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把尸体剁了以后,用塑料袋装好,把血清洗干净,正想把尸体扔河里,又怕离岸边太近,尸体很快就会被发现。于是甲灵机一动,把尸体放到清理河道垃圾的打捞网里,打算等到仿古船驶到河中心时再趁人不备把尸体扔了。
有人会问,甲就不怕把尸体放在打捞网里会被人发现吗?对于这点,甲在口供里是这样解释的:仿古船的功能并不是打捞垃圾,而只是一艘观光船,所以这个所谓的打捞网根本是捞不了垃圾的,只不过是报批建船时,为了打着环保的旗号报批而故意加上去,把观光船弄成打捞船似的。甲作为仿古船的工作人员,自然知道仿古船的打捞网只是个装饰,不具备打捞用途,便以为那些领导们不会用它。没想到那天副市长心血来潮,在记者朋友们的怂恿下要来个辛勤打捞垃圾的大特写。等到甲反应过来时,一切都来不及了——其实也不一定来不及,只是看见自己千方百计要避免发生的事最后还是发生了,那种心灰意冷让甲最后还是选择了眼睁睁的看着接下来发生的闹剧。
事情真相大白后,为着那艘违规报建的仿古船,案件被打压下去了,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十日之内破案可以大书特书、人人立功永不落空。
别人立不了功或许有些失落,但对季啸天和杨书凡来说,倒也无所谓。杨书凡追求的是破案,这个前面说过了,而季啸天追求的由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人。虽然没有立功,但由于季啸天表现出色,杨书凡大赞季啸天是清河区公安局刑警队第三神探,私人请季啸天去喝酒,并把第一神探也请来了,他就是季啸天的心上人、年轻有为的清河区公安局副局长穆飞宇。
据说穆飞宇与杨书凡是警校同学,两个人毕业后一起进入区局刑警队。两人都是破案能手,私交也不错,只是两人各自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一个去走仕途,而另一个人选择了默默无闻,做自己的无名英雄。
穆飞宇比杨书凡大一岁,如果说杨书凡是白面书生型,那穆飞宇则是最标准的阳光帅哥。传闻当年两人曾经被拉去做模特,拍摄公安局的宣传海报,不过那副半身海报经常被人误会为一年一女合影。季啸天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区局地下室的废纸堆里找到一张海报。海报上的穆飞宇、杨书凡都正是风华正茂,穆飞宇有着剑一样的锐气,而杨书凡则是玉一样的沉稳。看着海报,季啸天不禁有些发愣:穆飞宇和杨书凡会不会是一对呢?如果杨书凡真的是穆飞宇的另一半,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此时此刻,在酒吧里,看着那两位举杯喝酒的海报中人,季啸天就更惆怅了。
至始至终,穆飞宇都没跟自己说什么话,除非是自己去敬穆飞宇,否则穆飞宇是不会主动跟自己喝酒的。穆飞宇对自己的态度就像上司对下属般客气而疏远,但对杨书凡却是完全不一样。穆飞宇只跟杨书凡说话、跟杨书凡喝酒,他的眼中只有杨书凡,没有自己、没有自己……
季啸天突然觉得眼里一热,感觉有什么东西往头上涌。他怕自己会出丑,赶紧站起来说了句“失陪一下,我去去洗手间”便匆匆往厕所走去。因为走得太急,他甚至碰到旁边的人。季啸天抬头说了句“对不起”,那人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走了。
季啸天没想太多,进了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冷水混着那淡淡的热泪流走了,如同带走他的思念、他的爱。
季啸天是个孤儿,父母死于车祸,从小由奶奶抚养长大。这样的家庭环境,让他小小年纪便学会了独立、学会了自己为自己做打算,他的烦心事从来不会跟体弱多病的奶奶说。十二岁那年,季啸天第一次梦遗,发现自己梦中的不是女孩子而是男孩子时,季啸天便知道自己喜欢的跟别人不一样。不是不害怕,但季啸天还是选择了自己背负这个秘密,独自上图书馆,偷偷摸摸的查了书、许多资料,明白到自己也是正常人。
十四岁那年,季啸天在班上实习老师的诱惑下,和他发生了性关系。那一次是季啸天自愿的,尽管没有做到最后,但实习老师确实是他第一个男人。这段关系只维持了一个月,后来实习老师走了,再也没来找过他,季啸天就这样被抛弃了。从那以后,季啸天就明白到,自己以后会是怎样一种人生。你可以多情、滥情,但千万不要纯情、深情,这样的感情,就算你玩得起,也不会有人陪你玩的。
季啸天的感情沉寂了两年,直到十六岁的一天,放学回家后,发现与他相依为命的奶奶就这样悄悄的去世了。办完奶奶的丧事,季啸天来到了一间他知道许久却从未进去过的G吧,把自己的第一次卖个了一个看上去最老的中年人。他从对方那里得到了疼痛和金钱,却得不到温暖。
季啸天拿着父母留给自己不多的积蓄和那个中年人给自己的嫖资,离开了故乡,远赴北京求学。在那里,他渡过了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大学时代。他在一个又一个的男人身上流浪,直到穆飞宇的出现。
007.结束
穆飞宇是公费到T大进修的,季啸天的导师给他们这个班上过几节课,课后学生请吃饭,导师想起季啸天便把他也叫过来了。
时隔多年,季啸天依旧记得那天下着雨,如同情人伤心的眼泪一样从天上洒落。季啸天的心情就像这天气一样糟糕,因为跟他好了半年的男友突然跟他提出分手,原因是对方受不了了两人相处时季啸天的心不在焉。
虽然自己并不爱对方,但人都是有感情的,何况是与一个跟自己有半年肌肤之亲的人分手,从今以后不再相见,这样的事实对季啸天算不上打击,可也足以让人黯然神伤了。
既然如此,就借酒消愁吧。
于是那天迟到的季啸天来到后,二话不说就拿起酒杯要跟在场每个人喝。有学生帮自己挡酒,导师自然高兴;有人肯喝酒活跃气氛,进修班的人也高兴。就这样,饭局的气氛随着季啸天把五粮液一杯杯的喝下去也渐渐加温。
季啸天的酒量不算差,不过他一点东西都没下肚子就喝,自然顶不了多少杯,很快整个人就有点站不住了,可旁边的人正喝得起劲,开始叫喊着“小季,你跟他喝了两杯,怎能只跟我喝一杯?来来来,咱俩再干一杯!”
季啸天的头晕乎乎的,拿起酒杯正想喝。这时,旁边伸了只手过来,拿过季啸天手中的白酒一口而尽,道:“毕局,人家还是学生,酒量没我好,这杯我帮他喝了。”
季啸天睁大眼睛,想看看是谁当活雷锋帮他挡酒,这一看才知世间真有一见钟情这回事。
旁边的人起哄道:“小穆,你这话就不对了,他是学生我们也是学生啊,而且现在的大学生酒量好着呢!不行,我得跟小季再喝一杯!”
季啸天看着穆飞宇,心想,这样一个人我刚才怎么没发现呢?是了,刚才我只顾着喝酒,连在场有多少人都没留意,根本没仔细看旁边的人长什么样……幸亏他帮我挡酒,否则我就这么跟喜欢的人擦肩而过了……
季啸天惊出一身冷汗,根本没听见别人说什么。好在别人都知道他喝多了,故意逗他的,穆飞宇也不含糊,拿起酒杯帮季啸天又挡了一杯。
“诶诶诶,小穆,这杯酒是我跟小季喝的,关你什么事?”
穆飞宇长臂一舒,搂住季啸天道:“他是我刚认的弟弟,他的酒我包了!”
季啸天只感觉心都要从胸口蹦出来,旁边的人起哄道:“小季,穆飞宇认了你做弟弟,你喊声'哥'来听听!”“对啊对啊,叫哥哥、叫哥哥!”
季啸天抬起头痴痴迷迷的望着穆飞宇,“哥——”
“乖!”穆飞宇掐了掐季啸天的脸蛋,跟其他人斗酒去了。
季啸天不知道穆飞宇为什么要帮他挡酒,也不知道他认了自己这个弟弟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也许挡酒只是出于一时好心,认弟弟则是为了活跃气氛吧,也许穆飞宇根本没把这当一回事。但季啸天真的很开心,特别是走的时候,穆飞宇给了他一张名片,跟他说:“以后去A城就找哥玩,记住了。”
季啸天将名片上穆飞宇那三个字铭刻在心,一记就记了三年。
如今,心上人就近在咫尺,但自己对他的这份心意却不能说、不敢说,这样的无奈和懊恼简直是煎熬啊……
季啸天又洗了几把脸,让心情稍稍平静些,推开洗手间的门刚走了几步,便看见有几个人神色慌张的冲了进来,边跑边喊道:“死人啦!快走!”
洗手间旁边是后门,看来里面真的出事了。
季啸天一愣,随即快步冲出大堂。
这间小酒吧是间清吧,地方不大,包房也不多,大厅中央是吧台,旁边零零散散的摆着几张桌子,周围一圈是些有水晶珠帘隔着的卡座,看上去还蛮舒服的,季啸天他们三个就坐在包间里。季啸天今天是第一次来这个场,杨书凡说这里清静,闲杂人不多,以前他和穆飞宇经常来这喝喝酒、聊聊天。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来就遇到命案。
以前看那些侦探小说、漫画,总是奇怪为什么主角去到哪儿都会遇到命案,也许自己也有这种麻烦体质吧……
季啸天苦笑着,走到大堂,只见人们四散逃走,吧台与卡座之前的桌椅早就被撞翻许多,一个身影倒在地上,但被桌椅挡住了,看不清情况,依稀觉得是个男子,杨书凡正蹲在那人身边。
季啸天见到杨书凡已经早他一步行动,便松了一口气,他有些害怕看见血、尸体诸如此类的东西,所以走到杨书凡身后一米处便停下,问杨书凡道:“凡哥,情况怎么样了?”
杨书凡没有理他,只是定定的看着地上的男子,季啸天正觉得奇怪,杨书凡突然缓慢的把头转过来,幽暗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季啸天惊讶的发现杨书凡此刻竟是泪流满面。
杨书凡哽咽着,一字一句道:“叫救护车……报警。”
季啸天一愣,随即想到什么,疯一样冲动杨书凡旁边,果然,倒在血泊之中的不是别个,正是季啸天偷偷爱着的人——穆飞宇。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季啸天惊呆了,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步步后退。谁能告诉他,眼前的一切只是个噩梦而不是事实呢?
杨书凡扶起双目紧闭的穆飞宇,朝季啸天声嘶力竭的吼道:“你愣在这做什么?快叫救护车!快报警!”
季啸天只觉得浑身发冷,手哆嗦着拿出手机,艰难的摁着键盘上的数字。只是摁三个简单的数字,竟然像是花了他一辈子的时间,等到电话拨通,季啸天却发现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好把电话递给旁边的酒吧老板。
酒吧老板告诉120的人酒吧的地址,又打了110报警,整个过程季啸天都是失魂落魄的,有种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何去何从的感觉,甚至酒吧老板是什么时候把电话还给他的都不清楚。
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胸口被人用枪打穿一个洞的男人,看着血从那个洞里喷涌而出、看着杨书凡一边哭一边徒劳的用手捂住枪洞、看着穆飞宇的生命如同他的血一般逝去、看着120的人终于冲了进来、看着别人将竭斯底里的杨书凡拉开、看着在场的医生用小手电照穆飞宇的瞳孔、看着穆飞宇被抬上担架、看着护士把白布盖在穆飞宇脸上、看着杨书凡像疯子一样扑过去扯穆飞宇脸上的白布、看着终于赶到的同事去拉杨书凡、看着穆飞宇被人抬走……
季啸天木然的看着这一切,心像被人挖走一般疼。
人来了、又走了;灯亮了,又灭了。
季啸天的爱情还没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008.嫌疑
穆飞宇死了,死因是火枪伤致心脏破裂大出血休克死亡。
由于穆飞宇生前是清河区公安局副局长,又被人枪杀在酒吧这样的敏感场所,特殊的身份加上离奇的死亡,使得对穆飞宇的死因一时间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情杀、有人说是仇杀、有人说是自杀、有人说是雇凶杀人,更有人说是错杀……无论如何,穆飞宇已经死了,而且确实是非正常死亡。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将会影响到A市广大公安干警的正面形象,因此,市公安局迅速行动,一方面组成了穆飞宇的治丧委员会火速而低调的为穆飞宇安排葬礼,另一方面在全市抽调刑警骨干组成专案组,调查穆飞宇的死因。值得一提的是,为了回避,专案组里并没有清河区公安局的人。
三天后,穆飞宇如期举行,出席的只有寥寥几位领导和清河区公安局十几个人。不是说大家不想去,而是治丧委员会要求丧礼要低调举行。理由是现在穆飞宇死因不明,如果将他的丧事大办特办,万一惊动媒体就难收拾了。换句话说,如果穆飞宇不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也许他的丧礼就不会如此冷清了。但即便如此,那天在出席丧礼的人还是哭得惊天动地、一塌糊涂。许多平时流血不流泪的汉子都流下了金子般的眼泪,为穆飞宇而痛哭,痛哭他们英年早逝的好领导、好同事、好兄弟!据说在最后时刻,穆飞宇的老部下、那位曾与季啸天有过一面之缘的吴队长竟又哭又闹、抱着穆飞宇的棺木不放。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怕他哭太久,把下一场告别仪式的时间给耽误了,去劝的时候,还挨了吴队长几记老拳,给打晕过去了……
这些都是事后季啸天从别人嘴里打听到的,因为季啸天和杨书凡一样,都没有出席穆飞宇的丧礼,而是作为命案最主要的证人被安排在疗养院疗养。
也许是因为亲眼目睹好友惨死在自己面前,杨书凡的精神状态特别差,自出事以后便一言不发,而且貌似三天三夜都没合眼。如果说杨书凡的反应是情有可原,那么季啸天的反应则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莫名其妙!季啸天既没有亲眼目睹命案的发生,又跟死者不熟,他的反应竟然跟杨书凡一模一样,甚至可以说是更悲切,简直到了如丧考妣的程度。这让专案组的人有些啼笑皆非。
不过为了不刺激杨书凡、季啸天两人的神经,同时也为了让这样重要的证人尽快恢复、好让他们早日破案,专案组的人便自作主张的没有把葬礼的事告诉杨书凡和季啸天。
杨书凡、季啸天二人各怀行事,等到两人恢复正常,穆飞宇已经化成灰了。
季啸天知道自己错过穆飞宇的葬礼后,并没有感到多么懊恼。因为他知道,他所默默爱着的人已经死了,成了一堆没有灵魂的血肉。即使他去参加葬礼,那个人也不会再回来了。虽然人死不能复生,但他季啸天对天发誓,终其一生一定要找到害死穆飞宇的凶手,以告慰穆飞宇在天之灵。
因此,当季啸天恢复精神后,第一时间就把当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专案组的同事。
负责询问季啸天的是从武安区借调过来的刑警队队长肖腾山和干警赵翼,这两人破案季啸天都是有所耳闻的,知道他们破案虽然没有穆飞宇和杨书凡厉害,但在A市也是小有名气的。
两人详详细细的把事情的经过向季啸天问了个遍,又一字不差的记了下来,自始至终对季啸天都很客气。
季啸天看完笔录后签完名后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犹豫了一下,问肖腾山道:“肖队,听说出了这件事后杨书凡的状态很不好,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肖腾山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道:“杨书凡的状态很不好吗?你听谁说的?”
季啸天心里一愣,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现在案情未明,任何人都有嫌疑,特别是杨书凡,当晚是他叫穆飞宇到那间酒吧的,在穆飞宇被枪杀前又一直跟他在一起,与其说他是重要证人还不如说是嫌疑人。
想到案发时悲痛欲绝不在自己之下的杨书凡,现在被人当做凶手软禁在这儿,季啸天心里不禁有些难过。
他对肖腾山苦笑道:“我虽然跟穆局交情不深,碰到这种事也要几天才能恢复,杨书凡跟穆局是好朋友,自然是比我更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