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恐惧症候群——长雾
长雾  发于:2013年06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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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并没有不爱你,”祁析说,“我们不可能总是得到自己设想中的感情形态。很多时候现实才是自然的,而且并非那么难以接受。你总以为自己会受伤,但现实并非那样,不是吗?”

“你是说我总在幻想自己会受到伤害,所以才害怕面对现实吗?”严丞的心思瞬间千回百转,祁析说这样的话可有什么暗示?

“会不会受伤和究竟有多受伤,谁都无法断言。但我个人认为,放开对自己的束缚总是好的。我们总是要面对各种现实,一直往前走下去。”

严丞心头一动,他看着祁析的眼睛:“从很久之前开始,你似乎就总劝我要做更多尝试。”

祁析笑了,轻描淡写道:“嗯,这是来自朋友的真诚建议。你偶尔也要放松自己过分的克制。”

严丞刚刚才燃起的小希望立刻熄灭了。是啊,朋友,又是朋友。严丞突然没来由地有些抵触这个词了。而且这一次他看不明白祁析的表情,这个总是目光盈盈、唇角微翘的青年真的是在笑吗?

对祁析恪守“朋友”标准的这段日子,严丞有些烦闷。好像热闹了一阵,终究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空虚寂寞立刻就争先恐后地涌来。严丞甚至觉得可笑,自己之前二十几年究竟是怎样度过的?但他真的再也不敢无时无刻心心念念另外一个人,习惯是如此可怕的毒药。

无法压抑的想要靠近的欲望,为了太过在意的人而陷入烦恼、独自忍让。严丞曾经对祁析抱怨过的恐惧,再次发生了。

严丞努力说服自己振作,目光不再过多停留,也不再殷勤邀约。但是祁析的每个眼神与动作都会牵动他的心绪、每句话语都令他反复琢磨。那个天生有着笑唇的青年,平时究竟都是用怎样的心情看他?那些笑容背后,都存在真实的笑意吗?他对所有人好,是因为拥有温柔的性格吗?有没有人是他的“特别”?

严丞已经不满足于表面的了解,他想要更加深入地探寻。因为他的心正在走上歧路,他对祁析的无动于衷和假装不知开始感到痛苦。

祁析的态度一直没有变,他的温和与关怀始终如一。但这份温柔对严丞来说却是钝重迟缓的刀刃,慢慢折磨着故作不在意的他。严丞的每一分挣扎与压抑对祁析来说都是清晰的,而祁析每一次的若无其事对严丞来说都是晦暗不明的。

严丞强自压抑的心虽然一直在退让,却又忍不住生出一丝难言的怨来。

这种互相心知肚明的“暗恋”至此,已经是疯魔了吧?严丞突然想到上次夏天淇失恋的时候,小阮在酒吧唱的那首歌:“要怎样节约用情,才算细水流长。又要怎样欲擒故纵,才叫你念念不忘。”

恋爱其实是一项技术活吧。

第二十四章:死地

严丞计划里“好友”之路的终点是“恋人”,但因为他自己的笨拙,这条路此时已成为了一条死路。

两个人都佯装不知的情况令严丞厌烦,这样互相欺骗的相处究竟有什么意义?无法坦诚相对大概连作为“朋友”的初衷都失去了吧。

不能再这样下去,严丞决定投降。不论结局如何,他不想要这样的处境。只要能够打破胶着的局面,怎样都好。就像祁皙说的,我们总是要面对各种现实,一直往前走下去。

严丞的面对现实,就是对祁析捅破那层薄薄的纸。按照叶逸云的说法,这是“男人直率的浪漫”。不过严丞一点也感觉不到浪漫,他感到更多的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这是严丞自认为成年以后做过的最疯狂的决定了,耗费他无数勇气与决心。但是不论多么犹豫、期待、担忧、紧张和害怕,他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究竟一直在笑什么?”今天出门的时候严丞已经紧张到想打电话取消约定了,最后完全是单纯靠着对计划本的依赖度才来到这个餐厅。但是他到了现场之后,祁析一直没有停止的诡异笑容让他更加紧张了。

“没什么,”祁析低头喝了一口柠檬水,“我有在笑吗?”

严丞佯作淡定道:“你刚才笑出声了。”

“好吧,”祁析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但还是忍不住笑出来,“哈哈哈哈,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你不会是真的害怕到要找人共度‘世界末日’吧?”

严丞嘴角抽了抽,摇头表示对方太无聊。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头强压的惶恐与苦涩。反正如果被你拒绝的话,也和世界末日无异了,不是正刚好吗?但是心底的失望还是在不停地警示他:他早就忘了你说过“世界末日”要和特殊的人一起度过,闷骚的浪漫真是超级失败!

“严丞?你生气了?”

“没有,我在认真研究菜单。”严丞又被自己表情反应迟钝这项特技救了一命。

“说起来,你总是能订到很棒的餐厅。”祁析打量了一下环境。

严丞不合时宜地小小得意了一下,这可是他默默做足功课的。在他准备做祁析“好友”时想到的第一个战略,就是“抓住他的胃”。虽然他很想自己动手,可惜他的厨艺还没有达到那个境界。所以时刻关注本市的美食推荐和餐厅动态,已经成为了严丞这几个月养成的新习惯。

“不过,双人卡座还配小包间,你确定这不是传说中的情侣卡座?”

严丞的手抖了一下:“不知道,我只听说这种卡座也算餐厅特色。”

“唔,这样啊……总之还是多谢你啦。”

这家餐厅不愧上了本月美食专栏的推荐头条,祁析看起来十分愉快享受的样子。而严丞全程都在食不知味、味如嚼蜡中度过……

两个不嗜甜食的男人没有选择餐后甜点。严丞一口气喝掉了一杯红酒,准备餐后断头:“祁析,我有话想对你说。”

“怎么了,这么严肃?”祁析摸摸肚子,一脸满足道,“你忘记带钱包了?没关系,我请客!”

严丞垂下眼睛。之前因为太过紧张,他没有感觉出什么。但祁析毕竟是他喜欢的人,他渐渐察觉到了祁析今晚的反常:要么十分安静,要么有点话唠。祁析一定是敏锐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态度有些刻意了。

“我想问你,你是不是对谁都可以很好,是不是实际上谁也不在乎。对你而言,存在‘特别’的人吗?”严丞盯着红酒杯问道,完全不敢去看对面的人。

“为什么这么问?”祁析的声音趋于平淡,没有了刚才的故作轻松。

“因为我觉得你的好,像是一种虚无、一种伪装。”尖锐的话不经过大脑就说了出来。

曾经的严丞不懂贺连的感受,以为他就像周凛所说的,不过是仗着夏天淇对他的好而无理取闹。但是现在严丞懂了,他懂了这种连说出来都像无理取闹的敏感。这是太过心心念念太过在意的人,才会斤斤计较。

“是的,”祁析似乎笑了一下, “我当然不可能喜欢每个人,但对别人温和照顾是我的处事态度,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没什么不对。严丞自嘲地想,因为不对的那个人是自己。因为自己贪心了,才会对那么希望自己能是“特别的”。这件事贺连有资格对夏天淇伤心抱怨,而他,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

“祁析,我喜欢你。”严丞依旧没有抬头,他的勇气只有到这种程度了,已经快要用完了。

短暂的沉默。

祁析的声音依旧温和,没有任何惊讶:“对不起,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没有喜欢上别人的能力。”

严丞猛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这是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啊,你还记得这句话,”祁析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古怪,“那你记得我曾附和过你吗?那确实也是我的真实想法。”

“但是,我已经喜欢上你了,”严丞苦涩地狡辩,“‘喜欢上别人’这种能力是存在的。我们可以试一试,你说不定也会喜欢上我呢?”他知道这样的要求很无礼,但还是控制不住想要去争取。

“严丞,我也要和你说一件事。”祁析敛起表情。这是严丞见过他最严肃的样子,连笑唇天生的微翘都被他刻意收敛了。

“什么?”大概是最后的宣判了吧。

“其实,我最一开始想要接近你是因为夏天淇。”祁析的语气里似乎包含着歉意。

严丞糊涂了,这和夏天淇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个夏天淇!

“他偶然和我提起你,于是我对你产生了兴趣。我觉得我们很像,所以我想帮你克服‘恋爱恐惧’,或者说我只是想证明这种恐惧是可以克服的。”

他究竟在说什么?严丞不明白情况为什么变成了这样的发展。

“你可以说我多管闲事,我也觉得自己的想法非常粗鲁失礼,所以并没有行动。但是,你却突然主动来接近我。和你做朋友非常非常愉快,真的。对不起严丞,我只是想从朋友的角度稍微解开一点你的心结。但是这一切奇怪地失控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状况。”

严丞的手在颤抖,他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荒诞的故事,荒诞到让他暂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我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原来‘恋爱恐惧’是真的可以克服。但是就像我那天所说,我却开始觉得你要是真的一直不懂感情就好了。对不起,我只是希望你过得轻松一些,从来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可以克服,”严丞低声说,“可以克服的,只要你遇到对的人。”我以为自己遇到了对的人,但没想到却是错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却不曾想这里不仅没有退路,更没有前路。

第二十五章:夜雨

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如祁析所说,很多时候现实才是自然的,而且并非那么难以接受。因为一开始就打算喝酒,严丞今晚没有开车来。现在的他只是慢慢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对今晚奇怪的发展感到一阵茫然。

仿佛为了照应严丞的第一次失恋,如同小说剧情一般,今日夜间有小雨。冬夜的绵绵细雨落下来,一点一点打湿他的头发和眼睫。

自己究竟是怎么沦落到这种状况的?严丞想苦笑,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做出表情。

一个人默默积蓄全部勇气、推翻自己二十多年来的信条做出的告白,虽然对于自己是个弥足珍贵的纪念,但对于别人,大概只是个麻烦。严丞其实假设过无数次自己被拒绝的场景,却都出于自我保护下意识降低了伤害值,因为他忘记了现实总是毫不留情的。

雨幕中的霓虹灯散出五光十色的光晕,整个城市好像笼罩在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偶尔擦肩而过的行人不论是否打着伞,都行色匆匆。严丞的脑子一片混乱,心中烦闷,只管往家的方向走去。但他忘记了小雨的雨丝虽细,但湿漉漉的雨水终究会沿着下颚的弧线滑过脖颈,钻到领子里去。

冬雨慢慢地渗透进身体,一点一点地冷下去。到最后发现的时候,身上大半已湿透,指尖也已是冰凉的了。就好像无声滋长的情绪,当最后发现时,往往都早已来不及。

今晚忍不住把内心扭曲的话都透露,如同精神病发,但根本毫无意义。不惜交出一切去了解,将伪装统统摒弃,却只看到难以接受的现实。

好像一场爱之梦。美好是短暂错误的开始,试探胶着是漫长的过程。

最难忘是递过书本的手、是图书馆外背对夕阳的影子、是酒吧嘈杂中的柔声倾诉、是打趣时发自内心的笑容、是短信来往时假装不期待的铃音、是秋夜里情诗的呢喃、是午后庭院里树叶间隙漏下的阳光、是蜜柚酱的苦涩酸甜、是李斯特的浪漫旋律、是冬季凛冽高远的星空、是最后一场冰冷的夜雨……

梦醒了,一切终要落下帷幕。

终于发现雨势变大的严丞清醒过来,好在他已经游魂般走了很远的路。加快脚步终于进了小区,看到路边熟悉的景物,严丞突然回忆起傍晚离开时充满期待和紧张的心情。

这一刻,从还在餐厅里就一直还没反应过来的神经终于感到了尖锐的刺痛,难堪、尴尬、狼狈、难过和空虚一齐涌上心头。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喜欢上的人,其中居然有着这样的隐情,最后居然是这样的告终。

原来那个人在初识我的时候,就有着其他目的?祁析微笑时的弧度、朗读时的声音、弹琴时的神态浮现在脑海,但里面究竟有多少真情又多少假意?

严丞的嘴唇终于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唯一一个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的秘密——排斥感情用事其实还有一个理由,从小他就是个软弱爱哭的男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但是一个年近三十岁的男人因为失恋而哭泣?严丞觉得自己的姿态真是太难看了,简直得恨不得能够就此失忆。

他仰起脸来,被夜雨冻得麻木的脸颊上是一片湿润的水迹。一定都是雨水吧。

“明知我心里苦衷,仍放任我做好梦。难得你这个朋友,极陶醉,但痛。”

祁析,难得你这个朋友。极陶醉,但痛。

第二十六章:还有许多话未曾讲

祁析在严丞离开的时候默默看了他的背影很久,这是他们第一次分开时没有互相道别。

冬季萧条的街道还飘散着零星落叶,天气预报说今日夜间有小雨。祁析想克制这一刻的孤独感,但他做不到。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温和的性子,祁析周围总有很多朋友,有跳脱如夏天淇,也有沉静如严丞。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孤僻是与别人交往越深,就越想推开那人。他确实对所有人都好,对所有人都微笑,不过只是为了制造出自己认为合适的距离。祁析担心说的越多、接触越深,就会把自己沉积的感情翻出来。有些东西握住越紧就失去越快,而他已经失去过那样的感情。

但并非没有人是“特别”的。

祁析在严丞身上投入了太多心力,不动声色地、小心翼翼的。从一开始单纯地想要帮助他解开心结,到享受与他做朋友的默契与愉悦。再到最后,亲眼看着他一点点敞开心扉、一步步陷入泥沼。

祁析束手无策,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之前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为何事情为何会失控至此?

祁析那天对严丞没有说完的话是:“我看着现在的你,就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他曾经想过,严丞之于自己是不是那样一个人?一个映照出自己的人。他似乎在严丞身上看到从前那个自己的表情、动作和许多。或者说,这些东西一直都还在他的身上。正是因为这样,他熟悉严丞的每一分抗拒与挣扎、他懂得严丞的每一点退让与忍耐。

但是他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要亲手狠狠推开对方。

祁析一直记得严丞向他道谢那天等在落满梧桐叶的长椅旁,因为看到他而露出淡淡的和煦笑意。那是只为他一人露出的笑容,他曾经也动过心。

如果说祁析是用温和的外表包装凉薄的内里,那严丞就是用淡定乏味的外壳保护善感温柔的内在。祁析曾有幸让那个人对他卸下几次外壳,他曾有幸窥视到那个温柔的心。所以,他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严丞,我不是你该期待的人。

虽然你的敏锐让你接近我的心,但你终究不了解我。我什么都没有办法给你,这颗心里没有你期待的东西。

祁析希望严丞能忘记这个糟糕的夜晚,只要自己记得就好。严丞只是搞错了。只要遇到对的人就好,那么一定还有下一位。

我是个错误的人,下一位一定不像我这样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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