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之画魂——夏礼智
夏礼智  发于:2013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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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早说过了——龙林君真、不、是、人。

“此言差矣,因为是好友你所以我才出此下策,那恶鬼若是半夜前来,你一根手指就可将他擒获,省时又省力,又为民除害,待你将来退位升‘天’之时,功德簿上多了一笔,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哪。”

“是你求之不得,而我还是敬谢不敏了吧。”

两人言语上又是一轮争锋相对,待小二送点心上楼,小鬼头接过命他下楼,自己则送上了桌,一黑一黄两位损友已笑谈开来,剑拔弩张是随时来随时去的,此刻已然消散,只剩玩笑。

喝过了茶,尝过了点心,严肃的话题再上台面,不过与龙林不同的是,事关人间之事,对凤逸而言只是茶余饭后排解无聊的闲话而已。

龙林买下的那些画卷共十卷,小鬼头和其他小鬼们帮忙整理干净了二楼的桌子之后,将它们一张张铺了开来,画上皆是人物,有男有女,有平常人家也有大家闺秀,一张张看下来,潘鸿的画技可见一斑。

一黑一黄两个人,一人眼带欣赏,一人面露轻蔑,看过了几幅图之后,龙林在某幅画前站定了。

“这是……”

画中少女杏脸桃腮,不正是两人初入此城之日所见,倒在地上的少女吗?

“果然如此。”凤逸微微一笑,说出了龙林心中所想,“这便是你买下这些画卷的目的所在吧,为的就是找寻这幅画。”

龙林并未回应,他已走向另外的画卷,若有所思。

据他所知,恶鬼存于人世的方法就是附于人心,纵使无肉`体,只要心存缝隙,便可轻而易举的钻入——不存缝隙的心,何在?

是那位画师被鬼附了心,还是他的画被鬼使了法术,无论答案是哪一个,驱鬼势在必行。

龙林已是凡人肉身,除了自保之外,也无多大的法力再与恶鬼抗衡,再者,有堂堂鬼主在,何需他的绵薄之力呢。

“凤逸。”

“不用说了,分内事,理所应当,不过……我若出手,凡人之躯必当受损,说不定还会丢了性命,到时候你可别说我是违约的小人哪。”

听到这话,龙林心知是这人故意挑衅,两人认识的久了,什么话是玩笑,什么话又是认真,了然于心。

“这嘛,我还是相信好友你的本事的,鬼界唯我独尊者岂会没有分寸?真失手夺了无辜性命,传回十王殿被那些前辈和晚生们知道了,可是会贻笑大方的哟。”

龙林的沉静应对并未引来凤逸的不满,那张脸上,神情丝毫未改,仅是眼眸褪去了伪装的黑色,恢复了原本的琉璃色,眼中带笑,笑意深刻。

——我若是真没分寸呢。

——那就只得有请鬼主大人手下留情了。

——手下不留情,你又当如何?

——这嘛……

虽事不宜迟,但正如凤逸所言,急事要缓办。

龙林拉着凤逸在城里信步而行,这是一座偏远的小县城,城里人口不过几百,于是大伙儿也就抬头不见低头见,在那个街口遇见过的人,走到了这边又一次遇上也时有发生,再加上凤逸出众的外貌与不凡的气质,以及龙林那一身令人难忘的黑,围绕着的风言风语可是非同一般,竟有人传出了黑衣者乃是黑无常,专收那些失心症病患的性命来的,而黄衣者是老天派来与之抗衡,拯救苦难百姓的好笑传言。

有人见着龙林慌忙逃窜,可又被凤逸的相貌所迷惑,因痴凝而不愿离去,诸如此类矛盾之人仅短短两个时辰里,他俩就遇见了好几人。

“那些世俗凡夫倘若知晓你才是仙而我却是鬼,恐怕会吓得目瞪口呆,口吐白沫吧。”

这风凉话自然是出自凤逸之口,他被龙林拉着在这城里走了半日,看似漫无目的,但这人的心思他怎会不懂。他当凡人是根草,有人当人命是块宝。

“吔,眼映心念,他们是希望你是仙,望你能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你就不要推辞了吧,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此一时为善,彼一时得报,这可是存善积德的好时机,好友千万不可错过才是。”

“这么说来,他们是希望你是那不详征兆啰?”

“这个嘛,希望与现实总有差距,距离产生美。”

“你果真将这等自相矛盾的话说的理直气壮,我对你的敬佩又进一层了。”

“哈哈,好说了。”

你争我论,谈笑风生间,凤逸才发现不知何时来到了喜乐堂门前,与上回同样是大门打开,里面却是不见一人。晌午,黄家小姐应被送来了此地,想必是和其他人一样,被送进了里间。

这一回,龙林没有出声唤人,他拉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好友走了进去,在里面坐了近半个时辰,小鬼头和其他小鬼们则放下了画卷后,消失了踪影。

郑长风从帘后走出来之时,看见的正是一派悠闲模样的两位贵客。

第十二章

这本就是一座小城,人少,大夫自然也就寥寥可数了,自从另一位年迈的大夫去世之后,城里就只剩下郑长风一位医者了。

郑长风此人,妙手仁心,确实是一位好大夫,又风度翩翩,于是便成了城里一些未婚女子的心仪对象,不过自从他开始收留失心症病患之后,来往喜乐堂的人是越来越少了,有些人甚至把此地当成不祥之地,故而避开。

龙林见他从里间走了出来,站起了身来,凤逸却是纹丝不动。

“又是你们二位?”显然,见到了这两人,郑长风是颇感意外的,他以为这两人不过是过客而已,没想到会再度见到,更没想到他们会二度出现在喜乐堂,只见两人的身边堆着一些画卷,这让郑长风的迷惑再上一层楼,总觉得这两人神秘莫测,心里渐渐浮出了怀疑。

非凡人之辈都有其自身的法术,可能读心者屈指可数,然龙林纵使没了仙君的身份和法力,他亦一眼就看出了郑长风的不安和警觉,深邃的眼不避不闪,直直的回望着对方投来的疑惑目光,医者的眼中有光,是迷惘,是疑虑,也有一丝隐藏其后的沉着。

郑长风毕竟是个大夫,面对病重甚至亡者亦能泰然处之,这对面站着活生生的人,他岂能乱了方寸,失了冷静。

屋内的三人,一人冷眼旁观,一人镇静自若,一人面露严肃。

“郑大夫,可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的事儿,你们又是来抓药的?”

郑长风微微试探了一句,龙林却是不再寻理由做幌子,他知这人心生疑惑,眼带警惕,此乃常理,再者,倘若再找些无中生有之计搪塞,恐怕又是浪费了时间,徒增无辜受害者。

当下必做之事,拖不得。

“非也,而是有事想要请教大夫你。”

听到此话,郑长风心中一凛,疑惑还未问出口,就见这一身从头至尾漆黑之人拿过了几卷画,摊在桌上,画卷一打开,医者就耸起了眉峰,异样感觉越发深刻了。

画上之人有的他见过,有的他没见过,见过之人有的已成一杯黄土,有的正在里间躺着,药石罔效。

失心症,病如其名,病者犹如失了心,身活心死,无论外界发生了何时,也无论亲人们如何的呼唤其名,病者依旧死气沉沉,毫无反应。

这一月来,医者见多了这样的病患,见多了伤心欲绝的老人家,见多了支离破碎的百姓家,可究竟有什么法子能从根源解决这个莫名而来且不明所以的病疫呢……郑长风为此苦恼了许久,家中书籍起不了任何作用,眼见日益增多的失心症病患,他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这只见过两面,今日不过第三回见着的外地人拿着这些画卷,画中又有半数失心症病患,郑长风怎能不多想。

“这些画上之人……”

他的身子一颤,往后退了两步,瞥了眼敞开的大门,心里又担心着躺在里间的病患们,不安犹豫之时,只听得一声笑,悠然自得坐在那边的凤逸望了过来,他的姿态优美,目光却是凉的令人心寒。

郑长风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不想流转着隐隐笑意的双目很快就移至在场的另一人身上,不言而喻之情思,唯有龙林明了。

凤逸对凡人,总有那么一份轻蔑,一份抵触,一份厌恶。

内心一记长叹,龙林只望了那人一眼,目光又回到了郑长风的脸上,听到他那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见他满脸的狐疑和不安,可解释是没有必要的;他的脸上在在是郑重其事,声音亦透露出严肃。

“大夫见过这些人,是否都安然无恙?”

欲擒故纵之招,龙林甚为擅长,一句话一个套,一句接一句便成了圈套。

“……你找他们有什么事?”

医者仁心却非蠢人,这偏远平静的小城会突然爆发出原因不明的病疫,没多久就来了两个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外地人,现下又拿出了颇让人费解的画卷,这一切都令人觉得越发诡异了起来。

“你们究竟是从何而来,来此作甚?”郑长风又往后退了一步,身体依然紧绷着,他有些不知所措,然转念一想,这黑衣人似乎与韩捕头是旧识,韩喻飞他也是熟稔的,那么这两人或许并非是自己想像中,让这座小城变成现在这般不堪的元凶。

郑长风的思绪纠缠在了一起,他当然不可能想到眼前的这两人,皆已活过千年,一人乃是法力无边、无所不能的群鬼之王,另一人则返还仙籍不过几日,算起来也是非人非仙,暧昧不明的存在。

周遭流淌着异样不安的气息,郑长风一心戒备,双眼紧盯着面前之人,他明白这来历不明之人不简单,说不定——还真是牛鬼蛇神。

面对戒心重重的医者,龙林的气息一如既往的沉稳,他既不逼近也不退后,脸上褪去了方才的严肃,一抹淡笑取而代之。

“郑大夫想多了。不知大夫是否还记得上回我提及的寻人一事,寻了两日,那人已有线索……实不相瞒,你为之命名的失心症或许就是他的所作所为。”

略略吃惊的,反而是一旁自始自终都袖手旁观的凤逸,他没想到龙林会如此简单就对一介凡人说出了恶鬼之事,不过一想到这人所犯下的三次逆天之罪,当下这话又不难理解了。

与人亲近,为人付出,因人被贬,归人之途,哪样不是龙林君的喜好。

归根究底,龙林君是无怨无悔甚至乐得返还仙籍,重归人道的。

凤逸的思绪就此打住,他倒想听听龙林究竟会怎样解释恶鬼恶行,又打算如何解释两人的身份。

然而,凤逸还是料错了。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如实相告,我们两人出自皇城,身负追捕万恶要犯的重任,有消息说他来到了此地,我们就追来了,但那恶徒擅长易容之术,不知现在是何模样。他身上带着一种奇毒,失心症正是毒发的模样。”

这些话,郑长风听得一愣一愣,眼睛不住的眨动着,就连一旁置身事外的凤逸也跟着怔住了,龙林这番话是他万万想不到的,这何止是找理由搪塞蒙混,根本就是蒙骗老实人哪!

龙林君这人,生就一副童叟无欺、人畜无害的相貌,除去了那身黑衣,若是换上一身华服,必定是位颇为出色的男子;凤逸收回了惊讶,继而笑而不语。

其实龙林说的没错,他俩的确是从凡人遥不可及无法进入的天上界而来,身负捕捉逃逸恶鬼的重任,会在这里遇上恶鬼实属巧合,然究竟是什么样的鬼,是否就是从鬼界逃出的那只鬼,长相又如何,皆无从得知。

可能把这番欺人胡话说的面不改色、理直气壮,足见这人本性之恶劣。

龙林继续说道。

“那些画是寻得此恶徒的线索,实不相瞒,那人喜欢以人试药。”

“这、这和那些画有关系吗?”

按常理说来,郑长风是不会相信这啼笑皆非的说辞的,听着就像是江湖上小道传闻,令人顿觉匪夷所思,然而,凤逸出众的外貌与独特的气质起了极大的作用。

任一人见了这位贵公子,直觉便是一位来头不小、身份非凡之人,郑长风也是如此,他听着龙林的话,原本是满心的疑惑,瞥眼见着了一旁的凤逸,居然有了半信半疑之心。

说不定,这人说的是真的,毕竟这一说法也能解释为何失心症突然而至又无药可医。

郑长风缓了口气,身子不再紧绷,脸色亦有了变化,他的眼神不住的往那些摊开的画卷上瞥去,心中约莫有了数,不过他仍想听听看龙林的说法。

“这……”龙林微微一笑,似是故弄玄虚:“说来也是巧合,我俩初入城那日,大夫你不是带回了一位姑娘吗,我见她的模样像极了那恶徒所制之毒药发作时的症状,就在城里稍稍做了调查,知道有不少人都与那姑娘同样病状,却始终找寻不到那人的踪迹,直到方才巧合下见着了这些图,才猛然发现,那人或许是以这些画像为本,以择目标。”

正因为这话是从这人的口中说出,他一副道貌却不岸然的模样,在在流露出一派正经之貌,很快就攻破了郑长风内心的又一道戒备,此时此刻,医者心头疑虑减消,主动拿过了那些画像图,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每一人他都识得。

龙林一回头,正对凤逸温凉带笑的眼。

第十三章

真是没想到。

这一句听着似有戏谑之意,龙林自然也是玩笑口吻以对:喔?是何事令好友如此感慨。

凤逸与他并肩而行,脚步不疾不徐,步步稳当,毫无絮乱之姿,而他身侧之人也同样如此,两人的脚步默契十足,正如两人的关系那般。

“我本以为爱人如子的龙大仙只会对我这个损友施展坑蒙拐骗之伎俩,想不到你也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之人,看那人被你蒙骗了的模样,我反而有些同情他了。”

说是戏谑,也是讥讽,一日无口舌之争,浮躁与乏味便会乘虚而入,动动嘴皮,排解空虚。

此番话正在龙林的预料之内,方才在喜乐堂,凤逸如此安静,实属难得,他便料到了会有这番情景。

“好友,你真是爱说笑,被我骗总比被你的法术迷了心智,一时半刻不能自己的好啊。”凭着对这人的知根知底,龙林一进屋就察觉到了凤逸的心思,与其费口舌不如略施法术,乖乖让郑长风有问必答。

对凤逸而言,这样的小把戏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区区凡人的郑长风就会失了心神,犹如被无形细线操控着的木偶,虽对郑长风的身体无害,事后也会将两人来访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可龙林还是在施法之前阻止了凤逸。

一如龙林了然凤逸之心,反之亦然,对于龙林突如其来的蒙骗言语,凤逸当下便知了他的心思,也罢,有约法三章第二条在,他还不想被这人逮着机会嘲弄一番,小人之名更是敬谢不敏。

其二:不得随意对凡人施法,扰人思,乱人心。

“略施法术就能解决所有的事情,何其简单,我不过是想助你一臂之力,省了你的麻烦,谁知你竟不识好人心,真是令我万份伤心哪!”凤逸作势停下了脚步,一副转身就想离去的模样。

龙林倒不阻止,深望一眼,叫出了他的名字。

这一声,平而缓,不似呼唤,倒像是招呼了。

迈开了几步的那人一回身,一脸得意,而系在他腰间的小鬼头则忍不住默默叹了一句,明明已是千年之龄,可有时候,主人真像个孩子呢!

两人的话题又回到了画卷之上,据郑长风所言,画上的几人都成了失心症的受害者,唯有二人似乎安然无事,龙林问来了那二人的姓名,家住何处,就与凤逸离开了喜乐堂。

那二人,极有可能便是恶鬼下回的目标,要尽快赶到他们身边,以待时机,一举擒获那只恶鬼才行。

不过,依然是那句,急事要缓办,两人有条不紊的走着,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凤逸顿时感到腰间一震,龙林已快步赶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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