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人有天相——间生
间生  发于:2013年06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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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一早升堂,万后原推开想要阻止他的某人,行到堂中不等余大人问完话就双膝着地低头抱拳:“草民确实伤了元容的性命,草民甘愿受罚。”洒脱承认还自降了身份,害余大人准备的一通训话没处说。余吉天心想,难道颜宝把这个也搞定了?但看看那万大少身形消瘦面容枯槁却无恐惧之色,觉得不像,又想,莫非真有人良心发现这么突然?

多想无益,总之命案审毕,其余定罪量刑之事自有刑部操持,接着该到污案了。“传,济州府判、计同县判升堂。”

这两位住得近,来得快,说辞也简单。受贿?没有的事,下官实是年迈体衰力有不逮,才造成了这般冤案,下官唯有告老还乡以慰上心,望大人明察。元易恨不得扑上去咬这两个虎背熊腰的,但是不得放肆。属下提醒了余大人还是查账务吧。于是退堂。

临走,余吉天多看了一眼万后原恍惚悔恨的黑眼,心里敲了两下,有些茫然。

案子的后续自是没了,州县两判未查到受贿财物准许辞职。

不再升堂,余吉天便没有再看到元易那个小孩儿,也不知他后来究竟怎么样了。贪污案半了不了地了了,小生替元易不平,他肯定那两个人把赃物藏起来了,用心的话一定追查得到的。余吉天苦笑,早已藏到了颜中丞大人府里。

而颜大人已然忘了那几颗库房里的珍珠,现下正愁眉深锁。宫宴将近,对那些夜闯皇宫之人的调查却始终毫无头绪。

大概半个月前,颜宝得报有人深夜在宫墙出没,来人身手极好,普通禁卫军都被他躲过。还是赵队长多留了个心眼才发现他,见他只在宫墙外鬼鬼祟祟,就立刻通知了颜宝。颜宝当时不以为意只下令加强了戒备,其后却接二连三地有人夜闯,看起来像在熟悉地形。赵队长还注意到来人并非同一个,颜宝也开始留心了,命几个功夫好的盯紧他们,查清这些人的势力、来意、落脚点等。

目前他知道夜行人偶尔会溜进柳大人的尚书府,然后在城外树林失去踪迹。他猜想尚书府里应该有一人是头领,而树林的驻扎点里还有更多人,宫中大宴当晚大概会全数出动。一两只老鼠容易跟丢,一大群老鼠总能找到窝了吧。颜宝计划大宴当晚还是只跟着,先弄清来人身份再想对策。

查了这许久,藏进树林的不说了,但这尚书府里的人又没躲起来竟然仍是身份不明,看来应是尚书府有意隐瞒,这让颜宝很是闷闷不乐。户部柳尚书……

颜宝把知道的都告诉了皇帝,皇帝眉头一扬脸色明朗,他毫不在意来人会否取自己性命,一句“你看着办就行了”让颜宝全权负责。颜宝知道他似乎巴不得搞些事出来刺激刺激无聊的心,嘴角抽了抽,只希望太后寿诞别出娄子也能让这位爷不无聊。

颜宝挥开脑袋里的浆糊,就着烛光翻着已有些破损的书。这时小周在门口叫了声“老爷”把一名小童让进书房。颜宝见了这白衫红襦的小童微笑道:“元易,这里来。”

“是,颜……爹。”元易害羞地轻唤,小脸红扑扑的。

颜宝很是高兴,揉着面前这颗小脑袋:“你的底子已经很好了,去太学吧。”

“谢谢爹,我会用心学习的。”元易双眼比光亮。

“嗯。”颜宝继续揉,“小周,吩咐用膳吧。”

“是。”

第五章

大宴当日,由于禁宫早早就开始做寿宴准备所以显得井然有序,但是也仍然热火朝天,特别是宴场御花园。各王公大臣来朝使节上殿进贡后就都陆续跑去那座世间最大的人工花园,大家知道今天的花园是比任何时候的花园都好看的。看看那边那个青罗衫的妩媚宫女,身段那叫婀娜啊,后面的那名粉裙仕女亦是顾盼生姿我见犹怜,芍药后面,芍药后面那位是嫔妃吧,粉黛薄施国色天香啊!

众君子有三五成群品头论足的也有独自信步暗地闷骚的,总之都是心神荡漾。其中连日车马回京家都没回的颜勇更是满面红光,精神奕奕地拖着颜忠四处转悠,旁边的颜忠却在眼皮打架。困啊,此时大殿龙椅上的皇帝也是同样心情。

礼官用独具韵律的音调唱念:“……东信里国使节朝贡——紫石珊瑚——两株;西定安王使者朝贡——夜明珠——两颗……”从辰时到未时,礼官都换了两个,皇帝几乎是躺的靠在龙椅上打瞌睡。曹丞相不在,去布置宴会了;颜宝不在,去布置禁卫军了;余吉天不在,面对着他的大戏班。

那一群戏子进京后倒没让余大人操什么心,有祁伯呢。只是现在这烈日当头的,看着一群花花绿绿的厚重行头,他觉得热,非常热,冰水灌了好几壶,扇子也快扇出洞了。“小生,给大人端盆冰来放着,这还不知要烤到什么时候。”余吉天不停地差使着程小生,他还没有那心情去考虑那些更为痛苦的戏子。小生也惟命是从乖乖去了。

这时余吉天看见了巡视路过的颜宝,有小周撑伞扇风,还有人端了冰镇蜜瓜跟着,余吉天乐了。他快步走过去躲进小周的伞下,让人很是措手不及,拱手道:“颜大人恪尽职守冒暑巡视,辛苦辛苦。”

颜宝不满地看他一眼,自然地后退半步:“余大人忧心国宴才是辛苦。”余吉天又凑到伞下,还顺手捞了块蜜瓜。看着眼前人微红了的脸紧抿着的嘴,他说不出的心情愉悦:“本官其实有事请教颜大人,颜大人可否告知今晚禁宫的规矩?本官不要冲撞了才好。”

颜宝夺过小周手里的扇子呼啦呼啦地扇着,真想把这只苍蝇给扇飞了。虽然他满脸诚恳但颜宝心知他在没事找事,却又不能踢开他,只好无奈奉陪。头顶烈日狠毒,小周一把可怜的伞还要照顾着两个人头,他自己就那样赤裸裸地晒着竟连一个不满的眼神都没有。余吉天慢慢悠悠礼数周全废话一堆,颜宝却是眼睛都快要喷火了。余吉天问颜宝答,哪头是哪宫,哪条道通哪阁,哪里是禁区何处是出口,连公共厕所的位置分布都讲得一清二楚。一直被缠到汗水从额头直落进脖子颜宝才成功寻了由头走掉。再无心巡视,颜宝直冲进统领房间一直呆到晚霞退了才姗姗出门。

酉时刚半钟鼓鸣响寿庆开始,一连串规格极高的沉闷仪式足够御花园里的人通通变成化石,也难怪歌舞酒菜上场时众人奔放一点了。不过这些都没保安什么事儿,颜宝正悠哉地在禁军值班室外的凉亭里吃着小菜喝着小酒。

余吉天把戏班领去站位经过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颜大人官容整齐地在凉亭里独酌。嘴角一勾,吩咐了一下,他又踱了过去。自来熟地坐到石凳上,满脸堆笑拱手道:“颜大人雅兴啊!”

颜宝看着他,差点儿怒吼“你又跑来干什么”,勉力压下不忿,没停下斟酒的手,懒懒道:“哪里哪里。”

颜宝放下酒壶,正准备伸手取酒,余吉天却先他一步拿走了,并且动作流畅毫无愧色,道:“多谢颜大人了。嗯,新酿杏花酒,好酒,清爽宜人,满上满上。……不知大人有没有喝过一种叫‘争春雪’的佳酿?”

颜宝皱了皱眉吩咐亭外的小周“去拿食具来。”然后提壶给他斟满,“本官曾耳闻那是江湖中人的秘酿,始终无缘得见,余大人倒是喝过?”

“没有。”余吉天就爱喝陈年女儿红,对其他的都没兴趣,也忘记了在哪儿听过“争春雪”这名字。得了颜宝一个白眼,他含笑继续道,“只是听说这酿酒的材料里有一样也是杏花,还是沾着雪的杏花,见大人好杏花酒,就说了。”

“哦,这倒是初次听说,还望本官有朝能有幸一品。”颜宝其实也不是好杏花酒,他只是喜欢各种好酒罢了。“据传那酒是江湖上某位绝世高手……”食具到桌,余吉天便自愿自觉地斟酒请菜然后打开话篓子。

那日“偶遇”后,两位大人都很默契地选择性遗忘,见面时也仍然不表不里一派和乐。但是余吉天不知怎么就发展出了老是朝着颜宝凑的爱好,看人家的脸也多了份状似有意。余吉天没有自觉,颜宝也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同,一样的烦人照旧地找茬儿。眼前颜宝见他似乎不像来跟自己过不去的,也就宽了心和他对饮畅聊起来。两人第一次同桌吃饭,虽不是相逢恨晚也是相谈甚欢的。当然和余吉天丢了自己皮里阳秋的毛病有很大的关系。

闲聊对饮和乐融融时间偷溜,半个黄月挂在了夜幕里,凉亭中的两人脱了官帽各斜靠在一根柱子上。余吉天看着颜宝,颜宝看着月亮。他抬起酒杯让月影印在杯子里,轻晃,浅笑:“明月无边。”余吉天吞下杯中酒接道:“素心有限。”相视一笑,各自觉得喝多了。

突然间,站岗巡逻的禁军骚动起来,周围气氛变得异常。赵队长大步走来对两位大人行礼,然后凑到颜宝耳边说了句话。颜宝点头,站起来戴好官帽向余吉天拱手道:“本官公职在身,先行一步,余大人请便。”余吉天也站起来戴好帽子:“本官也不便久留,同行同行。”禁宫出现事端,他还能呆着?

几句话后,赵队长身影一晃不见了踪影,余吉天和颜宝就一同朝御花园走,确定皇帝的位置与安全是首要的。感觉颜宝压抑,余吉天也没有找话说,只是看着月亮就想起刚才颜宝的浅笑,微醺的脸庞笼着月光的样子,画上都没有,真好看。

神游之际,颜宝猛一伸手捂住他的嘴把他推到墙边抽出腰间的匕首。脑子闪过好几个解释,余吉天还是配合地点点头往旁边挪了挪。这只是极短的时间,前面拐角走出一个人影,颜宝立刻收起了匕首,因为来人是开溜的皇帝。安云颢见了两人也没有不自在,免了他俩的礼继续溜达。两人见皇帝还穿着龙袍,心知他也走不了多远就跟着溜达。

“你们俩吃过饭没有?宴上也没见到你们。哦,颜爱卿,我看见你家的两个兄弟了,怎么会越来越瘦了?”这个皇帝有点八,问话多半也不是想听回答的。但是却必须回答:“回皇上,臣等用过了。”“你们一起?呵,想不到。真想看看。”皇帝笑着打趣。两位大人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朝堂上清浊两派的青年代表同桌吃饭,想看的人还不止一两个,于是笑得勉强。

晃晃悠悠,三人来到了禁宫的较外围,原来皇帝是朝着礼部后勤处走。这里是个庭院,视野较宽阔,月光洒在整洁大理石地砖上反光,衬得周围有如白昼。一根针都看得清楚,更别说一个大活人了。于是当墙上突然落下一个蒙面夜行人的时候,四人好一阵大眼瞪小眼。

蒙面人人注意到面前人的龙袍,忙将手伸到腰间抽匕首。两位大人慌忙护着安云颢,余吉天劝着他后退,颜宝掏出一支指长的短笛。两声音调不同但同样刺耳的笛声划过天际后,很快就冒出了两路人马。这种情况下,半句话嫌多,见面就冷兵器招呼。双方又都是高手,一时僵持不下。

夜行人大概都走得比较近,赶来的要多几个。一人挥刀跃到三人面前,一刀劈掉颜宝的青铜匕首就要再落一刀。余吉天大骇,跨一步扯得颜宝后撞,刺客的刀“锵”声落地,竟是皇帝趁机一脚踢中刺客手腕。安云颢拾起落刀挥得虎虎生风,余颜两位大人在一边看着干着急。

“你不是会武的吗?赶快上去帮忙啊!”余吉天紧张焦急地说着,手却将颜宝的胳膊抓得死紧。

“我那两下三脚猫的连功夫都不算!强身健体嫌勉强,上去被打呀!”颜宝拍着抓得胳膊疼的爪子也是火急火燎。他现在有点后悔当初不好好习武,看看现在这情况!哪有皇帝在前兵刃相见,做臣下的躲在后头的!

安云颢倒是没想那头,反而兴趣盎然,学了什么东西如果没处使的话,和不学有什么两样?但还没多尽兴,就有大内高手截走了和他过招的刺客,两位大人忙又拉了他后退。余颜两位大人均是暗暗呼出口气擦擦额头冷汗,心想,爷您还是等我们各被砍掉一只胳膊再动手吧。

禁军人数多起来后,刺客们也不敢多纠缠就开始撤退了。按照计划,刺客们得以全身而退,当然,尾随了众多大内高手。

曹丞相匆匆赶到,见安云颢笑得得意,知道他毫发无伤一定还过了手瘾,才放下心,恭敬地正了正他的君容。但是,禁宫行刺,胆大包天,罪不容诛,掘地三尺地给我查!命令一下,一队禁卫军就小跑步径直冲向尚书府。

次日,皇帝一封奏折甩到堂上,满朝震动。户部尚书柳远包藏祸心勾结贼人行刺禁宫罪大恶极!一旁还有昨夜在尚书府众目睽睽之下搜出的行凶装备为证,容不得抵赖!不理那人的呼天抢地死去活来,皇帝寒着脸令“律法处置”。皇上当然圣明,律法自不容情,柳远收押,秋后问斩,抄家连坐。

早朝早退,皇帝和丞相行至上书房议事。安云颢望着曹子平满脸笑容道:“太傅觉得让谁当这钦差比较好啊?”

曹子平看不出表情地说:“余太守刚直不阿,当能胜任。皇上以为如何?”

“余吉天自然好,但户部尚书家业庞大,他一个人太辛苦了,我还想再多派一个。”安云颢呵呵笑。

“也好,不知皇上可有人选?”曹子平依然看不出表情。

“颜宝。”

“皇上圣明。”

“太傅,跟我说话可不可以别假正经啊?”

“皇上……”曹子平一脸难过。

第六章

人选内定,圣旨一宣,余大人和颜大人升了一品钦差,奉命查办柳远。立时京城户部尚书府就被封了,财产充公宅院国有,下人驱散的驱散充军的充军。柳尚书这连皇帝都知道的庞大家业果然不简单,从京城到西北边关一路都有其产业。

这可是迢迢千里啊,祁伯十分忧心,自家老爷少不得人照顾,出门受苦了可怎么办啊。于是祁伯收拾了几大箱日用品,对小生叮嘱了又叮嘱,恨自己不年轻十岁,也好跟去了。余吉天赖在书房里,任他忙里忙外。

奏折所说的有几分真余吉天不清楚,但是这柳远触犯了天威却没有人不清楚,他从前的所作所为够死几次也有不少人清楚。所以,这次查案,会查出些什么,必须查出些什么,余吉天心知肚明。然而,禁宫行刺是确有其事,他这个当事人不免好奇那一群刺客究竟是什么人。

其实清楚了他们身份的颜宝也是云里雾里的。当日行刺失败后,禁军跟踪一众刺客找到了他们在树林里的聚集地,然后一直监视着。第二天,尚书府被封,藏在府里面的人终于溜了出来,他来到林中营地吩咐众人改装后,自称是定安属地的商人,出了京往西去了。

颜宝听了怀疑此事必然与定安王有莫大关系,上报时建议皇帝查查定安王。而皇帝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把玩着手中玉牌对颜宝说:“朕已命人继续探听那一行人的消息,颜爱卿可不必顾虑此事,眼下还是专心于柳远一案吧。”

“臣遵旨。”颜宝也不好再说什么,猜不透皇帝的心思,他也不敢擅自揣测,也就收了心当钦差去了。

颜府的出行准备比之余府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群人都吵着要跟,颜宝不胜其烦,提了扇子出门逛戏园子。这一逛,把人给逛齐全了,朝上地震得闲撂挑子的皇帝,他从白天玩到晚上的两个兄弟,还有同样躲麻烦的余吉天。

颜宝一进园就看到四位爷同桌喝茶有说有笑,正不知该抬脚往前还是往后,余大人眼尖招呼了:“颜大人,真巧,同坐同坐。”两兄弟抬头也笑开了:“小宝,来来,一起一起。”安云颢和余吉天听了这称呼差点喷笑,安云颢甩扇遮了半张脸,余吉天端茶张不开口。颜宝见了,狠瞪一眼口无遮拦的兄弟,拱手称呼:“余大人,兄长大人,……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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