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昨晚去哪里了？”夏小唯反唇相讥道，“你不是也关机了？”

连秋愣了一下，说：“我昨晚喝醉了，醒来的时候就在朋友家里。”

“朋友？什么朋友？”夏小唯冷冷地讽刺，“女朋友？”

“为什么这么说？”连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神伤，“你怀疑我？”

“你又不是第一次酒后乱性。”

“是，我是有过一段私生活混乱的时候，不过那已经是过去时了。”

夏小唯冷哼一声，咄咄逼人地说：“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姓季？”

连秋沉默半晌，才答：“是。”他急忙解释道，“不过我真不知道怎么会在她家里。可能是她在酒吧碰到我然后把我带回去的。”

“少来。”夏小唯不屑地说，“她能背得动你一个大男人？”

“就算是我自己长脚去的我跟她也没做什么。”连秋辩解道，“我昨晚已经醉到那里压根就硬不起来。”

“你怎么知道自己硬不起来？”夏小唯蛮不讲理地说，“你尝试过？”

“我昨晚梦见你了。”连秋低低地说，“然后我梦见自己不举了。”

“神经病！”夏小唯咒骂道，“你就喜欢胡说八道！”

连秋叹口气，问：“你就因为这个跟我玩失踪？”

夏小唯沉默了一会，试探地问：“你的电影怎样了？开机了吗？”

“还没。”连秋自然地答，“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留一个角色的。”

听了他的回答夏小唯只觉得失望。他不想听花言巧语，不想听空口承诺，只想听实话。那人竟可以把谎话说得如此自然，这也令他有些恐惧。不远处徐坚已经把徐蕴哄得服服帖帖，叔侄俩看起来如兄弟般其乐融融。他突然觉得寒冷，于是淡漠地说：“等你那边有消息了，我就回来。”

“等我。”连秋只说了两个字。

夏小唯没再说话，他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他想连秋那边应该是不会有消息了。这样想着不知怎么心就格外疼。

11A

接下来的日子夏小唯全心全意投入到了《守护天使》的拍摄里。他用荧光笔将剧本上与自己有关的戏逐条划出，一个人的时候就躲在酒店里潜心揣摩，并且对着镜子练习表情。不知因了角色轻松还是他下了功夫的关系，他的镜头几乎都是一次通过。

在戏里他是一个游戏人生的纨！子弟，看起来对什么事情都毫不在意。夏小唯努力沉浸到这个轻松的角色里，恍惚间似乎自己就真的成了一个笑看花开花落的人。只是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总是轻易地被打回原形。必须承认，心头挥之不去的伤心压抑与彷徨使得他笑起来都不快乐。

夏小唯和徐蕴在戏里是好兄弟，因而他们有不少的对手戏。尽管两人在戏里称兄道弟，出戏之后则是谁也不和谁讲话。夏小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无心于其他人和事，徐蕴不拍戏的时候不是看剧本就是摆弄手机，除了徐坚对谁也不大搭理，更别提夏小唯了。

有回徐坚来探班的时候夏小唯正在树荫下发呆，徐坚见是他便停下脚步点了根烟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夏小唯看着那人吞云吐雾的模样，不知怎么竟鬼使神差地夺过那人手里的烟抽了起来。这暧昧的举动使得徐坚笑了一下。夏小唯余光瞥见徐蕴正看着他们的方向，心里顿时泛起一丝恶意。他凑到徐坚耳边以极其暧昧的姿势轻声说：“晚上带我去泡吧？”

徐坚低头看他一眼，眼神变得深邃：“没问题。”

两人一边抽烟一边说了会话，而后被徐坚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徐坚接了个电话，说是有点事要处理便匆匆走了，也没有来得及同徐蕴打招呼。等那人的车消失在视野里，夏小唯在树下等了一会，徐蕴果然向他走来了。

“你喜欢徐坚？”徐蕴盯着他单刀直入地问。

夏小唯轻吐烟圈，无谓地说：“关你什么事？”

然后徐蕴说了句惊人的话语：“徐坚是个大变态，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夏小唯心想原来你喜欢变态。他不以为然地问：“他怎么个变态法？”

“你知道季吟竹么？”

夏小唯脸色微变，说：“知道。她怎么了？”

“徐坚辛辛苦苦追到她，只玩了一个月就甩了。”

“那又怎样？”夏小唯追问道。

“你可以去看看季吟竹近期的采访，她现在喜欢的都是些很变态的极限运动。”

“蹦极？”

徐蕴露出不屑的神色：“那算什么？她玩的那些都是玩命的。”

“这跟徐坚有什么关系？”

“你可以想象下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夏小唯怀疑地说：“既然他那么变态你干吗喜欢他？”

徐蕴恼羞成怒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他？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他！”

夏小唯有些无语。原来这位少爷单纯至此，竟以为自己的心思瞒过了所有人。搞不好徐坚早知道他喜欢自己只不过在装傻而已。他忽然觉得无趣，方才萌生的一点戏弄的心思也消失殆尽了。他懒懒地说：“放心吧，徐坚这种货色送给我我也不要。”

徐蕴沉默了一会，再次语出惊人：“其实徐坚也没有这么差劲。”

真是人不可貌相。这番不长的对话令夏小唯对这位外表冷傲的少爷彻底改观了。

这次对话之后夏小唯对徐蕴有些不自觉的歉然，就像不小心窥破了他人心事一般的滋味，因而他对徐蕴不再不理不睬。虽然称不上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但有时递个水之类的小事他都大大方方地做了，有回徐蕴不慎摔了一跤膝盖出了点血他还特意去自己房间里拿了邦迪给他。

夏小唯并没有刻意地想要同他做朋友，倒是徐蕴自此之后大概真的将他当作了朋友，有回拍戏间隙夏小唯走过他的房车的时候徐蕴别别扭扭地叫住了他。

“欸！”徐蕴朝夏小唯喊道。

夏小唯起先没有在意耳边传来的声音，只当他是在叫别人。后来徐蕴喊了他的名字，夏小唯才停下了脚步，说：“有事？”

“你可以到车上来休息。”徐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怎么自然。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客气。夏小唯耸耸肩，毫不犹豫地上了房车。上车之后徐蕴递了一罐牛奶给他，夏小唯看着手里的饮料有些无语。

“有没有别的？”夏小唯说，“像啤酒之类的。”

徐蕴摇了摇头：“没有。橙汁要不要喝？”

夏小唯连忙将手中的牛奶递了回去：“给我橙汁吧。”

徐蕴给他拿了一盒橙汁，又替自己倒了一杯牛奶，两人专心喝着饮料谁也没有说话。夏小唯如牛饮水一般喝了一大半，才开口道：“这车是徐坚的？”

“不，是我的。”徐蕴很快又说，“冰箱里的饮料零食都是他叫人买的。”

“他对你挺好的嘛。”

徐蕴脸上现出得意的神色，其中又有一丝害羞。夏小唯看在眼里，也不点破。两人又随意聊了一阵，很快到了开工的时间。徐蕴和夏小唯一前一后下了车，徐蕴突然想到什么，口无遮拦地说：“啊！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喜欢许品非啊？”

夏小唯一时只觉得尴尬，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徐蕴只当他是默认了，又大大咧咧地说：“徐坚认识他，等我生日的时候我让徐坚把他叫过来。”徐蕴滔滔不绝地说，“每年我生日都会办个很大的Party，还有化妆舞会，到时你也来呀。”

听了他的话夏小唯奇怪地竟无半点兴奋，更没什么期待。心头笼罩的灰色情绪也没有因这曾经熟悉的名字而消失半分。

到了晚间夏小唯正要睡下的时候徐坚来了。“说好今晚一起去泡吧的。”黑夜里徐坚的眼睛亮如星辰，直直地看着他。夏小唯想也没想就跟着他上了车。车子一路疾驰到影视城附近的一家酒吧，破旧的招牌，吵闹的音乐，以及劣质的啤酒，无不昭示着这家酒吧不怎么入流的水准。

徐坚潇洒地走出豪车，说道：“有时候小酒吧更有味道，你说对吗？”

夏小唯不置可否，跟着他走了进去。出乎他的意料这家酒吧里清一色的男性。原来这也是一块圈中人的聚集地。他们各点了一杯啤酒，喝了几口便下了舞池，在劲歌里火辣地热舞。一具身体紧贴着另一具，靠近，摩擦，在污糟的空气中彼此勾引。夏小唯感到一阵绝望的兴奋，身体里凝固的血液终于带着毁灭的力量开始沸腾。这脏乱不堪的淫乱把人变成了最原始的面貌。徐坚的手若有若无地抚摸着他的臀，他的眼睛好像要把他刺穿。与眼前的人媾合吧！身体里的细胞在叫嚣。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夏小唯摸出手机来看了一下，屏幕上显示着有一条未接来电。再摁一下手机按键，周围好像瞬间安静了。

屏幕上的名字，是连秋。

“抱歉。”夏小唯朝徐坚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打个电话。”

酒吧里十分嘈杂，但徐坚显然明白了。他示意夏小唯自便，便坐回吧台前喝酒。夏小唯捏着手机走到酒吧后巷，室外与室内简直是两重天，安静得有些诡异。他拨通了电话，连秋迅速地接起了电话，就好像守在电话旁一样。

“明天回洋房来。”连秋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夏小唯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但手却不受控制地在颤抖。

“当然记得。”连秋自信满满地说，“所以我叫你回来。”

夏小唯感到难以置信，说：“你们不是开机了吗？”

连秋莫名地说：“没有啊。还没祭天呢！”

“祭天？”

“祭天之后才是正式开机。”连秋说，“开机我会不告诉你吗？”

“我没有祭过天。”

“不同剧组不同习惯吧。”连秋解释道，“这是我的第一部戏，我希望能一切顺利。”

夏小唯沉默了一会，开诚布公地说：“上次的开机仪式我都看到了。”

“哪次？”连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展览中心那次？”

“嗯。”夏小唯轻轻应道。

连秋叹了口气。“上次只是走个形式，很多事情还没敲定下来，特别是你的角色。”连秋恍然大悟道，“你是因为这个才躲那么远的？”

“是！”夏小唯怨怼地吼道，“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你也没问我啊。”连秋无奈地说，“你完全可以在上次的电话里质问我。”

“关于角色的事情你也一个字都不提！”夏小唯继续数落道。

连秋再次叹了口气，说：“我早就说过我一定会给你留一个角色的。我没有多说是因为变数太多，不想让你不安。”

听到那人的声音夏小唯心里的气早已消了几分，此刻只剩满心的委屈。他“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你先回来再说吧。”连秋说，“过几天你跟我去四川。”

“去四川干什么？”

“你忘了我的电影是什么题材了？”

此刻夏小唯才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支吾着不知如何应对。

“怎么了？”连秋疑惑地问。

“没什么。”夏小唯想了想，说道，“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就回来。”

连秋应了一声，两人又说了会亲密的话语，直到手机发烫才挂了电话。回到酒吧里的时候徐坚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夏小唯说今晚就先回去的时候那人也没有反对。一夜无梦。第二天凌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夏小唯就坐上了回上海的火车，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连秋，违反合约条件的顾虑早已被他远远地甩到了脑后。

11B

夏小唯在火车上打了个盹，火车进入南站的时候人还不甚清醒。穿过亮堂的过道，出站口已近在咫尺。那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当那个身影映入眼帘的时候夏小唯刹那间清醒了。他欢乐地朝那人招了招手，而后奔了过去。

从穿着制服的检票员身边经过之后，连秋毫不犹豫地给了夏小唯一个大大的拥抱。久别重逢的激动情绪在两人心里欢快地流淌，夏小唯的嘴恨不得咧到耳朵根。连秋的脸上依然挂着亲切的微笑，温暖人心。

等两人都平静下来，连秋便开始给他讲电影的事：“本来我哥说把你的这个角色留给苏摩，我不同意。我哥说我胳膊肘往外拐。”

“你们吵架了？”

“那倒没有。他叫我再给苏摩安排一个角色。我说行。”连秋停顿了一下，突然笑了，“当时有个角色还空缺着。这个角色是配角中的配角，只在电影里露了一次脸，还很倒霉。他被女主角砸中命根子少掉个辜丸。”

夏小唯表情扭曲地看着他：“他不会愿意演这个角色的吧？”

连秋又愉快地笑了笑，说：“我先跟导演说了这事，我说把这个角色给苏摩吧。你猜导演怎么说？”

“怎么说呀？”

“导演说，那小子看起来像有辜丸的样子吗？”

夏小唯露出开心的笑容，追问道：“那最后给他安排了哪个角色？”

“女主角的高中同学。”

夏小唯情不自禁地拔高了嗓门：“跟我一样？”

“怎么会一样呢？他跟主角没有对手戏，镜头也比你少。”

夏小唯听了，重新露出愉快的笑容。连秋的眼神在他的笑容上定格几秒，才开口问道：“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夏小唯支吾了一会，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连秋微微皱起了眉头，说：“你有事瞒着我？”

夏小唯苦着一张脸，只得据实以告：“其实，我最近在拍一部电视剧。”

连秋的表情这才有所舒展。他微微笑着说：“这是好事啊。”

“合同上规定不能串戏。”

连秋淡然地笑着：“我会把你的戏份放到最后拍。你先安心拍你的电视剧吧。”

夏小唯没想到这事竟然如此轻松地就解决了，亏他昨晚上思索了一夜该如何取舍。他还在发愣，连秋又问：“那你跑到上海来有没有跟剧组请假？”

夏小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声说：“其实合同上规定不能中途离开剧组。”

连秋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发，一脸怒其不争：“你怎么不早说？我可以过来找你的。”

“不用了。”夏小唯连忙摆摆手，“今天正好没有我的戏份。没关系的。”

连秋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今晚开车送你过去。”

“我自己回去就行啦。”夏小唯故作轻松地说，“坐火车也很快的。”

“那怎么行呢？”连秋坚持道，“我送你过去，顺便给你剧组的同事带点吃的过去。你这个到处树敌的性子真让我不放心。”

夏小唯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惊恐，担心连秋好巧不巧碰到徐坚。他皱着一张脸，底气不足地坚持着：“真的不用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