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移动了一块,才判定出来那里大约是西方。我记得自己是被安天下拉着从西门出来的,只要向东走就一
定能回长安城。于是,我赶紧向着相反的方向走。为了避免走偏,还不停地在树干上用石子刻记号。
大约走出一里地的时候,也不知为何,远处草丛里的飞鸟突然像是受了惊似的扑啦啦地飞起了一大片,我的
心也莫名其妙地慌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平地突然起了大风,吹得地上的落叶枯草满天纷飞,掉得我满头都是。
心下正抱怨着,一个极有穿透力的声音就突然在这旷野响彻了起来:
“白水莲,我知道你就在附近,莫要再躲躲藏藏。”
什么?!白水莲?!
还有,是谁在说这话?!
江湖上会千里传音的人屈指可数,他会是何方神圣?!
我正全身打哆嗦琢磨着,另一个声音便接着响了起来,而这个声音我曾经听过——是白水莲,没错!
带着厚重回音的声音响彻旷野:“韩英天,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白水莲……和……韩英天?!
我大吃一惊。
可是,下一秒,我已经不仅仅是大吃一惊那么简单了,简直要被活活地吓死。
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的一只手突然从背后揪住了我的衣领,强劲的臂力一下子把我从藏身的草丛中揪了出来。
我吓得嗷嗷大叫,一回头,对上的竟然是韩英天的脸!
现在到底是什么世道啊?!安天下不好好在他的开封待着,连韩英天也从蜀山跑回了长安?!莫非是什么大
的风波将至?!眼下到底是一种什么情况?!
看着我惊慌失措的表情,韩英天冷笑道:“真没想到,竟会是个熟面孔。”
第三十二章:旷野之战
“韩韩韩韩掌门……我我我不是白水莲……你你你误会了!”
韩英天扣着我的胳膊说道:“我只说你是个熟面孔,哪说你是白水莲了?”
于是我赶紧谄媚地笑道:“既然这样,咱们有话好好说,先放了我,行不行?”
可韩英天却说道:“放了你?笑话!星辉派为害江湖的恶徒,我现在抓一个是一个。有你这条小鱼,便不信
钓不到大鱼。”
“韩掌门,冤枉啊!我不是星辉派弟子,真的不是!”
“你若不是星辉派弟子,武林大会上我故意剑气袭你,白水莲又怎么会不顾一切去救你呢!”
这句话让我顷刻间来了气,原来韩英天是故意用剑气袭我来试探白水莲!看来在他眼里救人一命必须是有目
的性的。亏我一开始还当他是武林第一大门派的掌门、武功屈指可数的前辈、事实上的武林盟主,因而高看
他几分,闹了半天这家伙分明就是个伪君子、真小人!
我终于忍不住白了韩英天一眼,放肆道:“韩掌门,您不是已经让安天下去逮白水莲了么?您不是说自己插
手此事世人会认为您公报私仇么?既然那这样,那您为什么还不老老实实在您的蜀山呆着练练武功,又来帝
都做什么?”
还不等韩英天回答,白水莲的声音又通过千里传音响彻在了旷野的上空:“笑话!朝廷怎么会傻到让一个武
功连高手榜都进不了安天下来捉我?分明是明着指派安天下,让他揽尽所有的危险和风头,暗中派韩掌门来
对付我罢了。韩掌门,我说的没错吧?”
白水莲话音落下,四道剑气就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袭了过来。韩英天提着我的衣领凌空跃起,而四股剑气则在
碰撞的刹那激起了数十米的扬尘。
韩英天一手拽着我,竟然还能灵活地用另一手拔剑反击,而且这一剑挥过去,竟然把刚才出招的四人从不同
的地点都逼了出来。
我一看,吃惊万分——这不是江流、冷溶、秋白和冬墨么!他们难道没有去王宫保护柳泉荷?!
我冲他们四个使气地乱咋呼,可他们四个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原来,这旷野之上早就埋伏好了人!我一看
,这不正是楚一刀他们么!此时此刻,楚一刀等人在韩英天的指示下一点点地缩小包围圈,把他们四个都死
死围在里面了!
白水莲现声不现人,此时此刻,他的声音又通过千里传音飘了过来:“楚一刀前辈,难道连你也要充当朝廷
的走狗,想‘为武林除害’么?”
楚一刀说道:“我从不为别人办事,向来只为自己。你白水莲手上握着三十万大军,当我们全是傻子一点都
不知道?!如今的你要是再策动起武林人士,掀了昭和帝的江山都有可能!咱们这些在江湖顶尖混迹的人向
来是敌非友——等你手握大权来干掉我们,或者趁你得势之前先把你干掉,你让我选哪一个?”
什么?!白水莲手上握有三十万大军?!
开玩笑,简直是开玩笑!
若白水莲有那个能耐,还能为了那些江湖上的杂门杂派背叛了他而急得跳脚?我知道得清清楚楚,手上真正
握有兵权的,明明是那个轩王爷啊!
真正握有兵权将要谋反的人是轩王爷,而如今所有矛头都指向白水莲……
这一刻,我好像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原来,正像朝廷把追杀白水莲的所有风头都揽到安天下身上,实际上却是派韩英天来来做这件事一样——白
水莲只不过是把谋反的所有风头集中在自己身上,让昭和帝集中全力遏制武林,炮轰他自己,而实际上,却
是在为轩王爷谋反减小阻碍和赢得更多的时间!
昭和帝利用了韩英天等人的私欲和野心,挑逗着江湖中人各自为敌窝里反,这一招看似高明,却不知,这一
切都只是白水莲为助轩王爷谋反成功而使用的障眼法!此时,昭和帝的眼睛越是盯着江湖,越是盯着白水莲
,轩王爷就越是有了更多准备的时间!
刀剑激烈碰撞的响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楚一刀所带的一伙人已经和江流、冷溶、秋白和冬墨打起来了。
江流卯足了劲对战楚一刀,而另外三人则和那二十多人打成了一片。以少敌多不利,而江流对战在武林大会
中击败过他的楚一刀更是不利,白水莲又迟迟不现身,身后还有个武功深不可测的韩英天伺机而动,这可如
何是好?!
我忍不住在韩英天的手中挣扎了两下,回头对他发自肺腑地开劝:“韩掌门,你知不知道你被朝廷利用了啊
?!”
我以为这样说多少能刺激高傲的他一下,却不料,韩英天只是冷笑道:“互相利用。”
果然,恩怨是非、欲望野心,这些老掉牙的江湖纷争的导火索注定经久不衰,因为这就是人赤裸裸的本性!
我没少对着无效小说中烂俗的情节捶胸顿足,但此刻听着“互相利用”这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却觉得格外
顺理成章。
韩英天作为江湖第一大门派掌门,又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却一直在高手榜上屈居白水莲之下。两人的私人恩
怨且不说,可这称霸武林、笑傲江湖的梦,只要是个混迹于江湖的男人,谁会没有作过?白水莲拥有天下第
一的武功,而韩英天则拥有天下第一的门派,这两个男人,是距离“称霸武林、笑傲江湖”这个梦想最近的
两个男人!既然办掉对方就能实现这个梦想,韩英天又怎么可能拒绝朝廷抛给他的橄榄枝呢!借助朝廷来干
掉白水莲,他何乐而不为!
但是,韩英天啊,你或许真的能成为武林至尊、江湖中的王者,但是你得到的武林,自此却只能是朝廷手中
的一个傀儡!我不敢主观臆断这样的选择是否合适是否正确,但换作是我王文武的话,我会觉得自己纯粹是
个蠢货!
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脸上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但韩英天却突然眉头紧锁,对我怒目而视道:“你这无
名小卒,竟胆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一股真气突然汇聚到了他的手上,我知道,他恐怕是厌倦了我这个人质要把我解决掉了。
我扭头看了一眼江流他们,却悲剧地发现江流在楚一刀精湛的刀法下节节败退,即使想要救我,恐怕也是心
有余而力不足了。
可是,就在我将要认命地闭上双眼的时候,平地间,狂风突然呼啸而起。
极为强烈的压迫感瞬间袭来,前方的战斗悄然间陷入了僵滞。
就在江流和楚一刀他们预感到了什么,停下手中的搏斗扭头向风起的地方看去之时,一道白影突然闪现了出
来。
白水莲终于现身了。我看见他绣着蓝花的白靴轻触着地上的野草尖,像阵风似的飞掠过来。如此精湛的轻功
,令我大为惊骇。
而下一秒,我已经不仅仅是大为惊骇了这种程度了,而是吓得魂飞魄散魂不附体近乎晕厥!
白水莲的手突然按上了毫无防备的楚一刀的头颅,然后瞬间飞身将那头颅提了起来,当然,不包括身子。
我曾经看到白水莲瞬间砍掉二十个人的胳膊,可是,眼前这样的刺激已经不是我可以承受的限度了!
我终于双手按着太阳穴失声尖叫,就好像精神病院里的病人发了疯病一般。
可是下一秒,右手提着楚一刀头颅的白水莲突然向我伸出了左手。
一个什么东西被从他的左手里弹了出来,如同子弹一般地击中了我身体上的某个穴位。
全身麻痹,眼睛不由得向上一翻,我的世界顿时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第三十三章:惊变
恍惚间,我又看见了那晚梦中出现过的情景。
我和柳泉荷搭在一辆运货的马车上颠簸,一路向东前进。他身体虚弱、脸色苍白地靠在我的肩膀上,而我则
一直紧紧搂着他的腰,时而伸出另一只手帮他拭去额角不断滑落的汗珠。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我真恨不得拿
自己的舒适跟他换!
也就在这时,一阵哒哒的马蹄声突然由远及近地逼来。不多时,一小队全副武装的人马就从不远处的密林中
杀了出来。
马车突然停下了,我的手使劲扣着身下的木板才没有从车上摔下去。然后,我看见江流和冷溶从前面驾车的
地方跳了下来,拔剑就和那一小队人打成了一片。我也赶紧跳下了车,然后把柳泉荷背到了车的前面,一手
紧紧抓着他,一手拉起缰绳继续驾着马车向前跑……
这是梦境么?
不……这是一种十分诡异的真实,而这种真实又不同于梦境那真实的错觉,倒好像是曾经有过的记忆突然回
来了一般!
毫无疑问,我来到这个世界,绝不仅仅是穿越那么简单!不然,在相遇之前,我怎么就会不断出现在柳泉荷
的梦中?他的梦又为何偏偏是我们后来所发生的事情?而我又为什么像获得过去的记忆一般,不断梦见一些
事实上我这辈子从未经历过的事情?!
想着想着,头突然有些眩晕,刺激得我睁开了眼睛。
真是奇了怪了!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应该先是在长安外的郊野上被韩英天给抓住了,后又被突然出现的白
水莲点了穴道,昏死过去了才对啊!可为什么,此时此刻我我非但没有死翘翘,还会完好无损地躺在柳泉荷
家的床上?难道白水莲把韩英天给咔嚓了?!还有,是谁送我回来的?难道是江流他们?
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原来天早已经黑透了。
我看着床头的发光的灯火,一时千头万绪。而就在这时,卧房的门被吱悠一声推开了。
柳泉荷走了进来。他像是刚刚沐浴完,头发湿漉漉的,身上只裹着那件白色的单衣,脚上踩着一双软木屐。
看见我醒来,他立刻三两步迈到我身边,坐到床上靠上了我的肩膀。
“文武,你总算醒了……”
和从头到脚软得像根绳子的他完全不同,我从上到下硬邦邦。
硬邦邦的人开口也是冰冰凉:“泉荷,告诉我,你今天去哪了?”
他说:“进宫去了啊。太子要我留在宫中教他武功,结果轩王爷叫了一群官员去劝阻他,于是此事就不了了
之了。”
“你编完了?”
柳泉荷的脑袋终于离了我的肩膀。
“文武,我知道我大清早的不该那样对你,不过要知道,我也是情非得已……你别这么对我,好不好……”
我瞪他,于是他看别处,可是逃避无效。我掰过他的脑袋来强迫他看着我,然后很严肃地告诉他:“我今天
看见白水莲和韩英天了。”
他说:“我知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可是,赌在嗓子眼里的话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你是白水莲吗?是吗?是吗?是吗?
我没有问出来并非我不想知道,而是我害怕知道;我害怕的并非白水莲这个身份,而是害怕他众矢之的的处
境成真,害怕他就是安天下不得不杀的那个人,害怕他就是韩英天处心积虑想除掉的那个人,害怕他就是昭
和帝一心一意想迫害的那个人。
如果真的是那样,我这个一点武功也不会的废柴还凭什么留在他的身边?我再也没有那个资格,因为我非但
保护不了他,还会像今天那样,成为他的累赘。那样的话,我就不得不离开他……
可是我不想,所以我宁愿这样糊涂下去!
我看见,在灯火的映照下,他秀美的脸颊被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晕,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忧郁的阴影。他
修长的手指攥着床单,嘴角微微抽动,欲语还休。
我一时动情,张开怀抱紧紧抱住了他,这才发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就像清风吹过的湖面一样,情丝颤
动。
“泉荷,咱们离开长安这是非之地,好不好?咱们回济南,回大明湖畔,好不好?”
你可以说我这是在想办法逃避。
对,我就是在逃避!不管是在过去的世界还是在现在的世界,我始终在逃避。我始终是那个不满现实而又没
有勇气去抗争的哈罗尔德,只会嘲笑、讽刺这个世界的黑暗,内心阴郁冷漠,只因为我对自己的能力有着深
刻的认识,知道自己没有牵动时局的力量,又不甘心做一个牺牲者。
但是,你不可以否认我这样的想法也是一种积极地抗争!
我不能改变时代的命运,但是我可以改变我的、我们两人的命运!我选择逃避时局的同时,又何尝不是选择
了为我们自己的幸福而抗争!
所以……
“泉荷,我们离开长安吧!立刻!马上!看着我的眼睛,我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柳泉荷终于抬起头来,低声道:“好,反正我在长安也呆不久了,我跟你走。但是,请再等一等,等我办完
最后一件事。”说这话时,他没有了以往的柔情似水,而是强硬又坚定,连个拒绝的余地都不给我。
我默认了他的提议,却不甘心地压倒了他的身子,强迫似的倾泻着自己的欲望,惩罚似的占有着他的身体。
可面对这样一个他,我真的横不过十分钟。
强硬变成了温软,惩罚变成了爱抚,泄欲变成了遣情……
我知道,不管他是谁,至少此时此刻,在我的身下,他是最真实的。他是那个爱我的人,我爱的的人,就这
么简单。
或许是纵情过度,这一晚我睡得死沉死沉,连个梦都没作。
我是被“砰砰砰”地剧烈敲门声惊醒的。
三两下披上衣服下了床,才发现柳泉荷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