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泫然欲泣的哽咽声轻轻的从他口中飘出来，下一刻，随即消失在空气中。

他顿了顿，顺顺气，才又继续自语：「你这招真的是伤得我体无完肤，你怎么狠得下心呢……咳咳咳！」

悲怆的情感猛然拍打而来，令他一时岔了气，咳得几乎快把五脏六腑给咳出来。

「你真的好狠，你真得伤透我，说真的，我恨你，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来解我心头之恨……可是……」

苍白的面孔然上怒色，乌黑的眼眸里尽是愤怒，怨怼的语气道尽他的恨，然而蓦地语气一转，竟是柔情似

水，有着表达不完的爱恋，「想到与你渡过的那些日子又怎么能真的恨你呢……想到你的一眸一笑、一言

一行，无不一都令我既开心又幸福还有你的誓言，你可还记得？……傻呀傻，以前在月牙村曾听村里的女

孩儿们说过，爱会使人变成傻子……我想我就是她们说的傻子吧……咳咳咳咳……傻呀傻……」不知何时

，眼眸和唇角都笑弯了，口中频频说着傻，却流露着深深的痴情。

掌心猛然捂住嘴巴，又是一阵剧咳，一股血腥味弥漫在口中，沿着嘴角滑了下来，但古穆华并没有多注意

，随手袖口一抹，一道血迹染红了袖子，为了不让侍女担心，他悄悄的把手搭在胸口上，气息却突然紊乱

了起来，一刹那又是阵阵剧咳。

微喘过了气，却觉得身子越发无力，勉强撑着上半身，仰望天空细语：「虽然恨，却是更爱你……晴……

你听到了吗？……我所有的爱都给你了……你可感觉到……」

体内猛然一阵剧痛，压不住的腥甜倏地涌上喉间，呕出一口又一口鲜血，将洁白的雪染成触目惊心的鲜红

色。

听见后头传来尖叫声，还来不及转头告诉她们别担心，身子便一软，向前倒去，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

感觉到熟悉的温度……

八十六

全身被熟悉的温度包覆着，温暖得令人感到鼻酸，究竟多久、多久没有亲身感受到这温度……真的真的好

舒服，一点都不想张开眼，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就算明白这只是场梦……

「王，穆华究竟如何？为何过了这么多天都没有醒过来？」

是谁的声音？好熟悉……为何如此慌张担心呢？真想告诉他自己没事……无奈全身一丝气力都没有，而且

也眷恋着这股温度。

自己正犹豫着。

「你别这么着急，唯一。」

啊，是了，是唯一的声音，知道这些日子他总是为自己担心难过，是该道歉，自己必须好好像他道歉，得

好好的跟他道歉……

「这家伙都说没事就一定是没事了，你也知道他的医术如何，兴许是这阵子他身心都疲惫不堪才会一时之

间陷入沉睡。」

赤焱，是赤焱的声音，如同兄长般的存在，既温柔又令人信赖，也只有他敢唤他『那家伙』……

「可是可是……」唯一可是了半天，就是没有下文，最后索性放弃，趴在床边紧盯着床上沉睡的古穆华，

希冀着下一刻床上的他张开眼睛。

对不起啊，唯一，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

「唯一，你去找昂渺，同他确定那些事情。」

眼眶热热的，鼻子也酸酸的，只是听到声音，单单只是听到他的声音，满满的爱恋就涨满了胸口，唉，究

竟是多爱他呢……为什么我会这么爱你……晴……

「不要，我要待在穆华身边。」唯一忿忿道：「他没醒来我就不离开。」

唯一怎么会这般和吴晴说话？

「唯一，你要抗令？」

「哼，反正唯一早就抗令过了，没差再多这一次。」唯一也不怕他生气，反正还有赤焱罩着。

听到吴晴的叹气，那是对唯一的宠爱。

「这件事情攸关他的生命，你难道不怕到时候出了意外？」

唯一转过头，带着抗议的目光看着吴晴，「您拿穆华压唯一……」

「去不去？」

「……唯一领命。」整张脸尽是不满，总觉得存在在心中那令他崇敬的王快要消失不见了。唯一鼓着一张

脸，拉着赤焱同他一起去找昂渺。

「唉……」吴晴坐到床边，叹一声，伸出宽大的掌心覆盖在古穆华的眼睛上，心，狠狠地颤动了一下，眼

眶似乎更热了。

他轻声道：「我知道你已经醒来了，但是身体还很虚弱，所以在睡一会儿吧。」

曾经给过他的温柔，如今依旧，所有的情感都化成一道热泪，静静的从眼角滑落。

为什么我会这么爱你？为什么……

「睡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等你醒来，一切都会没事了。

」

感觉脸上的泪水被轻轻抹去，同时吴晴的声音越来越远，但他不感到害怕，因为他知道就如同吴晴说的，

醒来，一切都会没事的……

「都安排好了？」吴晴沉声问道。

赤焱点头。

「很好，就快了……」吴晴身上的气息越趋冷冽，并且散开在房子里，脸上挂着称为复仇的神情。

「……」赤焱用掌心遮住他的脸，以无声的方式提醒好友。

空气的冷冽瞬间消失，地龙的热气再次温暖这偌大的房子。

「别这么激动，免得露出马脚。」赤焱替自己到了杯热茶。

吴晴苦笑，「何时竟然如此沉不住气……」

「虽然如此，但现在的你比以前好太多了。」指尖滑过杯子边缘，赤焱笑得温柔，金色的眸子闪耀着柔和

的光辉。

吴晴正要开口，后头的床传来细细的低吟，打断他们的谈话。吴晴和赤焱上前查看，昏睡许多天的古穆华

终于睁开眼睛了。

「穆华。」赤焱看着这些日子吃了许多苦而消瘦许多的古穆华，心都疼了，「可还知道我是谁？」

古穆华稍稍颔首，张口欲语，却出不了声。

「他当然记得，又不是失意。你先别说话，先喝点茶润润喉。」吴晴端着热茶把一旁的赤焱挤开，坐到床

边扶起虽然好很多但依旧虚弱的古穆华。

慢慢喂完热茶后，他把杯子塞进赤焱的手里，仔细地替他把脉，「好多了，饿吗？」

「这有些粥，还是想喝点热汤？」赤焱坐到吴晴旁边，温热的掌心轻抚着那张消瘦的脸庞。

古穆华想抬手握住在他脸颊上的手，无奈全身没有一丝气力，就连开口的力量也几乎没有。

「先喝点热汤吧。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所以你就别再问了。」吴晴解释，赤焱点点头，到桌上乘

了碗热汤。

但才喝了几口，古穆华便皱着眉头表示够了。

「可是……」赤焱觉得不够。这孩子又虚又弱，这段日子又都没有好好进食，好不容易醒来了却只吃这么

一点点。

吴晴拍拍他的手，「不要紧，那些药还能撑着，就别强迫他了。」

赤焱叹气。「好吧。」顿了顿，又偷偷瞄了吴晴几眼，他忽地起身，「我去找昂渺，确定些事情。」

一时间不明白赤焱为何突然要去找昂渺，但对上那双金眼后，他便明白了。带着谢意地朝他淡淡一笑，赤

焱又疼惜地摸摸古穆华，才转身离开邸宅。

赤焱离开后，一时间房子里陷入了沉默，吴晴有点不自在，他不知道该说甚么，对于这般无措的自己，他

不禁在心里苦笑。

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想不到身为天狐之王的他，会有现在这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窘况。

实在不知该说甚么，吴晴只好细声说：「在休息一会儿，身体才恢复得快。」

但怀里的人身子明显一僵，像是无声的拒绝。

「不想睡？」他的身子放软，当作回应，「……那试着吃点东西，才有力气。」

吴晴打个响指，一道黑影闪过，他的手上顿时多了一碗粥，「想说话想要有力气就得吃东西。」才说完，

就觉得自己是否太凶了。

古穆华并没有面露害怕，他才在心里松了口气，这时见着怀里的人淡淡地笑开，过了半晌才了解自己的反

应完全被他感受到了。

为什么就是瞒不过他呢？吴晴无奈地心想

花了许多时间才吃掉那少许的粥后，吴晴又半强迫的让他喝下碗药汤后，才觉得满意。该吃的吃了，该喝

的也喝了，古穆华的状况也好多了，至少有力气说话，也有些力气可以动动手动动脚了。

他坐在床上，看着在前面的桌子整理东西的吴晴，望了四周，「晴，唯一呢？」

那记背影随着他的话重重地颤动了一下。

因为那声「晴」，依旧是带着满满的爱恋，同过去一样，是真心地唤着……

不知为何，眼眶竟热了起来。发觉自己的反应如此激动，不禁莞尔。

只是一声「晴」啊……

不着痕迹地深吸几口气后，吴晴才答道：「我派唯一去处理些事情，快得话明日便会回来。」

「是吗……希望他早些回来，我得好好向他道歉，这些日子让他担心了。」古穆华平淡的说。

他说得平淡，但听者却心里满是苦涩。

「这些日子」他所受的伤痛远比唯一多很多，原因都是因为他。

说真的，他一点都不后悔，如果时间再到转，他仍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和计划，因为这样才能确定他爱的

有多深，即便知道是会将一个人伤得体无完肤……

虽然不后悔，却很心痛。

很高兴古穆华愿意继续爱着他，可是对于自己所策画的事情却感到难过，那人有着许多结痂的伤，但是在

那些旧伤上加上新伤的，是他。

背对着古穆华的吴晴，独自在心里想着，然而越是去想，就越是不知道该用甚么表情去面对他。

「晴？」不明白他为何回答之后便站在原地陷入了沉默，叫了一声也没有回应，又叫一声：「吴晴？」

回过神的吴晴有点慌乱地转过来，「怎么了？」

古穆华轻笑道：「我才要问你呢，怎么站在那里失神了？」

「不……没事……」收好自己的情绪后才回到床边。看着原本是乌黑光亮的长发，现在却白得彻底。心，

又疼了。

吴晴轻抚着那头白色长发，哑声问：「帮你……梳发，可好？」

「……嗯。」

吴晴拿着雕工精美的白玉栉替古穆华梳着长发，动作又轻又柔，古穆华舒服地笑眯了眼，见他笑开，吴晴

的脸上也悄悄浮上一抹浅浅的笑容。

方才不自在的气氛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彷佛稍早些的尴尬是假的。

但这融洽的气氛在大门碰的一声被撞开后，宣告结束。

约十五岁出头的身型站在大门口，一双漂亮的银色双眼带点紧张看着在床上的穆华。

「穆华！」唯一大喊，看见担心的人终于醒来，顾不得一旁的吴晴投来不满和被打扰的责备目光，便一把

将他拉入怀里紧紧地抱着，「唯一好担心你，好担心……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穆华、穆华……」

「唯一……」古穆华红了眼眶。

他知道这些日子唯一有多担心他，在他几乎放弃自己的那段时间，他知道唯一每日都在劝着他，在他的身

体要撑不下去时，也是唯一想尽办法维持他那虚弱的生命，如果没有他，在他想通之前，或许就真的会到

另个世界与他的家人、月牙村的村民相见。

他举起手，用尽自己的力气环住唯一的背，哽咽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别道歉别道歉，你又没有错，所以别道歉……」

一句无心的话，却让一旁的吴晴胸口一紧，一时之间无法喘息。

「现在身体觉得如何？有没有哪里不适？」唯一松开古穆华，看见他的白发时，悲伤闪过双眼，所幸他正

低着头，所以没瞧见。

「放心，没事的，刚才有吃点粥了，晴也有给我吃点药，所以别担心了。」古穆华握住他的手，为了让他

安心，他勾起抹稍嫌虚弱的微笑。

「那就好。」他的回答和笑容似乎让唯一感到满意，也温柔地笑道。

「哼哼。」吴晴清清喉咙，让他们俩的注意落在他这边，「唯一，我要你处理的事情呢？」

唯一犹豫了半刻，才缓缓道：「赤焱替我去处理了……为了让我回来见穆华。」

「我想也是。」吴晴说得平淡，让人猜不出他现在的情绪是如何。更正确的说是让唯一猜不出他现在的情

绪。

「王，您生气了？」唯一有点畏缩，因为赤焱现在不在旁边。

吴晴叹息，「早就知会这样。」又看了唯一一眼，「我没生气。」唯一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基本上都没有问题了，随时都——」吴晴一记眼神让唯一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虽然没有看到吴晴的眼神，但唯一的反应太明显了，「怎么了？」古穆华问。

唯一摇头，「没事，只是在处理天狐内部的事情。」

古穆华并不是笨蛋，唯一从不对他说谎，所以此刻唯一的目光稍稍游移，他马上知道唯一说谎。

不安的心情浮上心头，呼吸有点急促，他拉住唯一的手，面露慌乱。

虽然选择了继续爱下去，但并不代表先前的事情他已经释怀了，那样的恐惧，大概这辈子是都忘不了了。

唯一带着愧疚的表情安慰古穆华，「别担心，没事的，真的，如果有事情要不利于你，这次我唯一一定会

拼命带你离开。」

这话，狠狠地扎在一旁的吴晴的心头上，很疼很疼……也不知道唯一是有心还是无心。

唯一在安慰时，眼睛里是一片沉静，没有方才说谎的游移，古穆华这才安下心来。

「所以不要担心害怕，有我在，有赤焱在，有王在，没有人会再伤害你了。」唯一坚定地说，同时也紧紧

握住他的双手，像是承诺。

古穆华点点头。

前一刻的紧绷似乎吸干了他身上少许的力气，此时安下心来，强烈的倦意一下子涌了上来。

一旁的吴晴看出他的疲倦，伸手将人揽了过来，「累了就休息，身子才康复的快。」边说边将古穆华放倒

在床，并且替他盖上被子，「好好休息。」

也看出古穆华的倦意，唯一牵着他的手，直到他入睡，才离开邸宅找赤焱去。

八十七

前一刻的紧绷似乎吸干了他身上少许的力气，此时安下心来，强烈的倦意一下子涌了上来。

一旁的吴晴看出他的疲倦，伸手将人揽了过来，「累了就休息，身子才康复的快。」边说边将古穆华放倒

在床，并且替他盖上被子，「好好休息。」

也看出古穆华的倦意，唯一牵着他的手，直到他入睡，才离开邸宅找赤焱去。

深夜，月明星稀，冬季的夜晚又冷又静。

邸宅里透着淡淡的烛光，巨大的影子在竹火的摇曳下摆动着。

地龙日以继夜不断地燃烧，还有吴晴的结界，让邸宅里暖和的不像冬日。

吴晴靠着床柱坐在床边，目光深沉不见底，俊美的脸庞寒若冰霜，让人猜不透此刻的他在想甚么。

细碎的呻吟在一旁响起，在这静谧的空间利显得格外清晰。

回过神的吴晴急忙查看，只见古穆华皱着眉头，口中喃喃念着呓语，一滴滴冷汗从额头上滑落。

吴晴轻拍着他的脸颊，低声且急切的唤着：「穆华、穆华，醒醒，穆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