一块棕黑色的麝香摆在她鼻翼下。女孩猛地醒了过来“没事了,不要紧张。”
“我……我睡着了吗?”女孩还有些迷糊。
“不,你只是因为精神力太弱,被别的鬼魂强行附身了”神棍先生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愧疚的表情“对不起,我不
应该让你来参加降灵会的。”
海伦此时已经走了过来:“珍妮没事吧?”
“已经没事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今晚大家还是尽量待在一起比较好。”肖恩如是说着,表情却并没有轻松起
来。
“难道刚才那些幽灵还会作恶?”尼克紧张地问。
肖恩扶着珍妮慢慢站起来:“只是以防万一。大家轮流守夜的话,很快就能到早上了。”
“那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呢?”艾瑞克问道。
“大家都回到二楼的主卧室去休息吧”海伦身为女主人,此时站出来说话“我会准备一些咖啡和点心。明天就是
第三天了,应该不久就会有警察来这里的。”
“没错,只要到了明天,我们就都有机会回去了。”艾瑞克也有些高兴地说道。
海伦和布鲁斯搀扶着珍妮上楼休息,其他人也陆续地跟了出去。终于只剩下肖恩和埃文两个人收拾满室零乱的残
局。
侦探扶起一把椅子:“你刚才的演技还不错。”
神棍先生灌下一大杯凉水,长出一口气在埃文扶起的椅子上坐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劲来:“这可不光是
演技可以解决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
“演技是一方面,但是也需要一些手段的配合才能成功呐。”肖恩说着褪下手套,揉乱了那头卷发“刚才你有没
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埃文思索道:“除了珍妮的表现外,似乎只有艾瑞克和非里克斯比较特别一些。”
“噢?”
“非里克斯似乎对葛雷的死有些隐情没有袒露。至于艾瑞克,只有他对老克莱格是个纳粹这一点感兴趣。”侦探
道。
肖恩若有所思地说:“非里克斯是否有作案条件?”
“按照他和艾瑞克的供述来说,他们当时都一直在一起。也是同时发现大门被打开。所以从葛雷被杀死的情况来
看,可能性很小。”埃文说“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他和艾瑞克是同伙的嫌疑。”
“确实如此,艾瑞克对老克莱格的宝藏似乎抱有着特殊的兴趣。所以从他们身上下手,应该会最先有收获吧。”
肖恩赞同道。
侦探收拾起桌上打翻的碗碟:“刚才珍妮是怎么回事?”
肖恩的表情一下严肃起来:“她才是真正的介质。”
“什么?”
神棍伸手在桌上擦了一下,刚才由于所有人都惊慌失措,没有注意到从珍妮鼻孔里跑出来的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
间落到了桌上。原本在半空中的一大团棉絮,现在已经只剩下仿佛蜘蛛丝一样薄薄的一层,粘在指甲又融化开几
分。
“那是什么?”埃文凑了过来。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现实中有人产生灵质(注3)”肖恩把那东西捻了捻,转眼就只剩下一些灰白的碎屑“基本上
是由人体的皮脂和分泌物组成的。不过却大量出现在降灵会的介质身上。是介质和灵魂接触的证据。”
埃文轻笑了一声:“你想让我相信这些东西?”
“难道刚才不是你亲年所见的吗?”肖恩反问道“那可不是我的演技。”
“也许是因为珍妮的体质比较容易接受心理暗示,她出现那种表现也不过是因为被自己想要见到鬼魂的想法催眠
了而已”埃文反驳“至于这所谓的灵质,你自己都说过,不过是皮脂和分泌物吧……”
神棍先生歪着头:“你还真是没有想象力,这样人生不会缺乏很多乐趣吗?”
我人生中的快乐和你没有什么关系。虽然很想就这么回复他,埃文却连自己都深感意外地忍了下来:“我……只
是不擅长这个。”
高个青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冷冰冰的侦探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和自己唱反调。短时间里,他居然反应
不过来该说些什么。
“好了”包好最后一根蜡烛,埃文转脸对他笑了笑“你也在这蜡烛里做了手脚,对不对?”
肖恩没底气地点点头。
“这整件事似乎比我最初想象的还要复杂许多”侦探再度掏出随身携带的行事日志“每一次都在最重要的部分,
缺少环节。”
“你现在还在怀疑那两个人?”肖恩问道。
埃文点点头:“当时在三楼的只有他们两个,其他人我无法想象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打开阁楼的门板而不被
发现。”
“有可能是合作犯案吗?”
侦探带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忽然他被手中银烛台吸引了注意。在烛台的地步似乎刻着一行小字,如
果不是指腹偶然擦到,他也不会察觉。将每个烛台翻转,底下都刻着同样的一圈句子:“这是什么?”
“好像是一个印章?”肖恩说着取出一支蜡烛点燃,将几滴烛泪小心滴在手帕上,随即接过烛台在未干的蜡记上
印了一下。“真理印于镜中。”他艰难地读着“是德文。”
“你再仔细看这个烛台上的雕刻。”埃文提示他。并不华丽的短小烛台上,浮雕着双头鹫的图像“看来这并不是
海轮小姐从哪里随便买来的。”双头鹫并不是多么少见的家徽,很多当代的设计也喜欢随意使用它。不过和烛台
底部的字句联系起来……
“看起来这更像是老克莱格的赠言。”神棍先生喃喃道。
第三日
凌晨十二点四十分
虽然安排了大家轮流守夜,可埃文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眠。他脑中不断放着刚才降灵会的场景,同时又不断地回想
着肖恩所说的话。老克莱格的宝藏和这起连环凶杀案一定有关联,那艾瑞克和非里克斯究竟有什么隐情?和海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