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景田百的质问,厉烈没有解释,只是叹了口气,道:“小田,我要是不肯原谅你,也不会在帮里扶持你。你现在虽然是朱雀堂的堂主,但实际上地位已经相当于清河帮的副帮主了。我给你这些还不够吗?”
景田百上前一步,道:“不错,你给了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但我要的不是这些,我要的只是你!”
厉烈站在那儿,依旧沉默。
景田百终于彻底失望了。他低笑两声,道:“呵呵,你总是这样,我也习惯了。只是,姬小添你绝对不能再碰。按理说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应该比别人亲才对,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我防备着,我也始终看不透他。他总是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却敢千方百计的接近你、留在你身边;他在四公子里面算是最无能的,却被你收为干儿子、成为地位最高的。总之,别的人你要玩,我没意见,但姬小添就是不行。”
厉烈道:“小田,别太担心。虽然我也不认为小添这人简单,但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我并不排斥身边的人野心勃勃,只要他有能力,我就给他机会,他能爬多高、飞多远那是他的本事。但他觉得飞不出我的手掌心,就算他爬得再高,哪天他敢背叛我,我也能让他打回原形。”
景田百心里一酸。他也是有自尊的,而且比别人的自尊心更强。他当然不可能当面对厉烈说,因为自己妒忌姬小添,所以想让厉烈叫他滚蛋。现在厉烈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只好退一步,道:“好吧,你可以把他留在身边,但别再跟他有那种关系了,否则那一天你真要他打回原形,我怕你会舍不得。”
厉烈心里暗暗苦笑:我厉烈这辈子唯一舍不得的人恐怕只有你吧。
他顿了顿,看着景田百道:“如果你不喜欢我和小添在一起,那我答应你,以后和他不再是情人了。但姬小添确实是可造之才,我想把他留在身边、好好培养他。我年纪大了,帮主一职总有一天要交给新元的,你虽然是我的左右手,但跟新元向来不合,要是我不再是帮主了,你在新元手下也不会开心的,所以到时候你也跟着我一起走吧。我现在把姬小添培养好,到时候接你的班,也算是给新元留个心腹了。”
厉烈这番话算是推心置腹了,但景田百听了却越发感到不是滋味。
厉烈以前也答应自己,今后只有自己一个,可现在呢?除去那四个固定的,单是逢场作戏的都有两位数了,厉烈的承诺实在太廉价!姬小添长得确实不错,今天在外面听他们的动静,看来也是手段了得之人,他这样跟在厉烈身边难保不会日久生情。为今之计也只能是自己私底下动手脚了。还有,自己为清河帮做了那么多的事,到头来只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厉新元这毛头小子有什么好的?桀骜不驯、目空一切、眼高手低,他的能力甚至连郭平孝、傅冷泉都比不上,要不是因为他身上流着战欣媛的血,他能坐上现在的高位吗?凭什么自己为清河帮呕心沥血这些年,到最后要便宜了那个女人的儿子?
不,绝不能让厉新元坐上帮主的宝座!下一任清河帮帮主非我、景田百莫属!
景田百的野心更加坚定了。他掩饰心中的恨意,对厉烈道:“随便你吧,反正我留在清河帮也是为了你。如果你走了,我留在这也没什么意思。姬小添能成为新元的左右手那最好,我只怕他没这个本事。”
厉烈笑道:“别小看了小添的能力,这孩子绝对会青出于蓝、作为不在你、我之下。”
“是吗?”景田百有些不以为然,也有些嫉恨。
厉烈称赞谁不好,偏偏称赞姬小添,而且评价还那么高,这下子景田百是铁定心要给姬小添小鞋穿了。不过,以厉烈对景田百的了解,他又怎么可能不会预测到景田百接下来的动作呢?厉烈是把这作为磨练姬小添的重要一步吧。
可怜的季啸天,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厉烈算计了一把,而且还被作为景田百的接班人来培养。其实季啸天根本就不想在清河帮里出人头地,他只想安心立命罢了。更惨的是,季啸天还在纠结于要不要继续爱厉烈,就已经被厉烈私下三振出局、以此来讨好情敌景田百了。
景田百丝毫不觉得自己已经比别人拥有许多,他见姬小添这事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便转向另一个话题:“对了,你已经知道朱昌星和柳九雷的事了吧?”
厉烈点了点头,道:“冷泉和小添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
“这件事是我叫霍建信做的,柳九雷和朱昌星一直对你存在异心,这两个人早就该除了,以前不对他们动手只不过是暂时没找到代替朱昌星的合适人选。现在依依也能独当一面了,朱昌星和柳九雷如今一死一走,依依正好能接收他们在清河帮中的势力,以后清河帮就彻底是你的天下了。”
厉烈转过身,坐在沙发上,有点疲惫的看着景田百,道:“小田,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努力把清河帮洗白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景田百明白厉烈的意思,有些说不下去了。
厉烈接着他的话头,说道:“是为了不再让自己的手沾满鲜血啊。以前我们杀人,为了利益,哪怕是亲手杀死至亲好友也在所不惜。可我们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做这样的事了,你为什么还要弄脏自己的手呢?”
“我……”景田百强词夺理道:“我知道这次做得是有些血腥,但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吗?”厉烈苦笑道,“我记得我刚加入清河帮的时候,连地方都没得住,是昌哥收留了我几个晚上,他还带我去见雷爷,让雷爷给我找点活干……”
景田百打断他的话,道:“你就是太念旧情,才不主动去除掉这两个人,可这么多年来,他们有把你的用心看在眼里吗?既然这样,就由我来动手吧。”
“雷爷在帮中的影响力已经越来越小了,他喜欢做那些小动作就由他去吧,你何苦要赶尽杀绝呢?小田,得饶人处且饶人,该放手时就放手。我说这些话不是要追究你的责任,我只希望你能开心,不要活得太累。”
景田百不知道厉烈这番话是不是别有所指,但既然厉烈已经不追究自己先斩后奏,那他的目的已达到。
于是景田百站起来道:“我知道了,你早点休息吧。”说完向门口走去。
厉烈目送着他离开。
是否两人的关系也如同此刻一样渐行渐远呢?
厉烈感觉有点难过,但也有些释然:总有一天,他会理解自己的苦心的,而这一天很快就要到了……
060.全冰
夜已深,窗外的月亮有些暗淡,照进书房里越发显得黯然。
季啸天躺在沙发上,睡得很香。虽然心情不好、下身疼得难受,身下的又是大床,要把身子缩在沙发上睡觉,但季啸天依然睡着了。
这就是季啸天,他不是温室里的小花,而是疾风中的劲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第二天八点不到,季啸天就睡醒了。
他看了看手表,笑了笑道:“真是天生劳碌命,现在都不用上班了,还这么准时起床。”
从沙发上站起来,季啸天伸了个懒腰,感觉心情不错,休息得也好。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衬衣有些皱,西装是盖在身上当被子的,没搓揉出皱褶来,看上去还算笔挺,便穿在身上,走出书房,向大厅走去。
厉公馆面积挺大的,佣人却不多,这一路走来居然没看见佣人的影子,季啸天干脆先找厨房。这么一大早,别的地方可以没有人,但厨房一定会有人准备早餐的。果然,厨房里不但有人,还不只一个。
一位四五十岁的妇人正围着围裙站在炉子前煎蛋,旁边的餐桌前,一名年轻男子正一边喝着香喷喷的咖啡,一边看着报纸,这画面映入季啸天眼中,也难得的生起一丝温馨感。
季啸天敲了敲厨房的门,然后对里面的人礼貌道:“早上好。”
“早。”那个看报纸的男子反应很快,看见季啸天便放下报纸微笑道,“是小添你啊,好久不见了。”
那个中年妇女倒是犹豫了一下,看了男子一眼,男子吩咐她道:“钟婶,你给小添准备一份早餐吧。”
“是,全先生。”
钟婶似乎很听全先生的话,不知这个是什么来头呢?
季啸天一边笑道:“谢谢。”一边乖巧的坐到全先生对面,顺便打量对方。
只见这全先生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一二左右,皮肤极白,眉眼生得很漂亮,特别是眼角的泪痣,妩媚风流至极,虽一身朴素打扮,但因这颗泪痣,竟生出华丽之感。
季啸天见这姓全的生得极好,便怀疑他是厉烈的男宠,于是试探道:“你知道我叫小添,你认识我吗?”
全先生笑了,这一笑果真是风情万种,把季啸天看得都有些发愣了。
“阿烈说你失忆了,原来是真的。”全先生托着腮,微笑道,“我姓全,全部的全,这个姓比较少见;单名一个冰字,冰雪的冰。你就叫我冰哥吧,你以前都是这样叫的。”
季啸天见他竟然叫厉烈做“阿烈”,心里不禁有些吃惊,也知道眼前人身份不简单,便讨好的对全冰笑道:“冰哥好。”
“真乖,”全冰似笑非笑道,“也难怪阿烈疼你,要把你接回厉公馆。”
季啸天觉得全冰美则美矣,但也不是什么好相处之人。不过,自己回厉公馆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全冰居然已经知道了,看来他在厉公馆的地位并不低。
季啸天猜得不错,全冰现在相当于厉公馆的管家。郭平孝因为不想姬小添再接触厉烈“后宫”的事,所以一直没告诉季啸天厉烈身边“四公子”的情况。这个全冰原是厉烈身边最得宠的,后来被景田百害得下半身瘫痪,人也废了。厉烈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全冰绝口不提报仇的事,还一心一意留在厉烈身边帮他打理家务。厉烈见他办事细心又尽职尽责,便把厉公馆交给他打理。由于厉烈身份特殊,厉公馆相当于清河帮的总部,这么的一栋重要的宅子,厉烈能交到全冰手上打理,可见厉烈对他的信任。
这时,钟婶把做好的培根煎蛋放到季啸天面前,桌面上还有面包、果汁、牛奶,让人食指大动。
全冰笑道:“这位是负责厉公馆一日三餐的钟婶,今天不知道你来吃早餐,只有这些,你就随便应付一下肚子,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叫钟婶做吧。”
季啸天咧嘴一笑,道:“我知道了,谢谢冰哥,谢谢钟婶。”
“姬少你太客气了。”钟婶不动声色道,她似乎对姬小添的招牌笑容不太买账。
全冰对季啸天道:“小添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好,”季啸天站起来,恭敬道,“冰哥慢走。”
全冰并没有站起来,而是在扶手上弄了几下,因为季啸天与他隔着桌子,桌布给挡住了,直到全冰现在离开,季啸天才发现,他原来是坐在轮椅上。
全冰熟练的操纵着控制杆,轮椅灵巧的移动到季啸天面前。全冰对季啸天道:“我的房间就在一楼靠近后花园那儿,小添你有空就过来玩啊。”
“一定。”季啸天虽然不知道全冰残疾的缘故,但他感觉全冰这人貌似和蔼可亲,实际上是拒人千里之外,自己还是少招惹为妙。
全冰走后,厨房里就剩下他和钟婶两人,季啸天便问钟婶,道:“钟婶,其他人都不来吃早餐吗?”
钟婶道:“厉爷和景先生向来起得晚,他们都是不吃早餐、直接吃午餐的。”
季啸天想了想,道:“那厉少呢?”
钟婶道:“厉少昨天下午回来后就一直呆在房间没出来,说是不舒服。”
季啸天点了点头,心想这个厉新元原来真是生病了,怪不得连昨晚专门为他设的晚宴都不来。
他继续问道:“公馆这除了你,还有几个佣人?”
“我们一家四口都在这干活。我负责买菜做饭,我丈夫钟叔负责这里的园林,女儿钟秀、钟丽负责打扫卫生。”钟婶回答得干净利落。
季啸天疑惑道:“厉公馆这儿没有保安吗?”
“全先生在厉公馆安装了最先进的保安系统。厉爷也说了,以清河帮的势力,不会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所以就没有请保安。”
原来如此。那厉公馆里住的人倒也不多,除了厉烈父子,景田百和自己,加上全冰他们五个,才九个人。人少的话,自己应付起来也没那么累。
季啸天松了口气,慢慢把香喷喷的培根煎蛋吃完,又喝了杯红茶,摸了摸吃得饱饱的肚子,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季啸天睁开眼睛,便看到马海涛一身衬衣、牛仔裤,看着他轻笑。
季啸天一愣,没想到他也来了。
马海涛走过来,拉开季啸天旁边的凳子坐下,对钟婶欢快的说道:“钟婶,给我下个云吞面。”
“是。”钟婶应道,自个儿忙去了。
马海涛对季啸天亲热道:“小添,你要不要试试钟婶的云吞面?做得比外面卖的还好。”
季啸天想起昨天的事,觉得马海涛并非善类,他既不想结交他、也不想得罪他,便笑道:“我吃饱了,涛哥你自己吃吧。”
“啧啧啧,小添你果然失忆了。我记得你以前都是叫我海涛的,你还是叫我海涛吧,省得把我叫老。”
季啸天马上从善如流的叫了句:“海涛。”
“呵,这才听话嘛。”马海涛摸了摸季啸天的头,道,“一年没见,小添出落得越发好了。”
季啸天不知道马海涛在打自己什么主意,只想离他远远的,便赔笑道:“海涛你慢慢吃吧,我先回去了。”
“等等,”马海涛叫住他,道,“小添你不是失忆了吗?你还不知道自己住哪间房吧?你等我一下,我吃完了带你过去。”
马海涛怎么知道自己还不知道住哪间房的?莫非他知道自己昨晚是在书房里睡的?知道这事的也就自己、厉烈,还有景田百三个。这事究竟是厉烈还是景田百告诉马海涛呢?马海涛在昨晚的圈套里面是作为棋子存在,昨晚的圈套是景田百设计的,那马海涛估计是景田百的人。这事十之八九是景田百告诉马海涛的。以景田百对自己的不友善,他告诉马海涛这些关于自己的事,又叫马海涛接近自己,恐怕是没安好心了。
想到这,季啸天不禁对马海涛又起了几分戒心。不过马海涛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季啸天只好耐着性子等他吃完。没想到这马海涛身份不高、架子倒挺大的,吃完云吞面又要钟婶做了个鱼片瘦肉粥,用保温瓶装好,拿在手里,墙上的钟都快十点半了,马海涛才对季啸天道:“好了,我们走吧。”
季啸天唯唯诺诺的跟着他走出厨房,马海涛一手提着保温瓶,一手亲热的挽住季啸天的手臂,两人并肩而行。
季啸天有些不习惯男人间这么手挽手的走,更何况此刻跟他手挽手的是条彻头彻尾的毒蛇。可他也不好当着马海涛的面把他的手甩开,只好硬着头皮跟马海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