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求瑕——仲心宛琴
仲心宛琴  发于:2013年06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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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怎么都不说话,笑一下嘛。”

他比司徒翎小了四岁,尚未束发,柔软的发丝垂落,皮肤白皙,又被酒醺了红晕,此刻动作暧昧,笑语宛转,竟是媚态横生,分外动人。

司徒翎凉凉瞟了一眼司徒铭,依旧板着脸,身子挺得笔直,兀自岿然不动:“让王爷看笑话了。”

冷心岩正和东陵陌说话,却也一直在注意着司徒翎的动向,此刻听他这么说,反而有些忍俊不禁,不知他要如何处置。“哎,铭兄天然可爱,倒是让本王歆羡。”

东陵陌微笑着为冷心岩空了的杯子斟满:“心岩,他们兄弟感情很好。”他叫得自然而然,瞟了一眼默然望着冷心岩的东陵宇,眼底隐隐波澜。

东陵宇神色微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司徒铭仍是赖在司徒翎的身上,饶是被那冷漠的视线扫视了千遍万遍,他依然如故,愈发放肆起来,“大哥,大哥你怎么还是不肯笑。”

“丢人现眼。”司徒翎低叱一声,一手扣住司徒铭的手腕,稍稍用力,司徒铭立刻变了脸色,毫无形象得大叫起来:“疼!疼!大哥……大哥我错了。”

司徒翎充耳不闻,凉薄得望着自己的弟弟:“疼?”

司徒铭被他一捏,就是真醉了也得把酒给吓醒了,望着兄长毫无表情的俊脸,他身体紧紧绷着,也根本不敢运功抵抗,那只会死得更惨而已。“大哥我真错了,王爷面前,你,你别乱来!”

不提倒好,提到冷心岩,司徒翎的下手又重了三分。

“啊啊啊啊,大哥,你好狠啊,东陵陌你还不救我!”

东陵陌转脸向冷心岩劝酒:“心岩,牡丹酿这个时节最是合适,你再饮一杯。”

“嗯。”冷心岩偷偷瞄向司徒兄弟,心底隐隐有些看热闹的期盼,不过脸上仍是镇定自若,与东陵陌推杯换盏。

“东陵飞絮!”

司徒铭几乎是咬牙切齿得喊出来,司徒翎手腕一震,众人只觉眼前一道蓝芒滑过,耳边一声低叹:“没什么。”再看时,司徒翎独自端坐,仿佛真的什么也没发生。

“咚”得一声闷响,然后几乎同时响起两声大叫:“哎哟!”“啊喂!”

众人好奇循声望去,只见司徒铭已经被甩到了牡丹堂外,正正好好不偏不倚得砸在一名汉子身上。那汉子穿着县衙的差服,帽子已经被砸得歪在一边,十分狼狈。

司徒铭即刻跳了起来,忍了半晌,最后还是没敢继续跟他那家族权威的兄长叫板,拍拍身上的灰尘,继续笑意盈盈:“不好意思,酒后失态,酒后失态。”

那汉子也从地上爬了起来,看见雅轩中的东陵陌,急忙叫道:“东陵公子,东陵公子。”

“吴三?”东陵陌眉毛一拧,即刻闪身逸出堂外,“怎么回事?”

吴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扶着刚才几乎被砸断的老腰,哼哼唧唧得说道:“府尹大人差我来报,东边,东边又发生了一起。”

“出了什么事?”

觉察事情有异,冷心岩也从雅轩上飘然而下,问道。司徒翎和欧阳千韵也一并跟着,只有东陵宇从另一边的楼梯跑过来,肥胖的身子显然没有几位后辈的翩翩风采。

东陵陌面色凝重得转向冷心岩,眸色黯淡:“第十一起案子,发生了。”

“十一起……”已经死了十一个人,冷心岩忽然觉得心头一滞,沉重压抑的气息瞬间席卷胸腔,让他喘不过气来。

“又死人。”司徒铭在一旁撇撇嘴,打开折扇,有些烦躁得扇着,“这次又是什么人?专挑些没用的下手,有本事来找我们呀。”

司徒翎望了弟弟一眼,没有说话。

东陵宇扫视了一下在场众人,又谄媚得走到冷心岩面前,道:“王爷,这饭还没有吃完,不如请王爷先行回雅轩用膳,让陌儿先去处理,等……”

“事情如此,本王还有心情吃饭?”冷心岩冷冷打断东陵宇,沉静的眼神,眉间朱砂凝出那张脸天然的神气。“呵,本王刚到便作案,是挑衅么?”

东陵陌黑眸微凝,转身对吴三道:“尸体在哪里发现,带路。”

“是是。在城东的树林子里。”

吴三引着东陵陌和冷心岩便走,东陵宇讪笑着想说什么,却被司徒铭一声打断:“等等等等,我也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东陵陌头也不回,但随着冷心岩一起停下了脚步。

蓝衫轻扬,司徒铭已然并肩在冷心岩右侧,折扇之后是一双清明澄澈的笑眼:“好歹我也是司徒家的人,帮忙一起查案,王爷应该不会拒绝吧?”

冷心岩微怔:“自然,有铭兄相助,是再好不过。”

“是了是了。”司徒铭得意洋洋得望着东陵陌,好像孩子得了夸赞在炫耀,“论起查案,我可是不会输给飞絮的。要不是因为飞絮是洛阳侯世子,又要上报朝廷什么的,我们三大家……”

“飞絮。”冷漠的声音,瞬间冻结了司徒铭的话语。

东陵陌唇角微扬,在冷心岩看来,竟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那声音来自于司徒翎。“不必顾忌我的面子,他便交你管束。”

“好。”

东陵陌差点就要笑出声来,司徒铭悻悻得瞪了他两眼,一脸无奈得以扇掩面,低声对冷心岩抱怨:“生不逢时,家门不幸啊。”

“陌哥哥。”欧阳千韵此时也终于开口。她刚才随着众人从楼上逸下时的身姿,已然让冷心岩了然三分,此女子武功不俗,“既然东陵司徒两家都往,那欧阳家岂可不一道,千韵便也同去吧。”

东陵陌眼波一转,望向冷心岩:“若是王爷应允……”

冷心岩道:“自然,有洛阳三大家一起出力,何愁不破案。”

于是一行四人便跟着吴三前往命案发生的地点。四人原本都是武功不俗之人,脚程自然不慢,只是引路的吴三不过寻常小捕快,只得跟着他慢慢走。

“这次遇害的是郭家庄的的小少爷,清晨出门打猎,就不见了踪影,直到刚才正午郭老汉命人去寻,才在树林子里发现了尸体。”吴三一边引着众人走,一边小心得禀告。“也是一剑穿心死得,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僵硬了,作孽啊,才十六岁,又是家中独子,可怜的。”

东陵陌眼神一黯,流露几分不忍:“唉……”

“哼,”司徒铭却是冷哼一声,语带几分不屑,“挑这种货色下手,真是辱没我们武林中人的颜面,呵,连着作案三年,我看他今年还能逃得掉!”

冷心岩原本在思索吴三的话,听到司徒铭所言,不由一怔,问:“什么连着三年?”

“王爷不知?”司徒铭折扇一收,眼底露出几分冷意,“连着这次的,死于一剑穿心的人,共计三十五人,前年和去年,分别是十二人。”

“既然案发三年,为何今年才上报朝廷?”冷心岩之前所看卷宗,并未提及此事,不由看向负责的东陵陌。

东陵陌双眉紧锁,脸色霜寒:“前年的案子,死了十二名武林中人,当时以为是武林仇怨,并未立案;而去年的十二起案子,又发生在军中。我曾去军中调案卷,但……无权。”

大冕军民分治,莫说布衣的东陵陌,即使是洛阳府尹,也无权去军中调用卷宗。

冷心岩点了点头,又问:“那二十四人,与今年的案子,都是同一人所为?”

东陵陌沉着脸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杀人手法,却是如出一辙。”

“一剑穿心么?”冷心岩又自沉吟。

一直沉默的欧阳千韵忽然开口道:“若是千韵记得不错,前年武林仇杀之事,后来交由司徒家处理了?”她望着司徒铭,明眸之中,眼波泠泠。

司徒铭被欧阳千韵的目光戳得十分不自在,径直打开折扇,半遮俊颜:“那事是大哥处理的没错,不过连大哥也看不出那是哪家的剑法所伤。”

东陵陌亦接着道:“我与翎也曾讨论过,那种剑伤的确诡异。以翎对剑法的研究,竟然也看不出来路,恐怕,那凶手来历很难追索。”

“那死者之间可有什么联系,或许,可以先推测凶手的动机。”冷心岩微微放慢了脚步,努力回忆之前所看的卷宗,毕竟东陵陌经办此事,应该了解得更多才对。“飞絮有何看法?”

“毫无头绪。”东陵陌苦笑道,若不是完全没有任何的线索,以洛阳三大家的影响力,又何必上报朝廷,派冷心岩亲自前来,“前年的十二人,来自各门各派,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军中的不知,今年的也是没有任何联系。也正因如此,我们竟只能被动得等着案发,却不知下一个案子何时何人被害。”

“可恶……”

司徒铭叹口气道:“何止,今年案子又出,大哥疑心当年的事不是仇杀,连那十二人的祖宗十八代都翻查了一遍,也没有任何关系,哼,真不知那凶手到底要做什么!”

东陵陌忽然瞟了一眼司徒铭,沉声道:“你倒是知道得清楚,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司徒铭翻了个白眼,跳到冷心岩的另一侧:“什么都没查到,我要告诉你什么?大哥是一番好意,可是没有结果,你也知道大哥的性子,自然不会多此一举了。”

东陵陌不管他,垂眸低声道:“你倒是了解了很多。”

“废话,”司徒铭没好气得瞪了东陵陌一眼,“我被大哥抓着当苦力,你以为呢!”

说话间,众人已经走到了案发的树林子。

林子四周早已被洛阳府尹派人警戒起来,任何人不可随意入内。几个穿着差服的汉子把守在通往林子深处的道路上,一名妇人在几个仆童的掺扶下,哭得天昏地暗,似乎硬要闯入林子,奈何却不被允准。

“那是死者的母亲,三十岁上才得了这么个独苗,可怜啊。”吴三摇着头叹息,向东陵陌拱手抱拳,“尸体原样还在林子里,府尹大人吩咐不许动分毫,只让仵作和玉公子验尸,请东陵公子和诸位公子前往勘探。”

东陵陌点了点头,侧身让冷心岩先行,然后才和司徒铭并肩跟上,欧阳千韵却落在了最后。

这时候已经过了午时,阳光细碎得洒落林间,满地皆是落叶树枝铺就。泥土还有一些湿润,想是因为春寒尚未完全消退,清晨之时山间雾气露水甚重,即使到了这个时辰,也不能完全散去。

四人没走多久,便看到了一群人齐聚在一处,中心地上,用一方白布盖着的,便是此次被害的少年。

“东陵公子。”远远看见东陵陌一行人,洛阳府尹张天惠急忙迎上前来,他是金榜登科的进士出身,一身的书卷气,三十多岁,颔下胡须微微翘起,面容清癯严肃,“见过两位公子……还有……瑜王爷?”

参加过殿试之人,自然都识得与当今圣上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冷心岩。“张大人不必多礼,现场情况如何?”

张天惠沉声道:“与之前并无差别,现场干净利落,几乎不留痕迹。死者被一剑穿心,仵作检验,遇害当是在今日清晨。”

冷心岩脸色一沉,道:“让我验看尸首。”他向前走近,张天惠忙命人掀开白布。

死者是个面容清秀的少年,衣冠整齐,脸上也并无痛苦之象,仿佛犹自在睡梦之中。只是他的胸口,一道细而小的剑伤直透肺腑,血迹早已干涸,暗红凝结,宛如一株曼珠沙华怒放。

“唉。”冷心岩叹息一声,眼中噙着不忍,这少年与他年纪相若,却是魂归幽冥,再也不会醒来。“伤口确实是诡异,只是……”他环顾四周,好似在寻找什么。

东陵陌也俯身检视死者,半晌之后,才抬起头,见冷心岩神色狐疑,问:“心岩,你在找什么?”

“有些……不对劲。”冷心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心中那抹不去的怪异之感,让他无法不在意。

司徒铭左顾右盼,忽然说道:“真的是没线索啊,真干净,太干净了。”

冷心岩眼前一亮,眉目舒展,“对,太干净了……飞絮,你不觉得,现场有点干净得过头了么?”

“嗯?”

一阵铃声忽然子林后响起。冷心岩抬目望去,树林阴翳,影影绰绰行出一个人影。随着那人走动,铃声一阵一阵,伴着他的脚步,渐渐行近。

“殊玉。”东陵陌唤道。

人影行出树林,是个穿着苗装的男子。佩环叮当,衬托出男子娇艳如鲜花一般的容貌,即使是如欧阳千韵这般倾城佳丽,在那男子的美貌之前,也当黯然失色。

那男子手腕上系着一串铃铛,他一动,泠泠作响。

冷心岩和司徒铭都看得呆住,那苗人男子却径自走近,淡然向众人躬身行礼:“殊玉见过王爷,见过司徒公子。”

“殊玉是我们府上的宾客,”东陵陌解释道,“他是大理苗裔,所以不愿改变装束,我让他与我一同协查此案。”

“原来如此。”冷心岩点头,他与殊玉两两对望,可那绝色姿容,却不能令他的心动摇半分,他只感觉到刻骨沁入的危险与寒意。

殊玉垂下眼眸,轻颤的睫毛我见犹怜,即使清冷茕立的东陵晚,也不及这一低头的柔美:“王爷刚才说,此处太干净了,干净得,连凶手留下的讯息都没有。”

四下还未干透的土地上,布满凌乱的脚印和踩断的枝桠,只是这些痕迹都还很浅,一看便知是刚才发现尸体后才留下的。

“如果是清晨遇害,这地方应该有更深的脚印才对,那时露水重,痕迹应当更深。”冷心岩沉吟道,“可是此处……”

殊玉唇角暗暗勾起,浅漠的笑渲出那张脸倾国倾城的风情:“此处,连死者走过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被害的少年就那么毫无征兆地躺在静谧的树林之间,而他胸口穿透肺腑的伤口,竟没有染红半片树叶。

冷心岩心中一道惊雷闪过:“这么说,此处并不是凶案现场,而是有人移尸?”

“而且,恐怕这个凶手,还轻功超群。”东陵陌冷冷接道。能够在带着一具尸体的情况下不留下半点行走过的痕迹,踏雪无痕,恐怕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吧。

冷心岩蹙眉,凶手看来必定是武林高手,可是杀害非武林中人,又有什么动机呢?“此等轻功,武林中又有几人?”

一直沉默观望的欧阳千韵忽然开口:“武林之中不多,但这小小的洛阳,却恰好就有三人能有这般轻功。”

东陵陌眼神微凝,却阻止不了欧阳千韵继续说道:“知逸无踪东陵晚,快雪时晴苏振,还有……”她把目光转向在一旁轻摇折扇的司徒铭,“天涯独行司徒铭。”

“喂喂喂!”司徒铭不满地叫起来,“千韵你什么意思,我们三个人怎么可能啊。”

冷心岩心底一动,脱口而出:“不可能是雪落,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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