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总，到会议时间了，你还好吧？”谢铭尧的秘书看着谢铭尧紧皱的眉头问。

“没事，我马上过去。”谢铭尧看着秘书退出了办公室，伸手覆在脸上仰起头，眼睛有些难受，头有些疼，可是他没有时间休息，他有很多事要忙，他没有时间难过，他不能沉浸在失去俞泽嘉的痛苦里，他的世界不允许他有这样的脆弱。

谢铭尧站起身，站在窗前深呼吸几次，看着楼下，从目光涣散，到找到焦距，他在想：那些川流不息的车辆里，会不会有一辆是载着自己爱的人的。抬起头直视着玻璃窗上模糊的自己，眉头依旧紧皱，他用左手食指抚平，然后牵动嘴角，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颓废。做好了这些，谢铭尧才拿起办公桌上的资料，向会议室走去。

在天台吹完冷风的俞泽嘉揉了揉干涩的双眼，看着楼下的如蚂蚁般的行人，他看不清那些表情。“你们快乐吗？”俞泽嘉冲着下面冷笑着说，没了温度的心还在挣扎的跳动，可是有什么意义呢，他想过从这里一跃而下，结束这一切的痛苦哀伤。但是此时他想到了半百的父母，想到了谢铭尧的宠溺，他鄙视着自己的懦弱，同时不耻自己的放弃。

又一阵冷风吹来，俞泽嘉打了个喷嚏，转身下楼去了。病房里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俞爸爸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手上依旧扎着输液针，俞妈妈坐在床边满眼担心的看着俞爸爸。眼前这一切平静的很不真实，让俞泽嘉觉得刚才的一切似乎从未发生，妈妈似乎还是那么和善，自己那通电话似乎从来没打。

“小嘉……你回来了……”俞妈妈的这句话里夹杂着一些俞泽嘉分辨不出的情绪，或者他已经不想分辨，那就你回来了，比什么都来得刺痛，告诉着他那一切都不可挽回的发生了。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俞泽嘉坐到病房里的沙发上，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板。

“小嘉，妈妈谢谢你。”俞妈妈做到俞泽嘉身边握住了他的手，他有些躲闪，可是看到俞妈妈受伤的眼神又停止了动作。俞泽嘉转头看了看睡着的俞爸爸，看到他的目光的方向，俞妈妈解释说：“刚你爸情绪起伏太大，给他打了写安定剂睡着了。”

“妈，让我去出国读书是爸爸决定的吗？”

“这是我和你爸商量决定的，你别怪我们，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了，妈，谢谢你们。”俞泽嘉的这句话让俞妈妈心疼了，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病床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俞妈妈无奈的叹气，她放开俞泽嘉的手，欲言又止的样子。

“妈，我什么时候走，去哪里？”

“是美国的一所大学，你过去会有人接你，你想什么时候走？”

“你们还没给我订机票吗？”俞泽嘉用惊讶的表情看着俞妈妈，他这样的表情让俞妈妈不敢直视，低下头去。

“订了……下周一的……”俞妈妈满脸歉意的说。

“那不就是后天吗，妈我回家收拾下东西吧，不然来不及了。”俞泽嘉牵动了一下嘴角说，俞妈妈看着那个比哭还要难过的笑心疼不已。俞泽嘉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就站起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说：“妈，你放心，我就回去收拾东西，哪里也不会去，你放心在这里照顾爸吧。”俞泽嘉的目光不在俞妈妈身上，他的眼光透过玻璃窗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小嘉……你……你要好好的。”俞妈妈眼里噙着泪。

“妈，我没什么不好的。”俞泽嘉说完带上门走了，走廊上传来他清晰的脚步声，那声音仿佛是魔咒般的回荡着，没有生者的气息，让俞妈妈的心跟着那声音一点点坠落，她终于还是在儿子离开之后埋着脸哭了出来。

回到家的俞泽嘉，打开衣柜觉得十分陌生。是啊，一直生活在谢铭尧那里，所有熟悉的气息应该在那里才对。关上柜门，俞泽嘉躺在床上，用被子紧紧的包裹着自己，不断的蜷缩，想要让身体暖一点，但是，于事无补。他感觉自己很累，他想睡了，睡着了，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伤痛；睡着了，就可以见到日夜想念的爱人；睡着了，就可以忘记自己的懦弱和可耻。一直紧绷的神经在不断的自我催眠中放松下来，俞泽嘉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半睡半醒的做着梦，梦里谢铭尧告诉他那一切都是梦，他不用出国，他们会好好的生活在一起，然后把他抱在了怀里轻轻的拍着，不断的叫着“小嘉，小嘉……”仿佛是为了确认，俞泽嘉伸手想去握住拍打着自己的谢铭尧。从被窝里伸出手握住那只手时，俞泽嘉惊醒了。那只手很凉，不是属于谢铭尧的温度。探出头看着坐在床边的俞妈妈，俞泽嘉满脸的失望，现实就是现实，不管多么的不想接受，已是没法改变的事实。

“小嘉，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俞妈妈关切的问。

“我没事。妈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给你做点饭。”在医院平静下来的俞妈妈想到俞泽嘉的状态有些担心，跟相熟的李医生说了一声就回来了。

“妈，不用了，我就想睡会，你回去照顾爸爸吧，我饿了会自己做饭。”俞泽嘉又拿被子蒙上了头。

“那你睡会吧，我做好了放着，你起来热一下吃吧。”俞妈妈看着蜷缩成一团的俞泽嘉，叹着气出去了。

闷在被子里的俞泽嘉没有再睡着，不管怎么给自己暗示，都无法安心的睡着。就那样在黑暗里睁着眼睛，身边没有熟悉的温度，以后都不会有了吧，俞泽嘉这样告诉自己。如今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甚至连自己也有些陌生，俞泽嘉觉得眼睛酸痛，伸手去摸，干干的，没有流泪。

身体蜷缩的更厉害，双手紧紧的抱在胸前，寻找一丝熟悉的感觉，可是徒劳无功的感觉让俞泽嘉更加冰冷。外面厨房隐约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敲打着他的神经，他想要安静，想要安静的想起那些温暖的日子，他讨厌这样的打扰，烦躁的攥起拳头，捶打着心脏的地方，感觉不到疼痛，也没有舒畅的感觉，有些麻木的全身也没有得到缓解。只是随着捶打的节奏，俞泽嘉喉咙里发出了痛苦的呜咽，此时泪水也爬了满脸，浸湿了枕头。

第二十四章

最近谢铭尧公司的员工都不敢出错，精神紧绷着简直是一种折磨。最近大家都发现谢总脸上没了之前那种幸福的笑，板着的脸上，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冷硬的气氛。

俞泽嘉刚离开那段时间，谢铭尧总是很早到公司，晚上加班到很晚才回家，回到家会喝酒，然后洗澡上床，不给自己留出任何的空余。他怕那些甜蜜的回忆将自己压垮，他怕自己陷在过去的甜蜜里无法自拔，差距太大让谢铭尧不想面对，这样的结束让他悲伤难耐。

谢铭尧现在是有些怪俞泽嘉的，那么轻易的就放开了他们的感情。有时半夜从梦中醒来，他会一遍遍的告诉自己：“结束了，都结束了，不要再想了！”可是这样的结果往往就是想着俞泽嘉和自己的点点滴滴直到天亮。他的精神越来越不好，镜子里的自己看着苍老了很多，有些和实际年龄相称的味道。现在的谢铭尧很少照镜子了，他不想直白的面对自己。

看到一天天憔悴的爸爸，谢冰心里更加难受起来。小爸爸走了，谢冰偷偷的伤心，他没见过爸爸难过，只是谢铭尧日渐憔悴的脸和早出晚归的行为让谢冰发觉了他的不正常。

对于谢铭尧和俞泽嘉的事，谢冰没有多问，只在谢铭尧告诉他：“你小爸爸以后不会回来了”时惊讶又伤心的默默流泪了，谢铭尧没有看到他的眼泪，他说完就紧皱着眉头回了客房，连晚饭都没吃。自从妈妈去世后，谢冰从没见过爸爸这样的难过过，即使想知道原因，他还是没有问出他们分开的原因。

日渐憔悴的谢铭尧让谢冰为他担心起来，事情过去一个月之后，谢冰看着瘦下去一大圈的爸爸，觉得自己不做点什么难受的厉害，这天他没有像之前一样先睡，而是一直等着谢铭尧回家。

回到家的谢铭尧，看到坐在客厅里的谢冰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怎么还不去睡？不是说了不用等我吗？”谢铭尧关切的说。

“爸，咱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谢冰说着起身去了厨房把做好的菜放到了微波炉里。

谢铭尧透过厨房的玻璃墙，看着里面忙碌的谢冰，心里不自觉的自责起来。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却忘记了谢冰的感受。看着墙上的时钟显示已经是快十一点了，想到谢冰还没有吃饭，谢铭尧觉得眼眶有些热。

“思思，以后爸爸都回家陪你吃饭。”

“真的？太好了爸爸。”谢冰兴奋的说，把热好的饭菜端上饭桌。这顿饭，谢铭尧和谢冰都吃的很少，吃晚饭的谢铭尧又要去倒红酒。

“爸，不要喝太多。”谢冰回房间之前看着谢铭尧说。

“恩。”谢铭尧本来要倒酒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只倒了很少一点，他给了谢冰一个安慰的眼神，看着他进了卧室。

谢铭尧依旧去了客房，他还是不想回到那个到处是俞泽嘉味道和影子的卧室。清醒的躺在床上，反思着自己的行为。想着最近自己的行为，完全不像一个大人，更不像一个父亲。谢铭尧不得不承认他害怕想念，他给自己责怪俞泽嘉的暗示，只是怕思念会疯长吧。

这个清醒的夜晚，谢铭尧回忆着和俞泽嘉走过的日子，想念他做的饭菜，想念他在怀里的满足，甚至想念他的毒蛇。想着想着，谢铭尧笑了，这些记忆原来那么美好，他允许自己在这个夜晚疯狂的想念，然后在太阳出来的时候，好好的做回原来的自己。他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有些不切实际，他不知道经过那些时日的快乐，自己还能不能回到那些风轻云淡、平静无奇的生活里。

谢铭尧一直没有睡着，那些甜蜜越清晰，他的思念越深刻，对俞泽嘉的责怪也就越明显，他知道那不是恨，自己还在爱着的人他恨不起来，走到最后，自己还是没有胜过他内心的胆怯，谢铭尧觉得自己有些失败。

谢铭尧不知道，回到房间的谢冰也没有睡。谢冰开始给俞泽嘉发邮件。从爸爸告诉他小爸爸不会回来之后，谢冰一直干着这件事，他不知道是不是俞泽嘉没有看到他的邮件，可是他就一直坚持着，邮件内容不多，只是简单的：小爸爸，爸爸和我想你了。现在做这样的事，谢冰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些期待，只是也不想就此作罢。他看得到爸爸和小爸爸的感情，虽然不知道他们分手的原因，但是谢冰坚信，小爸爸也是无奈的。

谢冰坐在椅子上，没有睡意，幸好明天周末，不用早起那么辛苦。谢冰回忆着俞泽嘉生活在这个家里时的场景，那段亦师亦友的贴心日子，让他不自觉的就流泪了。谢冰想知道俞泽嘉现在在什么地方做着什么事，是不是也像他一样在难过的流泪。突然谢冰像想到什么一样的，抬手擦去脸上的泪，在搜索引擎里不断的输入不同的词语搜寻着。他现在对自己退化的记忆很不满，明明才过去一年多的时间，自己却记不起来。电脑上时间显示零点三十分的时候谢冰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俞泽嘉的博客。

俞泽嘉的博客名字叫：独自等待，谢冰看着博文的最近更新时间是最近，高兴的咬着下嘴唇，眼里还有泪水在打转。俞泽嘉离开之后的博文只有两篇，看到第一篇最后，谢冰就止不住的哭了出来。

在最新的一篇博文里，谢冰看到了俞泽嘉背影的照片。夕阳的照射下，俞泽嘉抵着头，双手插着外套口袋，肩膀有些用力的绷着，胳膊也紧紧的贴在身体两侧，他刚落下去的左脚和刚抬起的右脚间是很大的距离，那么大的步子，让谢冰看的心疼。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谢冰觉得他消瘦的厉害的背影孤单的让人难受。

鬼使神差的，谢冰把那张照片存了下来，打上俞泽嘉的博客地址，设成了电脑桌面。盯着那个背影，谢冰不断的叫着小爸爸。

“小爸爸，我想你。”

“小爸爸，你为什么不回来。”

“小爸爸，你不要不开心。”

“小爸爸，你快点回来吧。”

“小爸爸，爸爸很难过。”

谢冰哽咽的说着这样的话，好像俞泽嘉就坐在对面听着自己说一样。等到哭累了睡觉的时候，谢冰的眼睛已经又红又肿，他躺下拿热毛巾敷在眼上，希望明天不会被爸爸发现他的变化。这一夜，谢冰睡的不太安稳，睡梦里一直出现俞泽嘉孤单的背影。

第二十五章

由于前一天的晚睡，谢冰周六起来已是十点钟，下楼来看到谢铭尧正坐在客厅里看着一份报纸。

“爸，你吃早饭了没？”谢冰在楼梯上冲着客厅问。

“吃过了，早上外面买的，你的那份放在厨房了，你自己去吃吧。”谢铭尧抬起头笑着回答谢冰。

“好！”看到谢铭尧的笑，谢冰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吃着早餐谢冰有些走神，他在考虑着要不要让爸爸知道小爸爸的事。谢冰想到了谢铭尧的黯然神伤，看到了俞泽嘉的内疚自责，本来好好的两个人，本来一份珍贵的感情，谢冰舍不得它就这样无疾而终，谢冰觉得爸爸有知情的权利。吃完最后一口早餐时，谢冰就开始计划着再一次的给他们牵线搭桥。

和爸爸一起过的周末，谢冰觉得有些陌生又熟悉。看着在自己面前笑着的谢铭尧，虽然还有些苦涩，但是谢冰已经满足，谢冰坐在谢铭尧身边靠在他身上有些撒娇的意思。

“越长越小了？”谢铭尧宠溺的看着谢冰。

“我就是近距离感受一下父爱，嘿嘿。”谢冰狡黠的仰头看看谢铭尧说。

“思思，对不起，这段时间爸爸忽略你的感受了。”谢铭尧带着深深的歉意说。

“爸，别把我当小孩，我都快成人了！”谢冰说的一脸认真。

“是，你长大了。”谢铭尧摸了摸谢冰的头，如果不回头看谢铭尧的表情，谢冰会真的以为爸爸此时是很开心的，只是他微微皱着的眉头和有些飘渺的目光出卖了他的内心。

“爸，中午我做饭给你吃？”

“家里没什么吃的了吧，中午咱们出去吃，顺便去下超市，晚上你再做给我吃？”谢铭尧笑着抬起手在谢冰的鼻子上刮了几下，谢冰也看着他笑了，只是下一秒谢铭尧的手就僵在了那里，脸上的笑也停止了。谢铭尧想起来俞泽嘉，以前他也会亲昵的做这样的动作。

“爸，你想小爸爸吗？”

“想有什么用，过去的总要让他过去。”谢铭尧又恢复了之前的神色，只是里面多了些无奈，看着带了厚重面具的谢铭尧，谢冰一阵心疼，更坚定了他让谢铭尧看到俞泽嘉现状的心意。

“爸，会好起来的。”谢冰抱着谢铭尧说。

“思思，你这是在安慰我吗？”谢铭尧换上了轻松的语气，看着为自己担心的谢冰，他又找回了合适的状态。

“爸，你觉得不是吗？”谢冰低着头问。

“是，当然是！思思真的长大了。”谢铭尧感慨的说。

“那当然！”谢冰一口自豪的语气。

中午谢铭尧和谢冰在外面吃饭，吃完被谢冰拉去看了电影，漆黑一片的电影院，看不清旁边的人是谁，谢铭尧不时的扭头看着谢冰，他很希望可以在某一次转头时看到俞泽嘉，现在想来，在一起那么久，他却从来没和俞泽嘉一起在电影院看过电影。屏幕上在放什么，谢铭尧完全没有看进去，周围的笑声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又陷入了关于俞泽嘉的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