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之口(出书版)+番外 BY 七草
  发于:2013年06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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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如果章宇恩真是黎阳……佟至睿双手捂住脸,声音从指缝间透出:「拜托,不要再这么说他了……算我求你……」

他疲惫的声音让习近勋稍微冷静了下来,绷着声音说:「我会派人调查他接近我的目的,如果真像我所想的那样,别怪我。」

佟至睿捂着脸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事实会证明一切。」习近勋将自己送到计算机前,打开电源,现在的他只想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来想想要怎么还以颜色。

他不会放过他——

「你不了解他……」佟至睿喃语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移动的鼠标忽然停住不动。

佟至睿抬头,看见计算机屏幕上「○○征信」的字样,顿时觉得荒谬透顶。「他在你身边多久?快半年了对吧?为什么你会这么不了解他……」这一刻,他几乎要恨起这个老朋友了,恨他为什么拥有黎阳那么久却不了解他!

一瞬间,佟至睿想朝背对他的老友吼叫,告诉他「你要找的人就是他!四年前救你的人就是他!」,让他知道他那双被仇恨蒙蔽的眼有跟没有一样!让他知道他有多忘恩负义、有多恩将仇报,比黎家父子更无耻下作!

「……人心隔肚皮。」习近勋强迫自己冷硬。「谁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听见不寻常的僵硬的声音,佟至睿不禁多看了老友几眼,注意到压在鼠标上的手青筋暗伏,扣在扶把上的手也一样,网页还停在方才看见的位置没有换过……

恍然大悟,最不相信那番荒谬推论的人其实是说出来的老友自己。

燃起的愤怒和厌恶瞬间转化成同情,本想吼出口好伤害他、也为黎阳出口气的话真的说出来,已经是疲弱无力的语调:「他不会害你……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接近你,但他绝对不可能害你。」

「我没给他机会。」习近勋顿了一下,又开口强调:「我没有相信过他,从一开始就没有。」

重复的话是要说给谁听?佟至睿不敢相信一向行事果断的他会做出这种动摇不确定时才有的行为。

蓦地,他想起上回通话时习近勋说话的语调,虽然刻意压抑但还是听得出来,那语调里有兴奋、有期待——就像初次恋爱的少年,别扭地想将到手的宝物藏起来却又忍不住得意地想炫耀给别人看。

原来如此……

「……不要逞强了,勋。承认爱上他没那么难,他值得。」

「不,我没有。」轮椅上的男人依然嘴硬。

「放心,他不会害你。要害你,他四年前又何必救你。」

轮椅转了半圈面向他。「你说什么?」

傅成烨看着隔桌对坐的两人,天晓得,实在很想在他们脑袋各送上一刀。

当然,隔壁桌那棵猪笼草他也不会放过,一刀——不,三刀好了,谁叫她要鸡婆把这两个人送到他这来。

「不要看我。」本能感应到危险,阿草把椅子拉远一点。「我只是个小黄啊,客人说要往哪我也只能开到哪,经济不景气,小黄生意很难做的。」

还敢说!杀人凶光横扫,立刻把话多的小草吓得蔫缩回椅子上不敢乱动。

「查到你身上是迟早的事,你自己也清楚。」习近勋出声,恣态傲然。

一哼,「那又怎样?」他没小弟的好心和耐性,更不觉得自己欠了这两人什么,知道他被习近勋赶出来之后更觉得没必要客气。

尤其,被赶出来还没在第一时间找他!他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小弟又下落不明!

习近勋扬起手中的调查报告。「傅成烨,费金斯医疗中心神经修复科主治医师——为什么不告诉我当年帮我开刀的人是你,还清除我在费金斯的就医纪录?」

「为善不欲人知不行吗?」傅成烨双手环胸。「话说回来,你凭什么质问我?」

「你这么做是为了帮黎家赎罪?」

磅!平常用来开刀救人的巨掌这回打上桌面,「他马的!开口闭口就是黎家,几年前的事情了还记到现在,你是娘们吗!我从出生就姓傅,不姓黎,没花过黎家一毛钱,那些狗屁倒灶的陈年往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习近勋,你给我听好,我不欠你!」

有许多事必须弄清楚,习近勋握拳,沉住气吃下这记闷棍。

「傅、傅老大,喝茶……」真正的「娘们」阿草抖着胆子送上茶水,很清楚这位大医生仁心仁术只限于病人,私底下很会迁怒,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载他们来的自己。

啧,就说小黄生意不好做。

傅成烨大口喝干一杯水,暂时消火。「黎阳也一样。他妈以为怀了他就能进豪门,可惜敌不过厉害的黎夫人,最后只能拿笔钱把孩子留下走人——你以为他这个黎家少爷过得很好?哈!佟至睿,他在黎家过得怎么样,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佟至睿抿唇,别过脸不敢正视火气仍炽的傅成烨。

「只要有人对他好,他就会十倍百倍地回报对方,黎阳——宇恩就是这样的人。」傅成烨靠上椅背,看着佟至睿。「我还记得他在信里提到你的时候有多开心,对和你在一起的未来有多期待,连我都以为你会好好照顾他,没想到——」视线转向习近勋。「拿宇恩当棋子使的计划你也有份吧。」

习近勋绷着脸,没有回答。

傅成烨送上讥讽的掌声。「你们真的很了不起,一个为了父亲,一个为了大哥,想出一连串的计划,将黎阳利用得很彻底,更把黎氏海运打得几乎倒地不起,可惜最后你们手下有人为了钱出卖了你们,让黎成锋查到你身上——」

「不是他告诉黎成锋——」

「你是白痴吗?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人还躺在医院能做什么?」

医院?习近勋本来想问,却注意到坐在身边的佟至睿脸色大变。

「你没告诉他?」傅成烨嗤声,不屑地扫过神色惊惧的佟至睿,看向习近勋。「算了,这事对你来说应该不重要,说也没意义——他到美国找我的时候情况很糟糕,一直到我托朋友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你们这么做的前因后果才好转一点。后来,意外得知黎成锋雇人跨海杀你,他求我救你,说他有义务为黎家赎罪——真笨,他以为他谁?更蠢的是我,竟然被他说动,想办法调查杀手的下落,直到那天——喂,水呢?」指尖敲上桌面。

隔壁桌的阿草猛地跳起,迅速添茶倒水,又坐回原位。

傅成烨喝了半杯后继续说:「事情发生得太快,知道那个人盯上你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找人帮忙,他坚持开车跟在后头以防最糟糕的情况发生,却没想到黎成锋雇请的杀手,早就被FBI的人盯上,接着就是那场车祸,第一次爆炸之后,他立刻冲去把你从车里拖出来,第二次爆炸的时候,他拿自己当盾牌保护你——结果你们应该也猜到了吧,你瘫了一年多,是我经手过最难搞的病人;他呢,为了救你搞到自己颜面伤残,还自愿当你的看护、跟你说话确保你清醒,一心只想着要为黎家赎罪——我看不过去,就用整容手术说服他转院,同时偷偷将你转往纽约州立医院,消去你在费金斯的纪录,让他找不到你,不要再想什么赎罪的狗屁事,反正做得再多也不会有人领情。好不容易他决定改名换姓回台湾重新生活,偏偏又遇到你——马的,这算什么,冤家路窄?真该死!」

习近勋不知道自己听完傅成烨的话之后是怎么离开医院。

瞪着车窗外飞速即逝的街景,满脑子回荡的,是离开前傅成烨对他说的话。

——真要报仇什么的就去找黎成锋和黎远重,不要再去招惹他。为了替黎家赎罪,他已经死过两次,够多了……

两次?「为什么是两次?」一次为了救他他可以理解,另一次是为了什么?转头看向佟至睿。「为什么傅成烨会说他死过两次?」

「……」

「睿?」

「……当年我会收手,是因为我发现派去黎氏海运的人有问题,我的身分已经曝光,查到你身上是早晚的问题。事情见光之后,黎成锋雇黑道的人找我麻烦,我不得不安排回美国的事,反正之后的事远程遥控也能继续进行……回国前一天晚上,黎阳来找我——」佟至睿看着自己这侧的车窗,看着窗上的倒影,知道老友正在等他开口。

但有些事并不是那么容易说的。

静默了几分钟,他终于开口:「你知道他右腕有伤吧?」车窗上的倒影写着惊讶,佟至睿猛然回头,比对方更吃惊。「你跟他住在一起这么久还不知道他右腕有伤!?」

「他右手戴着表,从来没有脱下来过。」习近勋为自己辩解,表情狼狈。

「就算他有意藏起来不让你知道——那么明显的伤痕,只要细心一点就可以看见的,你怎么会没发现?你到底是怎么对他的?有没有仔细看过他、关心过他?你——」

「够了!」习近勋大吼,迁怒地捶了副驾驶座椅背一记。「你了解他又怎样!还不是只顾自己丢下他自己回美国,还打算一辈子不回台湾,怎么?怕触景伤情?怕承认自己爱上仇人的儿子?」

「怕!我是怕!而且很怕!」佟至睿也不遑多让,捶了驾驶座椅背。「我当然怕!爱上仇人的儿子却被仇恨蒙蔽拒绝承认,执意利用他报仇,害他面临孤立无援的绝境,最后为了留住我、为了替家人赎罪,跪在我面前哭求却被我冷嘲热讽推开,最后精神崩溃割腕自杀差点死在我面前,换作是你你怕不怕!Shit,你知不知道从手腕流出来的血有多红!知不知道尝到你所爱的人的血是什么滋味!看到他倒在面前才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他却已经覆水难收、只能狼狈逃开又是什么心情!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如果我说我从小爹不疼娘不爱、被哥哥欺负到大,后来因为爱上同性、还是不该爱的人、丢家人的脸被赶出来你信不信?

「他说的是真的?」习近勋蓦然想起半年多前章宇恩曾对他提起的过去,原以为只是抄袭电视的狗血剧本只当笑话听过就算的话,竟然——「他说的是真的……」

「我们这是在做什么……」失控吼完后,佟至睿回复冷静,沮丧地屈身,脸埋进双掌呻吟:「我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互相谩骂叫嚣……不管是你还是我,我们都是伤害他的混帐……傅成烨说的对……我们当初怎么会鬼迷心窍为了报复黎家利用他?整件事里,他是无辜的……」

「我的车也是无辜的。」驾驶座上的小黄司机转头看着两个表情比苦瓜还苦的男人。「你们要忏悔要互骂要干架都请便就是别拿我的车出气。还有,你们到了,请下车。」

后座的乘客似乎没有下车的意思。

「你应该知道他在哪里。」习近勋直视之前见过几次面但不怎么熟的女人问。

「谁?」

「……黎阳。」

「哦,你想找他啊?干嘛?捅他一刀?」阿草很故意地问。

习近勋故作强硬,掩饰自己想见他的真正心思。「他还欠我一个解释。」

「蛤!?」阿草怪叫了声,不可思议地瞪着习近勋。「我有没有听错?真不敢相信,你的脸皮未免太厚了吧,我刚在旁边从头听到尾,怎么不觉得他还欠你东西,奇怪了你们两个,冤有头债有主,他老爸跟老哥欠你们的为什么要他还?你们伟大的王子复仇记感觉好像很精采可是为什么倒霉的都是他?又不是他杀你老爸害死你大哥,找他干嘛?都为了你们搞到自杀毁容又倒贴最后还被赶出来,你们还要他怎样?」

一连串的疑问令两个大男人难堪到极点,无言相觑,没有人出声反驳。

「哎呀!」阿草又叫了一声,终于知道好友为什么没退租。「原来是这样啊!喂,习近勋,你还不知道他搬进你家之后没有把原来住的公寓退租的事吧?」

被说中了的男人脸色忽青忽白,难堪上头又多了一层狼狈。

「我一直不明白,现在才知道,原来他知道自己迟早会被你赶出来所以才没退租,真是聪明。」

略过她明显的嘲弄,习近勋只在意一件事。

「他搬回原来的公寓了?带我去找……」

「没有,他没回去哦。」阿草立刻灌熄他的希望之火。「他把公寓让给我住了,我也不晓得他被赶出来之后到哪去了……就算我晓得,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们好让你们再去折磨他?够了,傅老大没把你们切八块丢到海里喂鲨鱼已经很好了,做人不要太贪心,快点下车,我还要去跑车载客做生意哩,来回车资四百一十五,麻烦五百大钞,剩下小费,谢谢惠顾。」

和我在一起,让我保护你们!

他记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红得只差没着火,但他以为他是年轻人热血冲动,情绪激动下随口说说的话,并没有认真看待,甚至顺势开始利用他。

没理由连喜欢的人喜不喜欢自己都不知道……被利用或当替身这种事——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跟谁都没有关系!本来嘛,我就一直在想帮你跟宁宁,再说你愿意接受我对我来说就已经够幸运的了——

为什么那时候不去追问欲言又止的原因?为什么没有深究他妥协到委屈自己、贬低自己的理由?

——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做点事是幸福……喜欢的人也喜欢你、响应你的感情,那是极上奢华的幸福……

……我很清楚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所以你不要放在心上,只要跟以前一样……

他还记得他当时听见自己说会试着响应他的感情时呆愕的表情,如今仔仔细细想想,应该是不敢相信的惊讶和不抱期待的虚应,否则就不会那么说。

——他知道自己迟早会被你赶出来所以才没退租……

「从一开始就不抱希望……」他低喃,觉得喉咙有点干涩,低头看了下手表。

叩叩!书房门板被敲响两声。

「进来。」

佟至睿开门,拿着水杯走了进来,「你该喝水了。」

习近勋接过,节制地喝了几口。「你怎么知道?」

「厨房橱柜上的便利贴。」佟至睿轻挥手上大大小小二十几张便利贴,「这几天在你家看到很多这种纸条,冰箱门上贴得最多。这张写的是你喝水和上厕所的时间,这张是你喜欢吃和不喜欢吃的东西,这张是红萝卜的料理方法,为宁宁写的,这张是宁宁的课表,这张写着小麦、黑米……应该是什么饮料的配方吧,这张是临时保母和钟点女佣的联络电话——全是他写的。」说完,他将这迭便利贴放在习近勋面前的桌上。

习近勋凝视这迭有黄有蓝有緑有粉红的便利贴,上头满满的,都是字。

「还有很多我没撕下来,全都是你跟宁宁的事,没有一个和他自己有关。」佟至睿拉来椅子坐下。「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为提醒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但后来想起那个女司机的话我不这么想了。」

「什么意思?」

「你们一起生活了半年,记性再差也不可能记不得,特别是每天的生活作息,根本不需要便利贴提醒。这些是为接下来要照顾你们的人留的,他有随时会离开这里的心理准备,但担心接下来照顾你们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会留下这些便利贴。」

「……我不知道……从来没注意过……」

「你不知道黎阳吧……」佟至睿扯了扯唇角,露出苦涩的笑容。「我认识的黎阳很黏人、很会撒娇,有时候会闹脾气但也很好哄,只要对他好一点就能让他开心一整天,我的黎阳很善良、很天真,也很爱笑,就算在黎家受了委屈,到我面前也不会说。」双手环胸,顿了会,佟至睿又继续道:「当年就是看准他这一点,才会利用他引荐我认识黎远重,让他一步步走进我们设下的圈套。后来东窗事发,他来找我,也没有说过一句恨我的话,只是求我原谅黎远重,求我让他留在我身边……是我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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