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穆华崩溃般的挥动双手，将柜子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挥到地上，刺耳的破碎声此起彼落，同时，那

颗爱恋的心也在这一刻，破成碎片。

最后，古穆华只是不断的重复喊道：「我恨你，我恨你……」

曾经，他是那么爱吴晴，如今，他却是那么恨吴晴，爱的越深便恨的越深，留下的只剩下无尽的恨与伤痛

……

一个踉跄，他跌坐在满是碎瓷碎片上，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因为吴晴带给他痛，远不及这些小小的伤痛。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你为什么那么残酷——！！」

「我是真的爱你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走、你滚——！我恨你——」

古穆华昂头咆哮，那句我恨你，吼得椎心沥血，吼得肝肠寸断。

身体与心理超过所能承受的负担，眼前一黑，伤痕累累的身躯像断了线的人偶倒了下来。

在陷入无止尽的黑暗之前，他听到有个声音，悲怆不已的声音喊了他的名字……

他知道是唯一，但他已经没有馀力去回应他了……

八十四

「你走、你滚——！我恨你——」

古穆华昂头咆哮，那句我恨你，吼得椎心沥血，吼得肝肠寸断。

身体与心理超过所能承受的负担，眼前一黑，伤痕累累的身躯像断了线的人偶倒了下来。

在陷入无止尽的黑暗之前，他听到有个声音，悲怆不已的声音喊了他的名字……

他知道是唯一，但他已经没有馀力去回应他了……

「大人，求您吃点东西吧，在这样下去，您的身体会受不了的。」婢女端着清粥跪在床边，哀求着床上的

古穆华。

然，躺在床上的他只是眼神空洞地盯着床顶，原本一双乌黑的美目此时混浊不已，对于婢女苦口婆心的劝

说，只是左耳进，右耳出。

自从吴晴离开之后，已经过了半个月了，这段日子古穆华除了被迫强灌了些许的水之外，便是吃了甚么吐

甚么，完全无法进食。

最后，他连进食也不想了，任凭自己躺在床上，一天一天地消瘦，双颊凹陷，脸色苍白如纸，身体也越来

越虚弱。

服侍他的婢女们知道他的处境，任谁都不想被囚禁在深宫，当皇帝的禁脔，所以大家都待他极好，然而七

天前的晚上，大家都不知道什么原因令他突然情绪失控，虚弱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了，烧了三天的烧，御医

们好不容易才稳住他的病况，但是一头乌黑的秀发却一夕间化为斑白。

从那次昏迷醒来之后，古穆华便成了现下的模样，无论怎么叫他、劝他，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婢女们暗中讨论，都说他因为受创太大，成了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了。

昨晚，皇帝又来了，然而古穆华的身体受创太甚，在御医们冒着生命危险的状况下，禀告了皇帝他现在的

创况不适合侍寝，皇帝因而大怒，命这些服侍古穆华的下人们要好好照顾他，让他尽早恢复，否则后果便

是由他们承担。

婢女们是吓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不是他们不照顾古穆华，而是古穆华的状况根本无法进食。

于是成了现在的状况，婢女们个个围在床边，竭尽所能的劝着床上的古穆华，然而，结果依旧如此。

「大人……」婢女们急得都快哭了，手上的热粥都成了冷粥了。

「……」

气若游丝的声音飘进一旁婢女的耳朵了，这可让他们激动了，这位大人终于有回应了。

「大人，您需要什么，小的马上替您准备。」

古穆华轻咳了几声，盯着床顶的目光垂了下来，半晌都没再开口。

「大人……」婢女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状况，始终不见他有所反映，大家正当泄气之馀，又再次听到古穆

华的声音，这次，比之前清楚许多。

「都……出去……全都出……去……」每说一个字，喉咙便一阵一阵刺痛，才说了几个字，便是一阵剧咳

，咳得是让婢女们胆颤心惊。

「可是……」大家彼此交换眼神，各个都困扰不已，如果有点闪失，他们的小命可就没了。

「出去。」这次更大声了，也更清楚更坚定。

莫可奈何，婢女们也只好听他的话，退出房子。

偌大的房子，顿时鸦雀无声，除了偶尔几声咳嗽声和不是很平稳的呼吸声之外。

「穆华。」哽咽的呼唤传入耳中，熟悉的脸庞此时带的泪痕坐在床边。

唯一心疼地抚着他的脸庞，一下又一下，包含着无限的疼惜。

「别与自己过不去啊，在这样下去，你会……」剩下的话堵在喉间，斗大的泪珠一颗颗落下。

唯一每天都和婢女们一样，在他的床边一声又一声地劝说着，而结果都是一样。

哑声在他身旁说了许久，唯一依旧无功而返，失落至极离开了房子。

「穆华……」一声如叹息的呼唤，随着唯一的离开，那声音也逐渐消失在房子中。

「赤焱，该怎么办，在这样下去，穆华真的会死掉的。」唯一坐在屋脊上，哭成了泪人儿，只能眼睁睁看

着古穆华一天比一天更憔悴、一天比一天更虚弱，自己却束手无策。

赤焱沉默不语，对于自己无法改变古穆华的状况，也同样感到懊恼不已，同时他也后悔没有阻止吴晴……

唯一猛然起身，仰天长啸，那声音如泣如诉，听得赤焱心疼不已。

「王，您真的就要他的命如残烛般逐渐消失吗？」唯一怒目不知何时伫立在他身后的吴晴。

吴晴垂下眼帘，以沉默回避了唯一的话。

唯一恨恨地捶打吴晴的胸口，一下又一下，道尽唯一的愤怒与悲伤。

赤焱无声长叹，哀戚的仰望灰蒙蒙的天空，一点一点的白色逐渐漂下，冰冷的白点落在他的掌心，随即消

失无痕。

吴晴也同样抬头望了天空，一声下雪了，里头夹杂着又深又沉重的哀伤，他自己却不自知。

唯一全身一震，他全听在耳里，停下手上的捶打，张开双臂抱住了吴晴，倚靠在他的胸口上，低低的哭泣

着。

想起之前大家围在月牙村的医馆里，约定好到了冬天要一同到北方赏雪，因为古穆华自小到大，都住在南

方，不曾看过落雪，大家才如此约定。

天意弄人，纵使他们贵为天狐，也无法先知未来，任谁都没想过，这场初雪，是在这种情形下落下，当时

的约定成了过往云烟。

「王，您还记得吗？记得那天的约定。」唯一流着泪低声问道。

吴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轻抚他的长发。

唯一抬头，湿润的双眼看见那双深蓝色眼眸的目光好遥远好遥远，不知道那双眼看见了甚么……

「王……」紧紧地抱住吴晴，很紧很紧地抱着。

「……」

古穆华缓缓张开眼睛，混浊无神的盯着床顶许久，才以极缓的速度转动了眼睛，屋子里又大又静，寂寞结

冻了空气，又冷又冰，让人连呼吸都感觉吃力。

「咳咳……咳……」空气流入，不小心岔了气，一阵剧咳，咳得他几乎把仅剩的力气都耗光了。

守在外头的婢女听见里头的动静，急急忙忙跑了进来，查看古穆华的状况，就担心一个疏失床上的人有了

闪失。

「大人，您还好吗？要不要替您传御医大人？」

古穆华许许吐了一口气，又浅浅地吸了口气，才以几近无声的气音说道：「扶……我起……来……」

「是。」两名婢女俐落又极小心地扶起古穆华，并且在他背后垫一层厚厚的软垫。

当他们触碰到他的身体，发现这人瘦得几乎没有重量，轻得令人害怕。

「谢……谢……咳咳……」古穆华掩着嘴，又是一阵阵剧咳。

婢女们担忧的目光紧盯着古穆华。

古穆华有点吃力地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茶水，会意过来的婢女快速替他到了杯热茶，熟练地将杯缘送

到他唇边，慢慢的喂他喝茶，热茶滋润了干涩的喉咙，方才喉间的不适缓和了许多。

「还要吗？」

古穆华摆摆手，一抹浅浅的虚弱微笑表达感谢，服侍他一段时间都不曾看过他的笑容，这淡淡的一笑，即

使充满病态又虚弱不堪，但只属于他的气质始终依旧优雅，看得是让婢女们各个看傻了眼。

接着古穆华又挥挥手，示意她们通通退下，婢女们才宛如大梦初醒班，急忙轻说一声是，而后便快步退出

屋子。

古穆华的视线飘向窗户，看见外头白皑皑的，白色的雪花缓缓飘下，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落雪。

『等到冬天，我们一同去北方赏雪，好不好？』

当时在医管唯一欢快的嗓音回荡在耳边，还有赤焱和……和吴晴的谈话声。

『虽然很冷，可是看着雪花飘落，并且当大地被白雪覆盖之时，那宛若仙境的大地定会令你赞叹不已。』

唯一的笑声又轻又柔，听得让人也不禁弯起唇角。

想起过去的时光，他不禁漾起浅浅的笑容，然而下一秒旋即又消失无踪，只剩下阴郁的阴影垄罩在他脸上

。

一道温热的泪水不知不觉从眼角滑落，顺着脸庞，低落在胸口。

古穆华颤抖着手心抹去脸上的眼泪，然而眼中的泪水依旧滚滚而出，憔悴的面容勾起自嘲似的笑容，想不

到他竟然还有眼泪可以流，当时的悲愤全都化成泪水和怒吼宣泄而出，不知道哭了多久，感觉眼泪都流干

了，他还以为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水，想不到现在一道又一道的眼泪不断从眼中流下。

『你不是孤单的，有我在，我让你依靠……』

他全身一震，脸色倏地刷白，他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想起当时吴晴所许的承诺，他忘不了当时吴晴搂着他，

在他耳边细细的、温柔的留下这句话。

不知哪里的疼痛令他痛苦地揪住胸口弯下上身，满腔的悲伤霎时堵在喉间，发出低低的呜咽声，眼泪染湿

了衣襟。

想起刚认识没多久，他便处处为他准备可以增补身体的膳食。

想起自己为了掩饰自己说的谎时，他挂着坏笑看着他。

想起他第一次露出狡黠的笑容戏弄他，当时自己是多害羞又慌张。

想起自己喝了酒红了脸，他却愉悦地看着他。

想起他说的话——叫我晴，我喜欢听你叫我晴——当时他的笑容是那么温柔。

想起彼此缠绵时与缠绵后的温柔。

胸口的痛，随着忆起过去的日子，渐渐不那么疼了……

他抹去眼泪，露出虽然虚弱却幸福不已的笑容。

他，想通了。

八十五

想起彼此缠绵时与缠绵后的温柔。

胸口的痛，随着忆起过去的日子，渐渐不那么疼了……

他抹去眼泪，露出虽然虚弱却幸福不已的笑容。

他，想通了。

其实这段日子除了浑浑噩噩地度过之外，躺在床上的古穆华也曾深深的去思考他与吴晴的事情，虽然好几

次都因憎恨的情感阻断他的思考，但也有几次回想起来过去，无法忽视的温暖和幸福感充斥全身，让他对

自己又怒又矛盾。

可是现在他懂了，完完全全的懂了。

古穆华掀开棉被，拿起披在一旁的棉袄裹住身体。光是移动身体就几乎用尽他的力气，气喘吁吁地喘息，

憔悴的脸庞此时更是几乎没了血色，苍白的令人心惊。

咬紧牙关，奋力撑起身体，瘦到几乎不成人形的身躯左右摇晃了几下，双脚一软，重重的倒在坚硬的地板

上，痛得古穆华又溢出一些泪来。

房子里猛然传出巨响，吓得外头的婢女们三魂六魄都差点都没了，急忙冲进房子里，看见倒在地上的古穆

华，众人纷纷倒抽了一口气，连忙上前将他搀扶了起来。

「大人，您没事吧？有没有伤着了？奴婢马上替您传唤御医过来。」婢女害怕的都快哭了，就怕这个人出

了意外。

古穆华试了几次，才顺利发声回答，「我没事，可以……请你们扶我出去吗？」

婢女们困难地互看彼此，「可是大人，外头正在下雪，冷得不得了，你现在太过虚弱，小的担心您的身体

会……」

「不用担心……我自己是咳咳、大夫……自己的咳、身体我自己知道……」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不时还

咳个几声，说真的，实在没有甚么说服力。

婢女们又劝了好一会儿，但古穆华说甚么就是不愿意让步，坚持要出去。最后婢女们说不动他，只好替他

又加了好几件厚棉袄，同时也帮他梳理好那一头白发，并且把一顶雪白的兔毛帽带在他头上，耳朵被帽子

包覆其中，不一会儿全身就渐渐发热了。

古穆华苦笑，但这些都是她们的好意，他也就不再多推辞了，哑声道：「谢谢……」

正值青年的身体理应强壮，但将近月馀的绝食，身躯几乎没了重量，在左右搀扶的婢女毫不费力的领着他

走出房子。

大门敞开，一阵冰凉的冷风抚过他的脸庞，他并不觉得寒冷，只觉得有着说不出的舒畅感。打从他被掳进

宫里后，就没再离开过那栋大房子，床成了他的地，床顶成了他的天。如今踏出这道门槛，眼前白皑皑的

景色纯净的令他赞叹，天空依旧缓缓飘着细雪，古穆华显得有点兴奋，想要快点到外头好好感受一下，无

奈这具虚弱的身体几乎是不受他自己的控制了。

两旁的婢女感到受他的急切，带着温柔的笑容甜甜的说：「大人不急，奴婢会带您过去的。」

婢女们搀着他走了一小段距离，来到庭中已经结冰的池塘前，随即命后头的人找来一张椅子，让古穆华坐

下来。

绵绵的细雪，飘落在他的掌心上，一下子便消失无踪。

古穆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冰冷的空气滑入身体时刺痛着胸口，但他忍着，因为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体

会这种感觉了。

「都退下吧……」古穆华低声地遣退一旁的婢女们，「你们回廊下等我……让我一个人独处一下……」

「让奴婢替您撑伞挡雪吧。」

古穆华摇头，「不用了。」

大家都知道古穆华决定的事情，任凭他人说破了嘴，他依然坚持，所以婢女们这次也就不劝了，就顺他的

意好好的让他独处一下。

见她们都回廊下，古穆华才缓缓抬起头，仰望天空，现在他的天，正在飘着绵绵白雪，现在他的地，也覆

盖一层厚厚的白雪，一切的一切变得雪白无瑕，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慰。

古穆华阖上眼抬起头，苍白的唇缓缓说出一个会令他痛彻心扉却又温暖幸福的名字。

「晴……吴晴……」

这名字，曾经让他尝到心碎的痛苦，这名字，曾经让他痛不欲生。然而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矛盾苦涩的

结终于让他解开了。

「我知道你在附近、咳咳、我也知道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古穆华用着几乎细不可闻的音量自语着，「…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每每想到你，那种椎心沥血的痛苦便缠着我，久久不放、咳咳……残酷的你，轻

轻一推就让我陷入永无止尽的黑暗、咳咳、我不懂，我真的不懂我该怎么去爱你，你才能接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