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人有天相——间生
间生  发于:2013年06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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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当今天下太平。

记两位朝廷命官的愉快生活。(……)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吉天,颜宝┃配角:小生,小周┃其它:哎呀,大人!

第一章

南有乔木……南有乔木……南有乔木……之子于归……余吉天靠在椅背上,借着两只椅后腿支撑在书桌前晃来晃去。一篇《汉广》念了半个时辰,他早已经不知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

门口传来管家恭敬的声音:“老爷,老爷,老爷,老爷,老爷……”,不知叫了有多少声后,木门猛然被推开,“哐”地一声砸到墙背上。一个身材挺拔面容冷峻但仍然透出一股稚气的青年提着把大刀踩进书房。余吉天这才注意到有人连忙磕正了椅子。正待问话,来人却凑近书桌盯看了一眼,然后退一步立正,双眼平视冷哼一声:“哼,相鼠有皮!”余吉天被噎了一下,缓慢转头合上书屈起五指一下下地扣着。

管家立刻举出拜帖出声道:“老爷,济州府判、计同县判求见。”

“嗯……”余吉天摩挲着自己光滑的下巴为难道,“依法,立案后主审不得私下接见被告。本官惭愧,让两位大人等到结案吧。”

“是。”管家收起拜帖转身。

“祁伯,拜帖本官留下了。”余吉天咧开嘴笑。

“是。”

屋内静了一会儿,余吉天把下巴上的手搁到桌上心里叹气,这人怎么从小到大都不会看气氛!他提醒道:“小生啊,有事说事。”刚才踢门而进言语放肆后就一直立正的青年才意识到自己有事要说,仍面色不变:“哦,证人酒楼老板和当晚小二已经带到了,放在证务局。”

“嗯,看着办就行。”余吉天想了想,“颜中丞大人府上可有什么动静没有?”从那天之后他就一直想知道颜宝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

“颜大人?颜大人与此案有关?”

“不不不,我随便问问。先下去吧,记得晌午带上膳食过来一起吃。”余吉天一打哈欠一伸懒腰瘫在圈椅上闭目养神。

“好。”程小生出去带上门,心里闷闷的,天哥从前明明是个俊逸剔透的书生,怎么会变成了这副稀里糊涂的德性?京城里提起这位都尉大人都道是个无能的清官,也不知是说好还是不好?

小生啊,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啦。朝中上下谁不知道余吉天余太守同轻车都尉大人仅年二十有六却已为官十载,官服换了一套又一套穿了一件又一件?

房内,余吉天闭着眼睛想起颜宝又开始默念,南有乔木……南有乔木……这事儿要说到前几天,余吉天见难得天气凉爽,下朝后就换了身衣裳,幅巾深衣纸折扇,东遛西遛溜达到南门听戏。刚要进园时,他就瞥见颜宝后面跟着几个侍卫样的人进了城。余吉天对这位和自己同年同位同朝为官还站得最近的颜大人总是要多看几眼的。

当初他从地方调到中央时只有二十一岁,对直升这事儿心里还在打鼓。一上朝堂,旁边竟立了位眉目清秀的青年,正是已经做了一年朝臣的颜宝!美男子嘛,又是在一群没有看头的中老年里的美男子,想多看两眼也是人之常情。虽然皇帝也是好看的,但看了是会出问题的,所以在上朝时看颜宝就成了余吉天的消遣。算起来,两人同朝为官已有五年,化成灰都是认得的了。

余吉天看着那一行,突然一个乞丐样的小童从路旁窜出,抱着什么东西直接撞进了颜宝的怀里。他一惊连忙朝那边急走,没迈出几步,却看到颜宝喝退了要上前抓人的身后侍卫,拿起小童手里的包裹看了一眼,然后抓起小童的手走开了,只让管家小周跟着。余吉天看看四周,他们的举动倒是没有引起闹市围观,可见一行人并不张扬。但是刚才一吓,他的兴趣被提起来了。

余吉天跟着颜宝,对方来到了旧城门楼下无人的小巷。听不清三人在说什么,他偏着头往里瞧,只见颜宝抚摸着一把匕首或是短剑,满脸是掩不住的惊艳与赞叹。颜宝摸够了放下又拿起另一把摸一通放下,然后他蹲下来笑着对小童说了什么,小童掏出一卷布递给他后扑跪在地。颜宝站起来拉开布卷迅速看了看收起来又还给他,把他拉起来后对小周说了句什么就拿起包裹独自走了。余吉天脑子转了一圈儿,然后定格在颜宝玩匕首时兴奋欢喜的脸上。

第二天,下属就呈上一份誊写好的大状,状告计同县大户万氏长子杀人潜逃,万氏上下窝藏嫌犯勾结判官颠倒黑白,计同县判、济州府判收受贿赂错判冤案枉法欺君接连害死死者其父其母!同呈的还有一卷肮脏熟悉的布,余吉天展开一看,竟是污黑的血书!再看,还好是鸡血!吩咐立案,余吉天回到后衙洗手洗脸躺进睡榻。

没错,余吉天恐血,就像他恐利器一样!不过程度应该不深,他还可以绷着面子里子不让人看出来。将手巾浸湿折好搁在额头上,余吉天就开始停不下地想颜宝了,闻名贪官颜中丞大人吗……那人笑起来是那样的呀……余大人大概不知道自己笑得很灿烂。

立案几日,毫无进展,不外乎原告指控然后代理被告呼冤。这万家长子万后原居然是皇帝后宫万妃的亲弟弟,当今天子的小舅子,在没有足够证据提堂前可以不听审。余吉天严肃升堂心里算着糊涂账,原告贱命一条,被告财大势广,这种模式他审得多了。不是他自夸,其中有一两桩他是审彻底了的,深感被告是猪油吃得多糊了脑壳的,居然也有胆犯案!至于其他的嘛,本朝是有法制的,证人就提上来问,证据就拿上来看,建议就站出来说,大家都没意见了吧?听判退堂吧。

余吉天在意的是原告元易,他便是那日的乞丐小童。区区总角就亲手写下了那卷词句清晰激烈的状子,在堂上也是振振有辞沉着应对,指给他的状师基本没什么用处。余大人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心中又想知道那天他和颜宝究竟说了些什么,于是随堂属下总是瞟见余大人盯着人家看,心想余大人怕是想孩子了。

今日升堂问了酒楼老板和小二,自然是抵赖不认人,说辞在县判和府判那里已经重复了两遍的。元易也听惯了,直说他们都收了万家的贿赂包庇杀人犯,当晚还有另一个叫张小的小二也受了贿却没来听审。随审下属提醒了余大人,该查查他们那些人的账务,然后提小二张小择日再审。

余吉天走在回府的路上时太阳就快要下山了,西边是绯红一片东边是靛蓝几抹,他仰着头感叹着好景色呀好景色!刚收回眼就又瞥到了颜宝,颜大人在露天茶馆听书品茗好不惬意。他看见颜宝白色纶巾束发一身交领蓝袍,对面坐着一个习武人士打扮的人,小周不在一旁伺候,顿时起意含着笑走过去。哪知这时自家门房竟喘着大气奔了过来,说府里有位刘公公在等,让他赶快回府。他才多看了一眼茶馆方向,见颜宝毫无动静后跟着走了。

余吉天走后,这边颜宝偏着头看了看他离去的方向,抿了抿嘴哼哼。其实在余吉天仰着头走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故意不看他却发现那人笑着走过来,但很快被一个下人拦下领走了。颜宝对这位同位同年同朝为官还站得最近的余大人是有颇多的不耐烦的。两人在朝上互相耍耍嘴皮子踩踩痛脚也没什么大不了,可那偶尔在别人脸上流连的眼神总让自己十分不舒服,笑容都别有居心的味道。不再想他,颜宝轻嘬了一口茶缓缓道:“继续盯紧了,不要打草惊蛇。过几日大宴时对方就会采取行动,随时向我汇报。”颜大人虽然面向着说书人,但对座的男子知道他是在说给自己听,答道:“是。”

颜大人又喝了一盏茶才起身回府。进门时小周迎上来,报了元易的安排,颜宝让他多关照食宿问题便没有多说。穿过庭院,小周先他几步为他打开主屋的门,正中间的八仙桌上摆了好几个印花漆木盒子,颜宝看也不看径直迈去上座。小周在门口接了丫头的托盘,走近将上面的一个精致小碗搁在颜宝手边道:“老爷,新煨的荷花羹,您喝点儿祛祛暑。”

“嗯……”颜宝双手交握举过头顶抻着背左扭扭右扭扭,然后吐口气靠在椅背上端起碗看向桌子示意,“那些。”

小周会意道:“那些都是近来上京的州府大人送的拜礼。今天还收到了太老爷的家信。李侍郎今日过府没等到您就走了。古粹阁的王老板说昨天新到了几件玩意儿让您有兴趣就去看看。厨房张婶儿的二儿子……”

颜宝听得直抽抽,他一直怀疑小周每次低着头汇报都是在瞅小抄。放下碗,指了指桌上挥挥手,颜宝把小周支下去道:“老规矩。我爹的信放那儿。其他的看着办。”

“是。”小周听了自己抱着那好几个盒子哼哧哼哧地出了门。

天已暗了下来,有几颗星星出来得早。小周搬着东西踢门进自己卧房后放到桌上一一打开来看。不外是些银票、金玉饰物之类,字画珍玩并不常见到,纹银金锭是不让进门的,因为咱家老爷说了纹银金锭是要放在府库中的。看完,小周将银票、金玉分别装进府里的箱子,然后收拾其他空箱子和拜帖丢进院角的石缸里烧了。小周心中冷然:“哼,让你们这些瞎了狗眼的到处传老爷的坏名声!”

小周啊,所谓空穴来风。颜中丞大人这些年来从人处得了“礼物”的,可以写满三尺白纸,而与人“还礼”的也有一尺了。

书房里已点起灯,颜宝在拆看自己爹的信。同往常一样的三张纸,老爹一张写边关安宁思念吾儿云云,大哥一张写军营清苦想念家乡等等,二哥一张写帮忙物色美女之类。颜宝深知边塞生活的无聊,他当初才趁着科举逃回了京城。他知道写家信倒不是有多重的思乡情结,实在是可以当做少有的娱乐活动来做,因此就有了这些大同小异的家信。

颜宝铺开信纸,笔尖舔了舔墨,久久无法下笔。他搜肠刮肚半天落下两个字“勿念”,言下之意是别想我了别想家了也别想美女了。又一想过两天有热闹,就写了两位兄长可以回京吃吃宫宴看看美女。写好入封,抬头喊:“小周。”小周就出声立在了门口。

颜宝递出刚写好的信:“明天一早就去寄了。吩咐用膳吧。”

“是。”小周应了转身。很快主屋桌上就摆好一席酒菜,颜宝看了看点了几个菜,小周立刻就指挥着下人将没点到的撤了,然后出去掩上门。

颜府的下人有好福利!这是京城的服务业界公认的。颜宝刚撤下的菜这会儿到了偏庭,四五张桌子围满了丫头小厮,桌上的菜食丰盛。这并不是最让人羡慕的,让人羡慕的是吃饭时间和自家老爷一样,那就是说都是新鲜出锅的呀!所以京城里的下人们之中,颜府下人的护主情绪最为严重。

屋里颜宝吃好后捎上一壶杏花酒就进了自己卧房。大大的浴盆里是已经准备好的洗澡水,温度也刚刚好。他三两下除了衣服就跳进去抹一把脸长舒一口气,舒服!颜宝一天最高兴的时候就是现在了,不用装得很“官”。他知道当官是有一套“官样文章”的,自己得学起来才能够游刃有余,就像那个当了十年官的一样。脑中浮现了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颜宝摆了摆手挥开,然后倒了一杯酒抿下一口开始唱小调:“上陵何美美……下津风以寒……问客从何来……言从水中央……”。

小周此时已经在主屋收拾,听到颜宝唱曲儿也觉得心情好,心中感叹,咱家老爷真是好嗓子!

第二章

第二天上早朝,照例先是各地民生汇报,哪里旱了哪里涝了,然后是清浊两派互相弹劾,某鱼肉乡里某妖言惑众等等老生常谈。一人说“某尚书结党营私,侥职之便侵吞赈款,于法不容”,一人说“你血口喷人,污蔑清官,其心可诛”,等几人争得差不多了后,皇帝总结,兹事体大,都是误会。颜宝在开小差,琢磨着待会儿应该就会正式讨论太后寿诞的问题了,自己得想想拿什么上贡才好。果然,皇帝调转话头问了:“过几日便是太后寿诞,众爱卿有没有什么别出心裁的节目啊?”

在站的众人均是额头一跳,谁不知道宫宴都是有礼制的?自然有人安排得滴水不漏。对于上座人这种时不时的“找事”自然有人管。只见丞相上前一步行礼道:“陛下,礼部上下正在尽心竭力地安排大宴事宜,定能让陛下龙心大悦。”

皇帝听了也没有不满,说:“太傅既然如此说,想必朕能看到好东西了。那大宴之事就有劳太傅多费心了。”

“臣遵旨。”

明显在找茬儿!大臣们脸色不变。颜宝心中却知道曹丞相一定是又说了皇上什么。

本朝废三公,皇帝还是一直称呼这位从小到大的老师为太傅,足见对其的尊敬与信任。但多数朝臣们并不知道,这位曹太傅兼丞相在先皇的嘱托下,教导太子文化锻炼太子身体磨练太子意志辅佐太子执政,总之是个十全保父。颜宝知道,是因为他曾是太子的同学兼朋友。而余吉天会知道就完全是因为五年前皇帝的“微服私访”了。

五年前,余吉天调到千进县当知县已有两年。当地有一民间组织打着某江湖门派的名号行武装盗抢之事,余吉天对其感到头痛不已。官府力量伸不到里面去,并且这些无产阶级还有一些群众基础,于是就只能那样放着,偶尔抓个现行犯啥的。

一天,余吉天得到消息称流氓群殴,就带上小生赶了过去 。一看,宽阔的官道上好大一片人混斗一团,大致看得出有两方人马,有一班人的招式动作比较有套路,另一帮就全无章法,但是人够凶狠。这乍一看去,还颇有些浩大的气势。一队官兵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余大人也不能让人家冲进去,只好躲在小生半步后干瞪眼。

余吉天观望总体形势,眼睛自然要看得远些。他注意到从路边树林里窜出一个白衣青年,后面陆续追出几个举刀的大汉,看到眼前景象俱是一愣,然后有的继续招呼青年,有的冲进混战。余吉天脑袋里飞快划过一则秘密通告,推着小生朝那青年跑过去。程小生虽只有十五岁,但已有了一身好武艺,对付流氓自然不在话下,手中握兵更是已有大侠风范。他帮衬着青年,余吉天则靠到一颗树边上。白衣青年虽然也是练家子,但毕竟不壮实,体力渐显不支,借着小生的阻挡退到余吉天旁边。

余吉天打量着旁边这名青年,一身价格不菲的绣边月白长袍,眉眼俊秀神情冷傲却稚气未脱,应该只有十六七岁。虽然不能肯定他就是那位“京城里的要人”,但是这段时间里还是把全国的十六七岁青年都保护好妥当一点。

俗语说,刀剑无眼,这是真理,余吉天很小的时候就见识过了。只见一把明晃晃的利剑从混乱中直朝两人飞来,余吉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推攘青年闪开,剑锋划过他的官服袖子插进身后土里。左臂小小的伤口流出一点可怜的血,其实单看的话根本不算是伤,厨子错手时都比这严重。问题是余大人受惊了。他脸色惨白,额头虚汗直冒,双眼僵直无神,脊背窜起一阵麻一阵凉,鸡皮疙瘩长到了脖子,看得白衣青年以为他去了半条命。

这时一位穿青布衣的高挑青年大步迈过来,对着余吉天一抱拳:“知县大人,门下一时疏忽惊吓了大人,望大人海涵。”好嘛,直接忽略了受伤还让你忍了,不过确实不是人家的错。余吉天懒得理他,硬撑着站起来向他点点头。青布衣也不多说,抽起地上的剑如魅影一般掠过他身边扎进混战。余吉天又是一惊,真不知有人能跑那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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