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遗憾。

我有了这个孩子，可爱如天使般的小女孩，她继承了我与我所爱之人的血脉，是我在这世上，这宇宙间曾经存

在过，以及我那曾拥有过的爱情的证明。

怀中原本安睡的宝宝在我落下第二滴泪水时，竟然慢慢睁开那双圆圆的双眼，灵动的大眼带著最纯真的姿态好

奇的望著我。

她这一睁眼，也让我看见了她那双圆润晶莹，却明显不是金色的眼瞳──她的双眼是深褐色的。

深沉的暗褐色，若不在光亮的地方看，可能会认为那是对黑色的眼瞳。

她的外貌都是无可挑剔的德亚人，雪白的肤色，一头金色细软，在光下会闪耀出钻石般光芒的金发，就同她那

位外貌完美的父亲一般，那对微尖的小耳朵，随著她的成长应该也会逐渐明显起来。

但她的眼睛，却是德亚人不可能会有的深色，浓郁近似黑色的深褐色……

「我从没看过这样的颜色的双眼，这可能是她遗传到你的地方，金色加上黑色，就成了深褐色。」伊夫利特坐

在床边放置的椅子上，低头看著我怀中的孩子说：「她的眼睛不在光亮处乍看之下就跟你一样，如同夜晚的黑

夜般深沉，带著一股让人想一窥究竟的神秘感……她是个美丽又可爱的女孩，辛苦你了，夜临。」

「伊夫利特……」我抬头看著他，怀中抱著已然清醒，正用那双葡萄似的大眼盯著我瞧的女儿，心中再度复杂

了起来。

为何他能这样坦然呢？这个孩子是他的爱人与另一人所生，但他的心理上却没有任何的牴触感，甚至是赞美著

这个孩子，安抚赞许生下她的我……

17

他在我怀孕期间不嫌辛苦的为我诊断安胎，甚至是帮我排解双腿抽筋时的痛苦；他在我迷惘的时候总会给予我

安慰的言语，用他柔和的气息安抚我不安的内心；他教导我认识学习德亚的字体，在艾尔多外出之时他是我最

好的谈话对象……

这样一个他，是那样让我打从心里喜欢著。

在这个华丽宽广的贵族宅邸，我能活动的范围其实小的可怜，能说话的对象更是少之又少。这里生活的德亚人

瞧不起我人类宠物的身分，即使我受到了艾尔多异常宠溺的疼爱并怀了与艾尔多血脉相连的孩子，我在其他人

心中的地位依然是个低下的人类宠物。

他们表面上服侍著我，眼神与态度却带著不隐瞒的轻视不屑，他们认为他们的主人玩物丧志，将心神放在我一

个人类上是件极为可笑的事，虽然他们不曾将这一切在我面前说直接出口，但我依然可以感受到他们轻视我的

心。

我在这间华丽的宅邸过著与德亚贵族同等的优渥生活，却得不到其他德亚人的一丝尊重。

只有伊夫利特，在莱德口中拥有德亚神官阶级，地位甚至比艾尔多爵士地位还高贵的伊夫利特，他不会用轻视

的眼光来看待我。

他教导我，安抚我，与我聊著无边际的话题，在艾尔多不在我身旁的时候，伊夫利特就是我精神上唯一能倚赖

的人。

我喜欢他，也信赖著他，我相信他不可能做出伤害我的事，可是我到最後的最後，才知道他竟是我所爱之人的

爱人，他与艾尔多的关系是那样密不可分，人尽皆知。

我爱著艾尔多，也喜欢著伊夫利特，我以为我拥有了陪伴一生的伴侣与交心信赖的好友，但为何这一切都只是

命运之神与我开的一场玩笑……

内心杂乱的情绪让我再度受到了感情上的鞭挞，这究竟算是我背叛了伊夫利特，背叛了我之间的友谊，还是他

背叛了我，背叛了我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喜欢的心情……

「伊夫利特……你喜欢我吗？」我看著伊夫利特平静的表情，再度将这个早已问过他的问题说出口。

我知道他喜欢著我，但是这又如何呢，我是介入他们之中的第三者，这个事实永远也不会改变。

「我喜欢你，夜临，我说过我很喜欢你……但你其实不是想问这个吧。」他抬起头，金色的眼深深地凝视著我

，略显疲惫的脸上带著淡淡的心伤。

他深邃的眼神蕴含著深沉的讯息，让我越看越喘不过气，我逃避似地移开视线，抱紧了怀中的女儿有些困难的

说：「……我不知道我到底想问什麽，我也喜欢你，真的……我的心很乱，但谢谢你助我生下这个孩子，谢谢

……」

我不晓得自己到底在说什麽，因为有些事即使明白了，知道了也不能将之说出口，如果我将一切都开口阐明了

，那是否代表著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将会离我而去？

失去我所爱的艾尔多，也会失去我所喜欢的伊夫利特……

我害怕，我承认我在害怕，就当我是鸵鸟心态也好，已经顺利产下孩子的我，心中再也没有从前无牵无挂，孓

然一身毫无所谓的心态。

我不敢，也不想正面的去面对这个难堪的事实。

「你该谢的人不是我，是他，如果不是他拼了命也要动用那个方法，如今你可能早已带著这个可爱的天使一同

离去，再也见不到我，也看不见他为你所流的眼泪……」伊夫利特淡淡地说，语气中有著轻微的波动，但我却

无法分辨那是何种情绪，也不敢去分辨。

我垂眼看著怀中一双大眼直著我瞧的女儿，轻声地说：「艾尔多现在……在隔壁是吗，我想过去看看他……」

「你现在也才刚醒来，身体还得多休养一下，他没有大碍，你别担心。」

听出他的话中的涵义，我抿著唇轻轻拍著女儿，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不想让我去找艾尔多，我很想质问他原因，但可笑的是现在的我根本没有立场去质问他，因为他才是那个最

有权利来阻止我接近艾尔多的人不是吗……

房中陷入了一种诡局的宁静，难耐的沉默飘散著，气氛显得越发尴尬。

平静的表面下，却是看不见的波涛与暗潮。

伊夫利特瞧了我怀中的女儿好一会，才打破沉默轻声道：「早些休息吧，你看小宝宝都想睡了呢，你也早些睡

吧，这样身体才能早日养好。」

「嗯……」我应了声，看了怀中逐渐阖上眼进入睡眠状态的女儿几眼，才恋恋不舍地将她交给了伊夫利特，让

他抱回那张华丽的小床安置。

「喝了这碗药吧，对修复你的身体有帮助。」一碗装著青色液体的碗出现在我面前。

我接了碗，顺从的将晚中的液体喝下，带著微甜的液体通过舌头滑入喉咙内，虽然伊夫利特说这是药，却丝毫

不带苦味。

带著睡眠成分的药效来的很快，喝下不到一分钟，我就感到一股浓重睡意袭上，伊夫利特收回了碗，动作轻柔

地扶我躺下後又仔细地帮我盖好被子。

他的态度从头到尾都与从前相同，没有任何对我的仇视或是敌意，依然是那样的自然与温柔。

但我却觉得内心更加的难受……又酸又苦又涩，五味杂陈的让我分不清是何种味道。

睡意来的很快，他微凉的手抚上我的额际带起我更浓郁的困意，耳边似乎听见了他在轻声低语著，但我却听不

清他说了什麽。

在坠入梦境的瞬间，神经似乎捕捉到脸颊上有一抹温软的触感，但跨入梦境的我，早已无法去辨别那究竟是什

麽。

再度醒来时，外头已是暗夜的夜幕。

昏暗的房中仅有结晶灯的微光，能见度并不高，但还是能让人看清房中的现状。

伊夫利特不在房内。

我又睡了多久？从外头的天色来看，无法分辨从我睡下後究竟是过了多久。待头脑稍微清醒後，我起身下床，

双脚踩在地上所铺的柔软毯子上，一时间还觉得有种莫名的恍惚感。

空气中依然是先前那股凝神的香气，伊夫利特离开应该没过多久，因为这种香味是他之前点上的，如今还未散

去，代表著他离开的时间应该不长。

走到小床边，女儿果然还在睡著，红润的小嘴还是开开的，旁边依然淌著口水。

我微笑，拿起旁边放的软巾擦了擦她的脸，她柔嫩的脸庞像是刚蒸好的麻糬似，光是轻轻触碰著，我就觉得自

己的心再度软化了。

这世上做父母的人，在孩子出生之时，光是这样在一旁看著孩子安睡的模样，内心是否都会有著如同裹了棉花

似的软乎，软软绵绵的，找不到一丝力气。

不知我的父母在我出生之时，是否也有著与我同样的心情呢？虽然我并不是诞生於母亲之腹，而是冰冷的育养

仪器……

我在小床旁爱怜地凝视了一会女儿，放轻脚步走至房间外，想去探望在书房中休息的艾尔多。

一头几乎及地的长发因为没人梳理的关系只能披散在身上，我觉得有些阻碍行动，就随手拿了根衣带将之绑起

，虽然长度还是依然的长，但至少比披散著长发到处晃来的好，现在是晚上，我散著黑色的长发没准还能吓到

人呢……

出了门，轻轻推开艾尔多位於隔壁的书房的房门……里头很暗，连盏结晶灯都没亮，仅有从书房中另一扇半掩

的门後所流泻而出的光亮。

那扇门後是书房中所设置的小房间，是为了让主人在书房办公过长又无法离开回房休息的时候，得以暂时休息

的地方。

我进去过一次，里头不大，就摆了一张桌子，一个酒柜，再加上一张躺椅以及两张单人坐椅。

艾尔多是在小房间内吧，我下意识地放轻脚步移步至半掩的门前，在欲推开门之际却被里头传来的对话声吓了

一跳，反射性地就往门後躲。

我也不知道自己都已经来到这了又为何还要藏身起来，就只是个本能反应，因为我听见了里头的声音不止只有

艾尔多一人，还有另一个清冷如水的嗓音……

伊夫利特……他现在也在里头。

18

他们说话的音量很小，艾尔多独特的嗓音衬上伊夫利特冷然却温和的声音，在这个静谧的空间里，让周围的气

氛显得旖旎了起来。

这样算是偷听还是偷窥？

其实我大可以直接走进去不是吗，为何要心虚的像个贼似藏在门後，搞的自己的立场都尴尬了……

脑中乱哄哄的……好一会才注意到里头的对话声早没了，我静下心听了会动静也听不出什麽所以然，於是我放

大了胆，小心探出头一观究竟……

房里头就如同我先前所说的，不大，摆设也相当简单。

令我挂心不已的艾尔多，人正半躺在躺椅上面对著门的方向。

不过，他看不见我，因为在他身前坐著另一个穿著深蓝色长袍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们靠的极近，同样有著黄金色耀眼发丝的两颗头，看起来就像是紧靠在一起贴合的模样……

我愣在门前，呆呆地望著眼前在视觉上有著绝对美感的一幕。

明明应该是个再自然不过的情景，但瞬间，我却感受到从视神经传导而上冲击波，将我脑中所有的一切都冲溃

的一丝不剩。

等我回过神时，周围的场景已是我与艾尔多的房间。

我竟连自己是如何走回房的都不晓得……

坐在女儿的小床前，我轻轻拍抚著依然睡著的女儿，看著她纯真稚嫩的睡颜，我微微笑了起来，眼框逐渐泛红

。

……这才是现实不是吗，一直以来我都不曾察觉看清的现实，如今只是将真实摊在我面前而已，没什麽好难过

的。

虽然心很疼，疼到我想大声哭喊，将内心奔流絮乱的情感都宣泄出来，但是这样做有什麽意义，现实就是现实

，它并不会因为我的伤心而有改变。

我并没有失去什麽……

我有女儿，这个继承我与艾尔多血脉的孩子，即使她的父亲不属於我一人，但我还有她不是吗……

轻轻拍抚著熟睡的女儿，我红了的眼框，并没有落下泪来。

直到外头黑夜不在，晨光微曦的时候，维持了大半夜同个姿势的我才因为身体上的酸痛起身。

站起身子的那刻，一双手从後方伸出将我揽入了怀中。

熟悉的体温与传入鼻间的蔷薇香，让我酸涩的眼与心再度痛了起来。

「艾尔多……」光是喊出这个名字，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忍了一个晚上不曾落下的泪差点就要溃堤而出。

曾经孤独一人也可以活下去的我，现在仅是靠在他怀中感受他所给予的温暖，内心就觉得软弱的想掉泪。

太可悲了……

「夜儿……」艾尔多的语气有著轻微的疲倦，他磨蹭亲吻著我的发顶，柔声说：「你身体怎麽样？怎麽不躺著

休息，坐在这里不累吗？」

与先前的每一日相同，满是温柔关怀的宠溺语气。

我咬著唇摇头，轻声回：「不累，我身体好多了，我想多看看我们的女儿……」

艾尔多拥著我坐在小床旁的椅子，将我顺势拉坐到他的腿上，单手环著我的腰，与我一同看著小床上熟睡的孩

子。

「她是个女孩子……」我说。

「嗯，我知道，伊夫利特有跟我说。」

我沉默，这个时候提到伊夫利特，我该怎麽接话？在得知他们真实关系与亲眼看见他们之间亲腻行为後，我该

如何用平常心去面对这个名字……

「谢谢你……」艾尔多突然开口道谢。

他伸手抚摸孩子柔嫩的脸颊，语气有些飘忽：「夜儿，谢谢你为我生下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儿，真的谢谢你……

」

「这种事何须谢……」

短暂的对话过後，房内再度陷入沉默。

但此时我宁愿不要过多的言语，就这样靠在艾尔多身上感受著彼此体温，凝视著彼此生命延续的孩子，这样身

心都得到宁静的时刻，对如今的我而言，已是过多的奢侈了。

也许是太过复杂的心绪让艾尔多找不到适当的话语，他默默地拥著我，带著爱怜与宠溺的眸光深深凝视著床上

的孩子，像是要将她放入心中最宝贵的地带似的凝视著她可爱的睡颜。

我知道他会疼爱这个孩子、疼爱我们的女儿，因为他是那麽样一个爱孩子的人，曾经失去女儿的他如今又得到

了孩子、一个女儿，叫他如何不把这个孩子放在心中最宝贝的地位，给予她一切宠疼与关注。

他失去的珍贵宝贝，如今我再度给予了他……

「……你有什麽话想对我说吗？」察觉到艾尔多欲言又止的态度，我直接了当地开口询问。

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这麽问，他微微惊愕了一下，随即苦笑：「我的夜儿果然是聪明伶俐，我们的女儿以後一定

也是个聪明的宝贝。」

我微笑不语，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夜儿……」他转过我的身子面对著他，拉下我的头与我额际相贴，轻声开口：「……等天明了，我让人带你

去我位於南方的别庄，你到那里去住几个月好吗？」

我们靠的极近，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抚上对方发丝的气息。

他灿金明亮的眼眸中虽然带著一丝疲惫，但比起先前已经好上许多，看来这应该是伊夫利特的功劳，毕竟他是

位能力与医术超群的神官治愈师……

「那孩子呢？她也要一起去？」

「不……她才刚出生，这种需要几天路程的旅行不能带著她，你先过去，过一阵子我会带她过去找你，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