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平安心里凉透，想着云月为自己受的伤，连忙挪到云月身边，一握云月的手，现下竟比那寒极刺骨的水还要凉！

云月嘴唇透着股死气，没了往日的颜色。

季平安惊呼，“云月！”

云月睫毛上都结着冰渣，微微一抖，仿佛听到了季平安的呼喊，但是却没睁开眼睛。

季平安身子冷，却发现心里更冷，想到顾三爷口里说云月乃是修炼《赤水血寒》遭到寒气反噬，功力不及往日五成，挨了一掌，又被着寒水一泡，当真不好！

云月呼吸慢慢弱了下去，浑身就更冰雕一般无二。

季平安再也顾不得许多，把云月抱到自己怀里，心里默念《暖阳经》浑身生热，着热气透过季平安的胸膛，传递给云月，云月轻呼一声，面色微微回转了一些，季平安抱着云月在悬崖底运功，这一运，就过了两个时辰。

云月身子没再发僵，微微转醒，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唐在季平安温热的怀里，真真热气透过季平安传了过来，温暖了云月的身子，也暖到了心底。

云月低下眼看着季平安，黑幽幽的眸子深不见底，“馒头，你竟跟着我跳了下来……”

季平安见云月转醒，也就收起了真气，看着云月那双深潭般的眸子，仿佛把自己淹死在了那片柔色里。

云月反手抱着季平安，感受着季平安的体温，眸子里柔情流转，就像那瞬间而开的昙花，只那么一点意蕴，却又让人心神俱酥，死了也甘愿。

过了半宿，云月幽幽说道，“我以前说了许多话，都是逗你，可现下在这荒无人烟的寒潭边，我却要说一番真心话。”

季平安鼻尖全是云月身上淡淡的花香，虽然清冽，却让季平安无端的心安。

云月稍稍松开季平安，双眼静静地看着月色下的季平安，嘴角笑着挽起，眼中点点月光，波光粼粼，“馒头，就连着跳崖也没能把我们分开，说明我两姻缘天定，准定是分不开的。这一生一世，也就你我这一双人。”

季平安任由云月抱着，脑里画面飞转，从两人轻纱浴初见，后来下山，武林大会，苗疆一行，到挨掌跳崖，心里满满都是动容，心里酸涩甘甜。听到云月这一番话，要说不欢喜，那就是假话。

季平安一闭眼，靠近云月，轻轻伸手抱着云月，眼中带着点依稀的泪光，红着鼻子笑道，“看来真是癞蛤蟆配小王八了。”

云月心里一顿，忽地笑了，紧紧抱着季平安，两人身上洒满月光，就这样静静相拥着，仿佛一切烦心之事全然远去，在这世间，就剩两人而已。

云月抱着季平安，笑的温柔，“馒头，你好似会武功……”

季平安闻言，抬头看向云月，知道瞒不下去，眼里到满是诚然，“两人相处，以诚为本。我不该瞒着你，现在讲明了也好，其实，我是连云峰的弟子。”说完便静了下来，等着云月出声。

云月诧异，细细打量这季平安，戏谑道，“没想到你这样也能进连云峰？”

季平安哼了一声，“小爷丰神俊朗，怎么就进不得连云峰？话说你这吉祥天我不也进了？”

云月莞尔一笑，“那你又为何进了吉祥天？”说完高深一笑。

季平安气得想咬舌头，再说下去就暴露了莲公道长了！于是乎，季平安抿着唇细细思量，想着该怎么说。

云月挨近季平安的耳边，轻声笑语，“你便是连元峰安插在吉祥天的内线……”

季平安心神一抖，满面惊慌的看向云月。

云月高深一笑，“莲公道长这招算是败笔，情报没套到不说，还折了个兵，可怜这小兵要得一辈子留在连云峰，不划算得紧呐。”

季平安心里又羞又恼，红了个脸，“我都跟着你了，你可别为难连云峰！”

这句话叫云月听得舒心，笑意盈盈，“好。”

季平安心里稍安，接着说道，“你也别再危害武林了，以后我两在吉祥天平平淡淡一辈子，不也很好？”

云月舌尖回味了一番“平平淡淡”，心里居然也有了点甜味，“好。”

季平安没想到云月答应的这么爽快，心里乐得开怀，心想自己果然是水面鱼身的主人，这么一下，就平定了江湖纷乱！

云月见季平安眉眼弯弯，心里柔波荡漾，“馒头，你真名唤作什么？”

季平安轻轻道，“我姓季，名平安。”

“平安……云月，平安……”云月的微笑徐徐绽放开来，仿佛开了一朵又一朵明媚的小花，这样鲜活明媚的绽放开来。

这声声柔情在山间飘荡，揉进了季平安的心里。

第 33 章

两人静静抱了半宿，季平安缓缓抬头，借着皎洁的月光，只见水潭边居然还有个小茅屋。季平安拍拍云月，惊喜道，“快看！这还有个茅屋！”

云月顺着季平安的视线，见到那茅屋，神色不明，喃喃道，“茅屋……”

季平安也没注意，欢喜极了，拉着云月到了茅屋边，站在屋外，也没见屋里亮灯，季平安扣了扣门，也没见人应，顺手推开了门，茅屋顶茅草稀疏，一缕缕月光顺着梳露处倾泻而下，微微照亮了茅屋，屋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在地上铺着点干草，好似个地铺，季平安环顾四周，蹲下身子摸了下那草，那草单薄的紧，水分全失，一摸上去就发出脆响，想必是放了许久。

云月站在屋里，看着那堆干草出神。

季平安顿觉云月奇怪的紧，便起了身子，靠近云月，满眼都是关切，“云月，你可还好？”

云月轻轻一笑，“这干草来的真是时候，你先躺着睡一觉，我运功逼出寒气，这崖底不宜久留，我们明日便动身出谷。”

季平安了然点头，两人也就坐于干草之上，过了一夜。

暖黄色的阳光还未破云而出，湖面飘起层层白雾，氢气轻柔缭绕，宛如那轻纱薄衣，丝丝细细，草叶上带着滴滴露珠，露水晶莹剔透，反射着晨光的柔暖。

云月经过一晚的调吸，暂时压住了寒气，但是受过顾三爷一掌，内力还是不稳，两人为了逃出谷去，天还未曾四亮，趁着弥漫的雾气，想要出谷而去。

云月握着季平安的手，在雾中穿梭，草叶上的露珠打湿了两人的衣裳，季平安一颗心绷得紧紧，耳尖竖起，仔细的听着周围的动向。

云月抬起衣袖，轻轻给季平安拭去脸上的水珠，声音宛如那热茶中袅袅升起的烟气，虽然单薄，却让人顿觉暖意，“别怕。”

季平安心里一酸，却扭身说道，“怕？小爷就不知道还有这个字！”

云月悄然一笑，在这雾气中似幻似真，“当真？连化血池也不怕了？”

季平安一听到这四个字，抖了一下，还想反驳，忽地只觉云月一把拉住自己，把自己往身后拉去。

雾气中也顿时带起一股子风，草叶沙沙作响，季平安心头一紧，怕是有人追来了。

雾中只见一抹深红色的身影像团火似的冲着两人挨近，香气四溢，冲人耳鼻。

“这不是恩人么？”一阵腻人的女声在雾中散开，待那身影靠近，季平安才发觉来人竟然是历九娘。

厉九娘一袭大红衣裳，十指涂满了丹朱色的指色，抬手盈盈一扶，把耳边几丝青丝挽到耳后，妩媚一笑。

季平安松了口大气，从云月身后探出头来，“厉九娘，你可吓死小爷我了！”

厉九娘抿唇一笑，“你们这是做什么？”

云月笑若春花，“私奔。”

季平安差点一口气上不来，都什么时候了，云月还能开玩笑，真是神人。

厉九娘一双美目环顾两人，只见两人双手紧握，季平安还躲在云月身后，宛如个小媳妇一般，顿时笑得花枝乱颤，“甚好甚好，你若是饿了，还可以啃一口馒头，这私奔极好不过。”

四周火光闪烁，嘈杂起来，随着日头上升，雾气稀薄起来，隐隐可见到远处有人打着火把寻来。

季平安脱口惊呼，“不好，他们追来了！”

厉九娘眉头一簇，“这可是来追赶你们？”

云月颔首。

季平安拉紧云月的手，着急道，“他们要追的正是我们，云月受了伤，恐怕不敌，我们得走了！”

还没等季平安说完，雾气薄极，顾三爷手下依然见到三人，连忙围了上来。

带头一人拎着口大刀，“他两果然没死！给我围住，别让他两跑了！”说完刀起，向着云月劈了下来。

厉九娘双手一抬，红袖翩飞，挡住了碗口大刀，冷笑一声，“要抓他们，也得问问我厉九娘答不答应！”

几人见厉九娘武功厉害，衣袖一飞，竟然挡住了大刀，心里微震，不敢上前。

厉九娘抬起衣袖半遮住脸，笑意盈盈，“两位快走，九娘给挡一挡。”

季平安怕厉九娘一人不敌，沉吟道，“这……”

厉九娘含笑出声，“再不走，这私奔怕是就不成了。”说完看向两人，嘴边虽是笑意，但是眼神一片清明，“这世间真情真爱少之又少，九娘求之不得，今日得以一见，毕当尽力保全。今日分手，他日再聚，九娘还要为你们唱上一出《并蹄花》。”

云月凝视厉九娘，缓缓一笑，“多谢九娘。”一语毕，拉住季平安，旋身而走。

顾三爷手下一见，连忙想要追上，厉九娘横在中间，挑眉凝语，“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几人提刀围住厉九娘，刀刀具是狠招，想把厉九娘斩于刀下。厉九娘红裙翩飞，衣袖飞花，和几人缠斗在一处。

厉九娘虽然以一挡众，但毕竟武功高强，一时间难分胜负。就在此时，厉九娘只见一阵白光从头顶劈下，来势汹汹，心里一惊，翻身躲过，落定一看，只见平地又多出了几十人，当中一人浑身圆滚，圆脸粗脖，笑得诡异，“原来是厉九娘，只要你乖乖让开，我顾三就放你一马，如何？”

厉九娘嗤笑，“多谢顾三爷，可是这想法，实在是，不如何。”

顾三爷面色一冷，“那我就送你去见阎王，让你和你儿子团聚！”说完剑光一闪，直直刺向厉九娘。

一时间只见红衣翻飞，剑光爆闪，两条身影纠缠在一处。顾三爷下手狠辣，一剑飞过，直挑厉九娘面门，厉九娘一闪，顾三爷一低身，剑锋一反，竟然一剑挑穿了厉九娘的脚筋！

厉九娘痛哼一声，脚边不稳，瘫倒在地，顾三爷大笑一声，忽地又闪起剑光，一剑穿过厉九娘的胸膛，剑一拔出，汩汩鲜血翻涌而流，剑上沾满血光。

顾三爷笑得开怀，“你这等恶婆娘，死在我顾三的剑下也不枉白死，欧如江不是一直想要你死么？我如今也算帮了他个忙。”

厉九娘脸色苍白，一袭红衣红的像团火，衬着稀薄的白雾，白中带红，越发显得红的刺眼。

顾三爷提着剑大声喊道，“追！”

刹那间人去雾留，厉九娘躺在地上，胸口涓涓的血流不停涌出。厉九娘忽地想起从前看的一出戏，睁着眼看着那团暖光色的朝阳，断断续续唱到：

装不完的欢笑，卖不完的唱 烟花生涯断人肠

怕只怕催花信紧风雨急 落红纷纷野茫茫

我也曾学红杏出墙窥望

我也曾抚瑶琴低吟凤求凰

我也曾嘤嘤鸣兮求良友

我也曾深巷愁听卖花忙

只怕是精诚一片金石开 诗笺牵动我心肠

我愿做香扇坠配在郎身上

我愿将你日日夜夜袖中藏

我愿时时刻刻随郎团扇影

随风轻送一阵香

欲寻好梦难入梦

怕断肠时偏断肠 ……

艳阳高深，雾气散尽，只留那一抹鲜红，久久不动。

第 34 章

云月和季平安两人跑了许久，跑出了吉祥天的山脚，只见林中有个四合小院，云月带着季平安靠近，示意季平安进到院中。

季平安也不用再遮掩自己会武功一事，当下运起轻功，和云月一起跃入院中，季平安小声问道，“我们躲在这？”

云月但笑摇头，四下一看，院里虽不是十分宽敞，可是院落错和，院中撑着个葡萄架，碧绿色的葡萄苗爬满架子，翠艳欲滴，在那绿色的叶间还可见道青绿色的玛瑙葡萄，一颗颗葡萄看起来颜色鲜丽，饱满圆润。

院中安静极了，只听到墙外沙沙的树叶声和清脆的鸟鸣声。

云月嘴角一挑，“我们运气极好，这院里主人趁好不在家。”说完拉着季平安进到屋里。

屋里摆设简单，只有几件座椅，一个衣橱，外加张床。

云月一派悠然的打开衣橱，随手拿出了件粗布淡黄色衣裳递给季平安，“穿上。”

季平安接过衣裳一看，脸都绿了，衣裳拿在手里抖了一次，再一看，还是没变，又抖了一次，再一看，还是没变，季平安还要再抖，云月挑眉，“平安，你这是抖什么？你再抖，它也是身女装。”

季平安气急，“你知道是女装还给小爷穿上？”

“这叫变装，懂么？这样子出去，顾三才找不到我们。你扮作女子，我两正好是对夫妻，多有趣。”云月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季平安不服气，脸气的鼓鼓的，把衣裳往云月面前一推，“那你穿，你比我好看，穿起来才像。”

云月莞尔一笑，眼神如丝的扫了眼季平安，“我穿也行，可是我比你高了一头，顾三也不是吃素的，这娘子比相公还高，怕是容易被看穿呐。我这挨了顾三一掌，这变装乃是最后保命的法子，要是不成……罢了，我穿上便是。”说完叹了口气，慷慨就义一般伸出手，想去接那衣裳。

季平安想到云月是为自己才挨下了那一掌，想到云月说被顾三认出的话，两人怕真就活不了了，一咬牙，胡乱拿着那衣裳往自己身上套，“算了，我来！”可这衣裳越套越乱，怎么都穿不对，云月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抬起手细细给季平安扯顺了衣裳。

季平安还是少年，身量纤细，那一身女装穿在身上正好，云月解开季平安的发，指尖在青丝中穿梭，给季平安接了个桃花髻，顺手在梳妆台上拿起眉笔，给季平安画了脸。

等云月弄好，季平安见铜镜中一个圆脸少女睁着眼望着自己，季平安冲着铜镜炸了眨眼，那少女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季平安咧嘴一笑，眼睛弯的像枚月牙，“云月，你手真巧。”

云月掐了下季平安的脸颊，笑意盈盈，“叫相公，不然该露馅了。”

季平安白了眼云月，相公你妹！

云月套上神灰色衣裳，从怀里拿出个人皮面具往脸上一贴，一张脸顿时变得平淡无奇，掉到人海里也找不到。

云月拉住季平安，两人出了院子，往着市集去了。

两人到了市集，便到了客栈，要了间上房。

刚进屋关了门，只听到外间一片喧哗，季平安心里惊慌，“不好，怕是他们追来了！”

忽地门前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开门！”

云月面色不变，把季平安往怀里一带，那们忽地被人一角踢开，来人正是顾三爷的手下，这些个人围住门口，眼神凶煞的看着两人。

季平安比云月矮了一个头，现下被云月搂着，脸埋在云月胸前，脸颊仿佛能透过云月的胸只贴到心，听着云月的心跳声，季平安内心稍定。

云月仰着头，眼中带着丝惊慌，急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带头的青衣人冷眼看着两人，目光定格在季平安身上，“我们兄弟们正在找人，请行个方便，让我看看兄台怀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