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要赶人,锅盖头不顾淫威坚决不放行,秦朗气得想揍人。
那场面有够混乱。
最后,终究是宁舒看不过去,从里头出来,好声好气地赔礼道歉,这才平息了一场闹剧。
荣奕跟杜宣把里头的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对视片刻后就放声笑开了,笑声有够欢畅。秦朗从里头出来,见到他俩那德性又气又恼,抬脚就揍。
可惜荣小爷跟小肚子早已练就了一身精纯的“凌波微步”,闪得不知道多快,边跑边想:这可真他妈有意思,比在成风喝酒强多了。
回到成风,荣奕翘着二郎腿,还在一个劲笑,笑完朝坐他对面狐狸似的杜宣举了举杯,意思再明显不过:下回有热闹再一块看啊。
正欢腾着,那头秦朗推开门进来了。
杜宣朝荣奕挑了挑眉毛,荣奕假惺惺地问:“怎么说?”
“你说呢?”
看来不是什么好结果。
秦朗端起酒杯要灌,杜宣伸手止住他,脸上居然还带着笑:“借酒消愁总不是办法,说说看,人多有办法。”
他是哥仨里头最冷静的一个,向来“足智多谋”,可惜这么多年来,那点歪脑筋都动在了不该动的东西上头。
秦朗拿起另一个酒杯灌了口,想了想,说:“这事我跟他说不通。”
“说不通?”杜宣抖了抖烟灰,“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呗。
杜宣扶了扶镜框,换上了一本正经的神色:“我看宁舒有些驴脾气,挺强的,你得顺毛摸。”
“怎么摸?”
冷不丁听他冒出这么一句,还特正儿八经的摸样,荣奕一口酒含在口里喷了一地,他能不呛着才怪,这都什么话啊?
杜宣一眼也不瞧荣小爷那衰样,眯着凤眼继续说:“宁舒那人呢,强是强了点,可也不是没优点。”
秦朗翻了个白眼,意思很明显:这不是废话!
杜宣不急也不乱,斯斯文文地喝了口酒,说:“其实他也不是不讲理。换句话说,你呢,最好把这事的厉害关系跟他分析分析,也好让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事情的严重性?”秦朗眉头一皱,有些拎不清。
杜宣意味深长一笑:“先前你不是替他们家还了笔高利贷?这会儿还不够连本带息收回来?”
高利贷?
秦朗懵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是真没想到还有这一茬,这会儿经杜宣一点拨,才有些幡然醒悟的感觉。
荣奕不大苟同,直犯嘀咕:“这能成么?我看小宁有些吃软不吃硬。”
杜宣眯着凤眼吐了口烟圈,笑得挺神秘:“试试不就知道了。”
晚上秦朗回家,刚到楼下,冷不丁看到自家的灯居然亮着。
进屋一看,宁舒居然已经回来了,正在摆碗筷,饭香一阵阵往外飘,见了他只点了点头,面色如常,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白天出了那么一茬,秦朗这会儿不免有些尴尬,不过他这人死挺惯了,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有错,正要恶声恶气开口,那头宁舒微微一笑,说:“洗手吃饭了。”
这是个什么状况?
秦朗有些懵,看到桌上那几样他喜欢的菜,越发有不好的预感。
该不是鸿门宴?
这一餐吃得他战战兢兢,偏偏还得死挺,装得一脸不在乎,那感觉跟喉咙口梗了块鱼骨似的,要多憋闷有多憋闷。
吃完饭,宁舒要收拾碗筷,就被拦下了。秦朗那会儿眯着眼,叼着烟,衬衫袖子卷得老高,一副下水摸鱼的农民样。
“坐着别动,我来。”
宁舒实在不怎么放心,老实说秦朗那架势真一点不像干惯家务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厨房就传来了“!啷”一声响,宁舒赶过去一看,见秦朗正皱着眉头,盯着一地的碎瓷片,似乎在琢磨该怎么处理,以及要不要亲自处理。
宁舒摇了摇头,拿了个垃圾桶,一块块把碎瓷片捡起来往里扔。
秦朗有些气急败坏:“捡什么?”
“不捡容易扎伤人。”
“不是有我在?掺和什么!真是!”
边说边伸手推宁舒出去,结果一不小心,却把自己给划伤了,俩人面面相觑地望了眼,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果然是流年!
第二十三章
小小一道口子,原本也没什么,不过宁舒已经拿了个创口贴过来,秦朗就不好拒绝了,何况他也不想拒绝。
于是往沙发上一躺,手臂一展,双腿交叠,一脸大爷样,嘴上倒装得真真的:“多大回事,包什么?”
手已经伸了过去。
宁舒这人一向实诚,也没想过要挖苦他一两句,只认认真真地包扎,那侧脸看得秦朗整颗心都软了。
这要说给荣奕听,荣小爷肯定仰天大笑。
禽兽都会心软,岂不是母猪也能上树?
母猪能不能上树,秦朗不知道,不过这一刻他是真心软了,杜宣先前教的那一套,顿时被忘得一干二净。
这会儿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两个人这么过一辈子,其实也不差。
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伤口,用酒精消完毒,再包上创口贴,用了不到半分钟。
宁舒收拾好药箱出来,见秦朗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站在外头,眼神挺奇怪,就有些琢磨不透:“怎么了?”
秦朗盯着他瞧了会,又盯着他小腹瞧了会,像是下了决定:“手术时间定了?”
“嗯?”
宁舒还没摸着门道,腰就被秦朗搂住了。
秦朗那视线就落在他腰腹那块,眼神有点留恋,有点伤心,又有点无奈,跟个玩具被人抢了的孩子似的。
他这样的神情,宁舒还真不常见,心底那点不忍一点点被勾了上来。
秦朗很快就收拾了那股颓丧劲,叼着烟嘴,依旧是一副混账样,嘴上说得特潇洒:“也对,多个孩子确实麻烦。算了,我也不想遭罪。”
宁舒安静了好一会儿,开口那会儿舌头都有些打结:“原来你这么想。”
秦朗这个流氓看人一向准,可惜这回没能看准,说了不该说的,之后差点悔到墙撞。
好在他这会儿还有那么点脑子,想了好一会儿才会意过来宁舒是什么意思,脸上表情换得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跟拍电影似的。
“你是说?”
宁舒不说话。
秦朗看了眼他小腹,有些不敢置信:“要留下他吗?”
宁舒想了想,挺决绝地点了点头。
秦朗那会儿真想咬掉自己舌头,什么我也不想遭罪!什么屁话!
可惜说出去的话已经成了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这会儿再说什么漂亮话补救,越发显得矫情,于是愣了老半天,都没能蹦出一句像样的人话。
不过他那眼睛里的神彩跟欢喜劲可骗不了人,既惊喜又兴奋,十成十一个傻子。
显而易见,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还真就是个傻子。
夜色撩人,秦朗有些兴奋,宁舒躺他怀里,跟着他慢慢动作。
秦朗的动作很柔缓,边动作边搂着宁舒接吻,双眼亮得跟千瓦白炽灯似的。
宁舒在他无止尽的凝视里,越发窘迫起来,脸往外一侧,像是要避开那缠人的视线。
秦朗一瞧他这样就笑了,握着他的手亲了亲,低声问:“害羞什么?”
宁舒脸上血色又添了一层,他这人一向本分,在那有限的认识里,这会儿就不该开口说话,更何况秦朗现如今还在他里头一个劲耍流氓。
秦朗可没这种意识,他这人从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以往在床上跟人玩,黄段子是一段接着一段,要多下流有多下流。
这会儿对着宁舒,已经算是收敛十足,可怜了宁舒那点脆弱的神经,愣是被一句清汤挂面似的话给惹得红透了整张脸,不是一点半点的纯情。
他脸一红,秦朗就昏溃了。
但昏溃归昏溃,到底还顾念着孩子,不敢做得太过,就一个劲抵着宁舒深吻,边动腰边教宁舒怎么动。
宁舒那会儿脑壳麻麻的,当然如果不是脑壳麻,秦朗那些话随便挑一句出来,也能让他无地自容到死。
隔天一早,秦朗是被一阵呕吐声惊醒的。
宁舒那会儿正在浴室,吐得惨不忍睹,秦朗掀开被子跑进去一看,吓得够呛,宁舒那脸白得跟张纸似的,趴在洗脸台上,看起来无力又痛苦。
秦朗心疼了,后悔得不得了,于是打电话给赵卫国。
赵卫国叹了口气,从头到尾就只有三句话:禁欲!禁欲!再禁欲!
秦朗不放心,要带宁舒去检查,赵卫国问了宁舒的“病状”,断然拒绝:“来医院也没用,这都是必经阶段,多炖些有营养的汤水让他补补。”
过了没多久,又听到李医师隔着不远吼了句:“我要是他爸,非打断你小子一条腿。”
这一个个都是蒙古大夫!
秦朗特不爽,不过赵卫国最后那句,他还是听进去了,于是打电话找荣奕帮忙。
荣奕接到他电话那会儿,正在跟佳人幽会,被打扰了原本有一肚子的气,听完秦朗的话,不知怎么就欢腾了起来,哄了佳人两句,拿了车钥匙就走。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门铃一阵阵响了起来。
打开门一看,果然是荣奕,左右手各拎着一个外卖袋,里头鼓鼓囊囊,一看就知道里头有不少好料。
但凡是拜托让荣小爷办的事,就从来没有不超标准完成的。
荣奕把打包的汤水点心一样样往桌上摆,嘴角还叼着根烟,还没抽两口,就被秦朗一伸手掐了。
第二十四章
秦家现如今是重点保护场所,家规森严自然不用多说。
烟,肯定不能抽。酒,更加不能带,连啤酒也不行。
荣奕刚开始还觉得新鲜,过了没几天,不仅荣小爷受不了,连宁舒都觉得别扭,可秦朗显然十分热衷,甚至有些小题大做的胆战心惊。
倒是杜宣一脸安之若素地劝:“你们要知道,是人脑,它就总会有短路的时候。”
秦朗那会儿正在厨房热牛奶,一口白牙咬得嘎嘎响。
交友不慎!
临走前,荣奕特同情地朝宁舒挤了挤眼,压低声音说:“我们都知道你辛苦,忍忍吧。”
说完在瞬间闪得没了人影,他可不想留下来受罪。
荣小爷不愧为荣小爷,万事一猜一个准,在秦朗的这种大惊小怪里,宁舒终于受不了了。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宁舒其实也没多想,就是觉得有必要在学业上抓点紧。期中考虽然刚过,期末却已经不远了,况且之前因为身体原因,已经缺了挺多自习课,这会儿很有必要补回来。
秦朗从前不管这些,一来没立场,二来这事其实也不坏,只要不超过度就行。
但现在不一样,这会儿可是一人吃饭,两人吸收,一人受累,两人遭罪,另一个还这么脆弱。
这么一盘算,他就觉得有立场表明自己的意见了。
谈话起初还算愉快,可当这事牵扯到家庭地位问题,就渐渐偏离了初衷。
宁舒这么个强脾气,怎么可能乖乖就范,秦朗眼见劝不动他,一急之下就开始口不择言,脱口而出:“行了,这个家我说了算,你不照办也得照办。”
手一扬把书扔出了窗子,连个转圜余地都不留,混蛋到家。
宁舒那牛脾气也跟着窜了上来,一句话没说,起身直接进了客房,哢嗒一声从里头把门反锁上,眼不见为净。
秦朗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没能缓过劲来,心里有气又不知道冲谁发,就是觉得憋得慌,一脚踢在木椅上,!啷一声巨响。
流氓到底是流氓。
宁舒觉得跟秦朗讲道理,简直是自作多情,更何况这会儿他身体还不大舒服,也没精神跟秦朗瞎耗。
正僵持着,门铃再次不合时宜地响了。
秦朗铁青着脸去开门,门一开,看到门外站着那人,又愣又惊。
居然是老爷子。
老爷子的脸色不比秦朗好看到哪里,见了秦朗那张臭脸,额头的阴霾之色又添了层,一声不吭往里走。
进屋后往沙发上一坐,审查似地扫了圈,视线落在紧闭的那扇门上,眉头紧拧,气势显然非秦朗能比。
秦朗勾了把椅子坐下:“这会怎么有空过来?有事?”
老爷子正眼也不给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茶几上那杯牛奶,脸色又沈了一分:“人呢?”
“谁?”
“别跟我玩你那套,说答案!”
即便隔着一扇门,宁舒也觉得有怒气连绵不绝涌进来。
秦朗却依旧故我:“不知道您老人家想问些什么。行了,我这会儿没空,您老真要审我,大不了我改天回家再跟您报备个够。”
刚说完,一阵响亮的巴掌声就从门外传了进来,外加老爷子一声沈喝:混账东西!
宁舒被唬得一跳,门一开,视线正好跟怒火中烧的老爷子撞了个正着。
老爷子那眼神其实也说不上森冷,甚至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就没再拿正眼瞧他,宁舒却觉得那眼神如有实注,虽说只是似有若无的一瞥,可也能让人觉得寒意从心底漫上来,脑壳子跟被冰凌浸着似的,从头寒到脚,从里寒到外。
秦朗被甩了个巴掌,脸色一分没改,倒是见宁舒被老爷子望了眼就白了脸,这才急了:“您老可别乱来,免得大家后悔。”
老爷子冷哼,只当他不存在,从兜里掏出张支票,扔茶几上:“我只给你三天,三天后还不能解决这事,别怪我不顾念你的感受。”
秦朗嗤笑:“怎么?还想把那老一套用我身上?”
老爷子眯了眯:“我现在还能平心静气跟你谈,就是看在我是你老子份上。换了别人,他现在还有命站这儿?”
秦朗没接话,老爷子的眼神不像在说笑,他那手段秦朗还是知道的,且动作既快又狠,这会儿放下话来,势必不仅仅是虚张声势这么简单。
俩人僵持着,谁也不说话。
隔了好一会儿,秦朗抬头迎上老爷子的视线,说:“您老真要动手,这辈子可就别想再抱孙子了,也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
这是什么状况?
老爷子不明白,秦朗呸地一声吐了嘴角那根烟,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我索性跟您说清楚,您孙子这会儿就在他肚子里睡着。”指了指宁舒,“您老真要做什么,我也阻止不了。不过您可千万想清楚,这辈子我只对他一个有反应,您孙子也只能从他肚子里出来。”
老爷子纵横商海多年,初初听到这么一番惊悚又粗俗的话,也不由变了脸。
秦朗脚步一移,挡在他跟宁舒中间,静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服了软:“爸,这次算我求你,就这一次。”
隔天一早,荣小爷拎着早点登门造访,看到秦朗脸上那五个清晰的指印,一个没忍住,捧着肚子笑开了,秦朗抬腿就踢。
果然,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第二十五章
老爷子一贯雷厉风行,这回也不例外。
隔了不到一天,秦管家就找上了门,那会儿秦朗不在家。
秦管家究竟跟宁舒说了什么,秦朗不知道,也没法猜测,只知道回来后没见到宁舒,所有的衣服鞋袜也都一块儿被打包带走了。
秦朗心急火燎地赶到别墅,还没见到宁舒,就被领到了二楼书房。
老爷子那会儿正坐在他最喜欢的太师椅上,看神情也瞧不出什么眉目。
秦朗有些戒备:“他人呢?”
老爷子不理他,磕了磕烟斗里头的烟灰,添了些烟丝,吸了两口,又吹了吹碗面上浮着的几片茶叶,喝了口,然后才微微掀起眼皮扫了眼秦朗:“坐下。”
语气前所未有的平淡,秦朗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
老爷子有个习惯,但凡要下什么重大决定,都会泡上一杯太平猴魁,边喝边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