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俞泽嘉抱着一直在哭泣颤抖的俞妈妈。

“妈，没事的，你别担心了。”

“小嘉，你也别让妈妈担心了行不行？”俞妈妈满眼是泪的看着俞泽嘉，让俞泽嘉不知该怎么回答。

“妈……”

“小嘉，你以前一直听话，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妈，你别这么说，其实我一直是这样的……”

“小嘉，你……”俞妈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直直的看着俞泽嘉流泪。

“妈，对不起……”

“小嘉，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爸都这样了，你就别让他再生气了好不好，你和那个人断了吧，我和你爸不会害你的。”俞妈妈还在努力的劝着俞泽嘉，想要他回到正常人的轨道。

“妈，我知道你们不会害我，你先休息会吧。”俞泽嘉没有回答，好不掩饰自己不想回答的心思，用一句休息结束了这个话题。

俞泽嘉不知道怎么面对说这些话的妈妈，曾经决定的时候告诉自己要勇敢一次，付出的感情怎么会那么容易的收回来。想到谢铭尧对自己的种种好，他难受的吸了吸鼻子，掩饰着心底的冷寂。

被拉出懦弱的深渊，俞泽嘉觉得庆幸。生活的点滴让他觉得真实，以前他从没想到过的那样的幸福会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尝试过天堂的感觉，再进入地狱，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俞泽嘉排斥着心里产生的分开的想法，当暂时放下挣扎的时候，他为自己会要这样的想法而害怕，原来内心深处依旧是那么不负责任的有着逃离的想法。

俞泽嘉为自己的想法自责和羞耻。这么久以来，谢铭尧一直站在自己的身边，那些他可以为自己做到的，在自己想到之前他就已经做好。被保护起来的自己，一直都享受着生活的美好，却没有看到他背后的那些艰辛，想到这里，俞泽嘉突然特别的心疼谢铭尧，思念也如潮水般泛滥。他想不顾一切的到谢铭尧身边，跟他说句谢谢，可是怀里一直不安的俞妈妈又让他不敢冲动。

俞泽嘉叹了口气，无奈的抬头看着医院低矮的天花板，有窒息的感觉。此时，手术室门打开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精神，他扶着妈妈站起来，向走出来的医生询问俞爸爸的情况。

“李医生，我爸情况怎么样？”

“现在基本稳定下来了，不过需要静养，还有切忌最近不要有大的情绪波动，否则就不好说了。”

“谢谢医生。”俞泽嘉送走了医生，回到病房里看着一夜苍老的爸爸，心里五味杂陈，强硬如他，俞泽嘉不知道这次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

俞爸爸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俞泽嘉没去上班，在医院守着，让俞妈妈回家休息了。醒来的俞爸爸看到俞泽嘉重重的叹了口气又闭上了眼，俞泽嘉看着他皱起的眉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话。

“爸……”

“……”没有回答，病房里一片静谧，就在俞泽嘉以为俞爸爸不会说话的时候，病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开口了。

“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一年半了。”

“你！”俞爸爸睁开眼愤怒的看着俞泽嘉。

“爸，你别生气，你现在不能动气。”俞泽嘉站起来安抚着俞爸爸。

“知道我不能生气就赶紧和他断了，好好生活！”

“爸，我现在生活的很好……”俞泽嘉低着头小声说。

“这也能叫好？你的羞耻心呢？”

“爸……”

“别叫我！明天去把你的工作辞了！”俞爸爸强硬的说。

“爸！虽然我和他是一个公司，但是不至于现在就辞掉工作吧！”俞泽嘉看到了俞爸爸的实际行动，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下。

“什么？你们一个公司？”俞爸爸的脸黑成一片，胸部剧烈的起伏着，让俞泽嘉看的惊恐不已，他按了呼叫铃。

医生进来之后，俞泽嘉退出了病房，靠在门口的墙上无奈的仰着头，抑制着眼泪往下流。

“小嘉，你在这里干什么？”俞妈妈站到俞泽嘉面前问。

“妈，你来了，医生在检查。”俞泽嘉掩饰的揉了揉额头说。

“你回家休息会吧，我先照顾着你爸……”俞妈妈有些欲言又止，俞泽嘉看着她，眼神里带着询问。“小嘉，不要再去找他了，为我和你爸想想。”俞妈妈说完就进了病房，留下俞泽嘉一个人愣在原地。刚才俞妈妈脸上乞求的表情让他身体僵硬，动也动不了。

直到医生出来，推了推僵在门口的俞泽嘉，他才反应过来，看着医生一脸担忧。

“李医生，怎么了？”

“你爸的病情有恶化的趋势……”

“医生，有什么办法吗？”

“你最近不要让他生气了，再来一次他真的受不了。”说完李医生拍了拍俞泽嘉的肩膀离开了，透过开着的病房门的缝隙，俞泽嘉看着一脸痛苦表情的父亲和母亲，心抽搐着疼起来，他再也看不下去，转身机械的往电梯走去，他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是想着现在要回家休息一会。

来到楼下，看着路旁立着的公用电话亭，俞泽嘉身子震了一下，他快步走过去投币、拨通那串熟悉的号码，可是当电话接通的时候他又不知道说什么。

“喂，喂？”熟悉的声音传来，一下下的敲击着俞泽嘉的心脏。

“喂？小嘉？”俞泽嘉在听到谢铭尧喊小嘉的时候，握着听筒的手抖了，眼泪就那么自然的留下来。

“谢铭尧，我最近不能去上班，我爸病了。”俞泽嘉尽量掩饰着自己的哭腔。

“恩，好，你照顾好自己。”谢铭尧依旧温柔，温柔的让俞泽嘉心疼，“小嘉，你……”俞泽嘉没有说话，等着谢铭尧接下来的话，可是良久的沉默之后，对面传来的却是：“小嘉，别难过。”

挂断电话，俞泽嘉抹去脸上的泪水，只是此时他怎么也擦不干。

谢铭尧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叹气，他自己美感觉到，他今天一直在叹气，眉头也一直没有展开过。电话里，他想问俞泽嘉怎么样，有没有受到为难，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他害怕听到俞泽嘉摇摆不定的话语。从昨晚到现在，他打了无数次俞泽嘉的手机，无一不是关机提示，谢铭尧心里的不安不断扩大，原来俞爸爸比他想的还要严苛。认识到这个事实的谢铭尧，更害怕俞泽嘉残留的那些恐惧作祟，将他们的感情推到绝路。

他现在很怕回家，那个曾经充满俞泽嘉身影的家里，现在少了他会有不完整的感觉，他苦笑着告诉自己的那句“会完整的”却带着些自我安慰的味道。

第二十二章

回到家的俞泽嘉也没能休息好，只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他觉得很累，但是却怎么也睡不着。

起身洗澡，换了衣服，却没有舒服的感觉，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到医院。看到病床上躺着的憔悴的俞爸爸，在看看忙前忙后的俞妈妈，俞泽嘉心里闷闷的难受，找不到合适的发泄。

他走到俞妈妈身边，默默的接过她手里的毛巾，帮俞爸爸擦拭着身体。此时的他与其说是体贴倒不如说是机械，没有目光交汇，没有言语安慰，只是呆呆的进行着一项项的工作。俞爸爸看着站在床边眼睛毫无焦点的儿子，有些心疼，可是心里的决定依旧没有半点改变的意思。

“小嘉，医生说你爸要住院一周，而且不能没人……”俞妈妈站在俞泽嘉身后告诉他。

“哦，妈，我这周不上班了，就在这里照顾爸。”俞泽嘉的回答听不出有任何的情绪。

“白天我守着，晚上你过来就行。”俞妈妈有些心疼的说。

“妈，没事，我身体比你好，晚上在这睡会就行，白天不用回家去，来回折腾也累。”俞泽嘉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疼了。他不想回家，一个人躺在安静的恐怖的家里，仿佛自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那种窒息的感觉太真实，会让他无法控制的浑身颤抖。

“小嘉，你别怪爸妈……”俞妈妈叹了口气无奈的说。

“妈，我没有。”俞泽嘉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剩下的一周时间，俞泽嘉基本都是在医院里度过，他尽量压抑着心底的感情，顺从尽心的照顾着俞爸爸，他不敢让自己闲下来太久，因为一旦有时间思考，他就会请求俞爸爸的原谅，就会说到他和谢铭尧的感情。

这个被禁止的话题每次被提起就预示着一场争吵。在经过医生的几次训斥之后，俞泽嘉无力的闭口不再提。只是某天，俞泽嘉在病房的门口听到了爸妈的对话时，他再也不想保持沉默。

“咱们这样瞒着他好吗？”俞妈妈不确定的问。

“没什么不好的，让他出去重新开始生活。”俞爸爸的声音传来，此时俞泽嘉的耳朵嗡的一声，之后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到，只是不能相信的抬手打开房门，用充满泪水的眼睛看着一脸惊讶的俞妈妈和一脸平静的俞爸爸。

“爸妈，你们怎么能这样？”俞泽嘉艰难的说出这句话，眼泪也流了下来。

“小嘉，那你听我说……”俞妈妈走到俞泽嘉身边拉着他的胳膊说。

“你们什么也不用说，不是都已经背着我把所有事都安排好了吗，还有什么好说的！”

“小嘉……”

“我不会出国的，你们不要逼我。”俞泽嘉说完紧紧的咬着下嘴唇。

“你没得选择，你当初决定和男人在一起的时候征求我们意见了吗？”俞爸爸一脸严肃的说。

“爸！难道我真的不能有自由吗？”俞泽嘉抬头看着俞爸爸质问。

“现在没有！”

“爸，你怎么能这么绝情，以前的事我都按照你的想法来做，为什么你就不能让我自己决定我自己的事？”俞泽嘉想要歇斯底里，可是他没有力气，这句话说的那么平淡，平淡到绝望。

“我这次给你自由，选择相信你的结果是什么？你给我这样的震撼还要和我讲条件，你有资格吗？”

“爸，这是我自己的幸福，只有我自己最清楚，你凭什么否定我的感情！”最亲的人说出话，伤自己最深。

“住口！”不大的单人病房里，回荡着俞爸爸这一声怒斥。“这样的感情有什么幸福可言，你们有以后吗？你的羞耻心呢？”俞爸爸说完喘着粗气，额头的青筋突起。

“我的感情一点也不可耻！”俞泽嘉的心被重重的敲了一下，如死灰一般的眼神看着俞爸爸，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

“你现在出了这间病房以后就再也不用叫我爸了！”俞爸爸抑制着声音的颤抖，俞泽嘉站在原地僵住了。

“小嘉，你就听我们的吧，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俞妈妈上前拉住俞泽嘉，紧紧的攥着他的胳膊。“一直以来你爸虽然对你很严厉，可是他什么时候真的害过你，他对你的爱从来不说出口，带着严苛的面具，你不知道你爸为你操了多少心。看着你这样他心痛啊，我爱你都表现出来让你知道，你爸不是个会把什么都表现出来的人，他对你的爱从来不对说，可是我看的到，小嘉……”俞妈妈说着说着留下了泪，声音也哽咽了。

“别说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这种不孝的儿子不要也罢！”俞爸爸生气的看着俞妈妈，俞泽嘉刚才停止的眼泪现在又涌出来。

“小嘉，要怎么样你才能听我们的，和那个人分开啊？”俞妈妈一脸请求的看着俞泽嘉。

“妈……”看着满脸泪水的俞妈妈，俞泽嘉心疼的难受。只不过几天的时间，妈妈的白头发又多出了不少。

“小嘉，你告诉妈妈，要怎么样你才能和他分开。”

“妈……对不起。”俞泽嘉伸手想要拿开妈妈攥着他的那只手，可是却看到俞妈妈就那样跪在了他的身边。

“妈，你这是干什么？”俞泽嘉被俞妈妈的举动惊吓的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赶紧伸手去扶俞妈妈。这时床上的俞爸爸也躺不住了，粗暴的扯掉手上的输液针，光脚跑到俞妈妈身边要扶她起来：“你这是干嘛，快点起来！”俞爸爸的语气里有了些温柔。

“小嘉，你答应妈妈出国读书吧，我不想看着咱们家就这样破裂啊。”俞妈妈哭着说。

“妈，你先起来再说。”俞泽嘉心疼又无奈的说。

“你答应了妈妈就起来了，算妈妈求你好不好！”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快起来！”俞爸爸蹲在俞妈妈身边擦着她脸上的泪。

“小嘉……”俞妈妈无视俞爸爸的话，看着俞泽嘉说。

“妈，你别逼我好不好……”俞泽嘉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双手揪着头发说。

“小嘉，你忍心看着爸妈以后都不开心的生活吗？”

“妈……”俞泽嘉哭出了声音，心脏的地方传来清晰而又强烈的刺痛。

“小嘉，你真的就不心疼我和你爸吗？”俞妈妈松开俞泽嘉的手，跪坐在地上，靠在了俞爸爸的怀里。俞泽嘉心里挣扎着，看着痛苦的爸妈，心像被撕裂一般的疼。他开始为责骂自己的自私，但也心疼谢铭尧的爱护。

安静下来的病房气氛有些沉重，俞泽嘉的表情不断的变化着，像是在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小嘉……你……”在一阵沉默之后俞妈妈又发出了难过的声音。

“妈，手机我用下。”俞泽嘉一脸死寂，内心一滩死水。

拿过手机颤抖的按下那一串号码，俞泽嘉很希望这通电话永远不要接通。

“喂？”谢铭尧的声音还是从电话里传了出来，俞泽嘉听到之后整个人呆愣愣的后背僵直。

“喂？”

“谢铭尧，咱们分手吧，再见。”俞泽嘉费力的把手机举到耳边，用没有温度的声音说出这些话，然后不给谢铭尧开口的机会，说完迅速的挂了电话。本已经没有波澜的心，一下碎了，那种彻头彻尾的痛让俞泽嘉一下哭了出来，原来说出这句话会用去那么多力气，原来说出那句话要承受那么多痛苦。

俞泽嘉冲出病房，一路跑到医院的顶楼，靠在墙上失声痛哭。结束了，结束这段感情，用去了他所有的温度。纵有万般不舍，可现实还是逼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此时所有过往变成陨石向他飞来，让他遍体鳞伤，躲闪不及。

第二十三章

接完俞泽嘉的电话，谢铭尧僵硬的坐在办公室里，贴在耳边的手机还放在那里，他忘记了所有的动作，有一瞬间他以为这是自己的噩梦，可是心脏传来的剧痛和因为过于用力而被指甲抠疼的手掌让他明确的知晓这是现实。

连续不断的思念在此刻被切断，一直延续的恐惧在此刻得到证实，那无底的深渊原来是如此黑暗，让谢铭尧有失明的感觉，看不到任何光亮的前方，要怎么走下去。此时的怎么样心里千回百转，他为自己之前的逃避后悔，他痛斥自己没有坚定的陪在要做选择的俞泽嘉身边。

烦乱的思绪被一阵连续不断的敲门声打断，谢铭尧用最快的时间整理了自己的情绪，冲门口喊了一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