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匀忍着疼痛抬起头来,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群以黑色镂空布料蒙面的人,虽然情况紧急,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闷骚。
这一群人有六个之多,看身形打扮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他们的行为举止虽然也恭敬有加,但却明显不若普通侍卫那般谦卑,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样一帮人的身份来历。
“轩辕御,”那个清朗的少女声又响起,却是直呼御王爷名讳,“你打算怎么处置此人?”
被直呼名讳,轩辕御并未着恼,却也没有正面回应,施施然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自顾自往空杯子里倒满了茶,旁若无人地喝起来。
少女不甘心被忽视,气呼呼地冲过去对着韩匀就踢了一脚,这一脚的力道可不像她的声音般娇滴滴的,韩匀只觉得胸口一窒,口腔里就充满了血的铁腥味。
“说,谁派你来的!”
少女怒喝,紧接着又是当胸一脚踢过来。
估摸着自己实在也再挨不了这来势汹汹的一脚了,韩匀只好用了点巧劲卸了它的力道,稳稳的将少女的脚踝抓在手中,虽然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
果然少女脸皮薄,被这样一个大男人抓住脚踝,俏脸一下子就红了,猛得缩回脚,一回过神来立即恼羞成怒,估计下一刻迎接他的就是疯狂的反扑,当然他不能给她这个机会,轻咳了几下下,咳出呛进气管里的血,抓紧时间开口:
“王爷,属下有事要说,关于太子一事。”
轩辕御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哦?你难道不是准备杀了我,将太子之死推在我身上的么?”
看到轩辕御搭话,少女不情愿地退了回去。
韩匀被说中心事,却也没有慌张,当然自然也没有承认的打算:
“王爷误会了,属下只是想试试您的实力,看看值不值得我们老爷子支持您当太子。”
“老爷子?你是说大内侍卫头子,威继海。”轩辕御放下杯子,那对勾人的凤眼转了个向,眼线落在他身上。
韩匀虽然自认喜欢的是女子无疑,但是对着轩辕御那张美得超越性别的面孔,心跳还是不争气的漏了一拍,只道:“正是。”
“威继海在太子争位一事中,不是一直保持中立态度么,”轩辕御将手支在椅子的扶手上,并未追究韩匀的解释有多么迁强,“你凭什么替他表态?”
“王爷可知韩子规?属下正是韩子规之子,家父与威大人八拜之交,属下从小便拜大人为师,情若父子。”韩匀说着早就想好的台词,但他知道这还远远不足够。
果然,轩辕御的口气又变得漫不经心,不屑道:“父子之情?幼稚。”
“王爷误会了,属下的意思并不是属下可以代表威大人,只是威大人不时会与属下谈及太子争位一事,所以属下知道威大人的态度,”韩匀成竹在胸,“威大人之所以一直保持中立的态度,是因为在这之前御王爷您,太子以及六王爷三方势力势均力敌,威大人不急于表态,但是现在太子一死,形势必将发生变化。”
轩辕御沉默不语,似是在考虑什么。
“太子之事,王爷大可以将我当作替罪羔羊,但是,王爷考虑过这样做的弊端么?”韩匀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轩辕御皱起了眉头,对韩匀咄咄逼人的态度略有不悦,却并未计较,沉声道:“你没有动机。”
“没错,威大人现在明地里是皇上的亲信,而我是威大人的人,您猜皇上觉得您的嫌疑大还是我的嫌疑大?”
“我也考虑了这一点,”轩辕御闻言并未惊讶,显然也是早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正因为此时我的嫌疑最大,所以我只能装聋作哑,让刑部的人自己去调查这件事,让你当替死鬼只不过是拖延之计,我并不期待父皇真的不起疑心。”
“但如若我的背后确实有人,而那个人不是威大人,而是……”韩匀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六王爷,您看形势会如何?”
“我并没有打算拖六皇弟下水。”轩辕御提出了异议,脸上却绽开了一个美得惊心夺魄的笑容。
韩匀觉得嘴唇更加干燥了,紧接着说:“六王爷乃皇后之子,尚且年幼,且与皇上最为亲近,要是拖六王爷下水成功的机率并不大,但是,王爷不要忘记,六王爷背后野心勃勃的国舅大人。”
“有点意思,”轩辕御站起身来,饶有兴味的再次打量韩匀,“只不过有一个问题,你似乎一开始就没有替自己脱罪的打算。”
“多谢王爷关心。”韩匀捂着胸口的瘀伤从地上爬起来,硬挤出一抹痞味十足的笑意,“在场就王爷和属下二人,凶手不能是王爷,那只能是属下,总不能说太子摔了一跤摔掉了自己的小命吧。”
轩辕御挑眉,似有不解:“你倒是还有心情开自己玩笑。”
“开不开玩笑都改变不了我的结局,太子之事必须有人来背黑锅,且越快越好,以避免有人在这件事上作王爷的文章,而且这也是我代表威大人向王爷表衷心的好机会。”说这番话的时候,韩匀笑嘻嘻仿若谈论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小玩笑,但随即又正色道,“但属下斗胆有一事相求。”
“说。”
“属下家中有父母妹妹,杀太子罪名株连九族,属下一命不足挂齿,但希望王爷看在属下一片中心的份上替属下保全家人。”韩匀收起一贯吊儿郎当的样子,郑重其事地恳求。
“此事倒是不难,”轩辕御一口答应,“到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落在国舅身上,要帮你的家人脱身并不难,倒是你,可是真想清楚了?”
韩匀如释重负,轻笑道:“王爷可是希望属下反悔?”
轩辕御不发一言,盯着韩匀的眸子亮得发光,韩匀挺直胸膛接受他的审视,毫不退缩,许久轩辕御才摆手道:
“不要让我失望。”
“绝不。”回应他的是韩匀毫不犹豫的保证。
05.天降救兵
轩辕御望着韩匀迅速隐入夜色中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继续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杯。
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蒙面人终于有了动静,一个修长的身影“哗”的一声收起了手中把玩的纸扇,自动自发地坐在相隔一张小桌子的另一把椅子上,悠然道:
“此人可信?”
“但信无妨。”轩辕御结束沉思,也未多作解释,转而向握着纸扇的青年道,“南下半年,一切可好?”
“皇兄放心,”纸扇青年摇晃着手上的扇子,与轩辕有几分相似的脸上颇有得色,“要找的人差不多都找齐了。”
“差不多?”轩辕御面露责难之色,“还差谁?”
“南周国,大将南旬。”提到这个名字,当今五王爷轩辕言明显忿忿不平,“此人目中无人,着实可恶,皇兄当真需要此人相助?”
未等轩辕御有所反应,倍受冷落的蒙面人当中传出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讽刺道:“三王爷,将老夫请到这里罚站,这就是你们轩辕家的待客之道么?”
轩辕御冷笑道:“是客不是客,还得看你在我手下过得了几招。”
“小子无礼!”蒙面人显然被激怒,亮出了手中的兵器——一柄通体乌黑的长枪,正是当今兵器谱上排名第五的名枪莫开,当头朝轩辕御劈去。
轩辕御微一侧身,身体如游龙一般,贴着枪体便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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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匀从地道里潜回牢房,所花的时间比预计的还要短一些,一露脸却看到牢房里多了个人,心里一惊正要缩回头静观其变,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回来了。”
“师父……”韩匀从地道里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师父?”威继海负手而立,声音不怒自威。
“徒儿不孝。”韩匀一连磕了数个响头,不一会儿额头便渗出了血。
“既知不孝,可愿听从我的安排?”
“徒儿,不孝。”韩匀又重重地磕了个响头,俯在地上没有再抬起来。“你可知道,”威继海往前跨了一步,停在离韩匀头顶不到一掌的距离,“为师花了多少心血栽培你,本打算择日便将凌儿许配于你,你却惹出这样的祸事!”
“这本非徒儿本意。”
“是吗?”威继海冷哼一声,“我知你并无意参与到宫廷斗争来,却碍于我于你有恩,不便推辞,便想将自己卷入这祸事中毁了自己的前途,好断了我对你的期许,不然以你的城府,怎可能将自己卷入这样荒唐的事情当中?结果却不想三王爷如此心恨手辣,杀了太子,惹来这株九族之祸,为师,可曾料错?”
虽早知道威继海宫中耳目众多,查明太子一事的真相不难,但将自己的心思揣摩地如此彻底,韩匀还是忍不住身子一僵,久久未发一语,默认了这一切。
“好你个韩匀!”威继海怒喝一声,一掌拍在一旁的桌子上,桌子竟瞬间裂成数片。
“师父息怒,”有细小的木刺飞来扎在韩匀身上,但他却仿若未觉,纹丝不动,“徒儿知道自己负了师傅的苦心,但局势已经超出了徒儿的预期,为了补救,徒儿刚才已经去见了御王爷。”
“怎么个补救法?”
“太子一死,最有可能取得太子之位的便是三王爷和六王爷,但六王爷的背后有皇后和国舅爷,如若我们向六王爷靠拢,就算被接纳也不过是二线的小杂鱼,力气出了但好处一点落不到我们头上,”韩匀恢复了镇定,将自己的计划全盘向威继海托出,“但三王爷不一样,三王爷的生母不过是普通官宦子女,无权无势,至今没人靠拢,三王爷有如今的地位全靠皇上对他的赏识,如今太子一死,我们抓紧时间向三王爷靠拢,明天被提审的时候,我一口咬定是国舅爷指使,就算不能动六王爷的根基,也大伤他们的元气,三王爷朝太子之位便又接近了一步。”
“如此一来,你便可求三王爷保你家人一命,你一死,”威继海并不领情,“你们韩家便完全脱离了宫廷斗争这个暴风圈。我欣赏你这股深藏不露的狠劲,只是没想到这狠劲只是因为你除了家人连自己的命都不珍惜,如若我真将一切托付于你,只怕死都不瞑目。”
韩匀沉默不语,良久才叹息道:“承蒙师父错爱。”
“我已经给过你逃跑的机会,”威继海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疲倦,“师徒一场,我也于心无愧了。”
说完,便拂袖而去。
韩匀对着威继海离去的背影又深深地磕了一头,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这一夜,对他来说,实在太过劳累而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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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提审无比顺利,不知道是三王爷玩的花样或是威继海那边动的手脚,除了他的证词,还多出了几样于国舅爷那边非常不利的证据。
不过,他也无从得知最后的结局会是如何了,因为他得到的判决是——斩立决。
他放松身体让官差把他一路拖出去,他的视线一直看着上方,景物飞速的倒退,从刑部那高高的屋顶过渡到院子里那一方湛蓝湛蓝的天空,春天温暖的阳光铺天盖地,空气中充斥着飘飞的柳絮,鼻子痒痒的,他还没来得及打个喷嚏,然后被扔进了囚笼。
旁边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官差一脸好奇地看着他,显然是没见过像他这么镇定的死刑犯,他想笑,嘴角一动终是没有笑出来。
虽然知道自己这么做,是最大程度的保全了家人,可是,他也能预见到,这样做,并不会得到家人的谅解,他的死会让他们痛苦很长很长甚至一辈子的时间。
可是,他已经做到所有他能做的事了。
囚车拉着他走进了一条狭窄的走道,没走几步路,韩匀就注意到了有不寻常的动静,有人在屋顶走动!
他坐起身来,恰恰看到几条黑影从天而降,瞬间护送在他四周的几名官差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倒下了,只余下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官差,小官差朝他露齿一笑:“王爷让我们来救你的。”
王爷?三王爷?
韩匀愣愣地被小官差拉出囚车,然后脖子一紧,人已经被拉到了围墙之上,他回头看,黑衣人分成两批,一批搬着官差的尸体走了,一批正在换上从尸体上扒下来的衣服,囚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躺了一个生死不明的替身。
“喂,你能不能自己动一动?”
韩匀回过头,小官差正在对他翻白眼,姿态轻松仿佛他做的不是,截囚车这一勾当。
06.新生
韩匀从没想过自己还可以活下来,所以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跟在少年身后来到了城外一处偏僻的宅第。
少年谨慎地四处观望,似是确定了无人尾随,才带着他绕到屋子的后面,从一扇隐蔽的小门进了院子。
与极其朴素的外表不同,宅第的内里装修可以说是非常讲究,雕廊画柱,精致不可言,还真算是屋如其主。
既来之则安之。
韩匀这么安慰自己,反正情况再糟糕能糟糕过在刑场上等着人头落地么?
才想着,少年毫无预警的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将他往里一推,道:
“爷在里面等你。”
说完动作迅速的又将门重新关上了。
韩匀往里一看,那坐在中间的‘美人’可不正是轩辕御?这一日他换了一身黑色暗花的长袍,腰间系了一块血红的玉佩,长发如瀑,剑眉入鬂,五官线条如同出自最妙的画工,那双标志性的凤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那对眸子漆黑如阴天子夜的天空,仿佛光都被吸进去了一般。如果,韩匀心想,这个世界上有妖的话,大抵也不过如此了吧。
那在他心目中如妖般的男人站起身来,几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韩匀几乎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打在自己脸上,近距离对上那对深不见底的眸子,让他没由来的一阵心悸,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
“你怕我?”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轩辕御又向前跨了两步,韩匀抬起手想阻隔在两人之间,不想却被轩辕御一把抓在了手中。
“掉脑袋我都不怕了,我怕你作什么?”
虽然嘴上输人不输阵,但韩匀还是有一种想立即逃开的冲动,尤其在他试图甩开轩辕御却发现对方力气远在他之上时。
“你怕我。”这一次是肯定句,轩辕御得寸进尺,把另一只空着的手也圈在了他的腰上,两人形成了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
韩匀不争气地有些腿软,索性自暴自弃:
“是,我怕你行了吧。”
“为什么?”轩辕御极其认真地追问道。
韩匀瞪着天花板,左右转着眼珠子:“因为从小我都觉得我猜得到我周围的人在想什么,可是我现在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将要做什么。”
“哦?”轩辕御拖长音调,“我还以为你怕我再上你一次。”
又被提到非常不愉快的事实,韩匀觉得自己的脸有些抽搐:“多谢你提醒,不过我是真的完全没有印象了。”
“我不介意帮你回忆起来。”轩辕御一付标准登徒子的样子,手臂一圈紧将两人的下身严丝合缝的贴在了一起。
虽然觉得轩辕御只是在耍自己玩,但韩匀的脸还是彻底僵了,字一个一个的从牙缝中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