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树挣不开王磅铁箍一般的手，泄气了，摇摇头说道：“应该没有。”

王胖子手脚并用把路小树箍的更紧，摆明了一副我是路小树所有人的架势。那点儿过不去的事儿貌似用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过去了。

“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左戈一脚踩在八十年代造的独木凳上，一手指着床上俩刚被他折腾醒来的奸夫淫夫。

奸夫王磅揉揉眼睛，一看是左戈顺手捞了被子躺下继续睡。

淫夫路小树抹去眼角的目屎，嘟着嘴好学的问：“什么意思？没听懂。”

“人活着如果连应有的礼仪都不遵守，那还不如死了算了。”左爹爹的慈父心还未泯灭，“你们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样儿都没有，给我正大光明躺在一张床上，连门儿都没有关，等着我来售票让人参观啊？门票收入五五分层怎么样？我这人最厚道。”

“包藏祸心，其行可诛。”王磅闷声一句，拉过路小树往自己身边躺。

“……”咱路小树又没能听懂，奈何眼皮太沉就顺着倒了下去。

“明目张胆。”左精英嘴角冷笑。

嗨，终于有路小树听得懂的了，左戈的意思就是他和王磅太明目张胆卿卿我我了，要被人说闲话的。

“我决定，我要和王磅谈恋爱！”路小树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挥了挥，这话说得是铿锵有力。

左戈哈哈哈三声大笑出门去，这拖油瓶总算自己把自己交代出去了。赶紧电话游旭同志，对此事进行了第一时间的转播。

那宿舍里俩人儿照睡不误，门儿照开不误。

王磅想这就该拉着路小树到处显摆了。

路小树想这就该合着王磅诏告天下了。

门外的左戈想多年夙愿终于了结了。

电话那头的游旭想路小树和男的在一起，真他妈的不靠谱！左戈这老小子尽出馊主意，自己得拔冗跑一趟才是。

第三十五回

王磅同志和路小树同志喜结良缘、非法同居的事情，自然是敌不过连环杀人案告破的。所以路警官吃住王磅家有些日子了竟没能让多少人关注到。路小树结案工作正忙，王磅历来认为遭受打击之后能够快速恢复正常生活是很重要的事情，开门做生意还是照旧。

从警署回来第二日，花半个小时把被洛子花言巧语弄来的文知秋讲的是泪眼滂沱，唏嘘不平，离开小饭馆儿不久于获律师就打来一个电话，声称会尽最大努力让沐小黔同志有条命在监狱里过完下半辈子，但是把握不太大。同时于律师还建议要是真觉得不想等了，现在就可以打通关系跑路出国，到个没有引渡条约的国家过，到死时和老百姓也没啥不同，也就是当六七十年A级通缉犯的事儿。王老板听了表示这所有选项要给社会主义抹黑，压力很大，还就同被告人商量了再说。于大律师就王磅的好市民行为给予表扬，说再联系约时间就细节问题详谈。

这一件终于有了眉目，虽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但却能让王磅心里不再那么焦灼。再过几天，洛子要开学，不能把他一人儿当俩人使唤，拿出白纸写上招聘二字，人还得招，他的队伍建设还得壮大，那招聘上工资待遇还就原来那样，堪称丰厚，只是这一次胖老板儿在后面又添了一个批埃斯，点明道：吃苦耐劳男性同性恋优先。这张招聘就停在小巷口临街那边的公告栏，张扬又耀眼。

青龙警署的结案正在进行。多数人都忙得鸡飞狗跳，特别是专案组的左专家，要不是穿着一身制服，跟流浪汉已经没啥区别了，哪里还有当年公大校草的影子，路小树直接成了后勤人员，每天基本上就是守着打印机复印机饮水机开着九九四三这破车不停往外面跑着过的。

期间还被左戈从头到尾骂了个狗血淋头。因为左戈发现有个劣迹斑斑的大律师已经作为被告的辩护律师出现在青龙警署并且和青龙警署上上下下有说有笑。左专家一时血气上涌，拎住路小树，骂完解恨了才开始和人路小树交流骂人的原因。

“路小树你已经交游广阔到认识这种家伙了？”

“谁？”路小树当时就还没有明白。

“于获。”左戈一杯水喝的是悲痛万分。

“他们家在我片区，人挺好的，一家人也会很和善，孩子还是江老师班上最好的学生呢！”路小树看着左戈对人家于大律师挺有敌意的，忙着给他解释解释。

“你知不知道去年游旭他们查的副市长的案子？”

路小树点头。

“游旭他们组的每个人连续一周每天晚上接到恐吓电话，还有一个姑娘直接被撞了车，案子审的时候就是这个于获，让那个官，只判了十三年，没收财产。跟这种没良心的人说说笑笑，你怎么想的？你对得起游旭么？”

路小树一听，也没敢解释说左戈你这是严重的夹带私人感情，替游旭解恨，都不敢盯着左爹爹说话了，只低着头说：“你知道小黔这案子没有多少审头，王磅那样子你没看见，你让我劝他的，我不知道怎么劝他，干脆给他点希望。再说，要不了两天他也能想到于获的，都是一个地方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只是没想到他真能请动于获。”人家那是多大的律师啊，没成想王磅还真就把人给招来了。

左戈也知道跟他说没用，路小树这傻蛋儿，尽干歪打正着的蠢事儿。懒得跟他费力气，左戈阴沉个脸走了，还有个大头目也有份儿呢！

这时候，躲在茶水间的鲁姐心虚的跑出来，“哎呀，吓死我了，这左戈骂人可真厉害！”

路小树哭丧个脸看向他的女领导：“姐，咱俩可都有份儿！”鲁姐在左戈进来之前跑进茶水间躲着，进去之前威胁路小树要是敢告诉左戈她在哪儿、她也有份儿，就用各种名目扣尽路小树的年终奖。路小树只得用瘦小的身躯，替鲁姐把这雷给顶上。

“姐忘不了你这恩情。”鲁姐拍拍路小树的肩膀，俩人一副烂兄烂弟的沉痛。

“姐，我也没明白于哥怎么就接这死案子了？”

“于获大叔说怎么也要小黔死的有尊严、死的有价值，就是无风也要折腾出三尺浪来，他要和小黔一道掀起一场道德和偏见的轩然大波，要让这个社会那些把偏见当原则的人抖抖颅腔里的二两脑花儿。”鲁姐一个字儿也没有说差，于获就是这么说的，说得大义凛然，说得她这小四十的妇女五体投地。

追根究底，小黔这事儿还是在于太多的偏见。先不说他们一族人对他性向的偏见把他逼得背井离乡，只说他失手杀人的根本原因，也是偏见，不光是异性恋人群对同性恋贴上的根深蒂固的滥交标签，就连同性恋本身也大多数认为频繁的更换性伙伴才是他们的唯一出路。小黔之所以遇上那个吸毒的，也就是缘于这种寻找性伙伴的方式。419，然后拍拍屁股两散，这中间有多大的安全隐患稍稍动脑子都能想得到。

此时鲁姐也知道，这件案子这么小半年来引起了不少的震动，高层也非常的重视，结案以小黔获得死刑终结是必然又必须的。聪明的做法就是赶快结案，然后悄无声息。让于获这么进来了无疑是给自己找麻烦，不过……

“小黔也是受害者，要让大家都知道。于哥做的这件事是对的，不能因为个人的喜好就欺负别人！左戈骂骂也没什么，让老杨给他做工作就好啦！”路小树看着自己领导姐姐眼神干净的跟青龙小学的孩子们似地。

鲁姐心里云雾散了，咱路小树说的对，对的事情就是要做，就算折腾大家、折腾自己也要做，不管了，反正上面还有老子爹保着，咱上面有人！

“对对对。老杨啊，说服教育一把手，我要去找老杨。小树儿，勤快点儿啊！”说罢这没义气的大头目立时遁逃。绕着青龙警署的小院转了一圈半没找着救命稻草老杨不说，还让路小树给溜掉了。

这几天乱哄哄的就没多关照他，那王磅和他什么什么的，不是还没弄清楚？四下里讨论起来就有人举报，这小子这几天夜里都没有在警署睡，躺哪儿去了？刚才还想着审问小树来着，可被左戈一吓全忘了，这会回来，说小树都被指使着上省城送文字资料去，又错失了良机。

路小树那厮运气可差，送资料回来的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爆了胎，那九九四三要不是警署的人儿，早报废三五年了，用的已经是备胎，还被爆了。路小树只好打了个电话往回求救助，这薇薇还没开着车出发，人家路小树有电话回来了，笑呵呵的说：“不用不用，路上遇见龙房老板娘进货，都是小面包车，把备胎给了救急。”那龙房老板娘多熟的人啊，自然也就不用去人了。

龙房老板娘给了备胎就毛毛躁躁的开着回去了，路小树在路边换着备胎。这时候，路边走来一位女士，虽然上了年纪，娇娇小小、模样上等那是看得出来的，出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盘山小道上真是诡异。

路小树这身穿制服开着警车的人秉持为人民服务的理念就走了上去。

“你好！”路小树扬了扬手里拧螺丝的套筒，吓得那位女士往后一退，“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那位女士把路小树上下打量了一下，嫌恶的看了看他满手的脏乎乎，又看看他的车，爆的胎躺在旁边，备胎还没装上去。

“我去青龙，公车在那边就让我下了，可是他们说我要去的地方还远着让我往这边走，我没有找到车……你，是警察对吧？”女士看着路小树满脸的微笑不但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紧张了。果然王磅说得对，路警官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路小树听他这样么一说就明白了。这位女士下车的地方是青龙村，而她要到的是他们青龙镇。青龙镇下辖八个村儿，这进青龙镇地界的第一个就是青龙村，同名，初来乍到的人一般都要犯这错误，路小树见得多了。呵呵一笑说，“阿姨，您等等，我把这车换好轮胎载您！”

“你真是警察？”这年头什么都有假的。

“当然了！”路小树急于表明自己身份，手指左胸编号，一点一个黑油印。那女士一见立刻皱眉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爱干净！戳上油印子了！”

“没事儿没事儿，能洗干净！”路小树又是傻笑。

总算把备胎换好了，上车，路小树非要给人家提包，这一提人家的包上又是几个黑油印，阿姨是恨得不得了又开不了口。

九九四三一路颠簸着终于进青龙镇。

青龙警署院门大开，从外边就能听见一阵欢声笑语。王磅端着好吃好喝打着慰问的旗号行探夫之实，只是唯独小树儿恰好不在，得，大家乐也是一样。

“王老板儿就你们家的水煮鱼，绝对的一流。”大刘还是嘴巴满嘴跑火车的那一个。薇薇被辣的不行，可筷子上还是卷卷的一片嫩肉，鼻头绯红，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只冲着王磅比划大拇指。其他的一干人等全部是被水煮鱼直接干掉了，辣的只吃白米饭，好不容易不辣了，却又忘不了那份美味，手贱的又夹了来。如此循环往复，王老板绝顶手艺之下又多了几缕超辣川菜亡魂。

左戈打王磅进来就没有好脸色，王磅也贱，生怕他这理论上的老丈人给他什么小鞋穿，堆着满脸的假笑就凑了过去。

“你老吃的还好？”

左戈拿眼斜他，送一口白米饭，嘴里哼哼一声算是回答。

王磅寻思这事儿不对。定是那蠢蛋路小树又做了孽，赶紧上前赔笑，“小树做了什么错事儿，我先给你赔不是！”

“免了。这次还真不是小树。是你。”左戈放下碗筷正襟危坐。

王磅指指自己，他怎么能犯着这位菩萨。

“你能耐，找了……”左戈这少年气盛的，像是突然忘记了老杨给做的工作，经不住又开始了，老杨哼了一声儿，左戈收敛。“你能耐了，我放心的把小树交给你了，孩子泼出去了，做爹的总有不甘心，包涵包涵！”左专家一路客套，又吃回自己的白米饭。

正说着那边薇薇用手扇着自家被辣得绯红的嘴唇儿跑来勤学好问，“王老板儿，这才怎么做！我要让富二代他娘也来试试这滋味哈哈哈！”那明显要陷害人的表情让大家伙都替那位高贵伯母捏了一把汗。

“水煮鱼，老远闻见了，我来说！”路饕餮连蹦带跳冲了进来，“把鱼片成片，抹料腌半个小时；煮清水加花椒一盆，开了下鱼片，鱼片浮起来就关火啊；然后倒油烧热，炒红辣椒、姜、葱、蒜、花椒，炒到呛的不行的时候，把油往盆子里鱼片身上一淋，哎哟，麻辣鲜香那是不用说的。来来来，路大爷吃一口！”不等人家被他吓得回魂，夺过大刘的筷子一颠倒，路小树就开始狼吞虎咽，也不怕被辣的哭爹喊娘。

王磅在旁边一脸的愁眉莫展，你说这么个没礼数的，还真是拿不出手去啊！正想着，看全部人的眼神都移到了自己背后，莫不是到了什么尊神，赶紧回头。

王磅一看不打紧，看了赶紧想想今天是出门没看黄历吧！这……这……的确是一尊神啊！

赶紧又堆上了见老丈人的笑，挤出一个字来“妈……”

那边上的路小树一不小心就吞下辣椒一枚花椒数颗，赶紧到处找水救火，不想一着急一杯水全都泼在了自己脸上。一回头抹抹脸上的茶叶梗子，傻笑着和人家四目对了不到一秒就赶紧收了回来。

第三十六回

王磅姥姥家三代单传，不过单传的都是闺女，那儿子是相当的有的。从他妈的爷爷那儿开始就只得一个闺女，他妈就是上一代这掌上的明珠。从小到大爹妈宠着不够，还搭上三个哥哥，人生一路走来老公走得突然、儿子是个同性恋，让她伤神得身体渐渐不怎么好了，用王磅这不孝的话说就是他妈整个一林黛玉了，对月伤怀迎风落泪那是家常便饭。因此上，对于王磅……她相当的想不开。

那大家闺秀是不会又哭又闹又上吊的，单只泪眼汪汪的看着儿子，不说一个字儿，可就这一样，也能在王磅心上戳出窟窿来。王磅的妈是他姥姥家的心肝宝贝，王磅是他妈的心肝宝贝。娘俩却为王磅性取向的事儿隔膜上了，姥爷，仨舅舅瞧着这宝贝姑娘一天到晚哭成个泪人儿，只能给王磅做工作。当时王磅那多年轻啊，正为着自己睁眼瞎的事儿想不开，刚寻了短见。三舅舅一看不行，这事儿要是让妹子知道了，不得出人命，干脆遂了王磅的愿，把人送到青龙来，对当妈的只说送到北方师兄弟的宾馆里做厨去了，一晃三、四年，王磅没心肺又加上舅舅那边怎么打探都是老妈没想开，也不敢妄上前去。一拖就这么长了，谁也没有想到母子俩再见面是这么个情况，在警察局里，当这一大堆人儿的面。

王磅坐在自家沙发上拘束得很，倒是他老妈端坐在对角的沙发上，一点一点把这屋子里看了一遍，虽说是不满意，可也只是在嘴角稍微扁了扁。

“多久没扫地了？”王妈妈一开口声音软软的，把这句话的威力全消。

王磅一时记不起来，也就路小树搬过来那天打扫了一下，最近饭馆子忙，路小树也忙，估计这……最少也有个把星期没动过了。

不好意思的笑了，“妈您别问了，我马上扫。”

“我不是来看你扫地的。”一句话把王磅定在了半起半蹲的动作上。

“那个……妈，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做。”王磅赶紧转移话题，看着他妈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已经起雾水了，不能再说下去。

王妈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边，埋着头问道：“是……我们俩吃还是三个人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