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弯下身子，与他平视，“不在，送亲之后他没有回去，我封了所有关卡也找不到他，除非……是你。”
永曜皱眉，“一直不见？”
星辰冷笑，明知顾问，“是。”除了他，没人能带走若惜，若惜也不会跟任何人走，星辰收紧了拳，股掌之中的余温一点点流逝，从指尖寒彻到心底。
永曜跪在地上，送亲离今天也是三天之前了，这么些天……身侧的手忍不住颤抖，“……不见了……”走了……
星辰闭了闭眼，衣角上的泥泞被雨淋湿，在浅色的锦袍上晕开，斑驳成影，“所有的地方我都找遍了……所以才来找你。”
“这关二哥什么事？”永启忍不住起身道。
永莫敛眉，“怕是皇叔误会了。”
永曜垂下眼，要是真的走了……最好，“我的确不知道他在哪里。”宫中早已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包括自己……
星辰冷冷的看着他，就算求而不得……他也要……“他逃不出去。”也绝对不会让他逃出去，他会去找，一定要找到。
跨下台阶，一名侍卫跑过来，跪在他们面前。
“谁让你回来的。”
“三皇子找、找到了。”
星辰勾起嘴角，踱到他面前，“人在哪？”
地上的侍卫颤抖的抬起手，慢慢举到头顶，一块巴掌大的锦布绣着反复而美丽的花纹，颜色纯白，那一抹暗红……是血色。
星辰低怒道，“什么意思？”
“刚刚在属下在崖边找到三皇子的马，宫中的马都是经过特殊训……”
星辰咬紧了牙，僵直着身子打断他，“那又如何？就凭着旁边的一块残料……”能说明什么？血……又能说明什么？他不相信，也不愿去想，更不敢去想……
“这……这料子，是在崖下找到的……”
“放肆。”星辰扬手打到他脸上，指尖不住的颤抖，还有这么一出？若惜……你竟这么恨我。
“皇叔。”永林扶住他，皱眉道，“我们还有时间。”他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属下句句属实……崖下还有……”
“闭嘴。”星辰怒道，一把抓过那块残料，递到永曜面前，狠狠道，“他死了……他们是说他死了。”
永曜伸出手，梨色的白皙是那人最喜欢的……
星辰用力丢到他身上，破碎的料子淋在雨里，慢慢浸湿，那抹红色变得鲜亮，“我不信，我会找到他，一定会……”
“皇叔要去哪里？”永林拉住他，衣袍的袖边在手中一滑而过，追着他一直跑到下殿。
细雨倾斜，似乎起风了，雨水淋在脸上的感觉真的是冰凉刺骨。
指尖颤抖原来是这种感觉，就算握紧了手也还是什么没有……明明是措手可得的，却被自己越推越远，后悔、落寞……直到他不配拥有。
永曜蹲下身子，捡起那块材料从衣襟放入怀中……
玉器犹在，朱颜已改，世事变迁……离想要的越来越远，那种求不得的痛苦，终是舌若灿花也是无法描绘的……
“二哥……”永启皱眉，想拉起他，却被人拦住。
永莫道，“什么也不要说。”
有些事容不得刺穿。
该来的始终也会来……
玄武元年。
悠远的长号被奏响，声音一直蔓延但天际，如泣如诉，不绝如缕，昭告天下一代君王早已随之远去。
白色的绸布几乎挂满了宫中的每一个角落。
殿阁内被几盏纱罩的宫灯点得透亮，凌乱的案桌上笔墨未干。
只隔着两重的纱帐，越是往里，药味越重。
宫人跪了两排，断断续续的哭声不住的传来，亦泣亦诉，不绝如缕……
着了孝服，永曜跪在堂下，右手紧紧抓住左襟……所有的一切都离他远去了，悠远的声音传来，不住的将他拉回现实。
接过头顶的诏书，一切变得不是那么重要，有了这些又能如何，他想要却不是最想……
第八十八章
暮色微降，殿内的灯火通明。
“幸亏父皇留下诏书，不然真不知道会怎样。”永启叹气。
永莫无奈一笑，皇家争权夺位从来不会少。
永曜道，“拿去。”
永启愣了一下，接过诏书，“二哥，这……”
传位于六皇子，……永莫……
永莫皱眉道，“二哥……要去哪里？”
永启急道，“要走么？”
永曜笑笑，“丧事办完了就走。”
“去那里？”
永莫道，“那人……兴许真的不在了。”就算在也无处可寻，“有些事过了就不会再从来，这个道理，二哥该是清楚的。”
“清楚有如何，我还是不甘心，并且……也有可能……沐珂那段时间一直在宫里，现在也不在了。”永曜淡然一笑，从小到大，她一直都鬼得很。
永莫瞥了一眼诏书，“这么大的事，我也不能胜任。”
永曜道，“不用说，我还不清楚你？”
永莫道，“要是……找不到呢？”
永曜僵直了身子，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听说子棋现是越国的太子，他的太子妃应该知道……”
永启道，“二哥要去越过么？再也不回来了……那熙雪……”
“他不知道。”永曜道，“我跟他……”回不到从前了。
永启抬眉，“他一定不肯。”
“他会明白，心里也一定清楚。”
永莫拿过诏书，手心被汗浸湿，他能做的只有这个，“我会赦了他的罪，到时候也不必躲藏了。”
永曜笑笑，“帮我好好照顾他，永启。”
永启一愣，怔怔的看着他，最终点点头。
“小心皇叔他们。”永曜转身走出殿外。
“二……”永启上前一步。
“不用叫了。”永莫拉住他，“叫了也没用。”
“可这……”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诏书，“到底是为什么？”
“我们终究是外人，他们的事，我们插不进去。”
乌云即散，天色刚好。
永曜抬眉，摆脱了重担，连呼吸也轻松了许多，他收紧双手，一颗暗淡的夜明珠，咯得掌心生疼，有些东西他明明可以抓住的，要是当初不放手……现在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元宵佳节，他挑灯回看，长街长，尽头还会有人在等他么……
——正文完——
番外
江南烟柳，花屏如展。
荼靡花开，已是暮春之景。
白色的花絮一点一点凝集，随着风轻扬，路上的行人断断续续，不多却也热闹。
“今天没去学堂，先生要是告诉我爹怎么办？”六七岁的小孩烦恼的摸摸头，手中的衣角被揉出褶皱。
“你怕什么，上次先生不是也没说。”身着蓝衣的孩子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明显的不耐烦，“再说一切有我呢，你看阿联也不怕。”
阿联瞥了他一眼，“小丙说的没错，上次我们是初犯，这次可是明知故犯。”
小丙皱起秀气的眉，白皙的小脸皱成橘子，“那怎办？子澄……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
子澄站起来，“今天李员外家的梨花要洗礼，还会派果子，要回去你们回去，我不回去，反正先生也不会怪我。”
说完也不等别人回答，独自一个人向李员外家里走去。
留下小丙跟阿联互看了一眼，最终还是追上去。
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村琼葩堆雪，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冷浸溶溶月。
梨花残留之际，文人骚客聚于其下，或吟诗、或连词，白皙的花瓣如白玉，总是遭人羡慕、吟诵。
早早的就有一张织花的席子铺在梨树下，人群渐渐聚集过来。
永曜笑笑，仰望着面前的梨花，又是一年花开……
“让一下，让一下……”
被挤了一下，永曜微皱了眉，身着蓝衣的小孩一下硬是涌到前面，管家的搬出了碟子、果子、糕点……或领或散的聚到一起，人也更多了。
子澄怀揣的满满的，得意的走到外围的小丙、阿联面前，“你们看这么多果子。”
小丙看了一眼，又盯着阿联，显然很想要。
阿联道，“人太多了，挤不进去的，就算轮到我们也没了……”
小丙咬咬指头，又低下头。
子澄拍了拍胸脯，“不要灰心，喏，这些给你。”
见小丙欣然接过，阿联道，“看来你拿的真多。”
子澄仰着脖子，煞是得意，“当然……咦？这是什么？”说了一半跑到不远处，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阿联看了一眼，“是钱袋？不知是谁丢的。”
掂了掂重量子澄道，“管他是谁的，拣到就是我的。”
“可这是不对的。”想了想，小丙忍不住开口。
“关你什么事，臭小丙，再说就把果子都还我。”
“做错事还这么凶。”永曜站在他们身后，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钱袋，“那是我的。”
子澄不服气道，“我哪有做错事？你说这个是你的就是你的么？”
“看来你们先生也是虚有其表、误人子弟之徒，拾金不昧也不交给你们，如果不信，我可以告诉你里面有多少钱。”
子澄气急，叉着腰大有泼妇骂街之势，“你凭什么说我们先生。”
永曜笑笑，“你还挺懂尊师重道的。”
小丙道，“子澄说得对，先生才不是……”
“算了。”阿联皱眉，是他们理亏，“还给他，我们快回去吧，晚了都要放学了。”
“就不给。”子澄拔腿跑到远处，回头做了个鬼脸，“不给、不给、就不给……”
永曜皱眉，没追几步，看到另两个孩子也跑到那边，自己是被三个孩子给耍了？一点也不知礼，真不知道父母、先生是怎么教的。
急着追上去，抓住那个跑得最慢的，另两个越跑越快，混入人群，一时没了影。
小丙挥着小手，“不要抓我……”
“不抓你。”永曜道，“带我去找他们。”
“我、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永曜叹了一口气，既不懂拾金不昧，还抛下同伴自己逃命，竟然还知道尊师重道，那先生也是个奇才，“带我去学堂，告知了你们先生取回东西，我就……不抓着你了。”
小丙认命的点点头。
路尽隠香，想起岿然，朗朗的读书声随之即来，倒还像个样子。
永曜站在门口唤了一声，“先生在么？”
“是谁？”极动听的声音，似曾相识……
白色的衣袂，墨色的长发轻缚，白瓷理，琉璃眸……不会错……
永曜牵动着嘴唇，风似乎停了，他却依旧嗅得到花香。
“若……惜。”
手中的书应声落地，若惜的手指僵硬在半空，颤抖的说不出话，逃也似的用力合上门。
永曜回过神，心中沉石落地，原来他在这里，一直都在……“开……开门……”一切的一切不知从何说起。
“来这做什么？”
被什么东西砸到腿，永曜不满的转身。
子澄手中掂着石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小丙，“你过来。”
小丙跑过去，边道，“他欺负了先生。”
永曜觉得好笑，却又觉得苦涩，……的确是欺负。
阿联皱眉道，“院门怎么关了？先生呢？”
小丙摇摇头，“他一来，先生就走了。”
子澄怒道，“钱还给你，你快走吧，别在这了。”
永曜笑，“不用还了，我不走。”
“你……”
“你们去上课吧。”永曜坐到门边，嘴角的笑意不散，不论多久他都会等。
子澄、阿联、小丙对着紧闭的门，一阵提心吊胆。
“先生把门关了，该不会不让我们进了吧。”
“反正今天快结束了，不进就不进。”子澄无所谓，掏出怀里的果子，索性坐到永曜的旁边。
一阵极轻柔的风吹过，永曜感叹，江南……真是个好地方……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