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之画魂——夏礼智
夏礼智  发于:2013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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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人群,两人所见是一位寒酸打扮的中年男子,看着模样与失心症相近,周围无人敢靠近他,都远远的站着,龙林向前跨出了一步,不想却被凤逸握住了手腕。

“莫急。”

比起这人的生死,鬼之主自然是更关心恶鬼的踪迹了,周围尽是人,那只鬼极有可能就附于人身,趁乱逃匿。腰间的小鬼头渐渐安静了下来,凤逸眯起眼,双眼一瞬间就变回了天生的琉璃色。

喧闹的街市上,人声鼎沸。来来往往都是人影,有人看了一眼急忙走开,有人停下脚步凑个热闹,男女老少,皆可能是被附体的对象。

凤逸的眼透出不可思议的光芒,轻轻一扫,方圆百里都在他所布下的界之内,只要那只鬼还在施法中,他就能找到他。

寻觅了半晌,终是无果,凤逸不由觉得怪异起来,若非那只恶鬼已从别处获得了更强大的力量,方能在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中巧妙的藏匿起来。

正当凤逸思量之际,龙林已走近了那晕倒的男子,才想蹲下一探究竟,男子突然睁开了眼,嘴里念叨着什么,这番模样看着与失心症不同,至少这人还有神志。

围观的人见他缓缓坐了起来,都明白了他只是晕倒在地,有两个好心人也走了过来,扶起了男子,直到这时,龙林才听清楚男子口中断断续续的叨念之语。

“韩家、韩家……韩捕头……”

接待三人的是韩府的老管家,岑叔。

岑叔长相严肃,看着就是一丝不苟的人,他在韩府待了几十年,是被韩喻飞的爷爷从山后那块墓地里捡回来的,在这个韩家,或许他才是最有威信的人。

“少爷在衙门里,我已派人请他回府,请三位稍待片刻。”

面对衣衫褴褛的陌生男子,岑数也不曾露出嫌弃模样,他为三人一一送上降热祛火的凉茶,龙林与凤逸两人没有错过的是,他给那男子递上茶杯时一刹那间的深邃眼神。

等了一刻钟,韩喻飞还未归来,而那在达到韩府之前把“韩捕头”三字挂在嘴上的男子缩在椅子上,变得沉默了。

在来的路上,龙林仔仔细细盯着这男人看了几遍,总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半刻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时,屋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可放眼望去,眼前并无人进来,下一刻,韩如松就跑了进来,他一见着龙林又想缠上去,嘴里才喊出一句“神仙!”再一看另一边的陌生男子,一怔。在陌生人面前,他总是彬彬有礼,这也是韩喻飞从小教育他的。

“岑叔,那位是?”

“不知,只说是来找大少爷的。”

“这样啊……”他盯着那人望了半晌,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失礼,赶紧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声,没想到的是,那垂着头的男子突然抬起头来,那双原本黯淡无光、萎靡无神的眼睛蓦地有了神采,干涩的嘴唇欲言又止,嘴皮颤抖了几次之后,他的双眼竟淌下了泪水。

“呜……”

韩如松显然吓了一跳,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一双黝黑的眼闪出了疑惑和不安。

这时,小鬼头又听见了一个脚步声,很轻很柔,不似男子的坚毅步伐。

果然,接着走进来的是韩若梅,她皮肤白皙,双颊粉嫩,从前弱柳扶风的模样现在也去了大半。她虽与哥哥韩如松像极了,但若是身着男装恐怕也会被人一眼识破吧。

韩若梅见着厅里的客人,先是一惊,旋即恢复如常,走到了兄长的身边,没想到的是,那名陌生男子一见着她,哭的更厉害了,整个人跪倒在地,捂住脸,嘴里断断续续,不知道说着什么。

岑叔命人将男子扶起,坐在椅子上,男子正想对着兄妹两人说话,巧的是,韩喻飞回来了。

第十四章

旁观者清。

龙林与凤逸正是这彻彻底底的旁观者,不知过往自然也就不会纠结于心,心清眼明。不过这一时刻,他俩恰有默契的只做旁观者,真正是袖手旁观眼前这一幕。

半个时辰前,那原本破衣烂衫穷酸相貌的男子在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之后出现在众人面前,没想到梳洗干净之后的他居然也是颇为英挺之貌,不过最让众人沉默无语的是他与韩如松、韩若梅的相像。

不难看出,这三人是何等的关系。

韩若梅以身体不适为由回去了房里,韩如松一改平日里开朗好动的性子,安静的坐在长兄的身边,他的眼时不时瞥向那长相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人,眼底的光不知是怨恨还是感激,或者两者皆有。

龙林说:既然是你家私事,我们就不便久留了……他才说了这句话,不想韩如松走到他的身边,拽着他的袖子,一言不发。

这……身为旁观者的两人互望一眼,凤逸眼中带笑,自然是笑这个人真是有本事,从小到老,从男到女,一网打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们还是留下吧,更何况这本就不是什么家丑,龙林你也知道如松和若梅是我爹在十几年前在门口捡到的吧。”

被问及之人并没有答话,反而拍了拍韩如松的肩膀。

那男子姓万名顺,是外地人士,住在距离这里颇远的另一个无名小村落里。有一年,韩老爷子出城办事,偶遇土匪,打退他们的同时自己也受了伤,意外便来到了那小村,被万顺夫妻救下,万顺妻子正逢七个月身孕,两人看着幸福又美好,谁料生下的是一对龙凤胎。

村小,迷信也就多了。

在巫婆的指使下,村长命令他们夫妻把孩子弄死,可万顺怎么都下不了手,于是记起了那时的韩捕头,拼了命一路来到了这座小城,把两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孩子放在了韩府的门口。

这事听起来又是一件人间悲剧,韩如松的脸上却不见一丝的了然和悲悯,面对万顺,他就像是看着陌生人那样望着他,不靠近也不说话,反而更亲密龙林,就连原本有些心怀恐惧的凤逸,他也觉得比眼前这自称亲爹的男子要顺眼得多了。

当万顺说完了这段往事,岑叔突然接着说道:其实老爷早就猜到了孩子是你的,他说你们夫妻对他有恩,为你们养大孩子也是理所应当,他会好好对待他们,等到你们夫妻哪一天来找他们了,也算是对得起你们夫妻俩了。

一听到这里,万顺又羞愧的低下了头,却又立刻抬了起来,面露期待的望向韩如松。

结果,韩如松只说了一句:我和妹妹都姓韩,不姓万。

“如松!”韩喻飞的身体一震,蓦地吼道:“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爹说话。”

“他、他不是我爹!我姓韩我姓韩我姓韩,我生是韩家的人死是韩家的鬼,我才不会跟他回去呢!!”

这一来一往,兄弟两人各不相让,平日里韩喻飞待他是极其宠溺的,他早就忘记了这对弟妹其实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真心把他俩当作了弟弟和妹妹,而韩如松也是相当依赖这位兄长的,所以他更没想到兄长会说出这种话,爹……他的爹只有一个人,只姓韩不姓万!

这倘若是在平日里,韩喻飞定是让着弟弟的,笑着哄上两句,再让岑叔去拿些好吃的蜜饯来,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然而,这一回,韩喻飞却是比任何人都要心烦意乱。

当然,使他这般心烦的可不止这一件事。

眼看韩喻飞板着脸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韩如松下意识便躲到了龙林的身后。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喻飞,你心已迷乱,先坐下喝杯茶吧。”

既然被无辜牵扯至战场,龙林这旁观者的外衣也就不得不脱去了,他亲手为韩喻飞倒上了一杯茶,亦亲自送到了那人的面前,一杯凉茶,一份体贴,他非是要劝解,只不过炎炎赤日,肝火大动,伤人自伤,实乃不明之举。

韩喻飞看着眼前那杯凉茶,心知龙林的体贴,于是重重叹了口气,握起茶杯一饮而尽。

岑叔的话不仅爹亲曾经亲口对他所说过的,也是从小告诉过如松若梅两兄妹的,而如松若梅早就知道自己非是韩家的亲生,然而突然出现的亲爹,韩如松是怎样都接受不了的。

见韩喻飞一口饮尽了凉茶,龙林再为他添了一杯,背后芒刺直射而来,他的目光降了半分,却视若无睹。

蓦地,韩喻飞问起了另一件事。

“……你的妻子何在?”这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惑:为何只有万顺一人前来寻子。

万顺喉咙一哽,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好不容易发出了一个沙哑的音,似是长叹。

“她……她去世了。”

冷眼旁观的凤逸眼中所见的是,韩喻飞的感慨与韩如松的漠然。

“她的身子本来虚弱,在送走两个孩子之后,她心里时常挂念他们,总是说着等有一天离开了村子,一定要把孩子们找回来,亲自抚养成人……没几年,她就带着遗憾走了。

“后来,没过两年,村里来了土匪,抢的抢,杀的杀,我命大,趁着土匪不注意逃到了山里躲了一阵,回去之后才发现村子已经被烧光了……那时候我就来找过你们,可……看到韩家人对你们这么好,我一想到自己身无分文,还要带着你们四处流浪就……”

“哈!说穿了,你就是嫌我和妹妹是累赘。”韩如松冷冷地打断了万顺的话,他年轻的脸上只剩鄙视。从小,韩父就告诉他与若梅,你们俩不是我的亲生儿,或有一天,你们的亲生爹娘会来找你们,他们定是有苦衷的,别怪罪他们,到时候就认了他们吧。

他也曾经想过,有一天亲生爹娘真来找寻自己与妹妹,若是好人,就同他们一起离开,等将来发达了再来回报韩家的养育之恩。

可是面对除了相貌有些相似,其他地方与自己无一处相像甚至令自己百般厌恶的万顺,韩如松是怎么都不可能与他相认的,更何况韩若梅的身子也不适宜离开韩府。

韩喻飞是了解弟弟的,知道他不会就此罢休,待会儿定会说出更过分更不堪的言语,虽然他内心也是万分的纠结,但不管怎么说,万顺都是如松和若梅的亲爹,爹亲又有过那样的交待……

于是,他先让岑叔把万顺领了下去,好生招待,吃好住好,当作上宾,以礼相待。

事情,暂且这样了。

第十五章

闹剧。

对于凤逸这简短的二字,龙林既不认同也不反驳,只是淡淡一笑。

两人离开韩府正是傍晚时分,拒绝了韩喻飞的盛情邀约,从韩府走回城外的雅居之时,小鬼们已准备好了晚膳,这回“请”来的城里另一间鼎鼎大名的酒楼的厨子,那被施了法术一时蒙了心智的厨子有板有眼的做完了晚膳,小鬼们便将他送回了家,也去了法术,一切如常。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龙林回来之前完成的,主人的交待他们可不敢忘记,若是被仙君发现了他们乱施法术,到时候可是会吃不完,兜着走的呢。

龙林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先让凤逸进了厅,随之再进入,桌上摆着对二人而言颇显丰富的菜色,皆是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再配以八彩葡萄酿制的冰酒,可谓又是一个良宵的开始。

“这难道是?”龙林看了一眼杯中酒水,流光溢彩,美不胜收。八彩葡萄生在怪界之内,是怪界八大长老之一的珍藏品,据说即使是怪王也难得品尝一颗,没想到……“没想到你竟与怪界的长老交情甚深。”

“与我交好之人多是身份尊贵之人,哪像某人认识的尽是些凡夫俗子。”挑衅之言即出的同时,凤逸的杯中也斟满了葡萄美酒。

“喔,这样说来,与我这等被剥夺了仙籍,现下仅是区区凡夫的人交往,还真是委屈了堂堂的鬼主大人哪。不如吃完了这顿,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如何?”

话中有笑,眼中亦带笑,非是得意的笑而是浅薄的不宜被察觉之意,此时此刻,凤逸真让他卷铺盖走人,他会走的非常潇洒,毫不留恋。

然而,财大气粗却又小气吝啬,爱把他所欠之条目一一列出的鬼界之主又怎会轻易放走这么一个欠了自己不知多少人情债和数不清的银两的债户呢?

“要走也行,先把你欠我的债都还了,上天入地,随你逍遥。”

“唉呀,说到欠债就伤感情了……我龙林一无法力二无钱财,只剩一条小命,要,你就拿去吧。”

“呵,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那么……”凤逸的手缓缓地抬了起来。

“请。”龙林从容不迫,微微一笑。

话题一转,严肃的瞬间冻结了周遭的气氛,小鬼头紧张的舔了舔嘴唇,用力拍了拍手,果然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只见房门一开,几个小鬼端着新的菜式上来了。

气氛,又恢复了原貌。

“玩笑话就到此为止吧。”

方才恍若是一时的幻梦那般,两人又是原来的模样,说笑着互敬对方一杯美酒,夜色渐渐笼罩了下来。今夜的风比起那一夜更显几分凄凉,月色凉薄,从远处飘来的乌云时不时就挡在了它的前方,隐约只能见着它的半身,不知是它藏在了云中还是云朵遮掩住了它。

两人已从庭中移至花园内,今夜再开棋局,只不过桌上无棋盘也无棋子罢了。

心中有盘,盘上有子,何须他人所见。

小鬼头听着两位长辈一言一语,字字化成攻与守,进与退,见不着棋盘和棋子,两人也无需他服侍,于是神智越来越恍惚,最后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坐在一边靠着梁柱睡着了。

凤逸与龙林的心棋还在下着,然而,两人所说之言却渐渐变了模样。

“你早知道了是吗。”

“嗯?”

“那穷酸画师非是你我所寻之人。”

“这嘛……”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了那只鬼附于谁人之身了,是不是。”

华贵俊美的至尊王者凤眼一闭一睁,四周景物刹时发生了变化,被层层乌云笼罩的朦胧月夜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夜色更为漆黑深邃的另一时空。

这是天上界的夜色,只不过凤逸略施法术,将两人周围的景色换成了这般模样罢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异样夜色中,突然亮起了一盏灯,灯火晃晃悠悠,飘忽不定,就像是一抹迷失在无边黑暗中的孤魂,寻不见来时之路也觅不着将去之途。这盏灯在黑暗中漂浮了半晌,渐渐改变了形态。

那模样,俨然就是明月珠。

明月珠之下有一盘棋,无色透明,唯有线与点清晰可见。

盘上只有两枚棋子,黑与白各一枚。

一子动,另一子紧跟其后,炫动的点点光芒宛如星子在空中飞舞。

“可惜小鬼头睡着了,否则见了这景色定是惊喜万分。”

龙林的手未动,棋子依旧在星盘上挪动,凤逸那方亦是如此。

“转移话题是你的长项,不过这回还是算了罢。你要卖关子,我便不出手了。恶鬼乱世,生灵涂炭,心痛的是你非我。”艳丽的笑在明月珠的光照下更显冷彻了。

这方是毫不留情的进攻,那方则是淡定从容的后退。

“时候未到罢了。”

“那何时才是时机?”

——端看、人心。

第十六章

那一年的初冬,他的娘亲带着未出世的弟弟……不、或许是妹妹,毫无预兆的离开了他和爹亲。

产婆说:难产,要大的还是要小的。

爹亲毫不犹豫一口回道:保我妻!

然而,几个时辰后,产婆苦着一张脸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见着着父子俩,忍不住摇着头,原来,娘的坚持与爹的恰恰相反,这一天,他失去了娘也见不着期待中会围着他,不停地嚷着“哥哥”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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