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看不到,便最爱待在这里,怔怔想着心事。那寇念生已经被明非遣走,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很快打听出包楠成他们原
来的“美男计”,不由嘲笑了赵竑几句——人家当时把美男都送到他眼前了,他竟然到现在都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实在迟
钝到了极点。
这么迟钝的人,没能察觉到自己,其实也不算错吧?
明非本来最恨的,只是赵竑没能认出他。他觉得天下的人都可以不明白他误会他憎恨他折磨他,只有赵竑不可以——或者
说,只有江瑞成不可以。谁都可以认不出他来,只有江瑞成不可以。
就是因为是爱人,所以无法原谅。所以宁可天南地北地折腾,也不肯和这人共度余生。结果呢?徒然把赵竑折腾成这副样
子,难道他就开心了?
明非盯着眼前一堆公文,微微皱眉,转头对赵竑道:“赵竑,我们回汴京吧。”
赵竑并没有回答,他靠在桃树下,竟然睡着了。
明非眉心微展,轻轻笑了。他们随身装备很全,明非捡起地上被子,为赵竑盖好,坐在他身边静静看着他。
赵竑现在长了些肉,五官轮廓也就显得深了许多。他毕竟年轻,这几年的痛苦只在他头发上表现出来,脸上还是气色不错
,连皱纹都没。这是一张很帅气的脸,不管从古代或者现代人的眼光看来,都是如此。赵竑这“夺舍”,显然夺了具好身
体。
只是眉头不展,却是常年带着愁意。唇上也少了些血色,虽说最近在明非的照顾下,已经好了许多,依然显出憔悴来。
明非的手碰着他的脸,一点点描画他的轮廓。忽地噗哧一笑:“当年是你正太养成,如今终于成了嫩草吃老牛……人生际
遇,当真是奇妙得很啊。”
春天天气很好,明非批着批着觉得困了,就靠在赵竑身上,也慢慢睡过去。
等赵竑醒来,发觉身边的身体,心里很是高兴,便抱着人出神,顺便偷偷吃点豆腐。面对明非的时候,他可没什么原则什
么绅士风度,就算对这个实际上比自己小得多的人撒娇耍赖,他也是做得出来的。
这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你可以为之幼稚疯狂,而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不过没吃多久,豆腐就醒过来了。醒来时充分感觉到自己被吃得零零落落,明非迷迷糊糊发出一声抗议,吓得赵竑马上就
是一缩。
明非很快清醒,抬眼看了下赵竑,微微一笑。赵竑看不到他的笑容,心中忐忑,等着他出声斥责。
“我们该准备回汴京了,好像有人开始不安分了。”明非躺在他怀里,觉得很舒服,于是还蹭了蹭。
赵竑一僵,完全没注意他口中的话,只觉欲望猛地升起,很快吞没全身。他这阵子都是靠药撑过来的,太医不敢开药效过
猛的方子,因此只是清心而已。平时马上服用还有点效果,却是将情欲暂时压下,之后也免不了去自我解决一下。这些日
子来本来就累积了不少冲动,现在又没带着药出来,哪里还忍得住。
他一个翻身,把明非压在下面,下体灼热无比,顶在明非身下。明非怔了下,还来不及多想,便觉身上一凉,衣襟被扯开
。
这段日子的心理建设其实做的很好,他觉得自己应该能承受的来,便仰头闭眼,任赵竑动作。
鼻间有淡淡的桃花香,有青草味,还有些水汽。阳光暖暖洒下来,照在他们身上。
明非衣服被一件件脱下,身上人沉重气息吐在他脸上。他忽然感觉喉间有些发甜,在另一个皇宫内的桃林里发生的一切跳
到眼前,让他全身都僵硬起来。
——糟糕,这种事情,应该是要循序渐进的。
他脑中模模糊糊闪过这念头,身上的人却忽然弹开,匆匆丢下一句:“对不起,我、我冒犯了……”转身就跑。
这种地方,一个瞎子怎么跑得开。没几步就碰到石头,摇晃着倒了下去。明非忙去查看,他随身都带着伤药,便给赵竑身
上跌破的地方上了药。
“笨蛋,我没生气。只是你要考虑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就算是现代人,也不是每个都能接受野合的吧?”明非见他情绪
不稳,连忙开口说。不敢提心理阴影之类的话,便绕开这点,故作轻松道。
赵竑微怔,难受少了些,抬起头向着明非:“真的?”
明非弹他脑门:“你还想回房试试吗?”
这话分明是邀请,赵竑心口一热,却生出些恐惧来,摇了摇头。
被抗拒两次已经够了,他怕他如果再乱动,会惹得明非彻底不快,真的离开他。
第六十六章
明非既然提出搬迁,赵竑自然同意。汴京只有一个太后一名宰辅,本来也不足以负担得起国都的作用。他过来临安,本来
就是偷偷摸摸跟着明非,后来则是猫冬。不管哪个角度来说,他都没有半点迁都的意思。现在行政十分麻烦,明非也多了
许多不必要的负担。赵竑觉得心疼,自然巴不得早日搬回去。
不过皇帝起驾可不是轻松的事情,纵然赵竑和明非都不是热爱铺张排场的人,也抵不过规矩。光是准备就足足半个多月,
这段时间无事可作,明非想到自己在临安还有产业,于是便要出宫去看看。
“太危险了,不要去。”赵竑想到上次的险境,便出口阻止。要知道,上一次如果不是他出来的及时,那些棍子恐怕就落
在明非身上了。他是宁可自己瞎了,也不希望明非受半点伤害。
明非能理解他的惊慌,于是也不通知他,找了个闲暇时间,自己偷偷溜出宫去。
由于成了临时国都,临安如今的繁华,和明非刚来的时候又是不同。热闹中带着秩序,街上甚至有看上去就像官兵的“便
衣”走来走去。
明非不由微笑起来,赵竑显然在这方面没有费太多心思,这些人素质不够专业,还不及他训练出来的那些探子……
也没告诉他们不用送药了,不过身为探子,应该知道前缘后事,不需要自己另外通知才是。明非对自己情报网的那些人还
有信心。
想了想没去酒楼,明非直接回去他那宅子。那天虽说混乱无比,但皇帝在这里遇袭,自然不能等闲视之。当时前院院子里
的人本来也不多,知情的全被临安府带走另行安置,消息倒也没走漏。
所以明非回去的时候,周大爷正在前院忙着收拾。他年老耳背,那天又起得晚了,一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明非回来
,他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笑着迎上来。
明非心中当即就是一突,生了几分疑虑。现在想来,自己也是在去年年底来的临安。这时候到临安的人多半都是知道赵竑
驾临消息的人,那位吏部侍郎就算再牛,也得先打听清楚吧?
临安府尹不敢得罪明非这宅子里的人,没有深究是真的。但如果那位侍郎派人打探过,却被误导呢?
但……有什么理由吗?
心中怀了这样的疑虑,明非自然格外小心。他先问了几句宅子的情况,自是一切安好。有点本事的都知道皇上是因为保护
这宅子(的主人)而受伤的,哪里敢惹这里?恨不得把宅内所有人都当菩萨供起来。
听周大爷说完,明非点点头,便起身要去后院溜达一趟。正当他要离开的时候,周大爷忽然拾起墙边一根棍子,冲着明非
没头没脑砸过来。
明非还有点功夫底子,何况他一直在提防着,周大爷年纪又大,这一棍很容易被他躲开。明非看着周大爷气喘吁吁还坚持
不懈的样子,不由微微皱眉:“周老伯,你做什么?”
“我要为麟儿报仇!”周大爷继续抡起棍子砸,说实话,看他那架势,明非倒担心他先把他自己抡倒了。
“麟儿?”明非一边躲一边奇问,“那是谁?”
他这一句更惹怒了周大爷,他没命抡起来:“你们害他惨死,死后还被人骂卖国……你竟然连他是谁都不记得!”
“我们害他?我们是谁?”明非抓住重点。
“你那块玉牌我见过,以前也是有人给麟儿送了这么一块牌子,他就去送死了,死后还被唾骂!”周大爷老泪纵横,棍子
也散乱起来。
明非怔住了:“你儿子是我的探子?”
他这么一怔,脚步难免停顿,眼看棍子向他砸过来。明非下意识闪了一下,棍子砸到他肩头,让他痛呼一声。
他这一声引来门被推开,一个人慌慌张张闯进来,分不清方向地乱转:“明非,你受伤了?怎么样?不要伤害他,要打就
冲着我来!”
那人显然是赵竑。他发现明非不见了,心中惊慌,换了身便服溜出皇宫。他眼睛看不到,但人又没傻,抓了个没见过他的
小太监帮忙带路,一路走到这里来。刚到门口就听到明非痛呼,吓得他魂都飞了,急急忙忙冲进来。
明非见到他,也不顾周大爷那根棍子,连忙扑过去:“赵竑,你来做什么?小心伤到……”
赵竑只听到风声,完全不知道对面只是个老头,就算任着对方打都不一定能被打伤。他一把拉过明非,把人压在身下,狠
狠保护住他:“明非,小心!”
他看不到,只顾着保护明非,根本不躲。周大爷一棍子砸下来,正砸在他后脑上。赵竑觉得一痛,却连昏都没昏。
明非在他身下挣扎,赵竑狠狠压住他,死活不让他冒险。明非怒了,用力推他:“赵竑,江瑞成!你忘了我为什么会来到
这时代吗?你以为你舍身救我让我活下来,我就该感谢你而心安理得地好好活着吗?”
赵竑一怔:“明非……”
“你知道我第二点恨你的是什么吗?是你自以为伟大的舍身救我,让我不得不做殉情那么土的事情。”明非在他唇上吻了
一下,把他一把推开,“我宁愿和你一起面对危险,和你同生共死,也不要被你掩在身后安全着,更不要你为我失明丧命
!”
这话并不是情话,但赵竑只觉一阵眩晕,幸福无比。
明非一把抓住周大爷乱抡的棍子,高喊一声:“住手!”
周大爷力气不如他,抡了这么半天,自己先累得满头汗。棍子被明非抓住,他颓然坐倒:“你杀了我吧,我就可以跟麟儿
作伴去了。”
明非瞪他一眼:“想给你儿子平反的话,就快出门找大夫!”
其实已经不用周大爷去找了,跟着赵竑的小太监也不是笨蛋,一开始被挟持,又不知道赵竑就是皇帝,还算放松。现在猜
到真相,哪里还敢耽误,一扭头出门喊人。
附近就有不少便衣,当即一群人狂奔,把赵竑抬在担架上,送回皇宫。
“明公子,皇上口谕,让你回房休息。”
病房之外,明非试图闯入,又被吉容清了出去。他眉毛竖起来:“赵竑到底怎么样?你们说他没事,没事为什么不让我进
去见他?”
吉容摇头:“皇上说,周老头的事情交给你处理,他很累了,要休息。”
明非几曾吃过赵竑的闭门羹,但是知道吉容是忠心太监,也不过分紧逼,生了会儿气便离开了。吉容回去房间,明非绕了
个圈子,又从拐角处钻出来。
明非手里拿了个杯子,贴在墙上偷听。只听房内吉容苦劝:“皇上,你不要撞墙……喂喂,你拦住皇上啊!”
随即是一声震响,显然是脑袋撞到墙上。吉容又是一阵大呼小叫,明非心中大怒,一转身到门口,也不管小太监阻拦,生
生冲进去。
他的身份无人不知,拦他也不过是个样子,吉容不在,谁敢碰他一下,自然被他轻松闯入。明非一进去,便见赵竑在墙边
,身边围了四五个太监,还有太医,七手八脚地把他从墙边拉下来,把人按到床上。
赵竑一直在努力挣扎,见明非进来,大惊停住:“明、明非……你怎么进来了?”
明非一怔,随即几步窜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赵竑瞳孔随之闪动,明非大喜:“你能看到了?”
赵竑脸上现出几分惊恐,却不肯骗明非,点了点头:“我能看到了。”
明非摸下巴:“果然,还是要直接拿棍子再削一下就好了……”
赵竑很紧张,也很心虚,但是一直偷偷看他。要知道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看到明非的脸了,现在能这么近地看,自然不
肯失去机会。
万一……他真的要走,这也许是最后相见的机会了吧?
惊喜过后,明非回到眼前的情况,脸沈下来看着赵竑:“你闲着没事撞什么墙?嫌脑袋太硬?”
“没,我就是太高兴了,所以看看是不是幻觉……”赵竑一阵惊慌之后,马上找了个理由。
他那点心思哪能瞒得过明非,揽住他肩膀,和他面对面:“你要是因为我而再度撞瞎,信不信我现在就把眼睛剜去陪你?
”
赵竑吓得紧紧抱住他,拼命摇头:“不会了不会了……我刚刚不过是胡思乱想,不是真的要撞……再说也不一定会撞瞎嘛
,哪会那么巧。”
明非摸他头顶,好大一个包:“是啊,再撞的话,脑震荡倒有可能,撞瞎了可不容易。”
见明非并没有太过生气,赵竑方才放下些心来。一边吉容机灵无比,让太医过来送些消炎止疼的药,一群人就转身告退,
房内干干净净,就剩他二人。
明非心中十分欢喜,但也知道赵竑现在身体状况不适合过于激动,便把人推到床上,他也跟着躺上去。手在赵竑的眉眼间
划来划去,见他双目有神,不由微微笑着。
赵竑呼吸渐渐沉重起来,明非的脸就在他眼前,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将养,明非气色非常好,唇红齿白,一双眼尽是桃花。
他眼波一流转,赵竑的心就随之剧烈跳起来,身体也有了反应。
但他哪里敢擅动,只是抱着人那么看着,半晌之后开口道:“我们……还是一起回京?”
明非抬眼看他:“那是当然,你还想留下来吗?”
得到明非这么一句,赵竑只觉心中一松,长长出了口气。
明非问完便明白过来,挑起眉来:“你撞墙就是怕我会走?我不是说了不离开吗?”
他有些懊恼,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对这家伙好一点,对方却开始怀疑自己了。
不过好像也是自己没有给对方信心,说来却也有点理亏,算了。
赵竑见他生气,连忙尽力讨好。明非并不想对他生气,也便不再追究。两人腻了半天,赵竑实在是忍得难受,便岔开话题
:“对了,那周老伯我也很熟,他为什么要对你下手?”
“说来我还想向你要个特赦,不要问他的罪。”明非也想起此事,便道,“他的儿子我不太有印象,但似乎几年前临安有
我的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发现。因为他是为我办事的,所以自然被归为汉奸一类……”
明非说到这里,唇角翘起,露出一个苦笑:“这些年我只顾着折腾自己的事情,倒把他们都忘了。他们实际上是为辨然先
生做事,只有他们知道辨然先生身在金国,因此绝不肯泄露,哪怕背上污名……”
赵竑猛地紧紧抱住他:“我知道,我都知道……明非,我马上就下旨为你们平反,好不好?”