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从阿草的嘴里喷出苦瓜口味的瀑布。
然后……不算短的沉默骤然降临,幻想中来串场的乌鸦从两人头上嘎嘎飞过,顺便下颗蛋,砸中讲话不慎漏口风的章宇恩的脑袋。
匡鎯!?五百cc大容量的玻璃杯落地,应声成碎片,打破沉默。
「你……你、你说什么?」阿草激动地站起来,手臂横过吧台,揪住章宇恩的T恤一把拉到眼前。「亲爱的,你刚才说什么?要生也是谁生?」
「呃、嗯、欸……」章宇恩抿唇,不想和别人分享情人的媚态,那是他的。
「放开他。」低沉的男嗓突地杀向凑得很近几乎就要吻上的男女,夹带杀气的火眼金睛冷冷地瞪视吧台外的女人。
阿草回过神,转头看向门口,拥有一张阳刚脸孔、颀高精悍的男人挡在那,加上背光效果,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站姿宛如天神,气势凛然。
见鬼了,这个男人不是才刚不必用拐杖也能走而已吗?怎么可以站着这么气势十足?人高了不起哦!
……是很了不起……仗着颀长的身高优势,不必多余的动作,浓浓的醋味从这尊天神男的四肢百骸透了出来呈辐射状发散,很快便占满章宇恩的小店,呛得人几乎窒息。
再回头看章宇恩这个爹不疼娘不爱情人又混蛋、受尽欺凌东逃西窜的可怜好友——明眸皓齿、五官俊秀清朗,一副随时可以抓起冲浪板跳海的阳光男孩样。
唔……突然觉得头好痛……空碗捧过吧台,「麻烦再给我一碗罗宋汤压压惊,谢谢。」
天神男的醋意立刻加入硫磺磷粉,瞬间引爆。
「给、我、滚!」
轰——小小的店面瞬间炸得开花。
「你不能想办法让那女人离你远一点?」
坐在客厅的习近勋脸色很黑,就算看见情人甫沐浴完毕、走出浴室的诱人模样,还是一样阴沉。
章宇恩擦拭头发的手停了下来,有点惊讶。
他该不会……「勋,你在吃醋?」
黑眸阴阴地瞟了他一眼,转到左边又移到右边,最后还是回到他脸上,不言自明。
「阿草是朋友,」走到习近勋与茶几之间的通道,章宇恩一屁股坐在茶几上,无可奈何地看着闹脾气的男人。「她帮了我很多很多忙,我还欠她钱。」
我帮你还!习近勋抿唇,忍住差点冲口而出的话。
上个月他们还为这事吵过,章宇恩拒绝用他的钱,坚持自己还。
不想再强迫他,习近勋只好闷吞这口气,憋屈得很。「就算这样,她还是个女人。」他说着,很自然地挺直上半身,接手章宇恩擦头发的工作。
「就算是女人——」章宇恩双手握住在自己头上搓揉的大掌,十指弯曲、伸直,轻轻地抚摸被压在下头的指背。「勋,我是天生的同性恋,女人只会是我的朋友。」
习近勋皱眉,低磁的嗓音浮动喑哑,呼吸——不由自主地转沉,跃动欲望的眼像瞧见猎物似地盯视只要自己屈肘、用点力气往下压,就能捕获的唇瓣。
「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眯起眼,男人开始想着怎么利用自己手边的资源算计碍他眼、抢他男人、还有罗宋汤的女人。
也许……把她丢给睿,让他俩去搅和?一来解决那女人,二来顺便终结睿这个潜在危机,一口气结果两个打扰他跟章宇恩生活的障碍。
至于第三个——
「宁宁呢?」章宇恩的询问打断了习近勋的思考,碰巧提及他才刚想到的人。「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她说今天想去找她妈。」习近勋说,刻意无视说话时脑中瞬间闪过,把人拎到何敏华住处时侄女幽怨瞪视自己的表情。
哼,不过要她跟她妈住一个礼拜而已,瞪什么瞪。
不知内情的章宇恩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愿意让她去找敏华姊?」
「嗯。」不回来最好。
「太好了。」章宇恩圣母开心地在习近勋唇上落下一个接一个的奖励之吻,显然十分高兴他能放下大人的恩怨,站在孩子的立场考虑。「孩子离不开母亲,不要让她跟我们有同样的遗憾。」
「她不会,」习近勋终于屈臂、施压,咬住怎么也吃不腻的嘴,在品尝中逐渐忘我呢喃:「就算她想回来我也不准……」
「啊?」章宇恩停住回吻,抬头。
他刚是不是听见什么不准?「你刚说什么?什么不准?」
「专心一点。」习近勋不满了,收臂将人往自己身上拉,顺着章宇恩的身势一起躺进沙发。「不准你停下来,再停我就——」
没等他说完,章宇恩已经很听话地吻住压在身下的男人,一只手托在男人颈后,另一只曲指勾拉男人的睡裤,食指和中指慢慢地「走」近半扬的性器。
爬啊爬的,一步一点、一点一步——直到身下的男人不耐地扭动,才低呵一声,用整个手掌包裹,五指并用。
轻轻地,左搓右揉,慢慢地,上下套弄——男人在掌中逐渐硬挺硕壮,压抑的低哼在耳畔回荡,挑逗着自己。
章宇恩抬头,看见习近勋半眯着眼沉醉在自己抚弄下的表情,顿觉喉咙干涩紧缩,不自觉地舔唇,俯身亲吻泛红的耳廓,舔过每一处突起凹陷的耳骨,啃吻红热的耳垂。
身下的男人像是突然被雷打到,整个人激灵,背脊猛地一紧,带动结实的腰肢,精瘦的身子弯成弓形贴上章宇恩赤裸的胸膛。
爱抚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沾附润滑的软剂,游移到习近勋腾空的臀,末两根扳开紧实的臀瓣,拇指抵在另一侧,沾有润滑剂的长指溜钻进臀缝,在之后将容纳自己的甬道入口处摩擦、刮搔,用足以把人逼疯的缓慢,刺激着。
「唔,宇、宇恩嗯……」半眯着眼享受的男人开始感到不耐,睁开眼恼瞪着故意放慢速度的章宇恩,着恼、欲望、面子、纵情——几番挣扎之下交织出对方最爱的表情。
阳刚中带了点一碰就碎的脆弱、沉沦却又想拚命抓住一点自以为的清醒——这时候的别扭让男人变得很可爱,在他眼里。
「勋……」章宇恩一边啃咬男人颤动的下唇,与他探出回应的红舌嬉戏,一边勾起男人修长的腿,挺腰,将自己抵在已经开拓柔软的甬口,缓缓地、一寸一寸地,送进等待自己的柔软甬径。
「啊……」在整个没入时忍不住舒服地低呼。闭上眼,享受男人丝绒般紧密的吸纳、适应后的松放,再吞噬、轻放。
章宇恩撤腰,慢慢退出,在就要离开男人体内的瞬间用力往前一撞,直达深处。
「唔!?啊……」男人曲膝,一脚勾在他腰背,往自己的方向使劲扣住不放。
热情的肢体语言击溃章宇恩最后一点疼惜的保留,抓起右侧长腿移到左侧,让习近勋侧躺在身下,两人结合的部位在身躯挪转时带来新的刺激,进一步催升彼此的欲望。
章宇恩一手圈紧男人腰侧,一手扣住因高潮抽搐的大腿,沉下腰身,猛鸷地撞进为自己敞开的身体,每一下都冲撞到深处那令男人失控呻吟的敏感点。
呻吟声随着呼吸的频率愈发急促,肉体撞击声隐约夹杂着咕滋的水声,淫猥悦耳,撩拨得人听了还想再听。
激情不断攀升,高潮汹涌袭卷两人……
……喜欢……爱你……我爱你……
激喘间,谁对谁吐露爱语?谁对谁予以回应?
分不清!或高或低的喘息、层层迭迭的呢喃,分不清是谁对谁表情,谁又对谁响应,只知道——
幸福,极上奢华的幸福,可期。
——正文完——
番外:傅老大的Tea time
「——学长,」虽然不关他的事,但……傅成烨轻唤坐在隔壁桌的学长。「关于沈风羽的眼睛,虽然非我专科,但术后半年,还有必要每周复检吗?」
「当然。」程扬啜了口手中的咖啡,举手投足净是中年男子的成熟魅力。「眼睛是灵魂之窗,仔细一点不会有错。」
是这样吗?细眸瞟了对方一眼。「术后亲自换药、巡房,出院后这半年来还能得到您亲自定期追踪检查,沈先生真是好福气。」
中年魅力十足的眼科权威优雅地放下手中咖啡,「我是个好情人。」
「恕学弟不才。」傅成烨「恭敬」地对左边的程扬道:「学长,您好像忘了加上『前任』两个字?」
可惜,程扬不是好吃的果子,轻撞了下右边学弟的肩。「学弟,老师上周打电话来,感叹学校急缺解剖用大体,你想贡献一份心力吗?」
「不用了,只是——」傅成烨忽然停口,医院附设咖啡厅就在大门右侧,他们俩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清楚进出医院的人。
他没漏看两个熟悉的人影,在他身边的程扬更不可能错过。
果不其然,一看见走进医院的人,程扬立刻放下剩了半杯的咖啡,霍然起身。
「学长小心。」正义感十足的傅成烨忍不住开口:「听说妨碍别人谈恋爱会被马踢死。」
「踢死我?」程扬哼笑。「都二十一世纪了,那匹马在踢死我之前先被车撞死的机率更高,当事人都没吭声,你就别多管闲事,亲爱的学弟。」
「拿茂叶集团总裁来玩?中年大叔的嫉妒真可怕。」
「是可怕,你没听过姜还是老的辣?」程扬拍拍他肩膀,临走前撂下饶富兴味的一句话:「恋弟情结的你有资格说我吗?」
语毕,他缓步离开前往诊疗室「迎接」他的病人,顺便逗逗那个绷着脸把沈风羽看得牢牢的叶姓小鬼。
被留下的傅成烨摇头。那些人搅不清的烂帐他也不想理,倒是——
「喂,我的咖啡呢?」食指指尖敲着桌面,转头朝餐厅吧台喊:「我已经等很久了。」
「等、等一下——咖、咖啡机等、等一下就好、好了……」吧台服务生紧张得直打结,怕死这个虽然长得好看但对病人以外的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的医生。
傅成烨不耐地啧了声,适时,手机响起。
『二哥?』那头,传来他小弟章宇恩迟疑的轻唤。
「你打来正好,」因为咖啡久等未到绷着脸的傅老大听见小弟的声音立刻柔了表情,寒冰化成春水暖。「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是,他们今天有来复检,你应该知道只要事关沈风羽,叶子豪绝对不会马虎。」
『我知道,但还是担心他们会忘记。』
「想太多了。」傅成烨受不了地说。就算叶子豪真忘了,还有他那个学长在,亲自前往茂叶集团找人的纪录不是没有,只因为前天晚上在新闻上看见两人同时出席经贸总会——啧,中年人的心思让人捉摸不定。
「你该放下了,宇恩。当年看见一帮流氓欺负人就强出头帮忙的确是你鲁莽,但没有马上报警反而为你挡拳头的沈风羽也有错,更别提之后气得发飙打人、逼得对方动刀的叶子豪——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为了保护他受伤,你也不会为这件事内疚到现在。」
『但事情是我起的头……』
「所以我容忍你关心到现在——」真是太宠他了,傅成烨暗责自己。「够了,我学长说沈风羽的眼睛没什么问题,至于这一连串的复检——是他中年大叔见不得别人好的糟糕个性作祟,跟他的眼睛好坏无关。」
『咦?中年大叔?什么?』
「总之没事了,你也不必瞎操心,倒是你——」柔和的脸登时又乌云密布。「我听阿草说你跟姓习的又在一起,你这——」
『啊,有客人!二哥,我先去招呼客人,有机会再聊,拜!』
「等一下!你——」嘟……挂他电话?挂他电话!他的小弟竟然挂他电话!?
傅成烨不敢相信地瞪着断线的手机,屏幕时间显示17:30——
就在这时,热腾腾的咖啡送到桌上。「傅医生,你、你的咖啡。」对上傅成烨夹火的眼神,无法自己地抖了一下。
这么慢!傅成烨迁怒地扫了服务生一眼,换到对方一声语音颤抖的「对不起」,才算消了点火。
也不想想当初到美国找他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那两个混帐是怎么对他的!身心俱残差点就救不回来可以说全拜那两个混帐愚蠢的复仇计划所赐,偏这笨小弟非但不怪,还苦求他救人,甚至得为此委请FBI的朋友制造假新闻,真是……
现在呢?打死不回台湾的那个现在是死也不回美国,还三不五时跑去他小弟开的店嘘寒问暖,纠缠不清。
另一个脸皮更厚了。当初理直气壮赶人,才过了半年又偷偷雇人找,现在好了,只差没二十四小时黏在他小弟身边,连侄女也不让,死皮赖脸的指数简直破表。
……吃定宇恩是怎样?当他这个二哥是死人吗!愈想愈火大,傅成烨忿怒地想,满腹的怒气直到啜进一口香醇入喉的咖啡,才稍稍降了些。
那两个混帐——自己糟糕透顶就算了,还带坏他家宇恩,不然他怎么敢挂他电话,还用那种理由……
最好四点关门休息的店五点半还有客人上门!
那种烂理由……噗哧!唇角上扬。呵——复而大笑。那种蹩脚烂理由——哈哈哈……
笑了好一会才逐渐收敛,弯出欣慰的弧度。傅成烨轻摇冒着热气的咖啡杯,凝视表面随着晃动折射的光纹。「总算有点以前的样子了你……」
五年?六年?还是更久?算了,时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那小弟回来了,没有压抑、不再为谁委屈自己、敢对他耍赖的小弟,总算是回来了……
至于那两个混蛋——笑舒了开的眉又拢起,在眉心折出「川」字。
不让他们尝点苦头,实在对不起自己。
心念一定,傅成烨拨通手机。
『傅、傅老大!?』惊恐莫名的阿草只差没说「傅老大吉祥,小草子给您请安了」,诚惶诚恐打了招呼。「有、有什么事?」
「有事交代你,我要你每天到宇恩的店吃饭,最好多介绍朋友去,愈多愈好……」又交代了几句话,傅成烨才满意地收线。
执起咖啡杯欲饮,才碰到下唇,胸前口袋医院专用PHS手机骤然响起。
他接起,回了对方一句「马上到」,起身离开座位,途中不忘切断私人手机电源。
傅老大短暂的Tea time到此结束,上工去!
全文完
后记
「明明很温馨的故事,为什么会觉得心痛!」
当听到小豆编看完新稿后炸开来这么说,我知道,我成功了,在《真实之口》中成功地写出我在书中想要表达的事物。
曾说过,这次想尝试虐心的题材,思前想后,不断地问自己什么最虐呢?主角被整得天残地缺的虐身?是虐,但好血腥啊!(温文儒雅我的怎么做得出来!)
没得到过的东西或心,在求取的过程受尽折磨虐不虐?是虐,但还不够。(就我觉得)
好不容易就要拥有的那一刻,忽然失去最渴望的东西,先前的努力、委屈、辛苦,全都白费了,一切归零,这样如何?虐不虐?噬不噬心?嗯……考虑了一下,我满意地点了头,拍拍我家宇恩(黎阳)的肩膀——没错,孩子,这就是你的人生。宇恩当场泣不成声。(活该,谁叫你签运不好,被老娘我抽中了)于是,《真实之口》与大家见面了。
这次故事的名称,取自于罗马的真实之口(The Mouth of Truth),中古世纪的罗马人相信,若说谎者的手放进这河神石雕的口中,将会遭到吞噬,因为一九五三年的《罗马假期》(Roman Holiday)声名大噪,成为观光热点。仔细一想,如果真实之口真会咬掉说谎者的手,那么,全世界会有多少人拥有完完整整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