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次次的冷面看着那些无辜可怜的宫女受罚,看她们啜泣忍声,看她们血染衣衫,看她们的血慢慢的将那恶心的脂粉味道清洗干净。
那一次之后,我再也没有看见过端妃。
就连之后的一场皇家祭祀典礼上,原本应该出席的她都称身子不适而未来到。
对于此,我感到很满意。反正她在她的后宫之中,与我再无干涉就是最好。
我端坐于宫殿之内,寂寞抬起头看着宫殿帘外的树枝上飘零的花瓣,耳边传来外面宫女的抽泣与皮鞭划破空气的声音,清脆的抽打肉体的响声让我很是舒畅,现在的我,无聊得每一天都必须听到鞭挞宫女的皮鞭声才能睡着觉,只有那样的一声又一声的抽打与抽泣交织的安眠曲中,我才能什么梦都不做,才能漂浮于一种灰色晦涩无边无尽的空间中,才能暂时摆脱那时梦魇,才能躲避开那些可怕的吸附在女人背后无声的嗜血的一双双罪恶贪婪的眼睛。
我讨厌甚至憎恨端妃,也连带着憎恨着有关端妃或者相似端妃的所有的一切。
有一次,我从宫外骑马归来,策马奔腾在外宫中,在风中的清泠味道中,我忽然听到了一阵嬉笑的声音。
我将马立住,停在那里看向笑声传来的地方。
那是花丛之中,几个刚入宫的小宫女正在花丛之中玩瞎子捉人的游戏。我看到其中一个小宫女的头上带着用鲜花编织成的花冠,她左躲右闪,甚是灵活,她们在打闹着嬉笑着,身上洋溢出一种灵动的撩人的无知的勾引。
我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心里似乎有着什么东西越压越沉,我厌恶这一切,这一切蕴含着无限风情的味道,那一种甜腻的诱人的景致,那一种曾经把我诱惑至罪恶深渊的温柔眼波。
这时,她们之中有一个小宫女回头了,她看到我脸色阴沉的注视着她们,我的眼神之中,有冰冷有憎恨有暴虐,她在看到我的那一瞬嘴唇不由一哆嗦,她立马跪下来颤抖地向我请罪。接连着,其他的三个小宫女也跟着转过身跪下请罪。
那一个头戴着灿烂花冠的宫女她长地单薄而水灵的眉眼,那样荡漾着清明秋水的眼神让我无端的想起了端妃。
端妃,在十几年前,就是这样的明艳而无辜,她也曾经像这个宫女一般的在花丛中嬉闹游玩,也就是那一日的那一曲随风的舞蹈,让我的父王注意到了她,开始了她的恩宠生涯。
我的手紧紧的握住缰绳,那样的相似的女人点燃了我对于端妃极端不满的怒火。
我没有说话,而是转过马策马远去。
之后,那几个宫女受到了严厉的惩罚。
她们被吊在铁架上用带刺的皮鞭鞭挞折磨。
这一次,我站在她们面前微笑着看着她们挨打流泪求饶。
我听着她们一声声泣不成声的求饶声,不由感到好笑,求饶,何饶之有呢?我并没有惩罚她们,我惩罚的只是端妃那个贱女人,我看着她们,就好像看到几个端妃被我吊着狠狠的抽打,我不能再看她那样挑逗放肆的对我那样的笑!
之后,那几个浑身血淋淋的宫女瘫倒在地上,她们再也无力那样的玩闹,再也无力那样的对着我笑,那样的暧昧那样的纯真又是那样的罪恶!这一次,是直至今日最为严厉的惩罚。她们气息微弱,几乎就要被生生打死,我看着那几个带着满身温热血迹的小宫女,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把她们带下去,好生医治。我依然毫无感情的说出每一个字。
是。身边的宫监小心翼翼的回答。
很是安静的,几个人拿来担架把那几个不能动弹也不能哭泣了的宫女抬上担架,再抬了下去。
我看到地上依然有着带着温度的血迹。
斑斑点点,勾勒出了飘落花瓣的形状。我闻到了那些宫女身上流下的血的味道,那样的味道,比花香好闻。
那几个宫女得到了宫中御医最为精心的治疗。一个月之后,她们痊愈后,我赏赐了她们几个一大批金银,然后特赦放她们出宫。
这只是我对她们受到莫名伤害的一种补偿而已。
我当然知道,皇宫内外是怎样的言论着我是何等的乖张暴虐,古怪冷酷,这一切,我都是不在乎的,我还是一如以往。
倒是我身边为我服侍的宫女的数量慢慢减少。或许是因为我会无端残酷的惩罚着那些可怜的宫女,所以皇祖母为了减少每一日宫中下人的受伤数量,有意识的逐渐把我身边的宫女人数调开减少。而从我宫中调离的宫女自然也是欣喜无限,虽然我有时会无缘无故的赏赐一些金银珠宝,但是她们所得的财富比起她们身体上受到的伤害相比,她们还是希望安安稳稳的过着她们宫中的日子为好。
我对于这样的变化无动于衷,人少了便是少了,调离也就调离,但是由于没有了那些小心翼翼的宫女身上的脂粉味而惩处她们,我开始感到了一丝无聊。
我身边的那些太监也都是小心谨慎,就连气都不敢喘一声。
我看着他们卑微为奴的样子,心中既有些恼怒又的确享受着他们的惊恐为喏的表情。
虽然我成年为人,依照朝中惯例,是可以为我开始甄选入宫秀女佳人了。但是,皇祖母却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因为我从第一次梦遗开始,就对着女人有着无比的厌恶,这一些,皇祖母从我日常的行事就应该得知,她没有微词,而是很自觉地把那些女人从我身边调开,让我眼不见为净,以减轻我心中的暴戾之气。但是,我对那些宫监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常常会借一些小事来惩罚他们。
但是这样也很无趣,看着他们嚎叫挨打受揍的模样,渐渐地,心里也会有那样的烦腻。
我又开始大段大段时间的无聊,我抬起头开始数着树枝上的树叶,一,二,三,四,五,……一直数,一直数,数到我睡觉为止。
一些小太监开始给我出一些好玩的点子。
例如掷骰子,赌钱,斗鸟,斗蛐蛐,我下朝之后,就和那些太监在后花园里玩成一片。
我在宫中走鸟斗兽,越玩赌博斗鸟的技术也就越是精湛。越来越多的太监都输给了我。他们把所有的私房钱都全部输给了我,于是就在我面前呜呜的哭。我看着厌烦,于是把他们所有输出的钱都还给了他们,然后再赏赐些珠宝让他们作为下一次赌局的身家。
于是他们就又高兴起来。
赌局,玩了一天又一天,我开始腻了。
我玩腻之后开始在宫中禁赌,一有发现者,就会受到严厉惩罚。
我自己不玩了,但是那些小太监却还是禁不住诱惑。我有几次发现那些没有当值的小太监有几个正在宫中的偏房角落里偷偷的玩着赌博。我一看就恼火了,立马把那几个小太监令人拖出来,把他们绑在马身后拖在宫中游览一圈,然后再重打二十大板。
最后,全宫的人都看到了被马拖得伤痕累累的太监,此后,宫中再也无人敢玩赌局。
不玩这些了,我应该玩些什么呢?
我抬起头,看着那就快飘落的树叶,无聊的想……
05.初见
下一年的秋天,我开始骑马狩猎。
那满山的秋草荒凉,空气中也充斥着苍茫的荒芜气息,我看着灌木丛与杂草随着苍茫的远风起起伏伏,整个群山有着空旷的野味,我看着那一点火星一下跳跃燃起,接着,越来越烈,山中吞吐着妖艳张狂的火舌,那刺目的金红驱赶出了一群群的野兽,我看着那些走兽在随着火焰在山坡上明明灭灭,风吹散了那股焦灼的味道,搅乱了人们的心绪,每一个人都勒紧了手中的缰绳,都在期待着张弓拉箭的那个瞬间……
我骑在马上,注视着一切,我喜欢这样的场面。
这是第一年我登基后参加的第一次宫廷围猎。
策马持弓的队伍浩浩荡荡,那些高贵的各皇族子弟都参加了这一次的围猎。
我一声令下,看到群马齐奔,群山上开始响起了那惊天动地的回声,这个时候,我听到了狩猎者的响箭声和欢呼声,那些兴奋让我热血沸腾的声音一遍遍的回荡在山谷中,在风中,我闭起眼睛,感受着周围的此起彼伏的射箭,欢呼声……
我拉弓,将箭射出,我看到了一只奔跑着的山猪随着羽箭的呼啸而应声而倒。
我看到了那猩红的血染红了苍茫的山中。
我看到如此之多的人在山中呼啸,张狂,一支支的羽箭刺破了凛冽的空气,直至各自的目标。
我扔掉弓箭,只是策马奔腾在山间,我呼吸着带着血腥,狂野的味道,那是不属于腐朽靡旎的宫廷的另一种自由的味道。
我看到人们带着汗味,血味,发狂似的欢呼大笑,我看到野兽那张惶的步伐下画出令人欣喜的图案。
获取,得到,只在此时,我才能嗅到让我自由而轻松的味道。
只在此时,我才不是一个傀儡。
只有此时,我才感觉我周围的那些人不是虚伪的木偶。
原来我们在在这里都一样,会大叫,会大笑,会一样的策马奔腾,会迎着放肆的风呼啸……
从那之后,我真正开始喜欢上了策马奔腾。
我喜欢奔腾着那耳畔那呼啸的风,我喜欢那刺鼻的冷啸的空气,我喜欢山林里起伏的林海。
我从此之后,常常到皇家猎场骑马。
那些从山林穿刺而过的野性的山风常常在我耳边吹奏一曲从那葱茂森郁的小调。
我在风中奔跑着,聆听着那哀怨的忧伤的歌谣。
我曾经在深夜里睡不着觉,那一夜,我隐约听到有着那么一曲哀怨的曲调轻飘飘的被夜风吹拂,随着月光一同流淌到了我的内殿。
我坐起来,静静的听着,听出了那是笙箫的音调。
月光冰冰凉凉,把地面都晕湿了,像是谁的泪。
我细细听着笙箫的声音,里面有着一种怨诉之意,它就像水流一般的徐徐向着我蔓延过来,它越过了宫中那高高红墙,畅游在天际云端,就连月亮都被这笙箫旖旎的音调给氲湿了,月光撒落下来,都带着冰凉的水汽……
我听着那不知从哪来的笙箫曲调,渐渐地睡着了。
直到我在风中奔腾,我又一次听到了那一种声音……
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曲调虽然依然哀凉,但是其中却多出了一种张狂不羁,少了那几丝幽怨婉约。
我骑着马,听着风中唱起的歌。
我喜欢那样的感觉。我松开握着缰绳的双手,张开手,平伸出去,我觉得我就像握住了风,那一阵阵的风是如此的柔和冰凉,我所有积郁在胸口的阴霾都随着风中的那一曲苍凉的小调渐渐消散而去……
于是,我经常的去骑马,在马背上,我有着一种自在的感觉,就像小时候在梦中那样的轻松的自在随意。
我在宫中开始收敛了我的暴戾之气,我不得不说这可能因为骑马之后我的戾气都被风给吹熄了,散灭了,所以,我骑马之后,就不会故意找些小事来责罚宫女太监。我早已厌倦了那一次次的抽打皮肉的声音……
但是我不会就此忘记那个可怕的梦魇。
自那之后我就再没有梦遗,我憎恨那污秽的液体。我也讨厌所有的女人。端妃,皇祖母以及所有的宫女贵妇。
皇祖母在一次下朝之后旁敲侧击的试探了我的态度,我的脸色比在宫殿早朝时的还要冰凉阴沉。
对于这种问题,我懒得开口回答。
皇祖母看着我的脸色,最终叹了一口气,说,那就算了。
我冷冰冰的告退离开。
离开之后,我再一次翻身上马,策马奔驰。
我仍旧讨厌脂粉味,讨厌故作柔媚,心机深沉的女人们……只有在风中,在山林间,我才能够呼吸……
遇到南元,是之后第二年的四月,那是一个温润的日子。
那一日,我出去狩猎,并不在以往所在的皇家猎场,而是去了一个远山。那里有苍茫碧绿的野草,有山间奔跑着的野兽,也有碧澈清凉的山泉水。我猎了一阵,就支开侍卫,一个人策马奔驰,温润的春风在飞腾的速度之中变得冰凉,风吹过我的脸,给了我一种舒适的感觉,不知不觉跑到了大路上,那里正好一个背影孤寂的少年,白色的衣衫,有些清秀,有些单薄,正在路上走着。
我看着不由好笑,那样的山路上,为什么会有一个人独自在前行?心里想要吓一吓他,于是加了一鞭子直接朝着他奔去,果然急促的马蹄惊吓了他,他慌忙的转过想要闪躲开来,我哪里给他那样的机会,勒住缰绳,马撒开四啼直接朝他身上越过!
他连尖叫都来不及,一屁股瘫软的坐在地上,尘土飞扬,我示威似的得意回马转身,炫耀似的对着他笑出声来,土黄的尘埃缓缓的落下,我正开心的大笑,但是,当我看清了他的面容,却停止了放肆的笑声……
我有些呆愣的看着面前这个被惊吓得软坐在地上的白衣少年。黄泥溅上了他那雪白的衣衫,还有他那惊魂未定的脸庞也有着细细的尘埃,但是……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因为,这是怎么样美丽的少年?
那眼睛中的目光惊恐闪烁,却是这样犹如清泉水般的明亮透彻,他看着我,如一只受伤的鹿,我被他明艳清洌的目光怔住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的眼神?
查觉到我的出逃,士兵将军策马而出,不消片刻,犹如雷鸣的马蹄策鸣声充满了四周的空间,我就这样看着那个惊恐不已的少年被带刀拿箭的侍卫团团围住,我觉得他就像一只全身洁白但是现在却倒入污泥的小兽,就要被我们所生生撕裂,他一字也说不出,只是全身簌簌而抖,珊瑚豆红似的嘴唇是那样的嫣红明媚,这些让我打心里生出了一股不忍来。
我挥手斥下侍卫,他们明了我的意思。在所有人悄无声息的退下去了,马蹄声渐渐远去。我跳下马背,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去。
他抬起头,眼中晃动着清亮的涟漪来,那样的水波在四月的温暖的阳光下,晃得我的心底一动。
他就像一个女孩子一般的有些怯弱的伸出了他的手。
很是小心翼翼的,把他的手送入了我的掌心。
出乎我意料的,他的小且柔,细腻的感觉有点像花瓣,也有些像是带着温暖的丝绸,他不像是把手送来我的手中,而是像是滑了进来,那有点暖有点滑有点柔有点软的触感让我心里一酥。
我把他拉了起来。
少年清弱修长,身高及我鬓发,看样子也是十四五岁的模样,却长得犹如春水一般的明艳美丽。而他身上带着一种怯弱的楚楚动人的气质,那一种气质明明就是体现于女孩子的身上,但是此时从他身上看来却是那样的自然。
你叫什么?我故意偏转目光,装作漫不经心的问。
我叫南元。清朗有些轻柔的声音很好听。轻飘飘的吹荡在微风之中,是那样温润的感觉。
哦,那么你是哪家的?我接着问。从他的身着和神态举止看来,我知道他应该出自大族。
听此问题,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太开心的事情,神色一黯,声音也变得弱了起来。我是端木家的。
是么。我眉毛稍微一挑,有些奇怪。端木在国中是显赫贵族一支,血统纯正高贵,是多少名门想要极力联姻的对象,为什么,这个名叫南元的少年却对于自己的家族是那样黯然的态度。
那你是端木家第几子?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于端木南元是那样的追根问底,但是当时我的确想要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他的神情更是有些凄楚,从他的眼中我读懂了他的确有着难言之处。在我的追问之下,他才有些为难的说出他的身世。
原来,他的母亲是青楼里的花魁,而端木华则是对她的母亲在一场酒会上一见钟情,于是抛掷千金为她赎了身,想要收为偏房小妾,但是无奈端木一族为名门贵族,就算是卑贱的妾侍,也不可能是一名青楼花魁。于是,自己的母亲被赶至府外,在一处偏僻幽静的屋子里当起了端木华的情人。
不久,南元的母亲有了身孕,但是即便如此,还是得不到端木家的认可。直至母亲难产去世,她从未踏进端木的门。端木华愧对南元,于是在南元出世之后把他带回了家。但是却遭到大夫人的强烈反对,历经几场风波,但是端木华还是力争把南元留下。明明是端木家的贵公子,但是南元却是给一个微贱的女奴带大了,他住在简陋的侧房,从未享受过端木家一个公子该有的待遇。端木华也只是在一些大节之中见过南元,他为了把南元留下,与大夫人做出了一些不得已的妥协。虽然,他心挂南元,会找机会给南元一些东西,也托人暗中照顾南元。但是在大夫人严密的监控下,那样的机会是微乎其微的,幼小的南元在四面楚歌的环境中处处受人欺侮讽刺,他不得不跟随着身边的女奴一样学着小心翼翼,惶恐谨慎,生怕做错一个动作,说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字而受到没有晚餐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